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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自萌】【宇文护X穆霓凰】以江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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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8-04-30 19:41回复
    一.惊春(上)
    春俏二月。
    云南黄馨初初打了骨朵儿,苍山十九峰还未及开冻,满目蓄势待发之象。
    而此时远在金陵的南梁文皇帝萧选,最后瞥了一眼映目的梨花,眸中光芒渐失;他到底是没有撑过元祐八年的春天。
    随着老迈天子的最后一道遗旨传遍南国上下;
    那些梨花泛雪的春日胜景,带着它所暗藏的离愁别绪皆隐于苍山洱海之间,而后慢慢消弭于无形,只留余音渺渺,令人烦忧。
    而这不胜其烦,不堪其扰的汇聚之地则是雄踞一方多年的云南穆王府。
    “姐,你说说那个老皇帝是不是有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可倒好,人都没了还偏偏要拿出一道旨意来恶心我们,真当我们穆王府是好欺负的不是?!也不看看北周那些个混账都是些什么货色,竟然还痴心妄想与我们穆府攀亲戚,看我明日不带我穆家铁骑。。。”
    虽是遗旨,但再怎么说也是圣旨;
    岁前刚袭了爵的云南王穆青听到消息,甲胄未除遍慌慌张张从校场奔来,本打算极力劝阻这一旨荒唐言语。谁承想还是晚了一步,蹭着宣旨官员的袍角让他早一步逃出了穆府去。登时也只能面色铁青的在王府正堂喧哗开来。
    “怎么不说了?”穆霓凰的目光掠过穆青向远方看去,那里,有绵延的青山,有不尽的碧湖,只是不知八百里秦川,是否也是一样的光景。
    “姐姐似乎并不气恼。我一个人在这自说自话,有什么意思。”穆青看着穆霓凰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咕哝一声,在她身边静静坐下,良久,又怀着些细微的希望道,“姐,你不想嫁去北周的,对吧?”
    “我想不想。。。”穆霓凰顿上一顿,并没有就着穆青原本的话头,“我是要嫁到北周去的。”
    “你若是不想。。。”穆青听出她言外之意,又鼓足了气力开口,却只开了个头便被穆霓凰凌厉打断,“青儿,你既承了爵位,难道还要像个无知孩童般絮絮吗?”
    “不是青儿不明白其中利害。。。”穆青嗫嚅着挠一挠头,“只是一则青儿实在舍不得姐姐,二来我听说北周那个宇文护最是心思深沉,权谋机警之人,如此祸国宵小,哪里是姐姐良配?再说如今陛下登临大宝,过两天蔺少阁主又要带着飞流来云南,我们有权有谋有兵,只要姐姐一句话,未必非嫁不可。”
    穆霓凰低头浅笑,透出些许宠溺与无奈,“青儿,你还以为姐姐要嫁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先帝的一旨诏书?”
    她眼底有浅浅流光,让人不知她是哀伤还是欣慰,穆青楞在当场,仔细琢磨自己言语计划中的疏漏之处,一时无言。
    “你已然知晓做事需上承圣谕,下达谋划而非终日信口乱说了,姐姐很是欣慰。”穆霓凰拍一拍弟弟的手,“只是有些事情,远非你表面所能见的如是简单。”
    她叹一口气,慢慢起身,直视穆府堂下的初绽嫩芽,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日下光耀万丈的玉龙雪顶,“终先帝一生,人心算计,权利倾扎,未有能出其右者。他这一步棋走的虽险,然一旦功成,便可永绝祸患。我执掌大梁南境十万边防铁骑十年,所得功勋非一朝一夕便可抹去。加之我又偏偏是个女儿身,再多荣耀傍身,在先帝看来最终也不过是某氏之妇。如若他放任我不管,他日我一旦嫁作人妇,则难保郡马一族没有不臣之心;于是,放在他面前的不过两个选择,”穆霓凰收回目光,定定看着正厅中央的云南全境沙盘,“一,将我嫁入皇室;十万铁骑添妆,收归己用,但我将来一旦产子,难免母族不会做空做大,外戚干政;二,将我远嫁外族,永绝我再次掌政的可能。尤其,这个‘外族’如果是穆家军曾与之交战的对象,那便更好了。”
    “虽说我们还未曾与北周新朝交战,但想想当年同元魏的青冥关血战,背后所寄不过他们宇文氏一门五将军,你就该明白,与之一战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穆霓凰的尾音拖的长而轻,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她觑一觑似懂非懂的胞弟,“以我穆霓凰一人婚事,换南境数年安稳,金陵数年积蓄,这档子买卖,稳赚不赔。”
    她一语终了,穆青略感无力地张了张口,却终是想不出更好的辩驳理由。
    多年的权力角逐早已消耗掉了大梁王朝最为升平的几十年;
    这个古老的王朝想要重新站起来,想要光复太祖之时的荣光,需要的不仅仅是能人贤才,珍宝充粮,还有最为重要的——时间。
    天边的云点点卷起,转瞬间接连成片,威压下来,恍如多年前那家少年儿郎清冷的眉眼,“今日礼部来宣旨,言说是宇文萨保的聘礼已经到了疆界,过几日便要送进府里来了,”穆霓凰晃一晃有些木然的脑袋,似是想快些结束这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他得知这消息比我们早许多,应对的也要更快。青儿,兵法驱兵,亦能驾驭人心。为了穆府,你也要慢慢学会审度人心了,不为害人,只为保我大梁万千子民安乐无殇。”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04-30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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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惊春(下)(1)
      闻说宇文霖传他过府的时候是个深冬清晨,长安的雪下了整三夜,刚刚透出些初霁的意味以图掩埋两日前刚刚消歇的皇族纷争。
      彼时宇文护正位中堂,洗漱完毕后,甫拿了块热巾来净手。
      想到三日前的一晌贪欢,唇边不自觉的挂上几分笑意,连带着瞧前来报信的哥舒的目光都和缓上许多。
      可北周太师年少成名,权倾朝野多时,若是因一时好恶而少了应有的机谋警惕之心,倒是旁人在痴人说梦了。
      “五叔不理朝事多年,今日如此早早通传我去,想来不是要听前两日的来龙去脉吧。”他平缓开口,语气平常,却处处透着危险。
      那白净小巾被他随意置于身后婢女托捧的鎏金描梅盘中,发出清脆声响来。
      他不置可否,只一双凤眸似是不经意般从哥舒面上扫过。
      “主上圣明。”感受到自家主子看似无状实则暗含探寻的目光,哥舒好似一只察觉到险情的豹,他躬一躬腰,主动回道,“晟王殿下向来对主上寄予重望,自是不会像那些冥顽不灵的老朽般劝主上放弃王图霸业。”
      “不必捡着好听的说了。”宇文护屏退左右,语带调笑。
