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见风月吧 关注:156贴子:15,602

回复:【延历三年九月·入宫探望乔苓】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他外公肯做鱼给他吃,还有什么挑剔的?——父亲,锡朝性子很好,不拘小节的。您见了就知道。
[ 聊起烧鱼的手艺,就如同开启了父女之间的那把锁:它通向一个独立又开阔的园子,像落红成霰里的暖阁,不过比它小些,因有鸡腿、有几条鱼便足够。当然,不能省却几树木芙蓉,自从入宫,便再未见过开得那样灿烂又自在的木芙蓉了。在这园子中,我与他就还亲密、仿佛他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倘若我能再有心力,将自己倒映在池中的影子变得更小些,那么我与父亲中间,铜鱼的位置,就会显出母亲的手——我握住右手,是娘攥紧我;而爹携起母亲的左臂,与她、与我挑选即将成为盘中餐的某条红鲤……我不知,是否持续数月的乏力与心悸才使我常常忆起往事、想回去又想靠自己立住。都好,我对自己讲,我都感受到了。方才,我作拒霜,不曾移改风骨;而今,我是乔苓,他的女儿。]
您也,替我多照看他——他比云鹤还要强,我真的担心他……[ 自己先笑了。又摇头,] 可他不需要我作领路人,您才是,那个适合的人。爹在边疆,也带过这些皇子皇孙地去打仗罢?您比我懂他们。
[ 渐渐,不免眉间点了几分焦灼,无意识的,是我心乱……]
爹没有什么同我讲的事么?在伊犁的事、这几年里,爹遇上过怎样的人——男人……女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8-02-14 21:16
回复
    这声外公凭空里出现,新鲜又饱含血缘中最深的羁绊,令我尚未见到小儿的面,就已感到亲近。
    - 多烧几样,我也就能知道我的外孙最爱吃我做的哪一道鱼菜。
    身形虽仍端坐,语气已松缓,这一刻像是坐在乔乔的闺阁里与她闲话家常。
    - 性子好便好,锡朝还小,眼下你也不用过早担忧,先让他习好书,练好身体,底子扎实,未来的路不论如何变化,方能不惧。
    这些教导乔乔养儿的言辞居然这么轻松就从我的口中道出,可反观我自个儿,却未必称得上一个好父亲。当乔乔问及这些年在伊犁遇到过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我霎时便想起蒙辛和……君鹤,可我不知是否该告诉长女,她其实还有一个哥哥,身在草原戈壁,而我也是刚刚得知。
    - 乔乔,爹问你一件事。
    想了片刻,开口将盘桓心中多时的疑问向长女托出。
    - 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是什么样的情形,会让一个母亲向儿子隐瞒他的父亲是谁?


    17楼2018-02-14 21:20
    回复
      2025-05-31 12:48:38
      广告
      [ 我是真的很感动,从他对待锡朝的期盼与鼓励,亦从他并未减改的关怀体贴。虽做了额娘,依着爱新觉罗的规矩,我不能作一个自认为称职的母亲。因着善善的缘故,我竟也会忧虑锡朝的品性——他未在韩府的氛围中长成,来日更是无法与他的母族太过亲近……]
      锡朝立府后的路,女儿唯信父亲。爹,乔乔从不怀疑我们韩家教导出来的血脉……
      [ 我忽而有些语塞。他会不会多想我这一句的潜在含义,进而去担忧……我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他接下来与我道出的内容。竟,先教我自己怔住。]
      这……一个母亲的隐瞒……
      [ 这是父亲主动提起的话题,说明什么?难道他遇上了……这个问题实在绕得我发晕。下意识地将爹代入他所讲的情景,儿子是他?不,那母亲是我娘?不可能……]
      [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一个很令我目眩的画面: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儿子,与……]
      [ 难以自控地,心跳就猛然一停,紧接着强烈的晕眩感摇偏了我的发髻——]
      没事……我没事。
      [ 女人的预感总是很突兀,仿佛天生就通了八窍。可我重新望向父亲,张口欲言,却只能寡淡地讲出一句:]
      或许,那位母亲,觉得那个男人,不配做自己儿子的父亲罢。


