第八章写多了……我我我分两段……

〖8〗上
转角相遇并不是时时讨人喜欢。
杰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将钢爪擦拭干净，又闪出骇人的寒光。雾气在身边缓缓聚拢，高挑的男人渐渐地隐去了身形，口里哼唱着悠然的听不清楚歌词的小曲在此时听来比枯燥的嗡嗡声响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刚刚抓伤克利切纯属意外，也就当为自己身边的浓雾提供些便利罢了，玛尔塔迅捷的反应固然有趣，日复一日的被同一套方法牵着鼻子走却也腻了，更何况作为女士，玛尔塔毫无温柔可言。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那时和玛尔塔待在一起的人。
瘦削的陌生面孔，灰蓝色的眼眸，眼神如刀。仅凭这些就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先前偶然听说的确会有个新人加入，据说是常年混迹于战场的佣兵。杰克对参加其他监管者的闲聊没有多大兴趣，何况分到自己这儿来的概率也并不大。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今天的运气那么好。
萨贝达捂住胸口尽力使自己平静，临走前玛尔塔告知自己的位置——她的信号枪正躺在箱子边，玛尔塔很少会让信号枪离开自己，这是不谨慎的举动。
说白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够从那监管者手里逃生。
萨贝达哼笑一声打算拿自己的命蔑视蔑视玛尔塔的不信任，比起信号枪，陪伴了自己六年沾染无数鲜血的护肘重要得多。
心跳的猛然加速，排除掉心动男嘉宾出现之类的扯淡原因，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哼歌声挟带着压迫感渐近萨贝达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已经暴露行踪，环顾四周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只有缓缓飘浮着的雾气，拥有生命一般地蠕动在半空中。
“萨贝达先生？初见安……”低沉地男声在身后响起，话音未落背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爪，布料被撕裂开几道裂痕，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浸湿后背，突如其来的剧痛一瞬间使他失了神智，比子弹穿透仿佛还要痛上千百倍，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牵扯着以往深浅不一的伤口一并苏醒， 叫嚣着一层层重叠痛苦。
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又亮起一盏灯，却并没有引起杰克的注意，他正欣赏着萨贝达痛苦喘息，脸色霎时苍白的模样。刀刃上残留着的血迹一时令他不忍拭去，从中似乎能够品出他鲜血的重量。

〖8〗下
看样子再逃跑挣扎已经不太现实了，虽然有点无趣，但是既然已经见过了面，送他归去休息似乎是更好的主意。
自己可真体贴，身体力行着绅士美德。
钢爪高高举起，杰克甚至有时间思考该把这个传说中久经沙场的佣兵绑到哪块风水宝地让他切身体会在战场上一般的死亡临近。
利刃撕破雾气时遽然有道红光迅速闪过，萨贝达用护肘支着身体冲刺向箱子旁——完美的空刀。
杰克整理好钢爪时，萨贝达已经端起信号枪，准确无误地击中自己，炸开的红色烟雾恼火地挥之不去，只得目光追随着远去的瘦削身形，偶然间的回头，杰克看见了萨贝达灰蓝色的，锐利的眼眸。
他的准头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

〖9〗
***刺激。
萨贝达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在战场的经历比起在雾气中隐约看见的那绅士的可怖眼神，简直不值得一提。顺带玛尔塔的担忧是对的，他承认这次的脸打得清脆响亮。
艾米丽和克利切正在摸索着密码机，尽管司空见惯艾米丽仍旧对他身上的伤口惊呼不已。
“上帝呀，怎么能伤得这么重的？”艾米丽皱着眉头检查萨贝达的伤口，背上密密麻麻遍布的伤痕入目狰狞，即使工作经验丰富的艾米丽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治疗，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不会牵扯到痛觉神经的地方，处理异常时也前所未有地棘手。
“对不起，萨贝达先生……”艾米丽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语气中带着一点怪异的情愫，萨贝达一时不知这是何意，一瞬间却被医生的眼神醍醐灌顶。
太熟悉了，熟悉得作呕。
那种整日存在于硝烟弥漫地方的眼神，他曾被这眼神抛弃过，背叛过，刺痛过。如今却在这里再一次戳进自己的眼睛。
浑身发麻，想站立起身却双腿一软，大脑超负荷运转索求着氧气，手像失常的机器一般颤抖不停，舌尖浮起熟悉的死尸气味，他猛然意识到这正是自己已经遗忘的，恐惧。
艾米丽早已觉察到杰克的逼近，甚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因为萨贝达的伤势而苦恼不已。
“克利切！快走！玛尔塔说过萨贝达身手很好！他一定能逃出去！”艾米丽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般，彻底消失在迷雾中。
被抛弃了啊……
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愤怒，只是迟来的更加难以忍受的痛感终于压垮了他，恍惚之间有什么滴落在手背上，温热的久违的眼泪。
“军人是没有眼泪的，哭是平民百姓的抗议方式。”
司令员的训斥在耳边回响不住。

