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逃脱
“这样做与我有何好处？”华紫音正色道。
柳青萝“噗嗤”一笑，道：“与你的好处，还用得着我细说么？”
若是心柳绝尘而去，或许云就会因为她的失忆而对她彻底死心。那自己，她也许能有机会……但若是云迁怒于自己，也许会起到反效果。
华紫音想到这里，略略一皱眉，提出了她的疑问：“可若是云知道了是我放走你——”
“仙子只要受点苦楚，挨我一掌，江云那里自然能解释过去。说不定，还能激起江大公子怜香惜玉之情～”
说完这话，柳青萝不自觉一愣。在说出对华紫音怜香惜玉时，她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快。只是那缕情绪马上就被想要逃脱的心情掩盖了去。
她必须回到百草山庄去，看看姜子清有没有好好照管她的聚魂草。
“无论如何，这都是于你水影仙子有利的事，不是么？”柳青萝早已看穿了华紫音的心思，眼下她势在必得。
“我该怎么做？”华紫音道。
柳青萝纤纤素手往墙上一指，“很简单，只需将墙上的丹砂轻轻擦去一点，整个法阵都会崩塌。”
华紫音微微颔首，起身走向墙壁上发着红光的的图样走去。
又一次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华紫音伸臂将手指触上墙壁上的符文，而后轻轻一抹——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华紫音收回手，想回头看看柳青萝的情况。
头刚扭向一边，她便生生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还坐在桌前的柳青萝，此时已然站在她身侧！
更让她生畏的是柳青萝猩红的双目，曾经在仇心柳双目猩红时她毫无招架之力的屈辱瞬间涌了上来。
华紫音定了定神道：“阵法已破，青萝姑娘快请离开吧。”
柳青萝嘴角似笑非笑，身后蓝色漩涡已缓缓散开。连同太虚异界一同出现的，是她身后扭动的三条赤色狐尾。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有三条狐尾？
华紫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萝先告辞了。”
语闭，柳青萝飞快一转身，华紫音还未看清晰，只觉得有什么生生甩了她一下。那东西绵软，甩在她右臂上是力道却是极大，她竟一下没站稳向左侧倒去。
“啊————”华紫音失声尖叫，连忙用左手撑住墙壁。再抬眼一看，太虚异界连同柳青萝都已消失不见。
而后房门被大力推开，江云江瑕两兄弟出现在门外。
“怎么回事？”江云眉头紧皱，似是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心柳……心柳她出了手，逼我……为她解了阵法。”华紫音左手抚上右臂被狐尾甩出的淤青，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

十六、姜子清
“庄主，青萝不告而别已经七日了，难道您都不担心吗？”百草山庄内，盘着双螺髻的粉衣少女将桃花饼与西湖龙井放在姜子清的书案上。
姜子清淡淡道：“青萝向来是来去自如的脾性，更何况以她的身手和妖力，有何可担心？”
粉衣丫鬟“哦”了一声，向姜子清行了个万福礼，便退了出去。
姜子清自然猜得出柳青萝去了哪里。
而今这世上，与她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唯有那个人。
脑中浮现出白衣男孩与鹅黄宫装女孩小小的身影，那是姜子清第一次见到她。身为神农氏后人，他能与世间灵木产生感应，赤血巨木为万年灵树，其中发生的事，只要姜子清愿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到那个娇俏可爱的鹅黄宫装女孩，一路小跑地跟在那少年身后，清脆的嗓音宛如百灵地喊着：“解星恨！你等等我！”
不知是鹅黄宫装太过耀眼，还是玲珑少女的脸庞过于精致可爱，活了百余年的他竟被那少女的身影深深吸引。
不足两日后，那少女又出现在赤血巨木。那时她流着泪，脸上带着一道剑伤孤身前闯入树洞，对着漫天的妖鸟乱射一气。充满怒气的火莲在树洞内乱飞，惊得那群妖鸟纷纷四散逃离。待到树洞之中只剩她一人时，她跌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吼了一句：“解星恨*****！”
