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甫　　周大璋的妈妈赖我们藏了他的儿子，这会儿在楼上找人呢。
(张太太上，周母哭泣上，婉如等随上。)
张太太　　别哭呀，他准在别处躲着呢······
周　母　　(哭)大璋呀！我的大璋哪儿去了呀！我还想穿了红裙子做婆婆呢！送终儿子都没有了。活着没依没靠，死了也只好到三岔路口抢些冷羹饭吃了！
冯光祖　　就是这位大妈?
张祥甫　　擦擦眼泪别哭了，这位先生把你儿子找回来了。
张太太　　找着了?
周　母　　(擦泪)大璋呢?
张祥甫　　别忙，我先问你，周大妈，你儿子回来了，你打算怎么样?
周　母　　叫他回去啊。
张祥甫　　你打算给你儿子、儿媳妇办喜事吗?
周　母　　办啊！我新房都准备好了。别的没有，大红蜡烛是早买了的。点上拜拜天地祖宗。少不了。新床上的被褥，是我自己喜事里的。

张祥甫　　好极了。你听我说，周大妈，你快回家去，换上红裙子，等着做婆婆吧。新郎新娘子就回来了。
张太太　　真找着了?
张婉如　　(向冯)燕华姐有信了?
冯光祖　　 (点头)有消息了。
周　母　　你说我们大璋要回来了?
张祥甫　　对，一会儿你们大璋就回来了，带着你儿媳妇一起回来了。
周　母　　真的，不是开我玩笑吧?
张祥甫　　你问问这位先生，他就要到火车站去，接了他们送回你家去。
冯光祖　　可是我怎么接呢?他们没打算回家呀。
张祥甫　　光祖，你也是个没用的人。先叫好汽车，只说请他们俩吃晚饭，把两人哄上车，叫车夫开到他们家去——周大妈，你住哪儿?说明白了地址，我们好把你儿子送回来。

周　母　　七马路，“万利”杂货铺楼上——就是大璋娘舅开的铺子，发财得很呢！一天好几千块钱的生意呢······
张祥甫　　哎，一定发财——七马路几号呀?
周　母　　七千七百，大饼摊儿旁边，水果店对面。
张祥甫　　那么你先回去等着，我们这儿的太太小姐们还要打扮打扮，再到你家来吃喜酒······
周　母　　啊呀，喜酒怎么请得起！
张祥甫　　你放心，我办了送过来。
周　母　　啊呀，亲家，您就太客气了！——那我自己也得洗洗换换呢······
张太太　 (笑)所以叫你快回去。
周　母　　可是我们大璋呢?
张祥甫　　这位先生去接。
周　母　　我也一起接去。

张祥甫　　你去了，就接不到了。你儿子没打算回家，看见你，他就躲了。快回去，在门口等着。——光祖，你留心别让燕华跑了——周大妈，等着你儿子下车，就拉他上楼。
周　母　　我拚了命也不会让他溜走！
冯光祖　　那我就去接他们了。
张祥甫　　地名别忘了。光祖，这点事儿总办得了吧?也是燕华的大事，咱们得替她好好儿收场。
冯光祖　　放心。(看表)我就走了。(下)
周　母　　这可是真的了。我还得回去拾掇屋子呢！我也走了。
张太太　　快回去吧。
周　母　　(笑)你们就来啊！现在是亲戚了，不嫌我们家寒伧，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小姐，还有道一位亲家老爷，都请过来啊！
(众笑，送周母到门口，只元甫不动，坐沙发上抽烟。)
张太太　　(笑)哎唷！好容易送走了！我脑袋都胀大了！

张祥甫　　事情没完呢，赶快，弄一张结婚证书，还要燕华的图章——婉如，做新娘子还需要什么东西?
张婉如　　花儿，头纱······
张祥甫　　对了，你们准备去。
张太太　　干吗呀?
张样甫　　抓了他们回来，叫他们补行结婚礼呀。
张婉如　　咦！燕华姐嫁给他！流氓！骗子！
张元甫　　 (呵欠)她早已嫁了，不用你批准！
张祥甫　　你们得赶快。你们还要打扮打扮呢。
张太太　　我不去！谁和那老婆子攀亲家去！
张祥甫　　这是大事！谁说不去！