      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8-02-14 21:21
      回复
        - 立府是以后的事,爹自然会竭力照拂自个儿的外孙,只是对于锡朝来说,眼下除了皇子的学业,母亲的言传身教更为紧要。
        韩家教导出来的血脉,闻言一滞,我确实以乔乔、以韩家的儿女们为荣,可同是我的血脉,却还有一人并不在韩家,二十年来都不曾踏入过中原,踏入过韩家,而我甚至,不曾见过他。
        乔乔的神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这个问题于她太过突兀,但除了她,我并不知道还能够问谁,我注视着她,等待一个我毫无头绪的答案。
        - 不配做自己儿子的父亲……
        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凝固,随之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断了,许久之后才七拼八凑地找回语言。
        -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19楼2018-02-14 21:21
        回复
          [ 如果是三年前的韩乔苓,被自己的父亲,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般追问求证,恐怕早已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一句——您是在替谁问呢,父亲!……可入宫以后,身为天家妃嫔,几乎感受不到做女人仰仗自己的夫君的滋味……所见之处,若非避世,便得涉入是非之中、那精心设计出的进退难题之中!便连我们三姐妹,几乎一夜之间各有取舍,各自为难,再也回不到当初,仅仅是因为一个孩子——她甚至什么都没做。至少,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女人才会明白的道理。]
          做了母亲,就势必变得无坚不摧,时时刻刻对自己说:哪怕世上只剩自己,也足以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 淡淡地瞥了他:他是我的父亲,却也是缺席了太久的父亲。我期盼他、眷恋他,却也因他的空白,而迷茫多年……]
          可哪个女人不想同自己爱的人一起将孩子养大?我们脆弱、却撑作坚强。我们深知有些事非得父亲的出现才合适,但谁没缺憾?那女人能做下这种决定……想来是已披上铠甲、不愿示弱的。
          [ 顿了顿,终究是不情不愿、不忍不决。]
          这里面也不一定是怨或不怨、配与不配的事。只是,就像我无力陪伴锡朝的每个日夜,只能听他说自己手被弓抻到……可我,却不能对陛下讲。


          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8-02-14 21:21
          回复
            我默不作声,听乔乔一字一句地将心中所想尽皆吐露,我在她的话里看见与她所言相重合的画面,是蒙辛坚定不移的眼神,曾经她用这双眼神请我留下,而后又用这双眼神向君鹤隐瞒他的父亲,哪怕世上只剩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她定是这样想罢。蹙眉移开视线,乔乔的目光让我无法继续假扮无谓。
            - 那孩子呢,会不会因此恨他的母亲,或是恨他的父亲?
            蒙辛的身后像是还站着一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色,也无法想象,可我最不愿看到的是他对母亲的怨,宁愿所有的怨都加在我的身上,我已对不起蒙辛,又如何再让她承受儿子的怨怼。
            短暂的失神之后,再听乔乔的话,明白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宽慰我,纵使她什么都不知道,稍一迟疑,伸手覆上她的手腕,轻轻握一握。
            - 当母亲不易,当皇子的母亲更不易。


            21楼2018-02-14 21:21
            回复
              [ 父亲这时,主动地握起我:视线微微下移,停在交握的掌心与腕骨间,我未动。]
              入宫前,就已经预想到这些难处了,不是么。您安慰我,女儿很暖心,不过,也只是让您明白这个道理才举个例子罢了。
              [ 我自始至终不曾讲出一句指责、怀疑的话。这并不意味着我在装傻充楞。只是,为他肯对我讲出这些话——母亲已去,他还能对谁讲呢?若我不问起,他会将这些藏在心里,多久?——但我实在不能深想,只凭他对我不坦白地吐露出的信息,我不能给出他希望的反应,又或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局面。更何况,我的身体亦不容许我太激动,让他发觉我的不正常……垂着眼,我叹了一口气:爹,女儿究竟为何不易。]
              孩子的心性,与他所处的环境、身边的人影响有很大关联……没人生来就懂恨,也没人生来就懂爱。我尚不能懂……哈,那并不重要了。
              [ 自嘲一句,笑一点,又扬目对他。]
              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应当担起责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到底。或许有时是命运捉弄……怨不得谁。有甜就得有苦罢。