那时起姜子清便知道，仇皇殿的这位大小姐，并未将少主解星恨当作她的义兄。
姜子清在四海镇附近拦住了她，递给了她一瓶修复脸上剑伤的膏药。
八年后，他目睹她为了江云与自己的亲生父亲交手，险些丧命。那一刻他竟是真的紧张的，若非江瑕等人及时赶到，他必会出手救她。
他知晓她对江云的情谊，亦不愿插手改变她生活的轨迹，直到她寻上百草山庄来的那天。
姜子清的思绪被急急进门的鹅黄宫装少女打断。眼前少女清丽的眉眼与记忆中重叠，她开口问他：“姜子清，聚魂草怎样了？”
他不由勾起嘴角，就算全都忘了，她依旧是那个仇皇殿的大小姐啊。
“聚魂草长势喜人，不出一月便能收割。”
柳青萝闻言，松了口气道：“那是极好。”
“听青萝你的口气，难道是信不过我？”
姜子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出口却戳中了柳青萝的心事。她面颊一红，期期艾艾道：“怎、怎么会！好了，我去找青桃玩儿，不打扰你看书。”
在她关门离去前，姜子清开口唤她：“青萝。”
“有什么事？”
“还是鹅黄色更衬你。”
柳青萝微微一怔，却仍是关了房门，没有回应他。

十七、草木之灵
从姜子清的书房中出来，柳青萝低头看了自己所着的宫装。被困仙云栈的七日，她没有换洗的外衣，只能从卧房的衣柜中取出衣服来穿。换下来的碧色六幅裙被她手洗后挂在厨房的灶台边烘干，隔日再去竟不见了！
她提着弓去找江云讨说法，江云轻而易举地挡下她的神剑怒破云，轻描淡写地扔了一句：“昨日灶里的火太旺，不小心烧坏了。”
鬼才信！
江云继续冷着脸道：“反正，鹅黄色才衬你。”
柳青萝现在想起来，还能气得直翻白眼。
穿过弯折的回廊，尽头是一座凉亭。方才的粉衣丫鬟坐在凉亭内，正从竹篓中取出花朵挑拣。
这桃花树妖名唤青桃，是柳青萝在百草山庄中最要好的小姐妹。与兽类不同，草木精怪的修炼缓慢许多，往往要三四百年才能化人。即便化人之后的妖力也无法与百岁的兽妖相比，故而草木妖都活得低调小心。青桃在百草山庄中做丫鬟，借着璧山的灵气修炼，对外也能掩盖自己桃花树妖的身份。
青桃原本与人类接触并不算多，她也不贪玩，只有每月例行往药铺送药之时会下山去。两月之前，青桃不知怎么认识了宜昌城李府的病弱公子，而后柳青萝发现青桃身上的灵气有减弱之势。
柳青萝不需问，都猜得出青桃定是在用她的草木之灵为李家公子疗病。
草木精怪，包括姜子清那样的神农氏后人，他们自身的灵力便有疗伤滋养之效。姜子清未曾提过，柳青萝也看得出，为了培育她的聚魂草，姜子清的灵力也有所消耗。
向前几步，青桃的身影愈发清晰了起来。柳青萝这才看清，在庭中独坐的青桃眼角微泛的泪光。
“小青桃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如意的，跟你青萝姐说说啊～”
青桃闻言一愣，带着泪的眸抬起，见柳青萝已然立在她身前。
嘴角扯起一抹惨淡的微笑，青桃开口道：“青萝你回来了。”
柳青萝拉起她的手，在她身侧坐下，一边为她拭泪一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那位李家公子的病，可是有些棘手？”
青桃在百草山庄内生活，借璧山灵气修炼也受着姜子清的庇佑，本就受人恩惠，故而从未动过为李家公子劳烦姜子清的念头。只是她的灵力，已经无法控制李公子的病势了。
柳青萝自然知道青桃所想，青桃必然也不会开口请她这个百草山庄的客人帮忙。眼眸一转，柳青萝有了主意。
“青桃，李家少爷为了与你私会，在宜昌东郊买下了一间小屋，对不对？”柳青萝皎洁一笑，看着青桃微微一愣，一片红云爬上她的面颊。
“后日，在那等我。”

十八、延维塔
次日清晨，在阴冷诡异的延维塔前，太虚之门缓缓而开。柳青萝从中一跃而出，鹅黄宫装已经换成了翠碧百褶裙。
青桃和姜子清的灵力为草木之灵，水系的灵物最适于他们补充灵力，比如文鳐精的内丹，对他们大有助益。
没有丝毫犹豫地，柳青萝踏步入塔。
昆仑山的寒冷是无可以抗的自然之力，而延维塔的阴冷是由于生活在其中的水系精怪，当这其中的精怪实力弱她过多时，她自然无所畏惧。
塔中的文鳐感应到她的入侵，纷纷张着血盆大口，摇头摆尾地向她袭来。
哼，还是那么低智又好斗。
嘴角微勾，双眸瞬时化为血红，她右掌一旋，一柄血红色长弓出现在她手中。
出手可得注意点，别都烧熟了。
延维塔方圆十里外，文鳐精的嘶吼之声此起彼伏。
不出半个时辰，延维塔一层遍布四五十只文鳐的尸身。柳青萝纤细的指尖沾满鲜血，正在一个一个地点着她剖出的内丹。
四十六……这些给青桃该是够了。
她背后深不见底的寒潭之水忽然翻滚起来，她也不回头，仿若未觉的用布匹将那些内丹包好。
