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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审议会将会决定艾伦的处置问题，归属于宪兵团或是调查兵团，而审判结果更可能攸关生死，安德三人在来到这里之前都非常忐忑。
意料之外的是，安德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人类的权力斗争。在这场审议会中，艾伦完全被当成了政治筹码。
军事审议庭的空间并不十分宽敞，但是挑高的天花板及大量玻璃窗户提供了良好的采光，审判席的后方挂着四大兵团的旗帜，一楼和二楼的旁听席挤满了人群，除了军团相关人物，也有很多平民和商人，足以见人民对这起事件的关注程度。
审判席上坐着军团统帅，达里斯•萨克雷。他带着眼镜，有着充满威严的严肃面容，花白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
当大门打开，艾伦铐着手铐被带进来时，整个厅堂突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直到他的双手被宪兵固定在场地中央的柱子上时，现场才又渐渐恢复交谈和耳语。
艾伦穿着白衬衫，样子看来有些憔悴，他紧张的看着周围，在看到阿尔敏等人后微微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安德放心的呼出一口气，他其实隐隐有些害怕艾伦在被关押的时间被做了什么事，类似解剖之类的。他安抚性的拍了拍三笠的背，这名黑发少女自从艾伦出现之后便激动的肩膀隐隐颤抖。
宪兵团的师团长，奈尔•德克提议，将艾伦的身体彻底检查，获得情报以后，就作为人类的身分处以死刑。据他所说，中央握有实权的有力人士认为艾伦是个威胁，但是这次遭受攻击的人民和商会相关人士却将艾伦视为英雄。艾伦的存在已经造成了两方的对立。
奈尔无疑是一个行事务实的人，他所考虑的从来就是社会的安危，他知道如果艾伦的存在引发矛盾，墙内的国土很可能会陷入内战。
倒是壁教的说法让安德有点在意。
尼克神父的态度很坚决，他认为艾伦是蒙骗用神明智慧所打造的墙壁，入侵这里的害虫，应该马上就处死。
啊，就某方面来说，这倒是最贴近事实的发言。安德凉凉的想。只不过害虫不是艾伦。
此时，艾尔文提出让艾伦成为调查士兵，以巨人的力量夺回玛丽亚之墙。对此保守派激烈的反对，认为应该立刻把所有的大门封死：「你们这些商会的走狗就这么想要土地吗？你们满口都是办不到的理想，只会让我们走向毁灭！」
「你还真敢说啊，这只猪猡……你凭什么保证巨人会乖乖等着我们强化大门？」利威尔开口道，冷冰冰的视线里满是蔑视：「你们这些猪猡只顾保护那些让你们得以自肥的朋友，根本没有把那些没有土地，生活困苦的民众放在眼里吧？」
安德惊讶的抬头看向那名黑发男人，这是整场审议会上利威尔第一次开口，也是整场审议会第一次有人提及战争中平民所遭受的危难。不是权力冲突，不是宗教，而是人民所需要的基本生存。
「我……我们只是认为把大门封起来就能获救……」
「不要说了！你这个混账！」尼克大吼，「神明所授予的墙壁……人类怎么可以擅自更动呢！」
安德瞥了一眼艾伦，果然少年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战争存亡的关键时刻近在眼前，大人们却还在考虑自己的利益，这对艾伦来说大概既可笑又可恨。
「在这次夺回做战的报告书是这么写的，艾伦变成巨人后，朝三笠•阿克曼连续挥舞了三拳。」萨克雷总统静静地说，即使厅堂中的众人吵成一团，他也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这上面说的是事实吗？」
「是的，但是在此之前，艾伦却救过我们，那是在托洛斯特区防卫战的时候，我希望大家能将这些事实考虑进去。」三笠答道。她的右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那是在闪避艾伦攻击的时候划伤的。
「虽然妳的报告是如此，但那很可能参杂妳的私人情感。」奈尔翻阅手上的资料：「另外，在调查艾伦的基本资料时，我找到六年前事件的纪录――」
「长官！关于防卫战的事，在场的共有四十多名训练兵，所有人都看到了。」安德猛然大声说道，打断了奈尔。
奈尔愕然的抬头望向他，但是安德此刻什么都不想管了。他知道奈尔要提起的是六年前的强盗事件，他不能放任三笠的过去被这样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当成谈资。他继续喊道：「并且在夺回战中，艾伦也成功完成了作战，尽到了一名士兵的责任！」
「谁知道那是不是巨人的诡计！你们两个一直袒护他，说不定也不是人类！」不知从哪里传来惊怒交杂的喊声。
安德在瞬间有些后悔，场面失控了，一群人吵的面红耳赤。
「或许我是怪物，但这跟他们无关！」艾伦突然说道。
霎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一齐盯着大厅中央的少年。
「你们的推测都只挑对自己有利的来说，偏离现实又有什么好处？而且，你们这些人……明明根本没看过什么巨人，为什么要如此害怕？」艾伦怒声说道，像是要把积郁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快：「拥有力量的人却不去战斗，这样对吗？如果你们害怕为了生存而战，那就贡献自己的力量啊！」
艾伦的脊背绷的挺直，手腕的铁链在拉扯下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他放声大喊：「你们这些胆小鬼都给我闭嘴！全部投资在我身上就对了！！」
大厅一片寂静。
「举枪！」奈尔向一旁待命的宪兵厉声下令，宪兵将枪口瞄准了艾伦。
安德眼角瞥见利威尔动了一下。
――然后利威尔冲了进去，猛然一脚踹歪艾伦的脸。
「！！？」安德惊恐的瞪大眼睛，那一刻，安德发誓他看到一颗牙齿飞出去了！在地上弹呀弹呀的！！
三笠暴怒的要冲上去，被阿尔敏苍白着脸死死拽住了手臂。
利威尔又踢又踹又踩，不只是脸，还往艾伦肚子上不断重击。
安德狂乱的盯着利威尔的暴行，整个人都不好了。利威尔每踩一下他就缩一下脖子，发根全都倒竖起来了！
老大您行行好！艾伦的头都要掉了啊！！！！他发誓他听到艾伦的颈椎骨喀哒喀哒响的声音啊啊啊！！！
Tbc.