〖10〗
生来便是被抛弃的料。
“又见面了，先生，看起来我们还算有点缘分。”杰克不无愉悦，他倒是十分欣赏这个反应极快的佣兵。
另外，他的面容也足够吸引人。
杰克承认有时候他挺看脸。
“滚……哈啊……”萨贝达出于本能地厌恶站在面前地高挑男子，爆出粗口随即又卷来一阵疼痛，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奇怪的声音。
“您的队友呢，不来帮您吗？”杰克改变了立刻送他归家的想法，眼前的人还具有点玩弄的价值：“啊……是我下手太重了吗……您看起来很疼。”
“没有！比这疼得多的子弹我都吃过，这算什么……？”萨贝达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如果不是颤抖的声线和愈发苍白的脸色，倒还是非常可信的。
“您被抛弃了哦——”杰克一字一句地将残酷的事实掷在他的面前，并且十分满意萨贝达面上逐步被往事悲伤扭曲的神色，他像是终于被回忆击倒了一般，左手撑着额头低声抽泣，渐渐地渐渐地放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如里奥曾经年幼的女儿丢失了糖果一般地号啕大哭，却比那痛上千百倍，直直地刺入一颗忘了跳动的心脏之中。

〖11〗
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悲怆。
杰克常常自诩冷静，非常冷静。
然而他现在很慌，慌得一批。
他觉得从道德的角度考虑应该先让眼前的人止住哭声再把他送上狂欢之椅，不幸极了，他对此一窍不通。
拿糖果哄吗？看起来对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会起什么作用。给他唱摇篮曲？算了算了，还不如上个方法靠谱。
一开始抽泣出声已经够让他丢脸的了，但一瞬间翻滚脑海的悲痛谅是军人也无**制压下，战场上被背叛的经历，地下室的昏暗，毫不留情攫抓希望的刺耳笑声。
看起来单纯的少年却比他想象得更善于出卖，本应是绝对安全的任务莫名其妙暴露了计划，没有给他过多反抗的余地便已经被俘虏至敌军军营，沉重的脚镣禁锢了所有逃脱的可能性，日复一日愈发残忍的折磨方式令他形销骨立。他曾在极度的干渴中，难忍的疼痛中，在无边的黑暗中，无数次嗅到死神披风下摆带出的腐臭气味，消磨去了他对他人所有的信任。
在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显出过几次清醒，犹记得他第一次醒来时问那个几乎还是孩子的狱管的问题
“今天是星礼拜几？”
“礼拜五，九月十三日。”
狱管的名字早已被遗忘在角落里，但是却能记起他回答自己问题时的天真神色。
“失重是什么感觉……？”
“就像被炮弹炸向天空一样。”
敌方渐渐失去了对他拷问的耐心，有人提议一枪崩了他，一了百了。
年轻的狱管眼里不无悲伤，他用手语告诉了萨贝达这个消息，他疯了似的将脚镣撞向墙壁，用锁链不断磨损着脆弱的借口，终于在九月十四日月黑风高的夜里拖着鲜血淋漓的双腿逃离敌方军营。
所有人不得不惊叹他，奈布·萨贝达，传奇的佣兵，那场残酷的战争中终于迎来了胜利，就是因为他奇迹般地将情报送回了司令部，一举歼灭了敌人。
没人想得明白为什么分区只有他存活了下来，九月十四号那晚，分区以司令部为轴心的方圆千米的炸药被全部引爆，除了他，无人生还。
别相信任何人，别相信任何人。
他是踩着敌人的、队友的尸体活下来的人。