张元甫　　(懒懒的)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躺会儿了。
张祥甫　　你是主婚人，我是证婚人。
张太太　　我和婉如不去了······
张婉如　　妈妈，咱们去看看吧。
张祥甫　　去，去，去，燕华面上，就这一遭。行了礼，你们就回来得了。
张婉如　　妈妈，咱们穿什么衣服?(拉张太太同下)
张祥甫　　 (打电话)大鸿运吗?要一桌酒······
——幕

第五幕
布景
同第二幕，周大璋家。室内打扫清洁，挂红结彩，点着红蜡烛。
周母穿红裙，端坐正中。周妹盛装，鬃上插红花，戴首饰，旁立为母敷脂扮。
周　母　　(照镜)再搽红些！我是爽快脾气，红就红个透！(叹)从生了你到现在，就没有称心称意的打扮过。你大喜的日子，我只不过搽了点粉······
周　妹　　行了吗?
周　母　　(照镜，叹)哎。你瞧瞧，究竟老了！大妹，你没看见我做新娘子的时候哪！一掐一滴水，这边儿，这边儿，(抚两颊)红鸡子儿似的。都说我是香烟牌子上的美人儿呢！(摇头感叹)也没有打扮几回，人都老了！
周　妹　　什么老！我们老太还当自己十八岁那么打扮呢，也戴了大红花儿。
周　母　　她吗?做新娘子进门，黑不黑、黄不黄的脸皮子，看来就像有三十岁了。到现在，她倒也就是那么老。咳，大妹，我吃她喜酒的时候，可惜你没看见呀！我梳一个光溜溜的烧饼头，这边儿(手托耳边)一朵桃红的宫花，大绿叶子。
(楼下周舅妈嚷“客人来了！”引张元甫、祥甫兄弟、张太太及婉如上。婉如挟大小盒，捧花。)
周舅妈 (上)客人来了！

周　母　　啊呀，啊呀，两位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小姐，请坐！请坐！我们这儿地方窄，脏死了——嫂子，忙坏了你！
周舅姆　　哪儿的话！还没跟你道喜呢！小毛儿跟她爹找你们叔叔去了，一会儿就来。(转身)请坐呀，请坐呀，大妹，倒茶——(掇凳)
张太太　　你们别客气，不张罗······
(周世奎上。)
周世奎　　大嫂子，大喜呀！
周　母　　你也喜，(手忙脚乱)你们都请坐呀。别嫌脏呀。
(取抹布，抹桌子凳子)
张祥甫　　大妈你别忙——你打扮好了就到楼下去，门口等着，别让你儿子跑了。
周　母　　啊呀！我这个样儿去站在门口，不害臊吗?
（婉如吃吃笑，张元甫早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抽烟。)

张祥甫　　 你搬个凳子，坐在门背后，听见有汽车到了，赶快就出来。
周 母　　那么，我得下去了。我再叫我大哥也帮着我抓住大璋——呀，大妹，倒茶呀！(指大妹)她就是你小姐的小姑子，我的女儿，就是嫁给我娘家侄儿的——这是我们嫂子，我女儿的婆婆，——请坐啊。凳子我都泡了碱水擦过的······
周舅妈　　你下去吧！这儿有我呢。
周　母　　叔叔，你也帮着招呼招呼。这两位是张亲家老爷，这位是亲家太太，这位是他们的大小姐。
张祥甫　　周大妈，你赶快下去吧！
周　母　　我就下去了。(下，又回顾)你们别客气啊。(下)
张祥甫　　(回顾)这就算是礼堂了，还得布置布置，婉如，东西拿出来，准备着，(婉如解绳开匣)这桌子挪这儿，红毡子铺这儿，(众人搬桌子，铺红毡)周大璋有图章吗?
周　妹　　有，有。(开抽屉找图章)

张祥甫　　周大妈有吗?
周　妹　　有木头的。
张祥甫　　也行，都拿来，搁桌子上——新郎来了站这儿，新娘子站这儿(指点)啊，还少个赞礼的······
周舅妈　　他们叔叔常做赞礼······
周世奎　　啊，啊，啊，我赞——赞礼单呢?
张祥甫　　没准备······
张元甫　　就甭赞了。
张祥甫　　没赞礼单行吗?
周世奎　　那就得随我赞了，行！
(外汽车喇叭声。)
张婉如　　来了！
张祥甫　　来了！