伪欢乐的过渡章，下章继续纠结
调味及晒衣绳出自官方短喜剧

Chapter 14 现实
审议会最终的结果，艾伦被交给了调查兵团，但根据他在这次墙外调查的表现以及调查兵团的成果，下次他还必须要再回到这个审议庭。
安德不清楚萨克雷总统是怎么想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利威尔最后展现出的绝对力量占了很大因素，他向众人证明了他有杀掉艾伦的力量，即使对方变成巨人。
厅堂的民众渐渐散去，安德还站在原地缓不过神，阿尔敏拉着他和三笠加入离开的人潮。
「那个死矮子！！」三笠咬牙切齿骂道，黑色的双眼里满是狠戾的怒火。「我要杀了他！」
噢，利威尔……确实不高。安德混乱想着。
「三笠，别这样……那是做给其他人看的，」阿尔敏苦着脸说道。
「就算是这样，他凭什么那样伤害艾伦？」三笠恨恨的低吼。
安德晃了晃脑袋，想把刚才暴虐的场面晃出脑海。接着他抬眼，看到埃尔文和奈尔在廊上的角落里低声交谈着什么，不远处一个人影双手抱胸，靠墙等待着――正是死矮子利威尔。
利威尔对上了他的视线，微微抬眉，然后伸手向他勾了勾手指。
安德：「……」
他艰难吞咽了一下，偷偷回头看了看还在碎碎念的暴躁三笠，果断拉住阿尔敏说道：「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晚点就回去。」要是现在被三笠看到利威尔……会出大事的！
阿尔敏回他一个困惑的表情，但还是点点头，和三笠一起走了。
安德踏着机械式的步伐，脑海中无陷轮回他对利威尔的所有言行举止，悲惨的发现他有很多惹恼利威尔的可能性，即使是无意中的。他僵硬着来到利威尔的面前，慎重的行了一个军礼：「兵长！」
「……你脑袋坏了吗？」利威尔盯着他看，「哪时候跟我说话这么有礼貌了？」
安德丧着脸，视死如归。
「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利威尔微微无奈：「腿，感觉怎么样？」
「……腿？」安德狐疑的盯着利威尔的靴子，抖了抖，彷佛又看到艾伦的牙齿飞出去的画面。
「我是说你的腿！看我干什么？」利威尔忍无可忍，「你那天受伤的腿，**！」
安德一愣，猛然想起防卫战那天他被巨人抓住时弄伤的小腿，不是什么重伤，这几天时间已经痊愈。他恍然大悟说道：「喔，全好了！」接着证明般的抬起左脚大角度的晃了晃。
「……我记得你伤的是右腿。」利威尔瞪着他，干巴巴地说。
安德觉得自己今天的智商有点不够用，大概是在审议会上吓掉的。
「算了，至少这证明你的伤完全没事了，」利威尔叹口气，「你朋友的事，我下手是有些重，不会怪我吧？」
噢，难不成这是在道歉吗？
安德震惊的盯着利威尔，结结巴巴的说：「啊，不会，我能理解的……你放心，那家伙总是能活蹦乱跳……」他困扰的停下，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于是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道：「唔，倒不如说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话，也许艾伦真的就保不住了，搞不好会真的被解剖或是处死。我相信艾伦他也能理解，他看起来神经很大条，但某方面还是很敏锐的。」
这是实话，有时候艾伦的低情商令他扼腕，但是绿眼少年在某些关键时刻又敏感的令他害怕。又或许可以说，只要牵扯到大义，如果少年判断自己的牺牲能换来全体的胜利，那恐怕他会毫不犹豫。
调查兵团太需要他，需要这个拥有巨人力量的人类。
因此安德知道，即使利威尔在众人面前踩着艾伦的头，说着要在失控的情况下会杀掉他的宣言，艾伦大概也不会有第二句话。
「是吗？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利威尔轻轻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安德的错觉，利威尔的眉头好像松动了那么一点。安德有些恍神，印象中男人好像总是皱着眉，不知道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看了报告书，罗塞之墙陷落的时候是你发射的讯号。」利威尔接着说，「那时后方部队在望远镜下看到烟雾，埃尔文接到报告后下令紧急回援。如果再晚一点我们走得太远，也许就不能及时察觉了。」
他说：「你做得很好。」
安德还来不及回应，一个浑厚的女声突然响起：「利威尔――！」
两位调查兵团的长官朝他们走来，说话的是其中一位戴着眼镜，随意绑着马尾的女性，她凑过来紧张的对利威尔说：「我说你也未免太乱来，出手该有个限度啊！你看看，艾伦的牙齿都被你打掉了！」她手上拿着一条摊开的手帕，手帕上有颗带血的牙。
安德不能控制的紧紧盯着那颗牙齿，不由觉得自己牙床好像也隐隐作痛。
另一位男性长官注意到他，高大的身躯站在他身后，弯腰凑近他的肩膀嗅了嗅。
安德：「？」
而后那位男性长官直起身，蓄着小胡子的脸嘲笑般的用鼻子哼了哼。
安德崩溃：「？？？」
「米可，别玩他。」利威尔皱皱眉。
女性长官这才注意到安德，她抱歉般地笑笑：「噢，别在意，那只是米可分队长的习惯……他只是对初次见面的人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的。」她善意的朝安德说：「我是韩吉•佐耶，调查兵团的分队长……啊，刚才审议会上有看到你说话，是艾伦的朋友吧？叫什么来着……」
安德有些紧张，行了个军礼道：「分队长好，我是训练兵安德•戴巴。」而后他迟疑问道：「请问，艾伦现在的状况还好吗？」
韩吉的名字在安德听来有些耳熟，而后他猛然想起，托洛斯特区夺回战中调查兵团抓住了两头巨人作为实验体，负责实验的长官就是韩吉•佐耶。
韩吉为难的笑了笑：「唉啊，虽然刚刚看他一脸血的样子，不过走路看起来是没问题，我们等一下正要去见他……噢，团长？」
那处埃尔文已经结束了谈话，示意利威尔等人一起离开。奈尔站在埃尔文身后，视线越过埃尔文的肩膀，神色复杂地盯着安德。
安德不禁一阵头皮发麻，想来奈尔是记住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训练兵了。
利威尔朝那里看了一眼，说道：「那么，新兵招募仪式上见。」接着他顿了顿，临走前伸手拍了拍安德的头。
看着几人制服背后的自由之翼，安德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不知为何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大力。
嗯，一定是被吓出来的。
前方隐约传来韩吉的声音：「――不过，你们觉得艾伦会同意我留着这颗牙齿吗？也许会是重要的样本……我的天哪，想到就令人兴奋！」
安德叹口气，开始有点担心艾伦未来的人身安全。
当他走出审议所，发现时间已近傍晚，天空红澄澄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居民都在赶着在入夜前完成手上的工作，几名驻扎兵也开始有了巡逻的准备。
安德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低头陷入思考。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消化，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繁忙的战后处理让四位战士没有独处的机会，阿妮逮到空隙就不见踪影，安德知道她想要打听那两头巨人实验体的事，但不清楚查的怎么样了。其实安德隐隐有些害怕，艾伦在人类面前暴露出了这份力量，也许在这个时间他们不要再做什么惹眼的事情比较保险，比如说像是毁掉巨人实验体。
贝尔托特一直很沉默，情绪有些低落，莱纳则是表现的很正常……倒不如说有点正常过头，让安德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安德？」
安德回头，看到穿着训练兵制服的让向他走来，身上装配着立体机动装置，刀鞘随着他的脚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今天下午是你值班？辛苦了。」安德笑着问他，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让点点头，问道：「审议会弄到这么晚？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啊，艾伦算是安全了，现在监管权在调查兵团手上。」安德想了想，稍微叙述了一下审议会上的情况。「总之，调查兵团现在打算将他做为人类的希望……之类的。」
「……没死就好。」让放心般的呼了一口气，两人并肩走着。
「喔，看不出来你也挺担心他的嘛。」安德调笑道。
他以为让会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嚷嚷着「我怎么可能担心他」之类的话，但是让只是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他当然必须活着，我们还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啊……人类能变成巨人这种事情。现在竟然还要把他当成人类的希望，真是乱来。」而后他问：「听说夺回战艾伦变成巨人的时候失去意识，还攻击三笠，这件事是真的吗？」
安德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和阿尔敏赶到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意识。」
让喃喃道：「这样啊……这种状况一点都不可靠啊。事实就是，他根本连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或是怎么使用，都还搞不清楚。你说，要把人类的命运放在这种人身上，让大家为了他去牺牲吗？」他顿了顿：「如果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意义在哪里？」
安德静静看着他，知道他在说马可。
「对不起。」安德说。
马可的死亡之因，他还没有求证，也许是因为没有时机，也可能是因为他早已隐隐知道答案。但追究起来都是罗塞之墙的陷落导致的，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背负这个责任。
「你道歉干什么？」让烦躁的说，「要道歉也是艾伦那个笨蛋来道歉！你跟阿尔敏也是，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时候竟然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那家伙要去死你也要跟着去吗！」他很明显在胡乱迁怒。
安德只是笑了笑，问：「康尼说你也要进调查兵团，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啊？我可跟那些笨蛋不一样，」让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希望身边的人又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安德不说话了。
让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说：「不笑了？」
