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浩祁笑的那一刻，曾宁用力按下了确认删除。

“晚上好，大人。”
“您已经出去一天了，需要用餐么？”
“半小时后送过来吧。”
王靖贤推开办公室的门，却迎面看见了被打开的窗户，从外头灌进来凉飕飕的风把窗帘吹起掀得老高，办公桌前不请自来地坐着位老朋友。
王靖贤手里关门的动作迟缓下来，他倚在门上，慢慢摘下面具。
“这是第几次了，能不这么明目张胆么。”
面具下毫不意外地是张俊逸又不失硬朗的脸。
“等不及到你回来，正好需要你们的资料库一用。”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双手快而有节奏地敲打着键盘，面不改色，清冷的月光映在他头发上，合群又合衬，他开口了，声音比王靖贤还要低沉硬气几分，“So,sorry.”
“我知道你想见她。”目光落到桌上被对方翻的一团乱的文件，“你来的时候没人发现你吧？”
来人答非所问，两人各自说着自己想说的事：“她果然是在那里。”
“抓住她后监狱封锁了一切消息，所以今天这一趟我既是奉命前往，也是顺便帮你确认……”
“嘀嘀！”
来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两下，打断王靖贤的话。王靖贤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来人看了一眼手机，顺势往后一仰，“是监狱里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你探听到消息的速度，”像是在讽刺王靖贤去了太久，同时一直没有消息。他晃了晃手机，“就比我快了那么一点。”
“你干了什么？”
“不会妨碍到你的事。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见到了那个小助理。”
“嗯，让我猜猜，是梓婧？”
王靖贤淡淡笑道，“是个..........很有趣的人。”

既然对方要睡觉了，把灯关了应该会好睡一点吧。他这样想着。
至于被子里的泠雨，被他难得一次的体贴稍微惊到了几秒，随即迅速恢复嫌弃。
睡吧，鬼知道明天起来还有多少神经病事情等着自己？

后边有一辆车，已经跟着自己三条街了。
没入鸦色的黑色车身并不显眼，刻意放慢行驶的速度的行为却在泠雨面前无所遁形。前面的机动车道亮绿灯了，泠雨却忽然停下脚步来。
“叭——叭——！”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喇叭鸣笛，夹杂着疑惑不解的责备。
“Hey? What is going on? ……Hey！Dawn it！”
跟着自己的车此时也停下了，一动不动，对于被堵在后边的车疯狂鸣笛无动于衷。大概就只有半米的距离。
“找我有事？”李白头也不回，双手插进口袋，微微昂头盯着漆黑的夜空。
叭叭的声音依旧，持续不断，泠雨听见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细细碎碎，终于在自己身边停住。
后座车窗缓缓地摇下来，黑暗中陌生男人的脸被遮去大半，只能看见一对薄唇与棱角分明的下巴。
“泠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男子的声音低沉，又透着股玩弄的戏谑，唯一清楚的是态度强硬，并没有商量的意思。泠雨沉默着原地不动，末了看向被拉开的车门，终于迈开步子钻了进去。
“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情。”
男子往后座的另一边挪了挪给泠雨让出空间，两个人隔着些许距离坐着。车顶的应急灯被打开，男子的脸在这一刻清晰了。
他的双眼很亮，尽管有几丝污浊杂质在其中，可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我们认识？”泠雨被盯得莫名其妙，却还是选择直面对方。
男子微微咧嘴，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你。”
“但是听闻过你在道上的大名。”
“道上？”用词突兀，引起了泠雨的不解。心想该不会又是家里惹出什么事又把自己拖下了水吧。
“同行的人都怕你。”男人从后边抽出一份报纸翻给泠雨看，修长的手在灯光下反复移动闪烁，“上礼拜被逮捕的连环杀人凶手跟警方杠了三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你只用了一晚上就让他精神崩溃将所有犯案过程和盘托出。还有上个月的杀人犯也是在你面前败下阵来的……不得不说，你真是警方的理想合作伙伴。”
“谢谢。”原来又是慕名而来的所谓fans？
“不害怕被寻仇么？”
泠雨讶异，看着谢言希笑起来，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对象，“所以你是来寻仇的吗？”
