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荒诞，立场完全对立，且立于两极顶点的两人却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双方的交集既没有粉饰的优雅，亦没有强撑的坚毅，捅破窗户撕破脸，肝肠袒露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最为丑陋的黑暗、脆弱和凶残。
正因如此，互相的利用与被利用中他们也更能欣赏彼此的价值，看清对方的优缺，了解灵魂深处埋藏的真实，站在对方的立场多方位分析局面，多角度思考策略。

棋盘上亦是如此，在思考如何吃对方炮的时候，则不能怪对方出其不意吃你的相。
所谓棋逢对手，便是看清对方的部署。

理解不是放下恨，而是在立场调换的情况下设身处地。
或许只有亲眼目睹对方所见，恨对方所恨，感对方所感，才能懂得对方所为
恶制恶，暴制暴，如此反复，人类、猎人、血族的纠缠永远不会终结。
任何一个新的篇章都少不了流血，任何一场革命都免不了牺牲，唯有踏过横尸遍野，才能前行。

当擦亮被仇恨蒙蔽的双眼，透过对方的瞳远观全局，是否还会问出“为何是我”这种天真幼稚的问题？
当搁置偏执杀戮的冲动，站在对方的位置观望世界，仇恨对象的身份是否还能那般明确清晰？
曾以为十几岁的孩子并不能领悟这么多，锥生零却做到了。

# （20）
“是么。对不起，想要忏悔的事是有几件的”
“但我并不后悔，再来一次，我想我依然会像过去一样逼迫、鞭策和利用你，毕竟，在我的计划中，只有你是不可取代的。”
凝望着仿若隔世的紫瞳，他决定坦诚。

猎人如预料到的那般因自己的话语拧了眉，葱白的手指用力捏着酒杯，移开视线。
他看起来有些焦虑，目光游移，似乎很想回避这个话题。

情爱不过是脑中堆积的多巴胺、苯基乙胺和内酚酞，而生活却是相互理解的人走到一起。所以他将话题继续，他相信对方会理解这个话题的走向。
“不得已的事很多，但在我能力范围内懊悔的事只有三件：一个是应该阻止你吸食优姬的血，可以减轻你的自我厌恶；一个是应该逼你喝下绯樱闲的血，可以阻止你渴血的痛苦；再一个…”

果然，他重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漂亮的眼眸战栗地盯着自己，紫晶深处酝酿着火花
“别绕圈子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
望着眼前像千年前那复杂的表情重现的脸庞，他知道，这次的假设是对的。

“我是玖兰的始祖，是纯血，对于血液，我轻易不会有执着。”
“苏醒后的渴血感已经有大量的辅食补充，这不是血量的问题。但对你，我仍会深陷。这意味着什么，你我都知道，只有什么会导致这种反常的嗜血感。”

他扳正对方的下颚阻止银发青年闪躲的目光，却料想中那样立刻被一掌打下
“至于原因，情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已经徘徊奔波了千万年，你也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孩子了，这种事，我没有必要晦涩隐瞒。”
锥生零鼻头有些酸，眼眶有些热，但他没有流泪，甚至连眼角都没有湿润
他低眉注射着杯中的液体，良久，紧抿的唇裂开一个上扬的月牙，他笑，无声，状似癫狂，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模糊的
“什么啊，先把我推开的，分明是你”

表白吗？让零幸福吧

猎人眯了下眼，“看来我是喝多了”
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站起身来俯视纯血君王
“既然你作为纯血再度醒来，就注定要为这个时代血族的大小事务做苦力的，你有什么个人追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你的目标，请设在更高的位置”
“你应该也喝多了，刚才的胡话，我不会在意，你早些休息。”

即使速度很快，纯血始祖还是准确的擒住了经过身侧的猎人。
银发的背影一怔，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应该记住，从过去开始你一直很讨厌我，你的纯血对我无效，现在的这种主观冲动怕是受到我血族能力的影响，请不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猎人停顿了片刻，有些踯躅，却还是声音冰冷的开口
“还有……我，是你的妹婿，也只能如此……”
“放手！”
便一个旋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懊悔的第三件事：我不应该将你和优姬托付给彼此

# （21）
次日
当朝日霞云遍布天际，锥生零闷哼一声按下手机的贪睡闹铃按钮拉过蚕丝被盖过头顶，陷入蓬松的枕头。
又在刺耳的下一声警报中一个打挺坐起身，烦躁地揉了揉柔软的银发，睡意阑珊地晃进浴室。
在这个时代，为了融入人类社会，绝大多数血族都会勉力按人类的作息时间生活。
尽管已是转眼千年，向来嗜睡的银发猎人仍是没能完全适应这种晨钟暮鼓的日常。
所幸，多数时间，他只需在家智能办公，很少亲自出门。

玖兰枢托着侧脸，温和地笑笑，“脑子里有点乱，睡不着，就起来看书”
顺着对方的目光，瞥见桌上的《血族近现代史》，作者：黑主灰彦，一条拓麻，血族事务元老院及吸血鬼猎人协会联合出版。
“嗯，也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