「什么？」安德疑惑。
「你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吗？这几天明明心情差的要死，也不怎么吃东西，却老是在那里嘻皮笑脸……早上也是，到仓库偷东西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你的风格，你以为萨莎是笨蛋所有人就都是笨蛋吗？」让回过头直视前方，冷冷的说，「每次要掩饰什么就用笑的，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安德愣愣看着他的侧脸。
「说真的，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啊……」让说：「你也该面对现实了，安德。」
该面对现实了。
「……你啊，」安德叹了一口气，「真的很讨厌。」
***

***
韩吉发现艾伦的牙齿已经长回来了，先是震惊，而后她激动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塞进艾伦的嘴巴里。
宪兵团借给他们的房间不大，除了会客的沙发之外就只有一些简单的桌椅。沙发上的艾伦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张着嘴巴愣愣坐着，想起了自己曾经断掉的手脚。米克站在一旁没说话，但也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
利威尔显然也想到了一样的事，凉凉的吐出一句：「简直就像是壁虎一样。」而后他从沙发上起身，把艾伦留给兴奋的韩吉。他走到窗边的埃尔文身旁，背靠着墙壁开口问道：「如何，老朋友久违的碰面带给你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今天讲话可一点也不留情面，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你们是仇敌了。」
埃尔文面对着窗台，手上翻看着奈尔在审议会后交给他的一迭纸，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的肩膀上洒下树枝的影子，微微晃动。
「聊聊老交情罢了……没想到玛丽已经怀第三胎了呢，时间过的真快，也许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埃尔文说，手上翻阅的动作没有停下，「别看他那样，以前我们可是想要一起加入调查兵团的伙伴呢。」
利威尔哼了一声：「他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在乎，那种官僚一样的嘴脸。」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他做了自己的选择。」埃尔文淡淡微笑，又道：「说到这个，那个在走廊上跟你说话的孩子，真的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嗯？」利威尔微微抬眉。
「奈尔给了我宪兵团对艾伦过去的调查，里面纪录了六年前一起强盗事件。三笠•阿克曼一家被强盗入侵，父母惨死，三笠被掳走。而后艾伦和三笠两人一起杀了三名成年男性强盗，那时他们只有九岁……确实是很惊人。也许人类总是能在被逼到极限时做出超出想象的事。」埃尔文说，「原本审议会的时候奈尔是要说出这件事的，不过被那个叫安德•戴巴的训练兵打岔了。」
利威尔静静听着，深蓝色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Chapter 15 分裂
康尼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安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侧耳倾听。
所幸康尼只是嘟囔着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再度陷入沉睡。
安德又等了几分钟，确定没有人被康尼的喷嚏声吵醒，他掀开被子爬下床，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让他抖了抖，顺手抓了床尾摆着的靴子和斗篷。
宿舍外很静，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还有几只野狗互相叫嚷的声音。为了怕战后尚不稳定的人民在夜间闹事，这片区域执行了宵禁。
安德戴起斗篷的帽子，悄悄拐进小巷中，他沿着黑漆漆的石子路前进，掠过发臭的水沟。半晌，他停在某一扇门前，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几秒后，门板的另一边传来回应般的敲击声。
他推开门，走进屋内，老化的门轴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屋内微弱的暖黄色光芒从桌上的油灯散开，在桌边的三人身上打下阴影，微微晃动。自托洛斯特区攻防战以来，这是四位战士第一次能有独处的机会。
安德拉过一张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拉下帽沿，露出棕色的发丝和面无表情的脸。
「安德，你来晚了。」莱纳笑着说。
安德盯着他，没回答。
「怎么啦？是不是今天审议会太累了？」莱纳一愣，关切地问，「话说艾伦那个家伙还好吧？三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生气呢，什么都不说的就坐到角落去了，看起来挺可怕。」
安德还是没说话。
「对了，今天你上午拿来的熏肉，后来被大家分光了，我本来想让他们记得留一点给你们的，但是萨莎她……」莱纳自顾自地说，看到安德的表情后缓缓停了下来。
安德没再理他，只是转头看向桌边的贝尔托特和阿妮，迟疑问道：「马可是怎么回事？」
贝尔托特和阿妮沉默。
「说点什么，求求你们。」安德难过的恳求。
「……夺回战的时候，我和莱纳在谈话，马可听见了。」贝尔托特终于轻轻开口，「所以我们就……」
「妳也在场？」安德问阿妮。
阿妮微微一顿，最后还是点点头，冰蓝色的双眼直直盯着油灯中的火光。
「……对不起。」安德低下头，疲惫的说，「对不起，我不在那里……对不起。」
其实他也搞不清楚他在对谁道歉，也许是贝尔托特和阿妮，也许是莱纳，又也许是马可•波特。
安德知道事情已经逐渐失控，随着他们牵扯的人命越来越多，他们背负的包袱也越加沉重，像是引线逐渐燃尽的火药，总有一天会在爆裂下成为灰烬。
他不禁想，如果他没有到城门去支援艾伦，如果他在马可身边，会不一样吗？
他恰巧幸运的不在那里，幸运的不用作出残忍的选择。
或许他会一起杀死马可，拯救自己的同伴。又或许他会选择拯救马可，害死自己的同伴。
谁说得准？但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将万劫不复。
结论是，马可死了，同伴变成杀人犯，而他不在那里，他在忙着补上同伴才刚踢出的大洞。
卑鄙无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莱纳问道，「你们说马可……是怎么一回事？」
安德忍耐不住，紧握已久的拳头猛地砸上桌面，碰撞激起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埃。他的指甲紧紧陷进肉里，一丝鲜血沿着他的掌心流下，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他几口深呼吸后，极力镇定的问：「他这样子多久了？」
莱纳的表现真的太不正常，安德甚至觉得没有办法直接面对他。
「从马可的事情以后。」贝尔托特神色复杂的看着莱纳。
安德烦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妈/的！」他难得爆了粗口。
「先别管他了，」阿妮抬眼，「艾伦的情况怎么样？」
「……他被调查兵团带走了，他们计划让他堵上玛丽亚之墙。」安德勉强说道，死死握拳的右手在桌面上颤抖，用力的时间太久，他的手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他什么也不知道，巨人之力用的比我还糟糕，也不像是始祖。」他没有提起艾伦家的地下室。
「我们把艾伦带回去吧，」贝尔托特缓缓说道，「带着他，我们就能回去了。」
安德愣着沉默片刻，轻轻说：「不行。」
阿妮一把扯过他的衣领，蛮横的力道让安德的肋骨狠狠撞向桌缘，传来一阵闷痛，桌上的灯晃了晃差点打翻。阿妮的脸凑的很近，呼出的气息拂动了安德的浏海。她冰蓝色的双眼睁的很大，死死盯着安德。安德从那双眼珠中看到阿妮的怒火，还有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
「……你这家伙，也该够了吧？」她颤抖的声线透出隐忍的情绪，彷佛整个人游移在爆发边缘，「给我认清现实啊！你以为我还想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待下去吗？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真正的机会了啊！」
最后她甚至有点哽咽了：「我想要回去啊……」
安德被她扯着，呼吸有点困难，但他还是平静的再次说道：「不行。」
阿妮颓然放开了他。
「安德，我们只是要带他回去而已。」贝尔托特捂住了脸，安德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如果我们带他回去，他会死的。」安德觉得喉咙有点干，「马莱会让某个艾尔迪亚人吃掉他的，你们有想过我们带走他之后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吗？如果艾伦真的是始祖，那马莱就什么都不怕了，帕拉迪岛会被夷为平地――」
「――你以为你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吗？你以为你过的很快乐是吗？」贝尔托特猛然打断他，震声怒吼，「全部都是假的！假的！你什么也没有！你什么也不是！」
一室寂静。
安德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贝尔托特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了，也可能自认识他的六年以来从没有过。
贝尔托特大口喘着气，缓了几秒后，他极力平稳声音：「安德，你看到莱纳的样子了，我们需要你……」他喃喃说道：「什么以后的事情，都无所谓不是吗？只要我们一起回去就好，这些东西都与我们无关了……只要我们离开……这些都不重要……」
安德静了一会儿，难过的问：「……我们一起回去好吗？就我们四个人。」他几乎是哀求着：「马上就走，一起离开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一刻他真的放弃了。
问题争论下去绝对无解，但如果转身离去可以让这个地方保有最后的安宁，那么永远见不到这些人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安好。