水翻滚得愈发汹涌，巨大的青色文鳐又寒潭之中探头而出，尖利白牙泛着森森寒光，粗糙的鳞片犹如盔甲一般遍布鱼身。这是一只比其他文鳐大出十倍的巨型文鳐精。
柳青萝轻轻一笑，这一只，给姜子清正好。
双眸再度化为猩红，三条赤色狐尾亦在她身后显现。柳青萝起身，猩红长弓又一次紧握在手。
千里之外的宜昌城内，江家两兄弟行至青囊坊门前，江瑕忽觉腰间的物什有所异动。
难道是？
江瑕连忙取出那物件来看。此时，从若湖那里得来的火狐之须竟燃起了红光。
柳青萝脱逃后，江云江瑕曾去仙狐洞向若湖求助。若湖将火狐之须赠与他们，说是在心柳使用七成以上的妖力时，火狐之须必有感应。
“云大哥，你看。”江瑕将散出红光的火狐之须递到江云面前。
江云眉头微拧，接过江瑕手中的火狐之须。而后一阵劲风吹过，江瑕抬头望着御剑堂兄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
“水影仙子忙捉妖，少侠江云四处追妻，认认真真想要查清一切缘由的，只有我这一尾虾而已啊～”

十九、线索
三日之前，柳青萝脱逃之后，江云才意识到，对于现在的心柳，他可谓是一无所知。
从若湖处得来火狐之须，和“心柳有重要的事在办”这一条飘渺的线索之后，两兄弟坐在正厅圆桌前，各自沉默了片刻。
“心柳可曾提起她复生后都住在哪里，做些什么？”江瑕率先打破沉默。
“未曾。”
呃，那自家堂兄这么把心柳困了七日，除了让仇心柳更加厌烦他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进展吗？
江瑕无奈开口道：“云大哥，我说……这么一味追着心柳跑，也不是办法。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另辟蹊径？”
江云淡淡扫了江瑕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心柳现在都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在做些什么？也许摸清了这些，更有助于你们关系的进展，帮助她回忆过去。”江瑕右手扶上下巴，将他的看法缓缓道来。
江云从未想过这些，他以为只要将留在她身边，一切便会顺其自然地好起来。
“总之呢，现在心柳都跑了，再抓她一次绝不会像上回那么容易。现在，查清我刚才说的那些，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江瑕的话有理有据，江云难得点头为堂弟敏捷的思维表示肯定，开口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江瑕得意地露出八颗大白牙，道：“这你可得感谢我了，云大哥～”
“刚才恰好看见心柳那件碧色六幅裙，而你心细如发的小弟我，有一个重大发现！云大哥不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江瑕故意卖关子，江云却丝毫不买帐，眉头微皱，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啧啧啧，真是凶神恶煞，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六幅裙领口所印的纹样，与那日我们在青囊坊取的那包草药纸包上的，一模一样。”
江云一怔，薄唇轻启，“难道是……百草山庄？”
于是两个时辰前，江家兄弟与华紫音一同来到宜昌城，原本打算直入青囊坊去打听百草山庄与柳青萝的消息，没走几步却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几位侠客留步，在下有一事想求几位侠客出手相助。”来人大约四十多岁，着一身灰蓝粗布衣裳，出言语气恭敬，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华紫音向来热心，还没等江瑕反应，便回那人道：“大叔遇到了什么难事？要是紫音能办到的，当然义不容辞。”
江瑕默默看了华紫音一眼，再望了望堂兄一如既往的冷脸，未作表态。
那家仆见华紫音热心，大喜过望，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水影仙子华紫音！这个忙请女侠一定出手相助。是这样的，我是宜昌李府的家仆，我家公子三月前结识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原本公子身体就不好，与那女子结识后更是日渐体弱。老爷觉得有异，请了道士来看，道士说那名女子是妖怪，一直在吸食公子的精气。但妖怪法力高强，那道士不敢出手去拿，于是老爷谴我来寻找武功高强的侠士除妖……这不，一出府门见几位利器在手，容资不凡，定能替我们李家除去妖祸！”