      而后快步走近哥舒,食指拇指交叠,略带玩味地抬起他忠仆的下巴,直视他一双平时狠绝,此时却略带迷茫的双眸——宇文护彷若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宇文霖的真正图谋。
      “五叔这一病多年。而病中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宇文护悻悻地松开那只握住哥舒下巴的手,轻声叹息,“而脆弱,又长长意味着心软。”
      哥舒动一动解除禁锢的下颌,暗自体味着宇文护言下之意,稳了稳心神,最终决定平平白白据实相告,“这几日密探来的消息,说是梁帝给霖王传了消息。”
      宇文护眸光一转,听哥舒半晌再无多言,便心知老狐狸们的手段之高,纵是他耳目众多,眼线遍朝,也终究没能得知梁帝传信中的哪怕片语只言。
      “梁帝那个便宜天子,被自家子侄夺了权柄,如今自顾尚且艰难,死到临头没几日好活了见自家天下翻不起水花儿了,便反想来我大周搅弄风云了吗?”宇文护心中有气,冷哼一声,“你们若是能稍微争点气,消息好赖灵通些,我此刻又何须在此猜度这许多。”
      “是属下之过,还请主上责罚。”
      “罢了。”宇文护觑一眼深俯于地的哥舒,摆一摆手,似是不想为此等小事而烦心,“五叔到底是五叔,于我而言,自是旁人比之不得;莫说今日是他有召于我,就是没有,我也自当衣不解带侍疾于塌前,” 好似陷入冗长梦境,他声音萧寂,“我自小因身份特殊而为人轻贱,若非幼时五叔多次护我于羽翼之下,长成后又教习我权谋兵法,宇文护又哪里可能是今日名震九州的宇文护。”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8-05-01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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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惊春(下)(2)
        冬日清冷,早间的霁景在午后被放大许多。
        一轮暖阳高悬,打在晟王府满院满落的雪梅之上。
        白雪渐融,洗刷着红梅朵朵,更加艳色,仿若春日桃花满目盛放。
        浑浊着双眼的北周晟王宇文霖悄悄将两眼从梅树上拿下,定定打量着塌前尽心奉药的自家贤侄,“阿护,”早年间南征北战伤了肺,近些年随着年岁日长,咳疾愈发严重,以至于药石无用,“阿叔知你,你亦懂阿叔。你我叔侄二人之间,明人不说暗话。阿叔今日叫你来。。。”
        他声音低哑,彷佛陈年未用的破旧风箱,让人很难将昔年大战北燕连斩七将的宇文五将军与这个流连病榻的凄凄老人联系起来。
        而这,偏偏就更加令人心伤。
        宇文护低垂着一双眼眸,心下不忍,吹一吹那并蒂双色寒梅碗中所盛的黑褐色药汁,递到老人唇边,“阿叔,先进药吧。”
        宇文霖歇上半晌,眸光停在宇文护所执的那方药碗上,思虑片刻,将那碗早已无用的汁水一饮而尽。
        “阿护,”宇文霖端着那方药盅,久久不愿放下,“元氏郡主过身有些时日了。阿叔想帮你谋一门婚事。”
        “阿叔,您亦是重情之人。”宇文护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宇文霖掌中那只好看的瓷碗,“当知阿护今生所求,不过独孤家那一人而已。”
        “所聘,是云南穆府的那位郡主。”宇文护所言何事,宇文霖彷佛全然未觉,他目光亦纠缠在那方彩绘梅花的碗上,全然自顾自的铺陈直叙。
        “穆,霓,凰?”宇文护一字一顿,眸中是坚冰一片,一如南梁贞平二十四年那个孤身入敌营的雨夜。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届朗月清风,抗敌千里的少年将军,上有叔父疼爱,旁有朋友支持,终日所想不过天地河山,任君驰骋。
        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困于庙堂,大权在握,谋夺人心?
        彷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想被人毫不留情的剖开窥探,他索性放纵自己去回想那十九岁时的轻狂岁月。
        他眼中是亘古冻冰不融,她眸中是千万火焰燎然。
        二人账中对峙,敌不动,我不动。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此生若非为友,必然死敌。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8-05-01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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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惊春(下)(3)
          “江山美人,古来难全。”宇文霖见宇文护默默不言,心下一松,已知晓他不过回忆往昔岁月,略有所怅,到底心有不忍,复坚持开口,“你若摒了不甘之心,不再去肖想那江山大位如何,如我般心中仅存一情,携独孤氏隐于一处,倒也罢了。可你若还对这千里江山,万里风光心存不舍,就该知道,大丈夫在世需有所取舍。更何况,以独孤氏之慧,助你谋取这大周河山,或许轻而易举。然,二百年乱世之象终要归于一朝。以你的性子,卧榻之畔又怎容他人鼾睡?古语云,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后闱女儿家心思纵使再筹谋得当,又怎比十七岁素衣白马歼敌千里,坐镇一方十年不谪的一代英豪?”
          “云南穆府,如雷贯耳。梁帝又怎能舍麾下如此大将嫁于别国?”
          “萧选累于权衡,终其一生也未能勘破此道。”宇文霖冷冷一笑,偏又引得自己咳的更狠,“当年对我与莅阳如此,不想今日待霓凰郡主亦是如斯。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萧景琰又断然不会听他所设的分权衡量之局,以江山计,他又如何能坐看兵戾天下的十数万穆家铁骑掌握在一个总要嫁作人妇的女人手里?”
          “为保萧室皇族安稳,梁帝不可能将她嫁入皇族。纵观诸国,我宇文家当年为前朝征南梁日久,可谓与穆家军不共戴天。。。”宇文护摇头浅笑,露出两颗与他身份极为不相称的虎牙来,“以霓凰郡主身世背景,唯有聘之为后,方能彰其身份。可此时偏偏嫁与一代权臣,若说此人没有不臣之心,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此一箭双雕,既可永绝南梁军中祸患,又使我大周君臣离心,果真好计!”
          “你们到底都看错了穆霓凰。”宇文霖摩挲着那方已有些变色的药碗,似是在与爱人十指相扣,指尖的温度与冰凉的瓷料慢慢融合,交汇“那丫头与莅阳一样的个性,哪里是池中之物。若是她愿意,为皇为帝都是做得到的,何需计较什么皇后之位?”
          “怕只怕,她若真的嫁与萧景琰成了梁后,不出半个甲子,天下必全然姓‘萧’,哪里还轮得到你我叔侄二人下这局天下之棋?”