「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空手而回吗？」贝尔托特扯住嘴角，干干的笑着，却看起来像在哭。「那我们会死的，我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接着他说了最后一句：「你没有家人，所以你不懂。」
阿妮抬起头，错愕的看向他。
说出口的瞬间，也许贝尔托特自己也反应过来那是多么残忍的一句话，立刻停住了话语。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没有家人，所以我很自私，是吗？」安德缓缓说道，「没有人在等我回家，所以我觉得就算自己死掉了也没差？」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尔托特急忙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怎么叫我的――戴巴家的可怜鬼，马赛尔的跟屁虫，最懦弱的战士――」安德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的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是年纪小，又从小到大被关在一栋该死的房子里，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
「安德……」阿妮轻声说，「抱歉，那时我们也年纪小。」因为年纪小，所以肆无忌惮。
安德低下头，使劲扳开握成拳的右手，指关节在他的力道下劈啪作响。也许他的指骨被自己弄裂了，也许没有，他只知道指尖的疼痛能让他的脑袋清醒。片刻后他终于摊开手掌，指甲在掌心抠出的伤痕冒出丝丝蒸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扭曲的血迹。
「我知道，」安德平静说道，「我们都是孩子。」
他们都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有能力反抗命运，没有能力反抗自私的大人强硬交付给他们的重担。
「也许你说的对，贝尔托特。」安德说，「我就是个自私鬼。」
「你以为，」贝尔托特说，「你为他们做这些事他们就会感激你？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以后？」
「噢……其实我也不知道，」安德有点茫然，「也许这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是顺从我自己的意思而已……抱歉，我们是同伴，但我也一样在乎这里的一切。」
阿妮在椅子上双手抱膝，把身体窝成一团，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安德继续说：「我们四个人一起回去，现在就回去，趁着成为正式士兵以前带上已有的情报回马莱吧，一起离开这里，回去见家人。」
没有人回答他，于是安德明白他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场谈判破裂。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两全的办法，但安德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徒劳的挣扎。
于是安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道：「阿妮，我知道你在打听那两头巨人实验体……也许不应该管这件事，他们已经怀疑人类中混有巨人的奸细，如果再贸然行动会很危险。」他顿了顿，继续说：「最后，我请求你们……不要动艾伦。」
「如果他是始祖呢？」贝尔托特问。
「……不要逼我，」安德说，「求求你们。」
阿妮淡淡道：「你真的很狡猾，你明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这次安德没有回答她，只是向角落里的莱纳走去。莱纳在他们谈话的中途就捂住了额头，垂首静静坐着。安德不知道他现在是哪一个莱纳，是战士，还是士兵，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一席话。
「莱纳，对不起，也谢谢你……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安德轻轻抱住莱纳宽厚的肩膀。
而后他转身打开门，披上斗篷离去，留下一室沉寂。
良久，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个傻/子……少了你的话我们是要怎么回去啊？」
***

***
两天后，他们还是杀了两头巨人实验体。
调查兵团的守卫在天亮时发现两头巨人已经被人斩杀，仅仅留下蒸发中的残余躯体，凶手使用了立体机动，据推测很可能是两人以上的预谋行动。
为了查出凶手，长官们对士兵进行了全面排查。驻扎士兵也为此集合了全体训练兵，但是在检查每个人的立体机动使用痕迹后依然没有找到凶手。
安德在离开的时候被康尼悄悄拉住了肩膀，疑惑的朝他望过去。
只见康尼一脸纠结，有点紧张的问：「安德，明天就是新兵招募仪式了……你觉得我该去宪兵团吗？」
「啊？」安德觉得有点为难，伸手抓了抓头发，「这种事情你问我也……」
康尼苦恼的喃喃道：「刚才我也问了阿妮，但是我听不懂啊？」
「是喔？」听到阿妮的名字，安德一愣，问道：「她怎么说的？」
「她说什么……如果有人要我去死的话，我会不会去死之类的问题……」康尼皱眉说，「然后，最后她说要我顺从自己的意思。」
「……啊，她是这样说的吗？」安德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那你就顺从自己的意思吧。」
「什么啊，就是因为听不懂才问你的啊？」康尼欲哭无泪。
安德叹了口气，拍拍康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所以说你是笨蛋啊，笨蛋就不要想太多，去做就对了。」
隔日在新兵招募仪式上，安德又再次见到了埃尔文。
他站在讲台上，身姿笔挺，一脸严肃。
他说了很多，除了调查兵团还包括这次托洛斯特的巨人入侵。「这次的袭击虽然损失惨重，却也让人类朝着前所未有的胜利迈进。」他说道：「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就是艾伦•耶格尔这个人。他跟大家出色的表现阻止了巨人的进攻，我们才得以掌握到查出巨人真面目的方法。」
在此之前安德一直维持着稍息姿势静静的听着，但此刻他却听得有些茫然，脑袋有点跟不上埃尔文所说的内容。
「目前关于他的事还无法多说什么，不过他的确是我们的同伴，他的努力证明了这一点。」埃尔文继续说，「而在他位于希干席那区的老家地下室，就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巨人之谜。只要我们能够到达那个地下室，应该就能知道如何脱离这一百年来被巨人控制的现状了。」
安德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埃尔文，无法想象他就这样把安德自己努力挟藏着不想让同伴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在所有训练兵的面前！
「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啦？」
「一旦查出巨人的真面目，就能突破现状了……」
训练兵中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众人纷纷兴奋的悄声互相交谈。
震惊之中，安德听见身旁的阿尔敏喃喃道：「有什么样的企图？」
三笠疑惑的望向他，但阿尔敏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说，只是盯着台上的埃尔文。
「为了能够仔细调查这栋位于希干席那区的房子，我们必须把玛丽亚之墙夺回来。虽然目标没有改变，但现在托洛斯特区的大门无法使用，就只能够从东边的卡拉捏斯区绕远路前近了。历经四年才完成的大部队行进路线全部泡汤。」埃尔文没有里会台下的交谈声，继续说道：「这四年之中调查兵团有九成以上的人员死亡，根据我的预估，如果要在此派遣大型部队前往玛丽亚之墙，将会需要五倍的牺牲者。」
安德在台上的角落里看到了利威尔，那个男人一如往常的双手还胸，背靠着有些斑驳的砖墙，一半的身体藏在阴影里，双眼扫视着台下的训练兵。一会儿他偏头向着舞台侧边低声说着什么，想是那里也站着些什么人，安德的角度看不清楚。
「调查兵团一直需要人才，每次都有很多人员的牺牲，造成慢性的人员不足。我不想隐瞒什么，这次的新兵将参加一个月后的墙外调查，我们急需人员补充的途径。新兵第一次参加墙外远征的死亡机率是五成，能撑过来的将会逐渐成为生存率高的优秀士兵。明知道这样的惨状，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人请留下。」说道这里，埃尔文停顿了一下，他的双眼迸出凌厉的光芒，振声说道：「我再说一次，为了加入调查兵团而留在这里的人，到后来几乎都会死。请确定自己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献出心脏。」
他话语中的重量有如山洪一般，激烈冲击着聆听者的心脏。训练兵们迟疑了一下，而后纷纷转头离开这个广场。安德静静站在原地，他眼角瞥见身旁的三笠与阿尔敏也没有动，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人群在他们之间穿过，拥挤之下甚至有几个人的身体迎面撞上安德的手肘或肩膀，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其实就连安德自己也有些狐疑，究竟在这场演说之后还会有多少笨蛋留下来，噢，他自己大概就是其中一个笨蛋。
良久，广场终于静了下来，所有的脚步声都已远去。
埃尔文从台上走下，军靴的鞋跟在木质阶梯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而后是与沙土摩擦的声音。他来到广场上停住脚步，高大的身躯俯视着这些在仪式的最后依然留下的人。
「你们几个……如果要你们去死，就会从容就义是吗？」他静静问道。
安德隐约听到萨莎微弱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想死……」
「是吗……你们的表情都很棒。」埃尔文的表情似乎微微松动，「现场的22位将成为全新的调查兵团成员，能够克服内心的恐惧，你们是勇敢的士兵，我打从心里尊敬各位……献出你们的心脏吧！」
右手握拳，敲击心脏。
安德恍然又看见了那名向城镇废墟敬礼的人影。
也许这就是这里最吸引他的东西，那股为了某个理想而燃烧生命的热情。安德心想。
那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不管是在寂寞的童年，或是军营里痛苦的成长，他从来不知道理想是什么，马莱对他来说是一个阴冷又毫无希望的国度。而在他来到这座岛上后，他竟然在高耸的城墙里看到了，从利威尔眼里，艾伦眼里，甚至是阿尔敏的眼里。不管那是追寻，梦想，怒火，或是希冀，都是如此纯粹，让安德为之着迷。
他很想体会那种感觉，为了某种理想甘愿为之献出生命的撼动，抛头颅洒热血，不过仅此而已。
Tbc.