“当然不是。自我介绍一下，谢言希，如你所见，我是个替黑道老大办事卖命的可怜手下。”
他伸了个懒腰，把报纸丢到一边去。
“你的架势可一点都不像小人物，我对此表示怀疑。”
“你这是在夸奖我长得很有主角范吗？”
“……”泠雨一时语塞，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讲话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谢言希的每句话都带着调侃的口气，这让她很不适应，只有选择沉默。
“你没有必要害怕，只是请你帮个忙。就跟以往你帮警察那样，跟我们那里关着的人谈一谈，让他把该说的都吐出来，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是搞不定他，不然也不会来找你。”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黑吃黑的军火贩子，他自己雇人抢劫了自己的货船，吞了我们老大寄存在上头的三十箱货。三天前我们在码头抓到了要逃跑的他，至今为止他也不肯说出货物的下落。”

闻言，泠雨却只是摇头，轻笑一声之后就兀自打开门准备出去。可就在她转身之际，黝黑的枪口就在背后指着她了。
“怎么，泠小姐是不愿意吗？”谢言希居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在背后发问着。威胁意味明显不过。　可泠雨也只是转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枪口，答非所问道：“用这玩意对着我，死罪。”
“我们这种人，道上混的，早该死一百次了，不多这一次，”后者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而后半真半假地说，“猜猜看，这里面有没有子弹？”
　　“有没有，试试才知道。”话音未落，泠雨腰部用力就往一边闪去，离开了手枪的射击范围，右手也迅速的伸向了对方的枪，在对方反应过来收手之前迅速地把食指插进扳机。谢言希邪笑着看了一眼对手，赞叹：“身手还不错。”而后也往反方向一转，用左手按下调整座位的按钮，飞起一脚踢向座椅后背，泠雨只觉得椅子猛地向前窗滑动，胸口也重重地压在椅背上，疼得她一阵胸闷。
　　泠雨虽然起初像得了优势，可在这老手面前，她这几日才学来的防身术三脚猫功夫，真的也就只能唬唬地痞流氓，身后的人力气很大，泰山压顶一般把全部重量都覆上，让她一时间完全动弹不得。
　　“泠小姐，”谢言希左胳膊卡着他的后颈，笑盈盈地凑过来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泠雨认命般地叹口气，任他压在自己身上，接着她慢慢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驾驶座上的人差觉着不对劲就要发作，被谢言希抬手制止。
“他要报警！”司机情绪激动。
“没你的事。”谢言希手背对着他晃了几下，“坐回去。”
“胸针很漂亮，……”泠雨眉眼一弯，忽然抬起手的手摸到他胸口别着的镶钻胸针，“所以不应该被弄脏。”
谢言希顺势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晃动着个红点，是狙击枪红外线的标记。
届时泠雨拨的电话通了，谢言希听见她这样说。
“没事了，退下吧。”
话毕，红点消失。
“可以了。”挂下电话，泠雨重新看向他，“谢先生，人在哪里？我们走吧。”
谢言希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应付自己家族派来的人啊，难怪难怪，他就说自己收集来的性格档案中，一向温婉脏字都不多蹦一个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出手，看来他的情报还是挺准的。
“我就说你树敌这么多……不可能没有专人保护。”

谢言希他们的临时基地在郊区废旧工厂，一踏进来，满满的生锈味刺鼻。
泠雨一看这里，就不知作何感想，怎么自己这一辈子都跟废旧工厂特别有缘呢，她人生中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这样的地方发生的。
“请进吧。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人在哪里？”
“在最里面。”
泠雨解开系在左手上的发带，将那一头黑发扎好，白框眼镜从另一个口袋取出来架上鼻梁，一边朝工厂深处走着一边整理衣着。审讯室的门口站着两个把守的人，替她打开大门。房间里的人被锁在椅子上，眼窝深陷，目光凶狠地盯着走进来的人，泠雨的脚步顿然间变得轻快，愉悦攀上眉梢。
是挑战的刺激，让她觉得少有的开心。
“Hello, nice to meet you.”