          十一年前不过匆匆一晤,有些事却是不在预料当中的再难相忘,比如说,穆霓凰那双明亮而坚定的眼,足以让人相信她有能力焚天灭地。
          “莅阳公主这只并蒂梅的收口碗寓意真是不错,阿叔可否为阿护新婚也备上一套?”他思绪飘远,自甘沉溺于往事之中,只听自己如是说。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8-05-01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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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嫁娶(上)
            送亲之日定在春分,乃是阴阳相半,天子祭日之时。
            为了如此一个好兆头,纳谏如流类萧景琰楞是当朝与太史监舌战半日,寸步不让。终了还是礼部尚书出来和了好半天稀泥,方才堪堪拉扯住怒目圆瞪的梁皇陛下与历经三朝,头次被批的太史监。
            前朝消息彷佛生了双翅,传的飞快,到后庭备嫁的穆霓凰耳中,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
            “你就没跟着太史监复议两句?好歹你也是勋贵忠良之后,当分得清孰重孰轻。因我一人,而使陛下圣名蒙尘,全然不值。”穆霓凰看着打着‘通风报信’旗号,实则贪图美味,此刻正抱着豫州贡枣吃的一个腮帮子两个大的言豫津打趣道。
            “嗯。。。”听闻对面人声,言豫津慌不迭的吐出了口中最后一个枣核,“霓凰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们言家是怎么做到这勋贵满门的?”
            “如何?”
            “当然靠的是想当朝之所想,急帝皇之所急,从而合理进谏,从善如流啊!”言豫津伸手抹一抹,嘴脚的枣汁,“都跟太史监袁公似的大直肠子,当朝严声厉色指责陛下徇私,那我们言家早就死绝八百回了!”
            ‘八百回’语毕,言豫津自觉失言,连忙拍一拍嘴巴,“再说了,太史监也不想想,若非迫于先帝遗旨强要姐姐于祭天日前和亲北周,圣上又怎会舍得霓凰姐姐外嫁。如今已是不得已而为之,还偏要强人所难将姐姐待嫁之期缩短。如此一来,圣上怕是连嫁妆也难帮姐姐备齐,到那时,不是平白让北周那群蛮子笑话姐姐,笑话我大梁嘛。”
            言豫津到底少年心性未泯,只自顾自地敞开了说,全然不顾其他。
            穆霓凰转一转手边的茶盏,轻笑出声,“有些话,在我这说过也就罢了。出了此殿便断然不能乱说了。”
            “豫津知道。不过。。。”言豫津骤然停下,盯着霓凰手边的茶盏,双眼发亮,“哇,这并蒂红梅青瓷盏是光州和安堂的吧?瞧瞧这红梅初绽欲开未开的妍丽,一看就知道是老霍头的手艺。”
            穆霓凰闻言微怔,眼神也不自觉的随着言豫津的赞叹往那茶杯上瞄。
            作为云南穆王府此代唯一的掌珠,穆霓凰打小吃穿用度自是精细无双,可战场杀伐多年,小女儿心态早已全无。当日不过是瞧这红梅潋滟,心下喜欢便随意拿出来信手一使,哪成想今日被言豫津一语道破此物贵重之处,反而生了几分暴殄天物之心。
            “前些日子莅阳大长公主来瞧,递的礼单中有这么一对儿梅花青瓷。我是个俗人,只觉这梅花图案顺眼,倒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弯弯绕绕。今日经你这一点,倒是提醒我得适时回礼了。”
            言豫津性格跳脱,然心思极灵,听说茶盏成双,便知莅阳公主心中美意,也就早早收了讨另一只来的念想;
            再一算时间,萧景琰怕是即将同近臣议事完毕,没过两日便是送亲之日,定然会过霓凰处再说上些许‘体己话’,便是吃完喝完看完说完,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才送走言豫津,就迎来萧景琰。
            穆霓凰自管厅中一坐,上观萧景琰老嬷嬷般的前后通传,上下打点。
            诸事忙毕,已经过了掌灯时间。
            二人对坐良久无言,似是想说之话早已说尽,要鸣之音深藏于胸。
            没了,萧景琰默然一叹,“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愿,谁也不能强逼你。就是他,也不能。”
            多年内耗旷日持久,外忧内患远未停消。
            萧景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萧选。
            于他而言‘父皇’一词似乎远隔云端,每每同亲近之人说起,只能以‘他’代之,用来平息他心头怨怼——兄长冤死,挚交骤亡,好友迫嫁。
            这桩桩件件,都在萧景琰心上戳上一刀,永难愈合,只待血尽,方告终结。
            “没有谁逼我。”穆霓凰拍掉萧景琰肩头的一根落发,轻轻拥住他,“都是我自愿的。”
            就如同,
            君命征敌,明旨以告;
            君运筹帷幄,将御敌万里;
            都是自愿的。


            IP属地:澳大利亚13楼2018-05-01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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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嫁娶(下)
              春分日,寒暑平。
              日夜交替,不过四更一点,梁皇萧景琰业已浴洗完毕,朝服冠冕加身,倾身立于养居殿外。
              殿梁威严,玉阶深重。
              他极目而眺,由远及近,穆霓凰长公主仪架火般艳红一片,由宫门正中而入,至养居殿止,拜别新帝。
              萧景琰眼睁睁看着她的小姑娘从远处绛色一点,到眼前羽扇掩面,尽态极妍而不失英气,彷佛她这一路走来亦像是走过了他们相识的半生岁月——从年幼相识,到年少相知,再到只今数岁的相互扶持。
              他眼中含泪,她眸中有光。
              便这样两相静对,缄而默默。
              大抵真正到了临别之时,再难相见,即有千言万语亦不知如何开口,相对为何。
              反而是平时分离数日,便要手书传信,展信盼安显得颇为矫揉造作。
              “护国公主穆氏,拜别吾皇。唯愿吾皇长乐未央,我大梁海晏河清,盛世清平。”
              五更更响,穆霓凰知道再耽误不得,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拜。
              “来人,备马。”萧景琰久久不应,开口时声凉如水,比上将至未至的破晓还要冷上几分。
              穆霓凰知他心意,正要开口劝阻,却不妨来人全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当我,送你最后一程。”
              年轻的帝王语带哽咽,饶是谁人听了都硬不下心肠来拒绝。
              只此如今,高位危寒;
              只余己身,孤寡一人。
              更深露重,马蹄声响,玄色袍角飞扬,与夜色凝为一体。
              不过史书寥寥一笔,但却是梁武帝萧景琰一生当中,最为任性疯狂的注脚。
              纵然大权在握,龙袍加身,眼前已再无可分忧乐之人,这天下得来,到底有何趣味。
              自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物,却偏偏是他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之物。
              世间愚者,天下风物,当真可笑。
              “代我迎亲。”
              北朝的春虽说来的晚些,可到底惊蛰将近,江河开化,人心也不由得活络起来。
              宇文护站在太师府的花园之中,望着院墙之上四四方方一片天,难能可贵地耐着性子听得哥舒对新婚事宜云云絮絮许久,思索片刻,只吐四字。
              “恕属下直言,”哥舒闻言,虽觉在自己意料之中,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主上今次所聘之人,并非庸常世家贵女。那所来之人,可是南梁护国公主啊。。。”
              “又有何不同?”