(众静听。周母扭周大璋上，周舅母提小提箱随上。)
周　母　　这可别想跑了！这可回来了！我一颗心，日日夜夜的在油锅里煎熬哪！
周大璋　　（挣脱)妈，我是回家来，又不跑······(莫名其妙，招呼众人)
(冯提手提包，挽燕华上。)
冯光祖　　(招呼众人)来了！
张燕华　　干吗呀?(呆视众人)
张祥甫　　婉如，装扮新娘。
周世奎　　(赞)装新人！
(祥推周大璋站桌前，作手势命冯为周戴襟花。)
张燕华　　婉如！三叔！三婶！——呀，爹！
周舅妈　　（哑声向婉)叫新娘子别开口！新娘子开口不吉利。
(扶燕与周并立。周大妹立燕旁。助婉为燕披纱，婉代燕捧花。)
张祥甫　　(站在桌前正中)来，大哥，(请元站在左边)周大妈，(请周母站在右边。咳两声清清嗓子)大家请听，啊······

周大璋　　哎?(周母等按周跪)
张燕华　　大璋！
周舅妈　　(向大妹)叫新娘子别开口！
周　妹　　新娘子金口开，财源滚滚进门来！
(燕怒，咬唇，周妹、周舅妈按她跪下，扶燕手代“万福”。)
周世奎　　(赞)跪！拜！拜！拜！兴！礼成！
张祥甫　　结婚证书上打图章。
周世奎　　(赞)结婚人用印！(冯代周、婉代燕用印)主婚人用印！(元用印，祥代周母用印)证婚人用印！(祥用印)
(燕华扯下头纱。)
周世奎　　(赞)新娘卸装！新郎新娘拜见尊长！
张元甫　　哎，鞠鞠躬算了。

周　母　　(拉椅子坐正中)亲家，什么话！做人一世。难得今儿一次！就这么站着，身子晃几晃，也算行礼吗?
周世奎　　(赞)拜见婆婆
(周母端坐。)
周世奎　　(赞)跪，拜，拜，拜，兴！
(周大璋自跪，周妹周舅妈按燕跪，扶手代万福。)
周世奎　　(赞)拜见叔公！(自上受礼)
张祥甫　　大家一起行个礼算了。
周世奎　　乾宅坤宅都在一起?没这个礼！
张太太　　这样叩头就叩到明天去了。
周世奎　　得、得、得，(赞)大家对鞠躬！
(众排立，与周、燕对鞠躬。)
周世奎　　(赞)拜家祠！
张元甫　　还没拜完吗?
(燕华直立不动。)

周　妹　　新嫂子累了吧，坐坐——叔叔，晚上拜家祠······
周　母　　不忙！不忙！(扶燕)快坐会儿歇歇！别累坏了！
张太太　　(向祥)咱们可以回去了。(婉收拾头纱等物)
张祥甫　　(点头)就回去——燕华，你现在就是这儿的人了，我们把你一规二矩的嫁过来了，好好儿做你的贤妻和贤媳吧。周大妈，你可以放心了！喜酒，一会儿就送来，我们就走了。
周　母　　啊呀！亲家，不吃了喜酒走?让您花那么多钱，自已又不吃。
张太太　　我们回家吃——来吧，婉如——光祖——
周　母　　不再坐会儿? ——大妹，叔叔，嫂子——大家送送。
(众哄然送下)
张燕华　　大璋，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大璋　　我也不知道。
张燕华　　这可不是做梦吗?
周大璋　　简直像演戏呢。

张燕华　　这——这就是你的家?
周大璋　　咱们的家了！
张燕华　　(回顾)好个“诗礼之家”！(指外)那一位就是你的知书识礼、有才有德的妈妈啰?楼下就是你舅家的什么华洋百华公司啰?那位喜妈妈就是**妹啰！(苦笑)咳！大璋，真是环境由你改造啊！！我佩服你改造环境的艺术！
周大璋　　哎，燕华，命运由你作主呀！！我也佩服你掌握命运的手段！
张燕华　　好！说得好！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你说命运是我自己掌握的，是不是?不能怪你，是不是?
周大璋　　哎，燕华咱们就是彼此彼此。
张燕华　　我可比不上你！
周大璋　　别客气，燕华，除了你，谁还配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