拉开椅子在犯人跟前坐下，泠雨的双手十指交叉着搭到下巴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对方，面对对方撑得通红的双眼毫无惧色，一双桃花眼几乎迸射出了看待猎物时的精光：“Next, it's me that I'm interrogating you.”
犯人双拳紧握，重重砸在桌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Fuck off.”
泠雨复杂的神色里浮现几丝怜悯，“你会后悔曾经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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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啤酒的瓶盖被打开，谢言希随手丢到地上，然后将酒瓶递给身边的泠雨，“你喝不喝酒？”
泠雨冲他摆摆手拒绝了：“我不是很喜欢喝酒，谢谢。”
谁知道谢言希从另一手变出一瓶矿泉水，“那喝水？”
泠雨盯着他愣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他是把水放在了身上的哪里。两个人倚在墙上，靠的很近，彼此都能听见呼吸声，互相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对面的审讯室里传来持续不断地惨叫与呕吐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犯人此时正跪在地上一边尖叫捂头一边抠弄自己的嗓子催吐，瞪大的双眼斥满恐惧与绝望，人一靠近就哭喊着求饶。
“别过来！别过来！！”
“花哥，”手下一路匆匆跑来，“货找到了，就在他自己交代出来的仓库地点，三十箱一箱没少。”
“知道了，你下去吧。”
手下走后谢言希看泠雨的眼神崇拜了几分：“名不虚传。”
事情解决后泠雨反而没有当初的兴奋了，一脸冷漠，淡然道：“不堪一击的Rubbish而已。”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变得有些沉重。
“怎么？审问出来后你就好像很累的样子……”
“因为事情又重新变得无聊了。”
“所以你是喜欢寻求刺激？”
“只是目前的日子太无聊罢了。”
“看得出来。原来，大名鼎鼎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内心也是渴求除了千篇一律以外的东西的。”
泠雨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漫不经心道：“你调查了我多少信息？”
“你的信息还需要调查吗？随便一搜就能搜到。你很快就要学成归国了吧？这里的警局也一直在挽留你呢。”
“我的家人希望我回国。”
“你也才二十二岁，这么活着不累吗？”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说完仰头猛灌了一口水，尝到的却是满嘴的苦涩。
“为什么没有？是你自己不愿意去争取而已。”
心思被戳破，泠雨的动作僵住，前所未有的窘迫让他赌气般地把水丢回谢言希怀里，转身就要走。
“我该回去了。”
谢言希却紧紧跟上她的步伐，“现在太晚了，从这回到你市中心的公寓天就亮了。”
“那我自己回去。”
结果又被谢言希一把抓住，“太危险了。”
“把人请过来后再送人回去不应该是应尽的礼仪么？”
看着面前蹙眉愠怒的人，谢言希没来由觉得心底一空，又好气又好笑：“你生气了？”
被谢言希这么一说，泠雨自己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意外，这个叫谢言希的人也确实奇怪，随口几句话一点行动就能让自己如此失态异常，做出不符合自己平时习惯的事。
尴尬地清咳几声，泠雨平复了一下心情，把眼镜和发带取下来放回，“我今天确实有点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到我的住所去吧，比较近。”
泠雨唇角含笑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着这个人的性格底细，最后，缓缓吐出一句话：“他们叫你花哥？真是有趣的称呼啊。花爷儿~”

秘书小姐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敲门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老板说你任务完成得很好，所以今天你还要加班到晚上吗？”然而说完她就傻眼了，因为泠雨平日里凌乱的桌面此时已经整理干净，主人正站起身来穿着外套，一边回答自己。
“我今天要提前走，你跟老板说一声。”
“诶？等……！”
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泠雨已经从她身前走过，扬长而去。依旧沉浸在震惊中，她摇了摇头，转身往窗户外一看。
那个向来无趣的博士小姐上了一个中国男人的车。男人倚在车边冲她挥手，她在泠雨那张常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看见了一丝不明显、刻意压制的笑容。
于是满脸的疑惑豁然开朗。
“哇唔……原来如此。”
——
“刚才那里……不是你的学校吧？”
“是我兼职的事务所。”
菜上得差不多了，餐厅里婉转动听的轻音乐静静流淌，伴着小提琴合奏。
泠雨很优雅地切了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在学校事情少，无聊，就找了兼职。”
“所以呢？日子有因此变得有趣一些吗？”
结果是泠雨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无奈又失望：“很煎熬，又不得不去做。”
“可是这些应该没人逼你吧？”
“他们都是这么希望的。”
“谁？”
“我的家人。”
谢言希于是耸耸肩：“我没有家人，所以没有这种烦恼，也体会不了你的感受，抱歉了。”
“我觉得你过得比我快乐。”
“那确实，是有趣得多。”
“……”
谢言希又不按套路出牌，这让泠雨又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好低下头假装继续专心吃牛排。实际上注意力早就全盘扑在谢言希身上，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两个人的距离就隔着一张桌子，近到不能再近，这又让泠雨从他身上闻见了那股微妙的味道。
心悸动时候，勾引催诱自己的荷尔蒙味道。
“怎么了？”
“没什么……”
“Excuse me,”服务生又端了一盘菜上来了，是一只火鸡，“This is your thing.”