〖12〗
梦幻破碎之后比现实更加可怖。
失重的感觉比萨贝达想得还要快些到来，甚至来不及收拾收拾狼狈不堪的衣着，便被拦腰抱起，紧贴着杰克冰冷的胸膛。
对，就是那种羞耻的姿势。
“呜……你干嘛？？”这招倒是真的起了效果，萨贝达立刻止住了哭声，改用错愕的神情打量着杰克。
变……变态？？
“您那么哭着很累吧？总不能真的指望我给您唱摇篮曲安慰您。”杰克的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味道，任由怀里的人开始猛烈挣扎。
“滚开啊你？要么直接弄死我得了？”萨贝达从未如此想死。
“那不合乎礼仪，先生。”杰克抱着他慢悠悠地踱步向红教堂外的狂欢之椅，却意外地发现了仅剩一台密码机的其他求生者。
“快走！只剩一台了！很快我们就能出去！”玛尔塔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丝毫不逗留地撤离。
“看着吧，真是脆弱的友谊。”杰克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一边优雅地替他绑上狂欢之椅，荆棘刺入身体的刹那间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剩下对虚无缥缈友谊的无限怨恨。
“艾米丽！别过去！你救不了他！”克利切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开，艾米丽踌躇地停在木板后面，思索着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艾米丽仔细想想吧！我们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只剩一点啊！”玛尔塔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尖利了不少，伴随着熟悉的嗡嗡地密码机噪音。
“我……”艾米丽依然无法决定，抬起眼向萨贝达看去，那是什么样的目光，能像刀一样直直地穿透身体一般。

〖14〗
怎样传达出去，才是正确的？
“已经九点了，应该过了晚餐时间，我送您回去。”杰克站起身，依旧以横抱的姿势将人抱起来，理所当然地得了萨贝达一个白眼。
“我会走路，烦请放我下来。”
“绅士基本礼仪，又不是只有您一个人被这么对待。”杰克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天衣无缝无从反驳，他需要这个理由解释为何总是想将他拉近自己。
有时候腿长是个非常显著的优势。
“您回去吧。”
萨贝达经过一路上的指指点点已然放弃挣扎，杰克将他放下来时，甚至觉得肩膀发痛。
“谢谢……你赶紧走吧，我觉得他们不希望见到你。”萨贝达抬起握紧的左手，按在杰克的胸口，随即舒展手指，扶在额角处示意告辞。
“不信任队友的时候，信任敌人吧。”杰克被他的动作惹得一愣，微微勾起唇角，俯下身子凑近萨贝达，茶色的双眸直直盯着他，一时间其中的情愫复杂得无法分辨。
“所以说，不如信任我吧，奈布。”

不吹已经写完了！准备好一次性接住吧！！

〖15〗
不知如何才能够使你为我驻足。
玛尔塔神色十分不自然，只得僵硬地笑笑，艾米丽捂着嘴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克利切支着下巴一言不发神色阴郁。
他为什么会回来。
这是在场的三位一同思考的问题。
“各位晚安？”尾音上扬显出一丝讥讽，再自然不过地落座于长桌的首席，翘起腿饶有趣味地观察的他们的神色各异。
“奈布，听我解释……我们都想活下去……你知道的吧？活下去。”玛尔塔率先开口，眼神试探性地望向萨贝达，难以分辨情绪的笑容。
“好极了，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活下去的重要性。没有人。”
“萨贝达先生……我真的想救您……真的……”艾米丽的声音如同当时的情形下带着的哭腔。
“没有责怪各位的意思，对此我很习惯，正常极了。”萨贝达觉得自己已经十分疲惫，无力再承受他们苍白无力的道歉，只想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彻底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破地方，离开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
“萨贝达先生，我看见了，你……”一直沉默着的克利切在通往卧室的路上拦住了萨贝达，他的沉默不是因为心怀愧疚，他出卖的人太多太多，一个个的愧疚过来显然不太现实。
“什么？”萨贝达心头一紧，绕过克利切拔腿走向卧房，对他的话装着充耳不闻。
“您自己应该清楚……”
“不，不清楚，我累了，想去休息。”
“杰克他送您回来的。”
“那又怎样。”
“他吻了您，您也没有反抗。”
萨贝达的脚步猛然停住，偏过头用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盯着克利切，那种能够穿透身体肌肉的如刀目光。
“别说出去，我想你明白。”克利切身后的墙板应声碎裂。
“好的……”
“我没法相信你们，尽管你们是我的队友，既然如此，不如相信敌人。”
萨贝达悠悠地晃进房间，房门被大力关上吱吱呀呀地抗议。