二十、妖孽
华紫音一听有这等事发生，义正词严道：“妖孽害人，人人得而诛之，我江湖儿女更应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叔放心，紫音一定帮李府除去妖孽。”
华紫音厉声批判妖孽之时，两堂兄弟都不自觉微微皱了眉——包着红色头巾的狐尾少女，和双目猩红的鹅黄宫装少女，同时出现在两人脑中。
江瑕眉毛微微一挑，她水影仙子热心肠，他们两兄弟眼下可没空闲管别人家的事。
于是侠道正义的化身水影仙子与李府管家前去除妖，江家两兄弟继续前往青囊坊。在青囊坊门前，若湖赠予的火狐之须产生异动。最终来到青囊坊的，只有江瑕一人。
这堂弟当得，比管家还费心费力。
江瑕将门前布帘一掀，踏步入门。一如其它城镇大大小小的药铺一般，入目皆是一字排开的药柜。微胖的药铺掌柜正在柜台前拨着算盘，抬头见江瑕进来，招呼道：“江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可是苏神医又需要什么珍惜药草了？”
江瑕皎洁一笑，开门见山：“刘掌柜，今日我来，是有事向你打听……关于百草山庄，我想刘掌柜该是相当熟悉的吧？”
刘掌柜被措不及防问得一愣，旋即又抹开笑脸道：“江公子这问题可难倒我了……”
延维塔外，江云手中紧握火狐之须，眼前四散的文鳐鱼精尸身令他万分惊讶。
文鳐精虽不算强，但生性好斗，寒冰之息对心柳的火狐妖力更有压制作用。可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妖力今非昔比的程度，比他想象的更甚。
江云移步往塔内走去。一路皆是文鳐的尸体，鱼尸无一例外地被开膛破肚，那伤口看起来不似刀也不似剑，更像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除了心柳之外，还有其他妖在这里？
前方拐角处便是延维水潭，传闻潭底居住着一条身长三十余尺的巨型文鳐精。想到心柳可能在这里，江云心中一紧，快步向水潭走去。
看见寒潭之中的情景时，江云的脚步猛然顿住。
文鳐，一只巨大的文鳐，应该说是巨型文鳐的尸身，漂浮在水潭之中。
尸身上立着一个人影。
说是人影也不是那么准确，她身后三条赤红狐尾在缓缓扭动，她右手指爪尖利，在潭水的映照下寒光闪闪。
是她。江云双目微瞪，望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感应到了来人，她也未抬头，右手尖爪对着脚下的鱼肚一挥。瞬时，鱼尸被她开膛破肚，一枚青色圆珠由鱼肚内缓缓升起，被她一把接下。
江云明白了，方才那些文鳐都是如此轻易地被她开膛破肚，剖去内丹的。
衣群上斑驳的鲜血掩盖了本身的颜色，她这才缓缓抬头看向来人，双目仍是可怖的血红。三条狐尾在身后摇曳，右手尖爪带血，猩红妖冶。
“被你看到了啊。”柳青萝对江云浅浅一笑。
向来冷静的江云，面对这个场景，也无法掩盖面上的惊异之色。
“曾经的仇心柳，半妖之体，终究还是凡人之躯为主。”柳青萝缓缓道，太虚之门在她身后旋转而开，“逆天重生，仇心柳的记忆不再，身体更与妖身无异。江云，你何必执着于我？”

二十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青囊坊中与刘掌柜软磨硬泡口灿莲花了半个多时辰，将自己描述为柳青萝失忆前的生死恋人，几近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一路寻找柳青萝的不易后，刘掌柜总算扛不住，松口告诉他：“柳姑娘的行踪我实在是不清楚，但她有一要好小姐妹叫青桃，常往城外东郊一座小屋去。”
百草山庄的方位，当初姜子清授意刘掌柜有意无意地透露给柳青萝，其他人来问，刘掌柜定然守口如瓶。但江瑕的话术了得，刘掌柜实在招架不住，反正，青桃的行踪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江瑕自然明白从刘掌柜口中问不出百草山庄的消息，故而略施小计，先问百草山庄给刘掌柜施加压力，再假装退而求其次地套出与柳青萝有关的消息。
从青囊坊中出来，江瑕抬眸望天，自家堂兄丝毫没有归来的迹象。
罢了，自己就先替云大哥，去会会这位青桃姑娘吧。
柳青萝回到宜昌客栈内，将全身沾满血污的衣裙换下，再将手中腥气清洗干净后，拎着装着文鳐内丹的包袱出门去找青桃。