“Well? We didn't want this.”谢言希奇怪地皱眉看向泠雨，而后者则无辜地冲他摇了摇头，服务生已经退了下去。
谢言希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服务生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服务生有点眼熟，陷入沉思。
泠雨方才跟对视了有好几秒，职业习惯带来的洞察力让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神色古怪而微妙，甚至是目光飘忽躲闪。
总之是有哪里不对劲。
“在想什么？可能是我记差了，继续吃吧。”谢言希不想扫了这位小姐的兴，便喊了她一声，把她拉回神来。
“……But I really don't remember what we asked for. I won't be wrong.……”
很快地泠雨就听见一阵突兀又熟悉的声音，警觉地提起神来仔细捕捉来源，声音是从新上的火鸡里头传来的，一阵一阵地——
“滴，滴……”
“滴……”
“What is this noise?”
这时谢言希也发现了，四处张望，泠雨的心却陡然一颤，呼吸急促起来，一个激灵用力端起餐盘甩向窗外——
“It's be bomb！！”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踵而至，炸弹在窗外绽放出绚烂，泠雨转身扑向谢言希，一把压倒他在地一一与此同时，玻璃被震成碎渣，狂风卷袭着它们，狠狠涌入！
“嘶……”
谢言希被泠雨的呼痛拉回意识。遍地一片爆破过后的狼藉，身边的其他客人尖叫着四处逃窜，方才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身而来的泠雨扑倒了，这会儿还有些摔懵。
泠雨猛地反应过来，发现泠雨倒在自己身上，护住了自己，而刚才爆炸制造的碎渣全数扑扎在了她的身上，白色的衬衫开始微微渗血。
“别乱动！”谢言希大吼一声，伸手扯破自己的衣服抽出柔软的部分包住手，小心翼翼地拔掉泠雨身上的玻璃渣。幸而只是双臂还有脖子受了一点轻伤。大部分的玻璃渣都堆积在背上，但是没有穿刺进去。谢言希扶着泠雨从地上站起来，愤怒地看着慢慢靠近的人。
“反应挺快的啊，没把你炸死。”
有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冲谢言希打招呼。而刚才的服务生也走到他的身边。整理了一下发型后，韩信认出了他们，是对家那里的人，结仇已久，没想到会在这里冤家路窄。
谢言希定了定神，一脸嘲讽：“怎么，才多久不见就送这么大见面礼。”
“你太客气了，真正的见面礼一一”对方双眼一沉，拍拍双手。顿时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举着枪慢慢围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在这儿呢。”

十一
【病历报告·患者日记】
……
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关于这个问题，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答案。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时候对视的那一瞬间，也许是第二次再见时他倚在车门边冲我挥手微笑的那一刻，又或者是遇险的那一晚，他在车上满脸愧疚向我道歉的刹那间。
我只知道他很愧疚。只知道原本很害怕的自己，忽然不怕了。
有惊无险的一晚，最后与他手下汇合的时候，我们站在高速公路上吹着刺骨的冷风，呼呼作响的不仅仅是风，还是盘旋在头顶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发出来的震耳欲聋。
我们彼此靠得很近，几乎唇齿相贴，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我的味道。
……
——
“去哪？”坐在直升机上，泠雨看着下面被逐渐缩小的城市，怔怔道。
“我们老板在这座城市的庇护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明天还要上课，上完课还要去兼职。”
“虽然很抱歉，但是你这阵子都没办法正常生活了。”谢言希的双手搭到她的肩膀上，耐心地用商量的语气解释着，像在哄小孩一样，“你不该约我出来吃饭的，现在你也成了他们的目标之一，我必须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所以只能限制你的行动。”
被连累么……？
心里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与害怕，反而从谢言希掌心传来的温度源源不断灌入自己的身体，无比温暖。
泠雨觉得，自己好像就要疯掉了。
“所以接下来是跟你呆在一起么？”
“嗯。”
“没有什么连累，我自愿的，你说的，寻求刺激有趣，”泠雨莞而一笑，微妙而突然，反而让谢言希摸不着头脑。
末了，他说。
“Your world...show me,now.”