度娘又吞前面的楼(抹泪)坐等看看能不能恢复

Chapter 16 古堡
留下的22位训练兵中，除了他和三笠、阿尔敏，还有让、康尼、萨莎。甚至有克里斯塔和尤弥尔。
还有莱纳和贝尔托特。
安德看到康尼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不禁有些好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最后想明白了没有。萨莎看起来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留下来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虽然站姿还是很坚定。
安德没有看到阿妮，也许她照着原初的决定去了宪兵团。其实他有点意外贝尔托特会愿意和阿妮分开……那家伙一直特别在意阿妮。
自从那日的交谈决裂之后，安德就没有再和他的三位同伴说过什么话，顶多就是扮演士兵日常上所需要的对话。他不知道三人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但莱纳和贝尔托特进入调查兵团的原因一定与艾伦有关，也许他们还是坚持要带走艾伦，又可能他们有其他打算。
没想到埃尔文竟然当众把地下室的情报说出来了……真是糟糕。
安德有些疲惫，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各种情绪堆积起来让他难以入眠，一闭眼又看到那些死去之人在巨人啃食下惊惧的脸。
他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接下来该怎么做。
莱纳的异常让他感到纠心的疼，贝尔托特和阿妮责备的语言持续在他耳边响起，但他又看见从巨人后颈破体而出的艾伦，以及马可剩下一半的躯体。痛苦的人从来就不只有他，但却只有他拒绝面对。
他揉揉额角，跟在阿尔敏身旁离开广场，恍神间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一头摔到前面的人身上。
「又是你――你怎么老是不看路？」让没好气的拎起他，凶巴巴的说：「难道小跟班没了艾伦就连走路都不会了吗！」
「让……」阿尔敏结结巴巴说道：「前、前面……」
安德的外套后领还被扯在让的手里，闻言疑惑抬起头，赫然见到利威尔不知何时站在他们前方，朝他投来冷冰冰的审视目光。
「噢，兵长？」安德愣道。
三笠认出眼前的人，霎时散发出了逼人的怒气，目露凶光恶狠狠的低语：「是你……这个家伙！」阿尔敏惊恐的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深怕少女干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安德有点无奈，暗暗庆幸三笠没有当场喊出更糟糕的话。
利威尔冷冷的瞥了三笠一眼，对三笠无礼的称呼不予置评。他对安德说：「过来。」
安德：「？」
「叫你过来就过来！」利威尔不耐烦地瞪着他。「走路走好，要是又摔跤我会鄙视你的。」
安德苦着脸过去了，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让他看不顺眼。
两人跟人群拉开了点距离，利威尔双手环胸，说道：「埃尔文让我来告诉你，你已经被编入特别作战班，不过只是暂时的，墙外调查会考虑把你安排到其他小组。你明天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直接找奥路欧报到。」
安德呆呆说道：「……什么特别作战班？」
利威尔盯着他，凉凉说道：「就是利威尔班――我带的班，其他成员你都见过，还一起打过配合，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
安德震惊：「什么？」
利威尔皱起眉毛，阴郁说道：「……不愿意？」
「呃……不，不是不愿意，」安德连忙说，「只是可以问一下原因吗？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新兵，怎么可能加入菁英班……」
「别想太多，只是暂时一起训练而已，把这看成是临时编制就好。」利威尔顿了顿，继续说：「艾伦那家伙现在是由特别作战班所监管。」
听到艾伦的名字，安德感觉稍微有些明白利威尔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问：「如果是要艾伦的朋友，也不一定要我啊，不是可以找更强大可靠的人……比如说三笠……」他倏地收住了口，想起了死矮子。
「喔，你说刚刚那个瞪着我像要杀人的臭小鬼吗？我倾向挑选比她更能冷静的人，埃尔文也同意了。」利威尔危险的瞇起眼，冷冷的说，「这一个月期间，除了训练之外也会对艾伦的巨人力量做一些实验……至少那个臭四眼是这样打算的。参考防卫战的情形，如果那小鬼有熟人在旁边的话说不定能稳定点。」
安德艰难的听着，勉强猜测臭四眼应该指的是韩吉分队长。
「但是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你能做到吗？」利威尔问，「无论有什么样超出预料的事情，即使是我们必须对艾伦的失控做出处理，你都能冷静应对吗？」
安德沉默片刻，点头说道：「我做得到。」
他没有理由拒绝任何待在艾伦身边的机会，更何况他其实也急切想知道艾伦巨人之力的细节。
***

***
多灾多难的第104期训练兵终于正式发配到三大兵团，无论对于训练兵或是各层长官来说都是松了一口气――托洛斯特区的巨人袭击导致士兵大量牺牲，再加上城市破败，难民涌往内地，各处都人手不足，急需补充兵力。虽然本届南区的训练兵也在此次灾难中损失过半，但也是终于缓了缓吃紧的人力。
志愿进入调查兵团的22位训练兵一大早便收拾好最简便的行囊，集体前往向负责新兵入团的长官报到。
安德领到了调查兵团的专属披风斗篷，他静静盯着那片自由之翼，手上摩娑着墨绿色的布料。算不上很好的质地，却耐磨保暖，也很有安全感。
安德将它在空中展开，披上肩膀，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深吸了一口气，安德觉得披风稳稳的重量令他安心，也莫名有种精神上的完整感，就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待在那里一样。
「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艾伦，绝对不能让他遭受那种恐怖的全身检查……不能那些家伙给他精神折磨或是任何虐待！像是关在小房间里拔他的头发拔他的指甲拔他的牙齿……」三笠的双手紧紧抓住安德的肩膀，强大的力道让手指都陷进了他的肉里。黑发少女的双眼瞪的像铜铃那么大，狂乱又黑漆漆的盯得安德直发毛。
「绝对不能让那个变态死矮子动他一根寒毛你知道吗都交给你了啊安德――」黑发少女抓住安德肩膀的手没忍住，使劲前后摇晃了两下，晃得安德觉得脑袋都要掉了。
「――好好好我知道……」安德有点晕，勉强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艾伦……」
三笠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松开了安德的肩膀，但还是焦虑得要命：「为什么不是我去呢……」
阿尔敏苦笑着对安德说：「不过确实有点惊讶呢，一入兵团就能加入菁英班，即使是暂时性的也还是很了不起，感觉可以趁机学到很多东西。总之，能够知道艾伦的状况就太好了……也许也能有机会了解他的力量……。」
其实安德知道阿尔敏有所犹豫，但不是很清楚原因。自从埃尔文的演说之后，阿尔敏就常常露出困扰的表情，早上安德还看到他刷牙刷到一半突然愣着发呆。
但是到底在烦恼什么，阿尔敏什么也没说。
安德偷偷揉了揉吃痛的肩膀，微微点头道：「听说会是半隔离式的，至少跟你们会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他拍了拍阿尔敏和三笠的肩膀。
「喂，你这小子！」奥路欧牵着马，在不远处暴躁朝安德叫唤着，「好意思让前辈等那么久吗？」
安德一顿，向两位好友笑着挥了挥手，背着行囊跑向奥路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奥路欧说话的方式让他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切，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凭什么也能跟随利威尔兵长……一个就够糟糕了，竟然又来了第二个！」
「只不过是上了一次战场侥幸活下来罢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多跟前辈我学习啊。」
「喂，叫你呢臭小子，你怎么敢不回――唔唔唔！！！」
「……前辈你没事吧？」
安德微微有些崩溃，为什么有人会在马背上不停的发牢骚，然后还咬到自己的舌头！
血都喷出来了，真的没问题吗！
安德握紧手上缰绳，努力绷出一个友好无害的笑脸，僵硬的策马跟着奥路欧穿过树林。
早晨的阳光穿透绿叶间的空隙，投下大片摇曳的树影，让微凉的空气增添不少温暖，马蹄在些微潮湿的泥土地上跑得很稳。偶尔肩膀划过从两旁伸出的树丛或枝枒，带起了喷溅的露珠，沾在他们墨绿色的披风上。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迎面而来的微风让脑袋舒畅了不少。
说不担心艾伦是假的，他很清楚墙内人类对巨人之力的恐惧，虽然调查兵团表示了将艾伦作为重要武器的态度，但是安德也说不准他们究竟会对艾伦作出什么样的事，所谓的实验又会做到怎么样的地步。
该不会真的像三笠说的那样吧……