              “她。。。她可是穆霓凰啊。”
              “那又如何,不论是南梁公主,还是穆霓凰,又或者是什么别的谁。只要那个人不姓独孤,不叫般若,我娶谁,都不过一个摆着好看的太师夫人罢了。”


              IP属地:澳大利亚17楼2018-05-02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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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迎来(上)
                天子嫁妹,红妆十里未绝;
                万民相送,出城百里不断。
                君侯亲护,穆氏铁骑抬礼;
                侠者随行,琅琊阁主送婚。
                此等嫁娶盛况,二百年来头一遭。
                消息传到长安太师府,晋公不过一笑置之;
                他面上较之平和几分,只似笑非笑,携了条女子装带急急出门。
                更早些收到消息,率迎亲队伍路至中途的哥舒则暗道不好。
                虽早知梁皇与云南郡主青梅竹马,交情匪浅;
                可摆下如此大阵仗,亦是他所始料未及。
                想来南梁对此次婚仪格外看重。
                两国结亲,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本就该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方显结盟以诚。
                奈何自家主子心系旁人,若说单单妄自给这惊世女子一记奇耻大辱也便罢了;
                然两国互盟在即,穆霓凰又得梁皇亲封‘护国’二字,这般下来,此等羞辱怕也需加诸于南梁皇室以及其所掌数十万铁骑之身。
                稍有不慎,刀兵之祸,再所难免。
                哥舒心中联想,已暗自心惊;
                又虑宇文护曾言,两国结盟互骗之语,不由得心神一震,忙遣人去临近各州府衙准备,以防万一。
                两国交界,九凤朝阳婚车迤逦而来;
                先头步行长公主仪仗数十人,金甲红缨,整齐划一,当是南梁北境长林军部;
                押后白骑护妆队伍上百人,银甲蓝缨,军姿修容,应是南梁南境穆家铁骑。
                二者甲胄交相辉,步声相应,一时间让人恍如三军在阵,将帅在城。
                早早等在梁周国界的哥舒不禁为自己半日前的决定暗自庆幸。
                “属下太师府哥舒,恭迎护国公主鸾驾。”他早早下拜,朗声铿锵。
                闻声,对面车马声骤停,唯见一骑打前。
                来人翻身下马,亲扶哥舒起身,乃是南梁送亲使萧景睿。
                “哥舒将军,一路长途奔波辛苦。”
                “睿公子哪里话。”哥舒知萧景睿身份特殊,起身未几又弯腰躬上一躬。
                “如何未见太师?”
                萧景睿为人旷达仁济,以为宇文护虽有时乖张桀骜,但到底须得顾及两国交亲,互给颜面,因而只当他隐于身后车马之中,未曾做他想。
                “回睿公子,”哥舒略一沉吟,硬着头皮道,“公子久不在朝,或对我北周风俗有所不知。自先祖文帝始,我北周学仿承袭旧汉风俗,新人婚嫁礼成前,非故不得相见。”
                “这。。。”萧景睿一时无言。
                他身份特殊,需肩挑两国,有些事情哪怕深知其假,亦不便道破。
                “呵,我倒不知道你们北周还有这等子规矩。”
                萧景睿或不好直白说穿,但不代表旁人也不行。
                忽闻调笑之音响,语见却全然不见调笑之意。
                只见出声之人白马蓝衣,神采潇洒。
                打马上前与萧景睿哥舒比肩,却是不下马,不致礼,只端坐马上冷冷睨一眼哥舒,“鄙人琅琊阁蔺晨,此番受梁帝所托,送护国公主出嫁。琅琊阁出世迟久,本与梁周都无甚渊源,只是此番既承人托付,需忠人之事。言语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见谅。”一语至此,他才敷衍的抱一抱拳,“在下不才,曾有幸为宾观过当今周皇与元后婚礼。方才将军所说,恕蔺某一届山野村夫,旷荡无知,其言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依将军之意,当日周皇远迎元后入宫以便大婚嫁娶皆是不合礼法的胡乱所为?”
                一语凌厉,言间诸多暗流。
                哥舒本便是突厥出身,最烦和人玩文字游戏,一时呐呐,心苦而口难开,正当他自感一场祸事避无可避,绞尽脑汁苦想如何拖延时间搬兵围城之时,有人适时的替他解了围。
                “罢了。”说话之人从婚车后缓缓而出,一身暗金绛衣,胯下枣红马,腰间别一只嵌宝雁翎弯刀,骄阳在侧,也要让她三分光焰,“新规也好,旧礼也算,总归无伤大雅,不碍两国秦晋。”
                她声量不高,然尽显英色,“此番长路漫漫,诸君为霓凰送嫁,还未亲身谢过。”
                她身下的良驹颇有灵性,不待她牵引缰绳便竟自俯身,引她下马。
                她抚一抚爱骑鬃毛,站定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霓凰今日入周,万望勿念。他日若有缘相见,定当策马扬鞭,同诸君驰骋。”
                说话间,已有懂事之人捧了酒来,黑褐色的浅口酒碗,满是军旅之人的豪放不羁。坛碗相撞,各个斟满。
                “穆霓凰在此多谢诸位经年护我敬我!今后我大梁安危,还要全全仰赖诸位!”她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指尖不似清贵小姐般留着修长寇丹颜色,却足以使粗鄙的黑褐瓷碗自生光芒。
                她将酒碗敬出,仰头,一饮而尽;
                耳边有清脆的瓷器碎裂,有激奋的振臂高呼;
                “誓死追随郡主!誓死追随陛下!誓死卫我大梁河山!”
                气壮山河,不过如此。
                南人书生气,只做笑谈耳。


                IP属地:澳大利亚18楼2018-05-02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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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迎来(下)
                  过了梁周界,除送亲使萧景睿及穆霓凰近身侍奉诸人外,余下送嫁队伍由前来迎亲的哥舒一行全全接管;
                  然,困于人手不足,终而力有不逮,北周迎亲使团在接洽穆霓凰一行北上长安途中闹出不少笑话。
                  旁人或碍于穆萧二人情面,不便于人前谈笑;
                  但这丝毫不妨碍蔺阁主旁若无人,笑到岔气。
                  看戏看到第四天,笑的一众北周将士全无好生气的蔺晨终于察觉出了自己脑内那么一丝半缕的无趣情绪,于是便开始弃笑从探,终日环在穆霓凰身侧问东问西——从北周丞相独孤信与过身已久的老云南王穆深的古旧情深,到宇文护半只蓝眼睛承自何人。
                  穆霓凰回的倒也简洁明快——不知,不解,没问。
                  如此这般毫无收获毫无营养的对话进行到第七日,蔺晨终于忍无可忍,受不可受,“好好好,你爹你公爹你不了解,你未来夫君你不知道,那我问你穆霓凰自己的事儿,你总归知晓吧。”
                  “什么?”
                  “宫羽自打从云南回金陵,这妙音坊呆的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你远嫁北周的侍婢了?”
