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上
我再次试图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仍然一片迷糊。只听到有人登登登跑出去:“醒了!营座,醒了!”
等到双目对准了焦距,虞啸卿已经站在床边,低头仔细端详我。张立宪侍立在旁边。
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撒在两人身上星星点点的金色。可是就算立在这么柔和的背景里,他的线条仍然坚毅的不成话。
虞啸卿道:“这小子命挺大啊,被凿那么狠,才换了个轻微脑zhen荡。”聋子都能听出来虞营座今天心情极好。
我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虞啸卿自顾自继续:“连枪都不会使,敢这么不要命的冲上去,胆色可嘉。真的不怕死?”
我脑子里立刻蹦出见过的那些大兵跟长官说话的方式,他们都是先大声喊个“报告”:“报告!身为军人,当随时准备玉(he)碎!”
虞啸卿定定地看着我:“姓名。我总不能连自己的兵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惊又喜:“我叫……”突然想起忘了喊报告,连忙补上一声:“报告!”
虞啸卿终于笑起来,神色里隐约有小男孩般的顽皮:“你叫报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一种干干净净的、不染俗尘的笑容。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我叫周非,非常的非。”男孩的名字编起来也简单,我只需将本名“周芳菲”去掉一字,另一字改个同音。
“周非!”
“到!”我不顾头晕从床上跳下来。
他一抬我下巴,让我正好昂头看着他:“换好衣服,跟着张立宪出来集合。”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让我昏迷的那场战(he)斗结束已经四天。敌人确实如张立宪所说,是来阻挠我们去南京的日军,不过因为湖北名义上还不许日军进(he)驻,所以他们只能换了装偷偷潜进来。
当时虞啸卿一手挟着不省人事的我,一手拿着科尔特。张立宪挥着他的刀在旁边护(he)卫。好在战(he)斗很快结束,他们又走了两天,一直把我带到武汉。武汉也没有足够的军医能够来照顾我这种轻伤的小兵,当时还有无数的战(he)务要安排。所以虞啸卿确定我的脑袋没事后,就直接把我扔在他的住处让勤(he)务兵守着。他自己则昼夜在办公室处理调(he)配,几乎没离开也没合过眼。
张立宪说经过的时候我冷汗直冒,幸好伤在后脑,幸好战(he)事紧急,要是伤在身上或他们有余裕检查的仔细点,我必定难逃一劫。
“当时那么不要命的冲上去,想用牙咬死那个鬼子啊?多亏营座把他的刀扔过去,不然先死的指定是你小子。”张立宪带我去集(he)合时,不住嘟嘟囔囔。我才明白怎么就那么幸运,顺手一把就摸到锋利的武器。这眷顾不是来自上天,而是来自我的营长。
虞啸卿站在高台上,我随着张立宪、余治和另一个叫李冰的年轻人侍立在他后边两侧。下面是一片黑压压的队(he)伍,整齐而肃静,不单有原来的虞家军,还有补充进来的新力量。
虞啸卿一扬手里的电(he)文:“南京危(he)机已经解除!失踪的人找到,小日本也乖乖退了兵!”他停一停,看着下面的人:“不过,还有更大的任务等着。我和诸位,厉(he)兵(he)秣(he)马,不是为了龟(he)缩在后方坐视国(he)难!上峰来电,北方战(he)事紧急,命虞家军前去协(he)防。”他手一指右边,远处整整齐齐一排崭新的武(he)器,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奢华的得让人不禁摒住呼吸。
“这一去,极有可能埋(he)骨他乡,马(he)革(he)裹(he)尸不得还。上峰让我们去,因为人都说,虞家军是铁铸的。铁(he)甲过处,定能打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好河山!”
每次他要出征,底下的jun队都能成功被点燃,他们就是认定了他,不惜把命交给他,随着他埋(he)骨(he)他(he)乡,随着他马(he)革(he)裹(he)尸,一切都值得。
阳光下的虞啸卿,胸(he)膛微微起伏,整个人射出奇异而迷人的神采。他为这个命令而激动,如冰山一般矗立的身躯下,有熊熊燃烧的东西,直至他生命殆尽。
虞啸卿说完之后,就那么站立了良久。从台下仰望的角度看,他顶天立地,没有东西可以压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