终究是人妖殊途，江云方才见了她真身那呆若木鸡的模样，恐怕真是被吓得不轻呢。
这一回，他大概……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如此甚好，甚好。忘却的前程往事，追忆不起的人，总算是彻底了结了么……
原以为与他了结后自己会是摆脱了冤家般的如获大赦。然而此刻，她竟没有一丝雀跃的感受，反而胸口有些闷闷的。
世俗眼光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青桃那个李公子，倒也是个痴情汉子，明知青桃是桃树妖仍心无芥蒂地与她相恋。就因如此，她才下定了决心要帮忙。
行至青桃的小屋门前，隐隐约约有尖利的女声由屋内传来。
柳青萝脚步一顿，青桃性情温和，断然不会如此贱声怒喝。这是谁？声音听着竟有些熟悉？
匿了自己的气息，柳青萝莲步轻点，向前几步想听得清晰些。
“我……我没有害公子！”这是青桃的声音，似乎在与来人争辩着什么。
“还敢狡辩！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这妖孽分明就是在吸食李家公子的精气，才让李家公子愈发体弱！”另一名女子气势汹汹地反驳着。这回柳青萝终于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居然又是那个多管闲事的水影仙子华紫音！
屋内华紫音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这些妖怪，恬不知耻，就会借着一副漂亮的皮囊迷惑男人！今日我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
柳青萝双眼微眯，水影仙子这话骂得可真广啊。

二十二、爪下留人
屋内华紫音手持秋水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先前受她一剑所伤的青桃，“斩妖除魔，张扬正义”的自豪感令她十分得意。
“呵、我曾听青萝提起，你是什么芳名远播的仙子。”青桃伸手一抹嘴角渗出的鲜血，毫不示弱地回望华紫音道：“连事实都不查个分明，便肆意出手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仙子’这个称号，你配吗？”
没想到这树妖看起来柔弱，关键时刻也是牙尖嘴利，加之她提起了柳青萝的名讳，华紫音眉头一皱，开口问道：“青萝？你说的可是柳青萝？你与她有甚关系？”
“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干。说起来，你与她还真是一路货色，皮囊化得美，迷惑男人也是一把好手。”华紫音手中秋水剑缓缓抬起，直指青桃面门。
华紫音刚想抬臂出手，瞬时间一道劲风伴着红光闪过。华紫音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右掌虎口被生生一震，剧痛使她不得不松了手。
“叮咚”一声，秋水剑落地，她也顾不上捡起，只惊恐地望向前方出现的绿裙女子。
柳青萝立在青桃身边，身手一把扶起青桃，望着青桃充满感激的双眼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包袱交到青桃手中。
而后，柳青萝扭过脸，转而望向华紫音。
华紫音望着柳青萝微眯的双目瞬间化为一片血红，惊恐使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曾经的仇心柳她便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的三尾的狐妖柳青萝！
“仙子骂得好。”柳青萝似笑非笑，幽幽开口。
“心、心柳……我……”
华紫音还想开口解释什么，下一瞬，话语却因柳青萝掐在脖颈上的手而生生梗在喉间。
“是妖怪就可以不由分说地出手，这就是华姑娘所谓的道？自己得不到男人便怪妖的皮囊太美，华姑娘可真是太天真了。”
柳青萝左手缓缓而起，方才的手已化为一只尖利的爪，寒光森森，华紫音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起来。
此时华紫音终于明白，而今的柳青萝已然不是当初的仇心柳。曾经仇心柳是江云的义妹，是他们的伙伴，即便与她不爽，顶多暴跳如雷发发脾气。而今的柳青萝，失了记忆便不是江云的义妹，亦非他们的同伴。只要起了杀心，狐妖柳青萝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难道……自己最后，竟然是死在仇心柳手上么？