              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8-02-14 21:22
              回复
                乔乔像她的母亲一样,总是满心体恤我,即使这些年我一直远在伊犁,与她聚少离多,但一经见面,彼此间相距相隔的时光距离就消逝得无影无踪。我摊开另只手掌,将铜鱼放回桌上。
                - 爹明白。
                以乔乔的聪慧,忽然听我问出这样的问题,定然心中疑惑,且她的疑惑并没有掩藏在她的神情中,可她一个字都不问,这或许又是她像我的地方。
                - 是吗?
                这些道理浅显易懂,乔乔语气温和,也许她对锡朝说话便是如此。我心中的波澜渐渐平和,再度看向她,我的长女已经长大,真正羽翼丰满。
                - 你说的对,每个人都应当担起责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到底。
                - 乔乔,爹不想瞒你,但这件事一言难尽。


                23楼2018-02-14 21:22
                回复
                  2025-05-31 12:42:38
                  广告
                  [ 铜鱼,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锈的铜鱼。此刻,父亲那么自然地将她搁在案头,而后呢——他再也没有犹豫地道出那一句“不想瞒”,我将目光从铜鱼移到他眼睛处——可紧接着一个“一言难尽”,怔怔地……我又忍不住去看那条铜鱼。]
                  娘……娘你听见了吗?
                  [ 我合该将这句问掩在心底,再用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以使其溶入我的血液中,充作更厚的铠甲。可,我竟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一点,能扼我咽喉的执念。]
                  女儿见您一面,太不容易。
                  [ 或眼底浅浅的红雾,像火烧云:引人凝视,却忘记来由。]
                  但女儿……尊重爹。
                  [ 勉强笑了笑。又晃了晃颈子,重新对准了焦距:]
                  您想讲,我就听。我听,娘也就听过了。可听了,也不意味着什么。难得糊涂……也就今时。
                  [ 我不愿糊涂,所以认下和卓;善善不糊涂,因而要责我糊涂。究竟什么是糊涂……我想,或许连父亲,也弄混了。不过,没关系。娘在天上,看得清楚。]


                  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18-02-14 21:22
                  回复
                    乔乔口中的一声娘,犹如尖刀直接插上我的心头,倏然后脊一颤,旋即阖上眼,片刻后再睁开,手撑桌面站起身来,走向一旁。
                    我若说,她便听,林琅在天上也会听,我无法猜测乔乔得知后会作何想,但事实已然如此,它存在了十二年,我若不说,只会对不起更多的人。
                    - 是,见一面太不容易,爹不日又要回伊犁,不知下次何时才能见到你。
                    我望向窗外的木芙蓉,晚秋始开的花朵正含苞待放,这是我一贯喜爱的植株,可我已很久未曾见它开花的模样。
                    - 爹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难得糊涂这几个字,大概此生都做不到。
                    - 乔乔,你还有一个哥哥,他在额济纳,是二十年前爹和别的女人所生,那时还不认识你娘。
                    这些话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艰难,视线移向远天,缓缓道来。
                    - 但之前的二十年,爹丝毫不知道这件事。