调查兵团的旧本部是由古老城堡的遗址所改建的，地址远离城墙和河流，虽然以交通位置来说价值有限，但此时却是保密考虑上的绝佳地点。古堡灰仆仆的斑驳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突出的尖塔塌了一小角，时光的痕迹处处可见。
安德不由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座古堡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是在艾尔迪亚迁居岛上的时候，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奥路欧和安德抵达的时候，佩特拉正在井边提水。
「喔！你们来啦？」佩特拉朝安德露出一个笑脸，回头向里面喊道：「艾伦！」
接着在安德震惊的目光下，佩特拉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毫不停顿的两手各提起一个装满满的大水桶，直起腰四平八稳的走了，连滴水都没泼出来点。
安德下了马，接过奥路欧手里的缰绳，看到艾伦从院子里走出来，脸上蒙着面巾，手上拿着一把扫落叶用的扫帚。
安德：「……」
「喂！」上面一个声音传来。
安德抬头一看，二楼的窗户大开，利威尔蒙着面巾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头上围着三角头巾，双手拿着扫灰尘的撢子，肃杀的样子让安德都要错觉他双手持刃了。
「牵去马厩，东西放一放去打扫院子。」利威尔说完，又缩回去不见了。
安德简直傻了，牵着两匹马呆呆站在原地，奥路欧那匹棕毛马从鼻孔喷了一大口气。艾伦慌忙放下扫帚，推着安德把两匹马牵到马厩栓好。
「安德！他们跟我说团长让你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艾伦拉下了面巾说道，虽然笑容不大，但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碧绿色的双眼闪闪发亮。
「是团长让我来的？」安德有些疑惑。「我还以为是……噢，好吧，其实我自己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他抬手拍了拍马的脖子，他很喜欢这匹有着乌黑毛发的温顺家伙。
「三笠和阿尔敏……大家都还好吗？」艾伦迟疑问道，「我昨天没有留到最后，不知道有谁加入了调查兵团。」他整理了一下马厩一旁堆放的干草，示意安德和他一起重新返回城堡。
「你昨天有来？」安德想起那时候利威尔确实在讲台侧边跟谁交谈的样子，了然说道：「三笠和阿尔敏都来了，我想想……莱纳和贝尔托特，康尼、萨莎、克里斯塔、尤弥尔……喔，还有让。」
「……让？那家伙没去宪兵团？」艾伦愕然问，「竟然大家都来了啊……」
确实，第104期训练兵中艾伦相熟的同期大部分都来了调查兵团。
「嗯，前十名去了宪兵团的只有阿妮。」安德说。
「只有阿妮？」艾伦有些困惑，「那……马可呢？他不是一直想要去宪兵团吗？」
安德没说话，与艾伦一起穿过古堡的庭院，走上台阶。庭院确实很混乱，也许是经年未使用的关系，杂草从地面石砖之间的缝隙钻了出来，潮湿的角落更是生满了的草丛和野花。泥土灰尘混杂着落叶，在半枯的大树下堆成一堆，显然是刚刚艾伦打扫到一半的成果。
「安德？」艾伦疑惑的问，不解于安德的沉默。
「……马可死了。」安德说。
艾伦倏地止住了脚步，正要踩上的腿勘勘停下，他愣了会儿，艰难问道：「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托洛斯特区防卫战的时候。」安德也停下脚步，他直视着前方，看着台阶顶端的大门，不敢看艾伦的表情，只是重复了一遍：「马可他……死了。」
艾伦征征站着，沉默了下来。
安德觉得眼角有些酸涩，自那天分别以来的第一次交谈，他发现这名少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艾鲁多走出来，山羊胡上沾着一坨灰，他手上提着刷子和空水桶。他看到站在台阶下的两人，愣了一下说道：「噢……怎么站在这里？」而后他看到安德，「是安德吧？我是艾鲁多，你的房间在三楼，那里的状况稍微好点……你可能要自己清理一下。」
安德跟艾鲁多道了谢，目送他往马厩走去，而后安德和艾伦踏入了古堡。石砖构成的建筑内部凉爽，长廊上窗户很多，采光良好。安德有些讶异于城堡内的干净，不过转念一想艾伦等人来到这里也已经有些日子，应该是几日打理下来的成果。
「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安德问。
「我很好，前辈们都对我很友善。」艾伦说，「来这里之后都在打扫，原本预计要开始巨人化的训练，但是韩吉分队长……噢，你还没见过她，总之因为巨人实验体被杀掉的事，计划延后了。」
安德点点头：「我知道她。」
三楼的状况真的不能用「稍微好点」来形容，简直脏乱到无可救药，老旧潮湿的桌椅上灰尘积得厚厚的，地板上有从窗外飞进来的枯枝落叶，一踩上就嘎吱嘎吱响，安德还在房间角落翻出两只死老鼠。
「其实这已经算很好了，等院子清理完我来帮你吧。」艾伦安慰道，「二楼才可怕呢，根塔前辈第一天在里面找到一窝活的，结果没来的及处理被兵长发现了……」他像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颤了颤。
安德为难的拎着行囊，左看右看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最终叹口气把行囊和披风挂在门上。
「喂！你们两个！！」利威尔的怒吼从窗外传来，「不是说叫你们打扫院子吗？动作快点！」
安德手一抖，披风落到了地上，沾满了灰。
Tbc.

Chapter 17 试验
安德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特别作战班的日常都要在打扫中度过了――在他顶着利威尔杀人般的目光下把会议厅的桌子擦了第三遍以后。
老大您原来有洁癖吗！！
艾伦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帮安德一起把他在三楼的房间打理的很干净，换上干净的床铺。在那之后，安德不得不承认这个位置和环境确实很不错，尤其在他看到艾伦在地下室的房间后。
「……你要睡在这里？」安德愣愣的跟着艾伦走下长长的阶梯，没有窗户的地下楼层只能依靠油灯昏暗的光线，缺乏照明的空间阴冷潮湿，通风口的铁杆已经锈蚀，留下赤色的斑斑锈迹。寒气扑面而来，安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嗯，兵长说这是为了限制住我。」艾伦苦笑。
安德闻言笑笑，用力拍了拍绿眼少年的肩膀，安慰性的开了个玩笑：「反正我以前也是睡你上铺，以后依旧要下来找你玩了，可要好好招待我啊！」
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安德久违的感到腰酸背痛，全身的关节好像都是散的，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上一次这么凄惨大概是训练兵时期在山上大雨中行军的事了，或是攀岩时被基思偷偷割断了绳子摔了个狗吃屎的时候。
所幸韩吉分队长的到来拯救了这一切，安德看到那个手持夹板带着眼镜的高挑女人出现在大门时几乎都要跪下来了。
「利威尔――！」韩吉老远就开始喊，「艾伦今天要做什么呢――？」
利威尔正坐在会议桌旁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闻声抬头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打扫仓库。」
「太好了，虽然上次的约定被打断了，不过今天就拜托你了，艾伦！」韩吉兴高采烈喊着，完全无视利威尔阴郁的表情，掠过长桌向艾伦和安德的方向大步走来，随便扎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我们总算要来做能让你兴奋的事了！！」
安德和艾伦正弯着身子在清壁炉，弄得身上灰蒙蒙的，艾伦脸上还蹭了块炭渣。
「韩吉分队长！」艾伦看起来有些紧张，「要……要做些什么呢？」
安德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
韩吉这才注意到安德，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又回头紧紧抓住了艾伦的肩膀，丝毫不在意艾伦满身的灰：「艾伦，我们有太多事情需要弄清楚了，可以的话，希望今天就能先进行一些实验来了解你的力量――」
「先等等，韩吉。」利威尔从桌旁站起身，看起来有一点点无奈。他举起他刚刚在书写的纸张，对艾伦说道：「艾伦，我想到一个可以把你打到半死的方法……」
他顿了顿，嫌恶般的补充一句：「你们两个先去把自己弄干净，脏死了！」
于是调查兵团特别作战小组全员外加韩吉分队长，聚集到了旧本部古堡内某处被改装成教室的房间。房间内配有长桌和讲台，甚至连黑板都有，角落随意堆了几个木箱，安德看不出那是做什么用的。
利威尔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动作，把原本他画在纸上的东西在黑板上放大。
「虽然说要阻止巨人化的你，就只能把你杀掉，不过用这个方法的话，你顶多只会受重伤。」利威尔抬起手，粉笔和黑板之间的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但还是得看每个人的实力技巧。」
艾伦站在讲台上，疑惑的看着利威尔的动作。安德和四名前辈在艾伦后方散开，以便更好的看到黑板上的图案。韩吉坐在讲桌上，双手撑着膝盖，手掌交迭遮住了半张脸，安德隐隐能看见她镜片后双眼闪烁的精光。
「简单来说，」利威尔画了一个稍微有些扭曲的人形，「就是把你的后颈肉跟你一起切下来，到时候应该会把你的手脚前端给切掉……」他用虚线模拟双刃的轨迹，画了一个完美的切口，但在包含了人形的主要身躯的同时切掉了部分四肢。