〖16〗
摸不透的看不穿的才具有魅力。
萨贝达搞不清楚杰克在想些什么，他俯下身子似乎只是想鞠躬告辞，却猝不及防地被吻住了唇瓣。
一瞬间的极度惊愕使得他脑子里嗡地一片响声，几乎接近昏厥般地过度惊吓简直比当时被追捕的过程更甚一筹。
“晚安，奈布。”杰克重新戴上面具，浅尝辄止的吻似乎颇令他满意不已，在雾气弥漫中远去。
果然是变态。
萨贝达只觉得自己剧烈的心跳是因为惊吓，而不是别的什么。
绝对不是。
萨贝达其实非常厌恶逃跑，这不是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但他现在在做的无疑违背了本职。
温斯顿庄园的出口非常好找，通往喧闹街区的也只有那么一条大路，出去了，就没有人能再将其带回来。
这是庄园里少有的艳阳天，千万丝金光撕裂阴霾，照在脸上似乎终于带来了一点生气。
他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但不知为何却又想起杰克坐在床头低垂的双眸，紧抿的嘴唇，自己轻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您想活下去吗……真好……我想走出去……”梦呓般不可闻的话最终是落入了耳中。

〖17〗
奈布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呢，也许是一年，两年，三年，或许是更长时间，对于几乎失去了时间概念的温斯顿庄园来说这不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杰克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将一个又一个人送上青空。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安好，实际上的确一切安好，他令人闻风丧胆，在这里风生水起地生活着。
只是总觉得，少了很多很多，而且是猛然间失去了什么。
克利切在椅子上奋力做着无用的挣扎，隐形的监管者站立身旁时不时还举起钢爪恐吓自己。
克利切没想到会在这次栽了跟头，临近死亡倒不是特别重要，他更心疼擦肩而过的巨额奖金。
思绪飘忽着飘忽着，身上的荆棘猛的一松，出于本能率先滑出了椅子迅速翻过窗台，这才回头张望着救下自己的到底是谁。
他视线一滞——
奈布·萨贝达。
“快滚吧——”清清楚楚看见萨贝达对自己做的口型以及身后面具苍白的监管者，克利切几乎来不及多加思考，草草鞠了个躬，后退几步转身便奔出了大门。
“萨贝达先生，真的是位值得敬佩的军人。”
“地窖在那边。”
“我知道。”
“您也可以走大门。”
“他们三个全都走了？”
“是的，您赶紧走吧。”
萨贝达举起左拳，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从地窖中消退了身影。
走吧，走吧，向生而亡吧。
“想什么呢，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等你走出去的那一天。”腰突然被人环住，回头对上那双灰蓝色的锐利似水的眼眸。
他立在曙光之中，如同当年从战场上归来之时。
这是庄园里少有的艳阳天。

〖后记〗
“爱是什么呢，亲爱的艾米丽，相信你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就在每天清晨的薄雾中，也许就在鲜血遍布的成其好事之中，也许就在走下阶梯猛然的回首之中。望你一切安好——你的朋友，玛尔塔·贝坦菲儿”
玛尔塔用火漆仔细封好信件，交给邮差之后，倚在窗边静静端详手中辨认不出姓名的邀请函
“玛尔塔·贝坦菲儿小姐，如果您能邀请奈布·萨贝达先生一同参加这场游戏，我将无比的感谢您，并且我能为您的梦想做些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不要去营救萨贝达先生，我保证您的旧日战友一定不会出事，绝对不会。”
玛尔塔挑挑眉，将邀请函丢进火炉中。
——END

完结了没错！就是完结了！一天更完！面临中考手机马上就被没收了orz，请等我暑假归来！〖到时候好好地虐一把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