                    25楼2018-02-14 21:22
                    回复
                      [ 每个人都有最为隐秘的心事。无人至圣、无人无私。从前二十年,是我幸运——善善,我真的不能理解你的凉薄么?不,我只是清楚,自己终究会心软,故而不肯双手再沾亏欠。……可我依旧不会改变那句评价,因为——是非公道,不容借口。]
                      [ 为这一句,我可以做最仁慈柔软的女儿,亦能为最冷静直接的女人:为了女人、女人的男人,为了母亲、母亲的夫君。]
                      ……您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仍好好地活。——您的意志意愿,没改变任何结果。
                      [ 我亦骤然起身,一把推偏茶碗,与他隔案相对:本该震惊、本应酸楚、何不难过……却终究,只是缓缓问出。]
                      父亲,您打算,背对着我,念出他的名字么?—— [ 忽而强自扬声,] 您是来见我的!……我不质问您、我不怀疑您。
                      [ 声也渐低。却仍,吐字清晰。]
                      母亲去世后仍未扶正、您往伊犁一去数年、我与阿卓双双入宫留牌……
                      [ 轻道。]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从不疑您。您是顶天立地的将军,是只手撑起一个家族的汉人……父亲,我们见面这样短暂,您能不能……抱抱我?
                      [ 微微一笑。呢喃道,]
                      就像……抱着我娘那样。


                      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18-02-14 21:23
                      回复
                        之前的二十年我不知道他的存在,若非我与蒙辛重逢,是否之后的二十年、甚至更久,我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 我想见他。
                        我想亲眼证实是否如乔乔所言,我的意志意愿没改变任何结果。身后乍然传来凳脚摩擦青砖地面的刺耳声响,乔乔会有此反应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暴风雨的前夕,我静静地等待一切未知与沉重的到来。
                        长女的声声疾言字字句句穿透我的耳膜,似薄刃在我心头留下道道裂痕,我转过身再度与她相视,林琅逝去之时她尚年幼,她不懂我是以正妻的名义将林琅安葬,而她与阿卓、云鹤都是我的嫡出。
                        她的声音渐低,面色净白,我向她走近,双手扶上她的肩头,几乎能感到她双肩的微微颤动。轻揽她入怀,双臂在她身后交错收拢,低声但清晰地在她耳旁说道。
                        - 你的哥哥,他叫韩君鹤……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爹知道该怎么办。
                        当这些话统统说出来后,我反倒觉得一丝轻松,淡笑言道,
                        - 你和阿卓在宫里要多保重,时辰不多了,爹下次回京,再来看你。


                        27楼2018-02-14 21:23
                        回复
                          韩君鹤……
                          [ 这显然是个与云、庭等寓意截然不类的名字。可我不急,此后有太多时间能留给想象与推算。我只在乎我的父亲,就如同娘在乎他一样。因而他的拥抱:从他转身那刻起,大步地趋近、毫不迟疑的将我拥入怀中——我又一回看清他霜染的眉鬓、他刀刻般的面容。轻轻地,他的声音从胸膛透出,与我的心跳共鸣。我如何移得开眼?自额心向下捋过的战栗,使我长久地、包容地接纳他的注视:]
                          (池……)爹。
                          [ 那最先吐露出的字眼再飘渺不过,可我的神情:肃穆、深邃、漫天的光在我的眼中折射出一个支颐侧对的美人,秋水剪眸透过我的瞳,向他问候……我便也渐渐地笑起来。]
                          我一直……[ 未讲完,即止了话意,唯付与一声清澈——] 好。
                          [ 风清、日朗。无心事,身轻盈。此后只笑,笑而无言,送他临至门口,且望飞檐外,天水横,云成皴。]
                          保重,将军,保重。
                          [ 这一步之遥,我在门中,他即跨过,由我母亲此后注视,默默。保重——伊犁的马兰花、韩府的木芙蓉……]
                          [ 他走了。拉长的刀影沿宫墙起伏。我以指尖抚过冰冷雕栏,印下浅浅的凹凸。]
                          [ 遥遥、并行。]
                          [ 结。]


                          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8-02-14 21:23
                          回复
                            没人留名的神贴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21-07-11 08:4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