                  “我到金陵第二天,她便主动求到金陵穆府来,央我一定带她远嫁。”穆霓凰引缰的手微微一僵,眸中精光一闪,“说到此事,我也颇觉疑惑,原以为她与言家小子的好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哪成想,知她要走,豫津连开口相留的话都没有。春分那日还霁月清风的前来相送,装的颇像君子之交。”
                  “哪里是装的。”蔺晨斜飞一眼,“本就是君子之交。你是不知道,言豫津那个小子哪里是去妙音坊听宫羽弹琴,他那明明就是去妙音坊陪纪王。言豫津这个小子,脑子转的飞快,看上人家纪王家的小郡主了,那还不得早早讨好岳丈。。。”
                  穆霓凰含笑瞧着语速飞快又忽然停下的蔺晨,“然后呢?”
                  “穆霓凰!”蔺晨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合,“你故意套我话啊?”
                  宫羽当日所讲,她只做不信;
                  今日听蔺晨所说,穆霓凰方觉自己对男女情悦其中关窍实在知之甚少。
                  “话可都是自己说的。”她牵一牵缰绳,让自己靠的离蔺晨更近些,“自兄长去后,江左盟内消息探听,互通有无之务大半落入宫羽之手。如今她随我远嫁北周,便相当于兄长将这江湖万顷的眼睛和耳朵交付于我。只是不知蔺大阁主此次死乞白赖的带着飞流随行,又有何指教?”
                  她靠的极近,言下是和那人调笑时几近相同的语调,蔺晨不由得眸中一朦,想起挚友生前叮嘱,“皇帝所谋,若非将她嫁于景琰,则必出嫁北周。宫羽处我早已筹谋妥当,让她不至于被困牢笼全然不知;而其他,我所能襄助之处,不过是让你把飞流送与霓凰将养——我负她良多。今生不能给她一遮风避雨之所安身立命,亦不能寄她一含饴弄孙之愿安享天伦。所幸她与飞流还算投契,若让她二人共之一处,纵她一生难有夫君疼爱,子女纯孝,也不至于晚景悲凉孤苦伶仃。”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18-05-04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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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送往(上)
                    长安月融融,惜早非汉月。
                    纵是千里皎皎,到底非她故乡。
                    最后的最后,想不到她穆霓凰眼中的天竟也会如今时今日一般四四方方,再无苍山残雪,洱海钩月。
                    “飞流!飞流!”
                    还来不及陷入愁思寂绪,宫羽急切而带有节奏的呼喊声已把她固定在现实当中。
                    “在这呢。”穆霓凰朝四下顾盼的宫羽挥挥手,目光透过延廊,向她悄悄指一指不远处耳房的屋檐。
                    似是感受到宫羽的目光,飞流冷哼一声,将自己的身子藏向堂屋高瓴与耳房屋檐所造的阴影当中。
                    “他走了?”穆霓凰负手起身。
                    宫羽微微颔首,而后道,“蔺阁主最是宝贝飞流,今日怎么倒放心将他放到我们这虎狼之地来了。”
                    “说是飞流这两年心性闭塞,极不愿与人交谈,近来随我云南金陵两处奔波倒显出几分少时情态来,加之琅琊阁中最近诸事繁忙,便索性放在北周些日子。”蔺晨说话真假掺半,总是令人迷惑,再次说起,穆霓凰依然难辨其中几分真假。
                    “原是如此。”宫羽扯一扯衣袖,“但我们在此毕竟寄人篱下,飞流这飞檐走壁的,想来日后还是要多多看顾,方能免去许多麻烦。”
                    “不必。”穆霓凰盯着那阴影中不知在摆弄些什么小玩意儿的背影,“飞流既是我穆霓凰的人,天下人便该知道轻重。”
                    她曼声一诉,惊起屋檐上停着的几只麻雀,飞流见心爱之物四散奔逃,气恼的躲一跺脚,几块屋瓦应声而掉,打破了一场寂静长安幻夜。
                    彷佛苏宅的旧日时光,穆霓凰的眉眼间盛了满满的笑意,终是在回廊角落的一块黑影处停下,声音清淡如水,凉薄如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声音却足够大道让该恐惧的人恐惧,“毕竟我穆霓凰,睚眦必报。”
                    时节快到清明,春雨一场接一场的来。
                    早时晚间还是明月如霜,晚些时候便细雨朦胧起来。
                    宇文护听到哥舒回复,停笔半晌,然毫未搁歇,笔下凝墨如珠,在奏疏上划过长长一道,黑白分明。
                    “睚眦必报啊?”
                    哥舒听不出自家主上语下之意,只得低头无言默默。
                    再抬头时,见自家主上已然合了奏御,拎了小小一件冕袍来细细抚摸,“你出京这些时日,我竟忘了将这大喜之事告知与你。”笑意直达眼底,果真大喜,“般若怀了我的孩子。你瞧瞧这小冕服做工做的多精巧。”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8-05-06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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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送往(下)
                      因着独孤般若的孕事,有些事就仿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另外一些事则多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周联姻在三大国皆朝局不稳,边陲小族又动荡不堪之际,就像离岸甚远的惊涛巨浪,最后拍打在岸边的不过几簇水花。
                      宇文护忙于筹谋大事,已然半月未曾在太师府停留,哪怕是张灯结彩的新婚之日亦不过草草走个过场,随意在自家后院侧堂卧了一宿。
                      周皇宇文觉则从来落井下石之辈,本就对太师府咬牙切齿的他,至于宇文护对穆霓凰的冷落甚至是冷漠颇为喜闻乐见,更趁人不备暗暗将这梁周大婚的规格降了几档不止。
                      眼见大婚之日捣了乱没被计较,宇文觉则像忘了前头先祖摔得跟头之惨绝般,忽然觉穆霓凰软弱可欺起来,乃至愚蠢到放任皇后母族前元室皇族到穆霓凰跟前来兴风作浪。
                      “太师夫人,老奴奉上旨意,这入宫请礼的事您就不必参与了。”
                      四更刚过,新婚还没用完十二个时辰的穆霓凰被一宫中老嬷早早通传;
                      偏她昨夜忙于处理消化宫羽递来的北周讯息,过了二更才躺下,此刻双眼迷懵,哈欠连天,靠着太师府廊檐下的一方立柱,低头半寐不寐,旁人所言左右不过抬她或是踩她,她均不在意,所以听过就算,入耳不必入心。
                      “想来您心里也清楚原因。”
                      “嗯。。。?”穆霓凰敷衍,音调拉的平,却在最后上扬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您嫁来太师府,本就是续弦。一个二娶的女子,有何资格得圣上娘娘相见呢?”那老嬷嬷说着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深深叹口气,“身为女子,你曾订过亲,本就不再是清贵之身了,还偏偏要抛头露面,杀戮重重。。。”
                      “你是皇后身边伺候的?”穆霓凰倏地抬眸,夜沉如墨,给了她一双漆黑晶亮眼眸最好的假面。
                      还有几句恶毒之言不曾来得及讲便被匆匆打断,老嬷嬷挑了挑下颚,极为不满,“嬷嬷我自打六岁就进了魏廷,先后伺候过先朝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如今更是在当今皇后娘娘身边当值,宫规清律。。。”
                      “飞流!”穆霓凰沉着一双眼睛,声音轻而坚定,
                      好似夜半增风,耳畔呼啸声过,一蓝衣少年已在那白袍冰冷的女子身后站定。
                      “人别摔死,记得拿太师府门匾旁挂着的那些大红绸子裹了,把人绞在门前。明白了吗?”