艾伦看起来有点恐慌，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反正你会像蜥蜴一样再生不是吗？」利威尔停下粉笔，转头盯着艾伦凉凉的说：「虽然蛮恶心的。」
安德不得不承认利威尔说的对，虽然是粗暴又直接的方法，巨人之力的回复力能让它们长出来的――虽然那一样会很痛。
「请……请等一下！」艾伦慌张的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再长出来，有没有别的办法？」
利威尔闻言危险的盯着他，静静说道：「不必冒任何危险，也不想做任何牺牲吗？」
「不……不是。」艾伦一窒。
「那就做好觉悟吧，」利威尔收回视线，「我们也得冒着被你杀掉的危险，所以放心吧。」
安德一直安静站着，他知道身旁的四名前辈都听得很认真，严正以待。那是真正在战场上经历无数厮杀，存活下来的人身上独有的肃杀气息。安德毫不怀疑他们会在判断危险的状况下杀掉艾伦。
即使他们今天早上还坐在一起愉快的吃早餐。
韩吉的计划很快就拟定了，他们决定利用古堡遗址的一处古井，让艾伦在里面巨人化，据韩吉的规划，狭小的枯井可以把失控的巨人困在里面。
安德不禁想起那些马莱国境内的陷阱，为了防止巨人战士叛乱或失控，马莱国在各地建了很多类似深井型态的陷阱，以便困住战士的行动。韩吉真的很聪明，自艾伦暴露巨人之力以来仅仅几天时间，她就能想出这样适合的对策。
对此，安德想起被阿妮等人杀掉的巨人实验体，假如放任韩吉的实验继续下去，说不定某天她真的会查出巨人的真相……虽然即使她知道了，大概也无法改变现况。
即使是墙外科技，艾尔迪亚民族的巨人血脉一直是超乎科学范畴所能解释的，巨人化学因此兴起，但除了加强对巨人血脉的应用之外，这股力量的起源依旧不明。
古井所在的那片草原很大，周遭围绕着茂密的树林，井边只有一间破败的小屋，目前作为仓库用途。
安德穿戴好立体机动，踩着脚蹬上了马鞍，远处可以看到艾伦已经顺着绳梯下了古井，韩吉和利威尔在井口的边上朝里面说着些什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不过想到人类能变成巨人还是觉得毛骨悚然。」艾鲁多皱着眉说，腰际的刀鞘随着马的踱步下发出碰撞的轻微声响，「防卫战的时候他一开始根本就像普通巨人一样失控，虽然后来成功了，但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还是搞不清楚。」
安德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艾伦变成巨人的过程，第一次艾伦说自己在巨人的肚子里，记忆模糊；第二次则是在托洛斯特区的大门前，安德是后来才赶到。因为自己是巨人之力的关系，安德一直以来把巨人化想的太理所当然，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艾伦是怎么知道如何变成巨人的。
「韩吉分队长发射讯号弹后，艾伦就会行动。」根塔紧握着缰绳，策马来到安德身边，刚毅的脸上一片严肃，「安德，到时候你离远一点，安全为上。」
安德点头答应，这时韩吉和利威尔已经上马离开古井，向空中发射了讯号弹，烟雾笔直冲向天际。
众人屏息等待着，良久，井口依然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艾伦失败了吗？」佩特拉问道，有点紧张的策马向前踏了几步，她回头望向艾鲁多，但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只是摇了摇头，回投一个困惑的眼神。
「倒不如说……这样还比较令人放心……」奥路欧喃喃道，「起码他比我想象的更像人类。」
实验失败了，利威尔和韩吉拉起了从井里爬出的艾伦，朝他们这里挥手示意。五人接到命令，策马到井边重新集合。
艾伦抬头，无措的望向他们，两手上满是咬痕和鲜血，嘴角还有抹的乱七八糟的血迹，沿着下巴一直到侧边脖颈。
安德看到满手是血的艾伦，征愣了很久。
一个上午的时间，艾伦的巨人化实验毫无进展。韩吉在失望之下只好先暂时离去处理她分队的事务，留下特别作战小组先行休息。安德拿了预备好的急救箱，仔细帮艾伦手上的伤口清理干净，默默用绷带包扎好。
佩特拉拿了行军用的铝制简易水壶和几个杯子，往杯里倒了深色的清香液体，热呼呼的蒸气升腾。安德接过，闻了闻发现竟然是茶，虽然与他以前在马莱喝过的茶叶尝起来不太一样，但应该确实是某种发酵过的红茶。这是他第一次在墙内喝到茶，茶叶一直都是墙内的奢侈品，无论是刚抵达时的开拓地，或是之后的训练兵团都不可能会见到。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喝到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不烫口的液体在舌尖展开，香气四溢。他又想起了维尔，那位温文有礼的绅士总喜欢坐在窗边，迎着阳光饮茶消遣。
利威尔看起来对于巨人化的失败结果有些恼火，他阴沉沉的盯着艾伦，说道：「连你自己咬伤的手也不会愈合吗？」
「是、是啊……」艾伦看着自己包好绷带的双手，一脸茫然。
「……如果你无法变成巨人的话，要封住玛丽亚之墙就成了无稽之谈。」利威尔厉声说道，声线透出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这是命令，给我想想办法！」
艾伦看起来很沮丧，几个前辈纷纷出言安慰他。
也许对他们来说，艾伦保持着人类姿态还比较能让他们放松。
安德有点恍神，满脑子都是艾伦满手咬痕的画面。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来艾伦是透过咬下自己的手来巨人化的。马莱军方训练下的巨人战士，在战场上都谨守着一个规则，那就是随身携带利刃，或是任何可以划破皮肤的尖锐物品。巨人之力的使用，第一步就是鲜血，即便是最微小的伤口都可以。
虽然用牙齿咬破自己的皮肤也可以达到目的，但是安德难以想象那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把自己的手咬成艾伦那副样子。
「呜！」艾伦似乎因为手的疼痛，一个没拿稳将手上的汤匙掉了下去。那根银色的汤匙在桌上滚了几圈，落到草地上。
安德回过神，起身说道：「我帮你捡吧？」
「啊，我自己来就可以……」艾伦压低身体，右手努力伸向那支汤匙。
剎那间，横空出现的闪电伴随着炸裂般的巨响，安德整个人被高温的热气掀翻，在草地上滚了出去，懵了半晌抬头看见在不完整巨人躯体上挣扎的艾伦。
利威尔站在艾伦身前，面对着四名拔出双刃，面露凶光的紧张士兵。
「冷静一点，你们几个。」他说。
Tbc.

Chapter 19 出墙
利威尔并没有每天都待在旧本部，虽然他大部分时间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或是到训练场旁边观看士兵训练，极偶尔出言指点――安德曾经被他指导过格斗技，那真是一场惨案，他根本没几秒钟是站直的。
「反应还行，力量不足。」利威尔冷冷的评价道，「果然像你自己说的，只有几招勉强能看。再来。」
安德喘了喘，咬牙又冲了过去，一回身向利威尔的下盘扫出右腿，却轻易被利威尔侧身闪过，紧接而来的是利威尔的横过来的臂膀，快的几乎只勉强看见残影。安德堪堪举起手臂欲挡，强大的力道却勾住安德的脖子把他猛然压在地下。
安德被利威尔死死压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觉得骨架都要散了。
「喔，收回前言，」利威尔的脸离安德很近，吐出的气息拂在安德的颈部上。「完全不行呢，酒吧那时候不是挺会打的吗？」他凉凉的说道。
安德欲哭无泪。
利威尔的格斗技根本是杀人术，招招狠厉，拿人要害，完全不给人反抗的时间。
顺带一提，在看到艾伦被利威尔甩出去之后安德的心情好了很多，颇有点幸灾乐祸。以前训练兵时没少被艾伦摔过，那家伙自从得了阿妮的指点后从来没输过别人……三笠除外。
不过有时候，又会整个古堡都找不到利威尔的人。安德还有次发现利威尔会避开他们的练习时间，带上立体机动到那片树林里，也许那就是他平日的消遣。
同样的，会出现在旧本部的也不只有特别作战班。韩吉分队长就是一个例子，定时探视艾伦好像是她人生的重要时程。
「唷！下午好啊，安德。」韩吉大步走来，稍显杂乱的马尾在脑后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安德隐隐看到她的黑眼圈。「你知道艾伦在哪里吗？」她问道。
安德正拿着一块布，垫起脚尖擦拭走廊墙上的烛台，闻言回过头：「韩吉分队长，莫布里特前辈，艾伦他现在应该在清理马厩。」
莫布里特跟在韩吉身后，手上抱着一迭文件，朝安德投去一个温和的微笑，而后有点急切的朝韩吉说道：「分队长，首先应该跟利威尔兵长讨论这份报告书……」
「前阵子正好想到了一些可行的实验项目，例如巨人化后的智力问题，也许用动作指令的方式可以测试……总之很想赶快与艾伦讨论呢！」韩吉有些兴奋，又有些烦恼的样子，接着她转头向安德说道：「安德，可以麻烦你先把这份报告书拿去给利威尔吗？」她从满脸无奈的莫布里特手里抽出那份资料，笑着往安德递过去。
「噢，好的。」安德愣愣地接下那迭纸。
利威尔的办公室在古堡最高的楼层，安德有时候觉得利威尔似乎特别喜欢待在高的地方。他沿着长廊，边低头看了看这份显然保护的不是很好的文件，纸张的角落有多处折痕，还有些密密麻麻的注释，甚至有疑似咖啡渍的痕迹。安德有一瞬间不是很确定利威尔能不能忍受这几张皱巴巴的纸。
他在办公室的门前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安德又敲了一次，屏息片刻后确认真的没有任何回应，小心翼翼的握住门把推开了门。
利威尔不在，光洁的办公桌上除了文具还有几迭文件，用纸镇压好，堆放的整整齐齐。安德轻巧的进入，深怕鞋底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留下什么脏污。他绕过会客用的沙发和茶几，来到桌前，考虑了一下后把报告书端正摆在桌面正中间。