庇护所不是一栋楼，而是一整片区域，全区都有军队把守。头目应该是谢言希老板的朋友，提前交代好了一切派人接他们下飞机。
泠雨趴在床上，寒意冰凉，药水涂抹在背上伤口时候有些扎人，身体下意识一抖，谢言希的动作就顿住几秒，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好了没有？”慵懒地闭目养神，泠雨一边换了个姿势。
“很痛？”
“没感觉多痛，顶多日后留疤。”本色倒是看的很开。
“你应该庆幸碎片没有扎进去。爆炸的时候为什么扑向我？我看起来比你弱，需要你保护么，嗯？”尾音上扬，听上去很让人心动。
“你没有比我弱，”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吵架，但听起来更像在打情骂俏，“你只是反应比我慢。所以我救了你，还要被你教训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以后放心让我来保护你。”
“以后？”听到这个词泠雨不由自主翻过身来直直看着他，“你说……以后？”
泠雨被这个小博士奇怪的脑回路整的顿时哭笑不得：“你为什么那么信任我？”
“我的大脑这么觉得了，于是我便照做了。你看，你现在问我的问题，我也是立马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确实，我觉得你跟别人描述里的你不一样。起码在我面前是。”
“别人眼里怎么看我？你又调查到了什么？这回总不该是网上搜的吧。”
“他们说你冷漠无心，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乖宝宝。”
“你也这么觉得？”
谢言希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药。
“那你为什么在我面前神经紧绷，拘谨又小心？”
“我有吗？”
“你既然清楚我的职业，就应该知道任何想法都骗不过我。”泠雨有些生气了，撑起身子盯着他，也不管不顾上半身出了胸衣之外在没有遮掩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而你现在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花爷儿，你真无趣。”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而暧昧，谢言希凝视着她，久久没有开口，因为他看见泠雨眼里激荡汹涌着的情愫，正铺天盖地卷席而来将自己包围淹没。
“你喜欢我。”于是他忽然脱口而出。
“……”被看穿心思的泠雨愣住，神情有些恍惚。
可是谢言希已经重新笑得顽劣，话语间几分戏谑，捧住她的脸，舌尖舔着泠雨的眼睑一路往下，托起她的下巴。两个人的鼻息灼热，双唇炙炙触手可及，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既然如此，那我不客气了。”

十二
嘹亮的狱歌回荡在早晨监狱操练场上，成群结队的犯人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奔跑在跑道上。
梁子旭从铁栏网外路过的时候，抽空暼了几眼。
狱歌唱到高潮，不停重复着一句“接受改造，重新做人”，广播音乐激情满满慷慨激昂，被迫跟唱的犯人们却是恰好相反地有气无力。
走在他前面的张宇转过身来，见他停下脚步不动了觉得奇怪：“怎么了？”
梁子旭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他们这样，像一群提线木偶。”比如，**纵着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他们如果不犯事，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了。”张宇真当梁子旭是就事论事了，“好好改造出去还有机会。”
“如果还出得去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张宇听，梁子旭收回目光闭了一下眼睛，径直走过张宇跨步离去，“那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梁子旭被领到一间训练室，里头又有好几个独立房间，其他人已经在这里集合了，浩祁刚刚跟着梓婧踏进数值检测室，剩下的人闻声回头，看着他的目光诧异又微妙。
泠雨手里还拿着从餐桌带过来的牛奶面包，盯着梁子旭看了好几秒，侧头问张宇：“梁子旭？”
前者冲她微微点头颔首。
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泠雨的目光也没有从梁子旭身上挪开，被看得有些不适，梁子旭看向身边的人，淡淡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按照惯例你需要做一个数值测试，然后……”
泠雨没等张宇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他就不需要了吧？反正一看就知道不能打架。”