                      她语音婉婉,带着南方女子将醒未醒时分的娇俏;
                      说话间偏还将头向旁侧上一侧,手指向外动一动,彷佛只是一个新嫁娘在向自家小弟询问门外的大红绸缎是否挂的够高,够直。
                      少年闻言点一点头,不待那老货惊呼出声,就已将她由高处狠狠摔在了太师府门前。
                      闷声一响,在这静夜里似乎连一丝波澜也翻不出来。
                      可眼下能见的,却是明晃晃的艳丽胭脂色。
                      这是堂上新郎宇文护对于自己大婚的最深刻记忆——鲜红如霞的血色,清冷如雪的白袍,皎然如月的面容,以及明显带着起床气的呢喃——
                      “败军之后,也敢在此放肆?!”
                      他咧嘴失笑,月光下一双凤眸海般深邃,内里有莹蓝光火飞过夜空,一如多年前策马于苍山侧洱海边的那个夜晚。
                      他变了,变得彻底。
                      可她,依然是那个光炫日月,独身一人亦孤勇无双的凤凰——她永远都在等待涅槃,一次次的苦难与隐忍,不会将她压倒,只会让她爆发出更强的光焰。
                      可惜,他欲为龙,她却不是他的凰。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29楼2018-05-06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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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新交(上)
                        北周太师与南梁公主大婚后的第一个清晨,并不如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平和清净。
                        已近仲春天气,却没来由的刮起了大风,漫天黑云堆积,重重威压下来,直直压在人心上。
                        太师府满目可见的绛红颜色——大红灯笼红绸缎,红金双喜红扉门,端的是金贵洋洋,喜气一片。
                        如此大喜之景,却偏偏令前来贺喜诸人望而却步。
                        盖因那御笔亲书太师府门匾旁,大红缎带层层叠叠下挂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官。
                        那女官头顶雀冠,当是身份贵重,可此刻比她宫墙出身更加引人注目地则是她那破裂的头颅。
                        血,还在泊泊地向下流淌,一点一滴的打在她早已被沁湿看不清颜色品阶的宫服之上,触目惊心。
                        太师府耳房用的是先前惠邵公宇文颢府宅的旧奴,年龄渐长,耳目失慧,待到他觉察出府前不对报于哥舒之时,太师府门外已然积聚了不少北周重臣。
                        先机已失,哥舒一时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老女官身份特殊,此刻若将人收回来,难免有毁尸灭迹之嫌,落人口实;
                        但如若任由那人挂在门前,又恐被人添油加醋告到宫里那位面前去,毕竟现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哥舒眉头深皱,无法,只得求宇文护亲自定夺。
                        “人死了吗?”
                        哥舒来禀的时候,宇文护正走在前往偏厅用早膳的路上。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所以脚下不仅未做停顿,便是连脚步都没有乱上分毫。
                        “还有一口气。”
                        哥舒见宇文护如此沉色,一颗心便稍稍放下来;
                        左右人还未死,想来宫里那位也不至于和自家主子撕破脸皮而使大计有失。
                        “还有一口气。。。”
                        宇文护脚下一停,眉峰微聚,一双手习惯性的往腰上一卡,打眼看向哥舒。
                        “可有不妥之处?”
                        哥舒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小心翼翼地发问。
                        “不知轻重,自不量力。”宇文护冷哼一声,迈步继续向膳厅走去。
                        “此事夫人做的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哥舒见宇文护不豫,心下又早已猜到此事必为穆霓凰所为,虽暗怪穆霓凰此举差点怀了宇文护所谋大事,但他到底也曾是战场杀伐之人,又对穆霓凰多有赞慕敬仰之意,一时间近乎下意识地就要出言维护。
                        “你去帮我查查穆霓凰身边的那个蓝衣少年是什么来路。”
                        宇文护骤然停下,跟在他身后低头找托词的哥舒一个恍惚差点便撞在了他背上。
                        好在他最后一秒悬崖勒马,而心中所想亦遗忘殆尽,只得匆匆回上一个‘是’字。
                        “还有,”宇文护抬手揉一揉眉心,彷佛要驱赶走昨夜那令他不得安眠的梦魇,“门口那个老货就那么挂着吧。也让那些碌碌众生看看,我太师府是不是他们这些不知轻重,不晓厉害的庸人能欺负的。”
                        黑云压成多时,一场急风骤雨再所难免。
                        宇文护于太师府正堂偏厅坐定,平平审视一番围着他端坐的众子一女,正要开口讲开宴,话到嘴边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让他几次张口无言。
                        春雷阵阵,落在屋瓦房檐之上,引得隆隆铃铃一阵做响;
                        春雨绵绵,打在堂前厅下,串接成帘,隐去人心诸事。
                        宇文护呆上半晌,最终想起所遗何物。
                        他清一清嗓子,稳重开口,“没有去请夫人来用早饭吗?”
                        “这。。。”哥舒略有迟疑,“夫人进府那日,她身边的羽姑娘便讲了,夫人一应吃穿住行,嫁礼之中都含了专人搭理,不必咱们府上费心。”
                        “吃穿住行?”