阳光从窗口洒落，晒的安德后颈暖洋洋的。利威尔的办公桌椅背对着窗口，安德回身望了望，发现高处的视野很好，可以俯视训练场和马场，又能看到围绕着古堡的树林远方，那片浓郁的绿一直延伸出去直到与湛蓝的天空交接。他甚至能清楚望见马厩的方向艾伦和韩吉交谈的身影。
一阵风吹来，带进了几片落叶，散落在桌面上和地下。
「唉！」安德连忙捡起落叶，瞥见一片落叶掉进了办公桌未关好的抽屉缝隙。迟疑了一下，安德还是把抽屉拉开，正要捡起那片叶子时一愣。
抽屉里放的满满的，沾了干涸血迹的自由之翼。
那像是从调查兵团制服左胸前撕下的，有些边角还带着残破的布料。
几十个，几百个。
在明白这些是什么的瞬间，安德觉得心脏剧烈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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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过了旧市区后，也失去了掩护小组的支援，接下来就只能组织庞大阵形来保护自己了。」根塔在草地上展开战略图，「我们特别作战班是在这里，在五列中央待命，其实很后面，算是最安全的位置了。」
长距离索敌阵形是埃尔文•史密斯提出来的理论，目的是尽可能扩大搜索和传令的范围，避免与巨人交战。在队形中，主要负责与巨人接处的是第一列，也就是最外围的搜索小组，遇到巨人时以红色讯号弹的方式向中央指挥接力传达。中央指挥部的埃尔文则会以绿色信号弹来改变和控制整个阵营的移动方向。
「安德，你的位置在三列五，虽然我们会分开行动，但这一个月的期间有仔细让你们熟悉阵形了，应该没问题吧？」根塔说，「新兵主要负责传令的任务，并且跟着预备用马一起前进。你和其他新兵都会待在货运马车的护卫小组以及搜索支援小组的中间，相对来说较安全，但阵形并非十全，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安德点头，暗暗呼出一口气。他确实已经在这阵子的训练中将阵形背的很熟，但真的面临出墙时刻还是万分紧张。三列五是整个队形中右侧偏后的位置，理论上来说确实比较安全。
「这趟墙外远征的距离很短，是为了把艾伦送到希干席那区所进行的测试。」根塔继续说道：「这次的目标是『去了再回来』。」
艾伦紧紧抓住了披风领口，迟疑说道：「其实我……还不知道怎么运用这股力量，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你知道当时团长问话的意思吗？」根塔的视线从战略图上移开，看着艾伦。
「咦？」艾伦惊讶道：「前辈们知道吗？」
「不知道。」佩特拉、艾鲁多和奥路欧纷纷摇头。
「什么问话？」安德茫然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啊，安德那时候还没进入调查兵团呢。」佩特拉说道，「那时是在一个月前，两头巨人实验体被杀掉的时候……团长分别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德愣愣地问。
「团长问，『你能看到什么』，还有『你觉得敌人是谁』？」艾鲁多说。
安德觉得背脊发凉，有如一桶冰水倒头淋下。
「其实我也是莫名其妙。」根塔将战略图卷起，说道，「说不定这次的作战除了『去了再回来』之外还有其他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团长觉得不应该跟士兵说明。」
他站起身，继续道：「那我们就应该坚持已知的目的，要相信团长。」
训练告一段落，根塔示意众人返回旧本部的古堡做休整。
艾伦点头答应，安德却是愣着说不出话。
恍惚间，安德想起了新兵招募仪式上埃尔文的演说，那时这位高大的男人在众训练兵面前公布了艾伦家地下室的秘密。那时阿尔敏看着埃尔文喃喃自语，说埃尔文有某种企图。但当时安德只是对埃尔文的举动有点郁闷，因为他知道如果贝尔托特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对艾伦更加在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安德下意识用力摀住额头，脑中一片纷乱，好像有什么零碎的线索，却串不起来。
艾伦的力量已经暴露，也许埃尔文能猜到人类之中混有巨人，但是为什么埃尔文还是公开了地下室的秘密？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的下属？
「安德！」艾伦猛地抓住安德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欣喜，「是三笠和阿尔敏他们！」
安德茫然抬头，果然在马圈的栅栏另一端看见了同期生的背影。
「奥路欧前辈，我们可以过去跟同期生说几句话吗？」艾伦小心翼翼的问奥路欧，得到奥路欧不耐烦的肯定后，他兴奋的扯住安德往边跑那边喊：「喂！」
在栅栏那一头，安德看到三笠的背影震了一下，随即黑发少女倏地转身，乌黑的双眼精准又迅速地找到了艾伦，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艾伦！安德！」阿尔敏看到他们，像是紧绷已久终于放松似的喊道。
「好一阵子没见了呢。」艾伦感叹。
第104期选择来调查兵团的同期生们都在，安德的视线掠过萨莎和康尼的脸，看到一脸毫无异状的莱纳，顿了顿后又移开，对上贝尔托特的黑色双眼。
贝尔托特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们没有虐待你吧？」三笠猛地抓住了艾伦的肩膀，焦急的问着，「那个矮子太嚣张了，我迟早会报复回来的……」她沉着脸，凶狠说道。
「妳该不会是在说利威尔兵长吧？」艾伦有点无奈。
「放心，我有把艾伦看得很紧，他没事的。」安德笑着跟三笠说，感觉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接近，一转头看到让严肃的表情。他疑惑的问：「让？」
「既然安德和你在一起，那么你知道马可的事了吧？」让没有理会安德，只是紧紧盯着艾伦，沉声问道。
「……我知道。」艾伦敛了笑容。
「他死在没人知道的角落，身上没有穿立体机动装置。」让说道。他看着露出惊愕表情的艾伦，继续说：「三笠脸上的伤口是你的杰作吧？这一个月，你能好好掌握巨人力量了吗？」
「不，我还是……连那时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记得。」艾伦艰难的说道。
「这就是现况，你的力量能影响人类的命运，但为此我们很可能不明不白的像马可一样死去，」让说道，「艾伦，你和我们都必须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牺牲的。你必须让我们牺牲的有价值。」
三笠看起来有点不忍，想开口朝让说点什么，但安德静静地拉住了黑发少女。
「我们的牺牲是否有意义……」让说着，双手紧紧搭住了艾伦的肩膀，认真的说，「都靠你了，艾伦。」
安德还记得那时审议会后让和他的对话，让问他，如果他们也像马可那般死去了有何意义。
也许这段时间里，让真的找到了答案。对墙内人类来说，艾伦是唯一突破困境的希望，无论这股力量有多少不确定性，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为之赌上性命。如果失败了，那么就是白白浪费人命；反之，如果最后成功了，那么所有牺牲的人命就都有了意义。
这很现实，果然是让一贯的风格。不同的大概在于，他不再只是为自己思考了，马可的死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有了改变。
奥路欧前辈在远处不耐烦的示意两人快点结束，艾伦和安德只好和同期暂时道别。
临走前，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上了安德的肩膀，带着安德所熟悉的温度。他抬头看见莱纳深刻的五官。
「安德，还来不及问你，这一个月还好吧？」莱纳带着一贯的爽朗笑容，双眼里是真诚的关心。
安德的眼角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说道：「挺好的，就是些日常训练。」
一个月的分别，安德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人。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大概对于贝尔托特和阿妮，他的行为已经等同于划清了界线，因为两方都不肯退让，也必然没有两全的办法。安德很痛心，痛在他的行为简直等同背叛了三位同伴，让他们不能以最短的快捷方式回到家乡。
托洛斯特区的惨况让他彻底明白了，这些人的死去让他无法承受。
让那时对他说，该面对现实了。
于是让有了觉悟，那么他呢？
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在作战计划书上看见了，你的位置在三列五，是满安全的位置。」莱纳说道，温厚的声音一如往常：「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在墙外还是要多注意……不管如何，希望我们这次墙外调查都能平安归来。」
安德征征点头，有点摸不清菜纳现在的想法，甚至辨认不出他此刻是做为一位士兵，还是一位战士而说着这席话。
「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吧，一定会有办法的。」莱纳说。
「……好。」安德顿了顿，点头答道。
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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