曾宁换了台美食频道，目不转睛望着电子屏幕一边不动声色地补刀：“你别忘了另一个你也打不动架，还是被按着打那个。”
“？？？你要不暂停一下看电视我们现在solo一下？近身战你现在打得过我吗？”泠雨被呛了一口，暴躁得很，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别在我面前提那**。那**以为会个防狼术就很nb了？”
“你到底是嫌弃她还是怕她战胜你的意志取代你？而且现在你骂她难道不是在骂自己？”
气氛愈发不对劲，张宇瞥见泠雨三步并作两步怒气冲冲快步走向曾宁，神色愠怒双眼发红——
……然后被逐梦一把揪着后衣领拽回去。
“**破机器你干什么？放开我……！”
“长官说的果然没错，就是要看好你别给你惹事的机会。”
泠雨被逐梦勒住脖子一路拖到远离曾宁的另一个角落，双腿奋力踢蹬着挣扎，满脸猝不及防和不甘，昂头瞪着逐梦咬牙切齿：“你以大欺小……总有一天我要拆了你……”
逐梦一听更来劲了，加重了手臂的力度，把头低下去与她对视，差点整张脸都要和她撞到一起去了：“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两个人的鼻尖突兀地撞到一起，泠雨一边吃痛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含糊支吾。
“**……放开唔……要死人了……”
届时梓婧刚好从数值检测室走出来，推开门的一瞬间，从她的那个方位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的脸是贴在一起的嘴也是粘在一起的，体位清奇而骇人，她愣了三秒，左看看右看看，
“你们两个……呃……是在舌吻吗？”
而且声音还那么暧昧。
张宇听见“噗嗤”一声笑，梁子旭默契地默默把手抬起来遮到脸前。
浩祁伸着懒腰从里头走出来，凑到梓婧身后：“嗯怎么了怎么了？我就不在那么一会儿？”
梓婧下意识白他一眼：“你去第二间房间挑自己要用的武器装备，然后到第三间房间等我们的人过去帮你处理后续。”
梓婧声如洪钟，听话如鸡，瞬间立正站直字正腔圆：“是收到这就去！”
在浩祁蹦跶着走后，梓婧朝在一边的上将打了声招呼，收到对方友好的回应后这才重新回头。
“下一个，……”看泠雨快要被勒死了，梓婧心生怜悯的叹气摇头，“泠雨你进来吧，逐梦可以把她放开了。”
“听见没有？你们长官让你放开……”泠雨原定计划是先跃起腾空再利用下落力给他来个背摔的，然而屡次尝试失败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逐梦是个不知道几百斤重的机器人，身体宛如灌了铅纹丝不动安稳如山。这让她既挫败又惊恐，求生欲告诉她最好服软。
还好梓婧及时施以援手了，从逐梦魔爪下逃出来后的泠雨心里想着这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You are so kind.”没命地一溜烟跟着梓婧跑进数值测试室。
“You are Welcome.”关好门，梓婧指了指房间里的座椅，“请坐吧。”

梁子旭的注意力被逐梦吸引。
“他是……”
“你猜的没错，义体生化人，人脑机身。”
合法化法令虽然废除了，但是政府部门自发研究是断然不会停止的——这些梁子旭心里早已有数，只是在内心答案得到确认后，开始有些失落，感慨自己的无能。
阻止不了全部。
“他会有先前身体主人的记忆吗？”
“没有，我知道的也很少，但长官告诉过我身体主人已经死了。”
“那他死前同意你们这么做了吗？”
“……”
张宇无话可说，也无法回答。
“果然，还是没有吧？”
“咳……还有另一间数值测试室，我先带你过去吧。”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张宇企图转移话题。
梁子旭的心情沉重又复杂，点头应允，想起昨晚和慕斯慧的对话，最后看了逐梦一眼，转身跟着张宇走了。
他觉得逐梦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售后在哪能管管不？我要投诉你们的三无产品差点把我勒死。”泠雨在椅子上坐着，椅背慢慢放倒，身体有种失重的错觉，除了脖子上的余痛是真的，顿时气就不打一出来。“你知道他多过分不？他……”
“呀，你行了省省吧。”梓婧斩钉截铁打断她拒绝听她添油加醋的控诉，“逐梦多乖啊？我对我们的产品还是有自信的好吧。你本事也真是大你能惹他，上辈子他欠你的还是你欠他的，冤家似的？”
泠雨一时语塞：“我……”情绪激动翻身坐起。
“躺下！躺好！扫不到你背部数值了。”
于是悻悻地躺了回去，一边若有所思：“我肯定跟他没纠葛，那个小博士就不一定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她的意识几乎都要苏醒过来把我挤下去……”
梓婧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值，爆发与敏捷两项在持续飙升，外链系统甚至推送过来泠雨以前的犯案历史，还打了一个大大的警告符号，瞬间梓婧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偏过头来问。