                        “南梁给的礼单里,除却护国公主近身侍候两人外,还有厨子三人,绣娘珍娘五位,马夫七名,其余铁匠剑师多人。。。”
                        宇文护闻言阖了阖眼,面上看不出神情,而紧握一双筷箸的手却透露了他波涛起伏的内心,“萧景琰是怕我宇文护养不起一个穆霓凰?”他强压住心头的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沉稳。
                        “属下派人查过,那些人确实身家清白,有些甚至祖孙几代均以其技为生。”哥舒心道不好,只能不动声色地适时补充事实,以期这场风雨能够和缓消散。
                        “当然!”宇文护冷笑出声,他将手中一双箸生生折断,“萧景琰那样爱惜她的小凤凰,又怎会傻到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她身边安插细作呢?要知道,不论是我大周,还是北齐南梁,细作的事一旦做实,届时他远在天边,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穆霓凰性命。”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38楼2018-05-0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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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新交(下)
                          时光一转,已过清明。
                          日头一天天长了,天气一天天热了。
                          北周太师府内,晋公与南主依然保持着自新婚以来未曾改变的状态,同居一府,雄踞前后,王不见王。
                          自新婚第二日起,宇文护对于穆霓凰的存在多多少少抱有些微妙的怨怼,究其原因,就是他自己也不能说个清楚明白,只是隐约的一种直觉,穆霓凰不该疑他至此。
                          不过少年间匆匆一面,还是彼此敌对,但终归是曾并肩赛过马术,挽过大弓的。
                          那是宇文护一生中最为恣意潇洒的岁月,所有权谋心术皆为对敌所设,所有生杀予夺只因燕然未勒。
                          年少轻狂间,亦敌亦友的结交并不在少数,而他将这些人,看作珍视的伙伴。
                          或者说,是将那段往昔岁月珍之又珍的藏在心中,而与之相关的人,非到生死攸关之处,他不愿轻易去触碰。
                          然,这终归只是宇文护一人心中的往事流光罢了。
                          他所不知的是,穆霓凰最为快活自如的岁月,永远停留在了南梁贞平二十三年那个爱人冤死,挚友远谪,血流成河的仲春,而二十四年接踵而来的慈父战死则成为了压死她的最后一颗沙粒。
                          自此后,赛马挽弓不过是为了保全幼弟御敌于外的一种手段而已。
                          而这些,宇文护则全然不知,正如同现如今的穆霓凰分毫不晓宇文护心中所烦一般。
                          园荷青青,天光邈邈。
                          独守一院,空无一人。
                          若非日前因自己生辰和谢绮忌日需尽快折返大梁的萧景睿匆忙来访,穆霓凰恍惚以为自己是宇文护金屋藏娇于某一处别院的失宠妾侍。
                          当然,这样的‘以为’实则是她毕生所求——再没有战乱纷扰,再不必担惊受怕,只她一人守着自己所有的欢愉回忆,了却余生。
                          自然,梦,终归会醒;
                          欢愉,亦不过断章残篇。
                          她手上握着那日萧景睿送来的翠月珏,知他心中有万千疑问,却并不主动开口相询。
                          如若说她穆霓凰是在贞平二十三年一瞬长大的,那萧景睿则必然是于元祐五年自己的生日宴上甫然成人的。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没有问出口,她没有自解释。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再有理不理解,有的,只是做不做到。
                          想到此,穆霓凰不禁幽幽一叹。
                          前人种下的因,后人需担的果,他们这一代,竟是一个也跑不掉。
                          “宫羽,备马。”
                          “公主今日还要去兴龙寺瞧那小和尚吗?”
                          “我既与他有缘,又承他拜师之礼,自然是要去的。”
                          “只怕公主今日若去,就是白白走一遭了。”
                          “哦?宇文觉杀了他?”
                          “那倒不是。我们刚刚的得到的消息。宇文护刚阻了一场宫变,活捉了赵贵,生逼着宇文觉让位于宇文毓,想来宇文邕此刻已经在奉召回京的路上了。”
                          “宇文萨保的动作倒是快。难怪独孤家的千金豁着士族大家的脸面不要,也要和他珠胎暗结呢。”穆霓凰讽刺一笑,面上并无半分惊讶之色。
                          “如此一来,公主结交宇文邕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力气?”宫羽忍不住出声提醒。
                          “当年宇文氏寒门之家,五将军威名赫赫于世,世人无不敬仰羡慕。可如今这一代中,除却旁支的宇文萨保不谈,宇文泰的三个儿子,宇文觉狠辣,不堪重用;宇文毓痴傻,难当大任;唯有宇文邕能忍能装,只是缺乏一点点时机和点播。他日宇文毓一旦发现自家王妃与权臣不清不楚,你觉得,他还能对宇文护忍耐多久?”穆霓凰摩挲着手中的翠月珏,眼睛半咪,有种说不出的慵懒风情,“再言之,我们不过是在赌一种可能性,赌宇文萨保忘不了独孤般若因而受制于宇文毓,赌宇文毓当真痴儿,忍不了宇文萨保与独孤般若风花雪月因而与宇文萨保君臣离心,还要赌宇文邕人性未泯感念我这半师之谊。哪怕是输了,也不过闲来无事一场游戏而已。”
                          她无声微笑,随手将翠月珏举过头顶。
                          阳光下,那玉玦显透出澄净的蓝色光芒来,光影流动,宛如海洋。
                          宫羽一时之间不知是被穆霓凰的话语还是微笑所震慑,缓了许久,方才担忧道,“郡主难道不怕点播那宇文邕许多,将来反让陛下受其害吗?”
                          她用了旧称,说起些旧人。
                          那些名字彷佛海浪中的每一枕波涛,闪着绚丽的光彩。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唯有明主当道,才有天下人治天下的可能。至于大国相争,江山一统,那不过是,各凭本事而已。”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39楼2018-05-0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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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故旧(上)
                            一瞬之夏,随即入秋。
                            似是昨夜还是春日雨丝连成线,夏日响雷滚于檐,而今晨便已是秋日朗朗,满目红叶如火了。
                            嫁与北周的半年生涯,于穆霓凰个人看来不过一虚长梦境,睡不沉,醒不来;
                            既无法结束,不如将计就计,以人力在其中增添几笔光彩。
                            于是百里秦川,任君驰骋;
                            千里太行,随君穿梭。
                            半岁之期未到,她所达之地倒是要比前双十年华更多更广些。
                            见多识广,几多旧日心结就此放下;
                            观远清心,些许明朝夙愿涌上心来。
                            这现实中的梦境难绝,那方梦境中的梦境却可轻而易举被人打破。
                            昨日夜中才从汉中策马归来的穆霓凰被人于天将破晓之际扰了清梦。
                            自打她新婚当日差飞流挂了那不知好歹的女官上房,她‘女罗刹’威名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怪力乱神,皆有传之。众说纷纭间唯有一点共通——罗刹贪睡,万念切勿早唤。毕竟太师府门前挂了三天三夜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自此以后,北周京中,太师府内,再无一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呼太师夫人早早起身。
                            穆霓凰心想,或许这也是她能够在帝后大典后逃脱命妇朝拜的一个原因;
                            诚然,她私心以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宇文护怕她入宫朝觐惊到了他怀有身孕的意中人。
                            所以当今日有人在她房前喧闹,强行将她叫醒之时,她是有几分纳罕的,同时也暗暗佩服来人的勇气。
                            来则为客。
                            穆霓凰这样想着,瞧了瞧自己雪白的寝衣,总觉如此有失待客之道,便随手向妆台旁的服架上一捞,是多年前萧景琰亲打的一裘白狐。
                            她愣怔片刻,来不及多想,匆忙裹在肩上。
                            白狐王身长,裁制成衫亦大,及至她披裹在身,只得一双明亮眼眸露出在外。
                            顾及不了许多,她已出了寝房。
                            秋日的光来得晚,外间又未曾燃蜡,青色的浮影彷佛氤氲的雾气,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只觉隐约一个妇人身影拉扯着一个半大小儿。
                            见她自内厅而出,那妇人似是极为惊恐不安,呼天喊地般的一拜而下。
                            她正欲开口,不防那剪影一般的半大孩童正而又正的规矩拜谒,张口朗朗,“宇文乾嘉,叩拜母亲大安。”
                            未瞧人而先闻声,穆霓凰一惊,快走两步至人前。
                            说话之人观之不过五六岁年纪,配上他柔柔糯糯一口嗓音,倒也是相配。
                            “起吧。”穆霓凰沉一沉声音,尽可能地让清早即起的自己听起来威严一些。
                            “母亲母亲。。。阿敏给您拜过安了,是不是也有榛子酥吃啊?”