“电脑说你是危险人物，要我小心被你突然杀掉。这不是废话吗？上一个浩祁进来的时候还让我立刻报警，我看这智能系统得进回收站了。”
“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怎么着也是天天都在跟疯子狂徒打交道，早就见怪不怪，“而且你除了杀人放火也没干别的事，死的都是我们想除掉的目标，真的算起来还要替典狱长大人谢谢你。”
“啧……你们……”梓婧不说，泠雨不细想，还真没有意识到这细思极恐的细节，敢情自己是被他们当枪使了。
“你的胸口附近是怎么回事？”微微皱眉，梓婧俯下身子扒开泠雨的上衣，一道贯穿胸口的枪伤，留下的疤痕清晰可见，能够想象中枪的时候有多酸爽。
“小姐姐，你占我便宜。”
“回答我的问题，没空跟你贫。”
咂了咂嘴，泠雨识趣地耸肩：“这个应该是小博士掌控身体时候留下来的，总之我没有印象。”
“这样啊……刚才这里分析了一下说可能有后遗症，所以才要警惕观察。”

十五
这时男人的手机叮的发出一声进消息的声音，他抬手拿起来看了看。
“说什么了。”曾宁淡淡地一瞥眼，想去望手机的内容。男人毫不吝啬的把手机伸过去，把内容完完全全展示在她面前：
“泠雨醒了。”
“哪个醒了？”曾宁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后者无声的笑着摇摇头，收回了手机，偏着头望着远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整个人拉伸出好看的弧线。
“Shit.”看着男人的表情估计是跟自己预想的有偏差，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曾宁略一思考，就没有再迟疑，扭头就走，步伐急切而沉重，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而被甩在远处的男人这时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状似自言自语一般，缓缓对着面前的虚无轻叹出声：
“丫头又惹事了，你说我怎么办呢。”
眼神温柔，似蕴藏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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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响，鲜血。
泠雨几经挣扎，终于惊醒，浑身渗汗后的寒冷，让她在床上瑟缩起来。
腹部有阵莫名的瘙痒，她把手伸过去摸到了一团纱布，大脑一如既往地空虚到泛疼，每次醒来总是这样，生生被挖走记忆一般地难受。
“你醒了。”
边上传来一阵低沉陌生的声音，却诡异地敲中了心脏，胸口的钝痛后知后觉，泠雨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有些木讷地转过头去。
“伤口还疼么？”逐梦手里拿着杯水，淡淡地看着泠雨，“喝杯水吧，我帮你叫医生过……”
哐当一声，水杯从手中滑落，清脆响亮的破碎声。接踵而至的是一个近乎疯狂失控了的紧抱，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超出了逐梦的大脑运转，他疑惑又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未知错误。程序运转显示着。
“What？”
对方在自己怀里抖得厉害，但是系统并没有告诉自己这个时候该采取什么措施。
直到对方几近痉挛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合成了一个人名。
“言……言希……”
“言希？”逐梦的双眼亮起橙色的光，搜索引擎嵌入这两个关键字，他飞速地在资料库里搜索浏览着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结果让他稍微有些意外，没有言希这个人，只有叫谢言希的已死亡对象，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他没有跟谢言希一样，只要泠雨扑进怀里，就立刻用宽厚的双手抚摸对方僵硬发抖的背部。泠雨强势的抱住他的头，没有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低头吻住了他的唇。那里的唇很冰凉，刺激得泠雨有些许的颤抖，可他的唇又非常的柔软，很像以前的他。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甚至自己在干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明白此时此刻只想把面前的人禁锢在身边，别的什么也不想去多想。可大约是过了半分钟左右，逐梦却猛地将人推开。开口语气机械而冷漠：
“I am sorry, but it is not my name, miss.”