                            那剪影一团,像是沾粘在一起的云雾,精准而快速地朝穆霓凰袭来,一个晃神,已经附上了她的衣带,再难拉开。
                            她暗自一惊,低眉瞧一瞧那抱着她下腰不再松手的孩童,握着腰间匕首的手悄然一松,防备也随之减弱。
                            “榛子酥?”
                            “对啊,就是飞流哥哥总拿给大哥的榛子酥啊。”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46楼2018-05-19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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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故旧(下)
                              秋日的阳总是温和且慵懒的。
                              晚晚起身,高高挂上,早早离开。
                              宫羽并无如此慵懒的秋日生活,正如,她也从未有过温和的脾性一般。
                              所以当她从太师府前院穿厅过堂之际,悉已听闻小儿喧嚷之声时,是没什么好心性的。
                              尤其,这吵闹还发生在今日这不合时宜之朝。
                              入院,宫羽脚下一顿。
                              入眼,是闲闲倚在一张老槐木躺椅上,手执《越绝》一册的穆霓凰;
                              以及,满院落翻飞,两手还一手一只榛子酥的宇文小少爷。
                              宫羽深吸一口气,妄图平静一下心绪,恢复往日温吞缜密模样,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宇文家这小少爷当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她自幼长于青楼,惯见柔媚女子;
                              性多喜静,最是看不得垂髫小儿这般毫无规矩的玩闹。
                              “这本就是他的家。”穆霓凰听出宫羽的失态,她放下那册翻了一半的《越绝》,目光沉静如秋日暖阳下的一泓清水,“你回来了。”
                              “公主不在之时,独孤信来过两次,借口说找宇文护商议国事,但偏偏来的都是宇文护不在的时候。托辞之下,都是想找您共谋对策的借口罢了。”
                              听的穆霓凰一言,宫羽微微颔首,也不多做寒暄便开口直言。
                              她眸光随着庭中全无消停之意的宇文阿敏跳动着,眼看那孩子蹦跳着到了庭前,她方才转眸看一看在如此吵闹之下依然古井无波的穆霓凰。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同为女子,何以云泥。
                              “共谋什么对策?要做外公的是他;要将自己外孙送走的是他;杀不了宇文萨保便要伤他刻骨的也是他。这桩桩件件,说起来,与你我,又有何干?”穆霓凰冷冷一笑,“独孤丞相侧帽风流,多年薄情。如今事涉家人,竟要与我一个外人商议,不觉可笑吗?”
                              穆霓凰片刻无言,见宫羽也是默默,才恍然想起有些个积年旧事,宫羽并不知悉,便重新捡了重要的说,“稳婆可靠吗?”
                              “王嫂是昔年滑族中人,夏江同璇玑公主之事后心灰意冷便被招在了盟下。经年忠心,绝不会错。”
                              “那便好。”
                              穆霓凰点一点头,又要拎起那本《越绝》来。
                              偏逢宫羽恰巧开口,“只是。。。”
                              “什么?”她的手在书封上划过,纹理光滑。
                              “今日一早晋世子匆匆去了兴龙寺,我看见他在大殿后阶上涂了清油又派人在旁看护。未免打草惊蛇,我便未出言制止,只吩咐了清远和尚适时清扫,也不知他可否得了机会。”
                              “你注意到的,哥舒不会注意不到。”她将书倒扣在椅边小几上,沉沉一声,旋即便消逝在宇文阿敏银铃般的笑声中,“看来不想让独孤般若生下这一胎的不止独孤信一人啊。”
                              “我业已吩咐了王嫂多操些心。可这重重壁垒,这孩子能不能顺利过关,怕是要看天意了。”宫羽胸中一闷,话也说的颇有些扼腕。
                              “稚子无辜,万望垂怜。”穆霓凰低头暗祈,再抬头时,又是一副明亮神色,她朝着枫树下仰头拍打着枫叶的宇文阿敏笑着招一招手,却在余光见看到宫羽的面色瞬间苍白下去。
                              “不好!”她听她说,“飞流昨日夜里便随宇文训去了校场。”
                              “提剑,上马,去校场,快。”穆霓凰只觉周身满是寒意,彷佛万物冰冻,动弹不得,在她最后一分神志即将僵死之豫,她听自己如是说。
                              爱子突死,又是因长子之故,任是谁也难知癫狂的宇文护会作出什么来。
                              然,毕竟骨肉血亲,宇文护便是再气急也不会对宇文训痛下杀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拿同宇文训交好的飞流开刀,更不必说飞流那一根筋的脾性会不会不合时宜的激怒他了。
                              纵使飞流武功盖世,双拳难敌四手,校场又满是宇文护的兵。
                              穆霓凰已不敢再深想细思了,她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驭马之上,只期早宇文护一步到达校场。
                              奈何天不遂人愿,她不仅来晚一步,还错估了宇文护的滔天怒意。
                              “都起开,让我杀了这个逆子!”
                              手提乌青剑,眸带幽蓝色,眼角不知是痛哭还是暴怒后留下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迹。
                              飞流档在其人之前,并不费力;
                              哥舒隐在飞流之后,护着身后跪的笔直,目光炯炯,毫无悔过之意的宇文训。
                              不知是穆霓凰心中急愤,脚步带的重了些,还是飞流心有所防,耳聪目明过了头,飞流不过余光一瞥入堂来人,已让宇文护抓住了空档,只见他腰间匕首一闪,逆着飞流的目光,斜跃过哥舒的阻拦,直冲宇文训咽喉而来,飞流再想去捉他臂膀,哥舒再想去拦他利器,已是太迟。
                              不过一刹,宇文护全所能见不过一抹幽兰袍角——有人,竟同他当日在西山别院一般,生生握住了那匕首的利刃。
                              “宇文,这样不对。”
                              他送了匕首,那利器应声落地。
                              刀柄之处所镶翠玉阳光下不晓晃了谁的眼。
                              他无力的跌坐在地,定定看着穆霓凰手上泊泊涌出的鲜血,如坠梦境,只一劲喃喃,“阿穆。。。”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47楼2018-05-19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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