回忆的潮水咆哮着、尖叫着、歇斯底里地将她包围，在窒息濒死的痛苦里挣扎着，泠雨的一呼一吸都像是要把肺泡挤破，她发不出声音来了，喉咙与鼻子的酸楚、剧痛折磨得她两眼发昏，身体好似被绞成碎片，轻飘飘地脱离了地面。她离他又近了那么一点，却依旧遥不可及，好远。
如果可以，她宁愿被挖空所有记忆，可是唯独留下的，偏偏是这一段。
回忆里，有无数个漆黑的枪口、无数个红色的准星点，它们交织在一起，对准了眼前的人。
那一秒，她目睹着自己最爱的人，葬身于血海中，尸骨无存。
泠雨从逐梦怀里挣脱出来。
而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无动于衷的人，浑身尽数冰冷的铠甲，没有了以前的温柔，没有了以往热烈的双眼，除了那张脸以外，连声音都跟谢言希有所出入，变得冰冷无情。
他没有抱住自己，他甚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还说：“谢言希？他是谁。”
画面在自己眼前碎裂开来，层层发黑的叠影，泠雨终于是绝望地呻吟起来。
“呃……啊啊……！”
“泠雨？”虽然早知道面前的人有两个人格，但是逐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这个人格的第一次见面，会成了这副模样。
泠雨一直持续踉跄着往后退，眼看就要摔下床，逐梦刚想扶住她，慕斯慧便推门而入。
“让她冷静下来。”
两个下属快步走上前去将泠雨从地上粗鲁地拽起来，拉扯的过程中却突遭逐梦一拳砸过去，险险躲过后泠雨已经被他拉回身边。
“她现在不是另一个人，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她。”检测到这个人格的数值非常虚弱，发抖的身体和惨白的唇，经不住任何粗暴的对待。慕斯慧抬手示意下属退下，“好，但是我现在要跟她单独谈话。”
“……”
双方对峙良久，慕斯慧闭了一下眼睛，轻叹一声：“这是命令，逐梦。我命令你到门外去待命。”
逐梦顿了几秒，还是照做了，直到关上门的前一秒，也没有再回过看。
“你太激动了。”慕斯慧踱步到到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边，慢慢蹲下，对方已经重新跪到地上，撑着地面的双手剧烈颤抖着。
“他是谁？……”泠雨痛苦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得仿佛被划破的喉咙里灌入凉嗖嗖的风。
“你希望他是谁？”
“果然是你们，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
“准确来说并非如此，”慕斯慧遗憾的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还在，不是吗？”
“……”迎上的是泠雨瞬间崩溃扭曲作一团的脸，此时又多了一分无力的震惊，“什么……？”
“他死了，你亲眼看着他死了的，但是我们留下了他的大脑。”用最冰冷的声音娓娓道来，殊不知自己正在说的东西对泠雨来说是怎样致命的打击，“人类的大脑配上人工智能，是一件很完美的杀人机器。”
“你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