华紫音认命般合上眼。
江瑕照着青囊坊掌柜的叙述，在东郊找寻一番之后，总算见着了一间小屋。江瑕加快脚步向屋子走去，前行十步之后，又忽觉不对。
有杀气。
杀气的中心，正是眼前的小屋。
这杀气似乎非同一般，炙热而强劲的杀气扑面而来，与一般习武之人完全不同。这感觉似乎……与当初的炼狱焦池有所相似。
江瑕似乎猜到了什么。
脚下运功而起，飞快冲到那小屋门前，伸臂一推——
华紫音正满面惊恐地望着柳青萝，脖颈被死死扼住。柳青萝则是双眸猩红，左手为利爪即将对华紫音胸前削去。柳青萝身后几步外站着身着粉裙的少女，眉目清秀，大概就是青桃。青桃身后的床榻之上躺着一名不省人事的男子，隐约可见衣裳华贵，大概就是李府的公子。
江瑕在接近一瞬之间判断了房内的情况，面不改色开口道：“嫂子刀……啊不对，爪下留人！”

忽然发现这里有个bug…好的，把上一章结尾改成“就许你搁置任务为水影仙子跋山涉水采鲜花”这样

二十六、弦动
曾经仇心柳在外执行任务时，总会嫌弃客栈的水不够热、皂豆质地不够好而不愿沐浴，只要一盆热水将就着擦洗一番。
很显然江云对她这个习惯也是了如指掌。
两年前，江云为了身中钻心蛊的仇心柳来到这边陲之地打探消息。苗疆之地无人指引，他费了多少周折才能来到这里？苗人大多不懂汉语，不善言辞的江云，又是如何走街串巷，花了多少心思才找到消息灵通的阿蛮的呢？
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仇心柳，也就是，她自己吗？
从对她生活习惯的了解，不善言语却对她无处不在的宠溺，连她发簪惯常戴的位置都毫无偏差。到底是多深的感情，才会让江云如此耐心，在她多次不给脸面的拒绝下，仍旧执着于已经失了记忆的她？
知道了这些的柳青萝，说完全没有被打动，那就是铁石心肠了。
出了房门的江云，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如此含糊地回答，分明便是不想让他知道……而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能受得起文瑶王内胆灵力的，大概只有百草山庄的庄主，传说中的姜子清了。
她身着百草山庄的衣裙，身上随时携带珍惜药草，又为他大战文瑶之王剖其内丹……难道他们错过的两年时间，就有这么一个人物，夹进了他们之间吗？
江瑕曾交代过，再见到心柳时，试着打探她现在在做什么，与谁在一起。若是心柳不愿说，千万别逼问，只会起到反效果。
他听了江瑕的话，没去追问。可不问，这心中又堵的难受。
江云深呼一口，抬步下了楼去。
百草山庄内，青桃将文瑶王的内丹呈在姜子清案前。
“庄里最近还忙的过来，你就陪着李家公子，最近不必回庄里了。”姜子清将文瑶王内胆攥在手中把玩，轻声道。
青桃原以为姜子清会怪罪她劳烦了青萝，没想姜子清提都没提，还开口准了她假，当即感激地一鞠躬，道“谢庄主！”
青桃退下后，姜子清低头望着手中的内丹，鱼的腥气连同她的妖力还缠绕在这园珠之上。他似乎能从内丹中看见哪女子明媚的笑脸，清脆的嗓音喊着笑对他道：“哎，姜子清，我给你弄来这么个宝贝，那聚魂草，是不是得给本小姐打个折？”
想到这里，姜子清微微一笑，握着鱼珠的手紧紧一攥，鱼珠被捏碎蹦出一阵水花。那些水却没落到地上，都顺着姜子清的手臂，渗进了皮肤去。
姜子清感受着水之灵力涌入体内，与自己的草木之灵产生的呼应升华。
活了百余年，生平唯一一次有一个人波动了自己的心弦，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颗无情的草木。这样特殊的一个存在，自己是否应该，自私一些，伸手去留她呢

二十七、顺藤摸瓜
翌日清晨，江云同柳青萝用过早膳后，照着阿蛮的描述和沿路的询问，找到了傩颠子所居住的破败吊脚楼。
木门被一脚踢开，屋内的傩颠子还没时间看清来者何人，只听“笃、笃”有什么钉在木板上的声响，下一瞬，傩颠子发现自己的两袖都被暗器钉在了墙面上。
冷汗瞬间爬遍全身，傩颠子瞪大了眼得望着踱步入门来的两人，惊恐得微微颤抖起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好看得像天仙一般的女人，身后跟着一名面色冰寒气质不凡的男子。女子手中还把玩着一柄与钉住傩颠子衣袖一模一样的暗器，脸上分明是迷人的笑，看在傩颠子眼中却犹如阎王在笑。
那妙龄女子开口道：“你就是傩颠子？”
傩颠子浑身抖成了筛子，也不敢不答青萝的问，只艰难地一边颤抖着一边点了头。
“那李家公子的噬心蛊，便是你做的咯？”话音一落，女子的目光霎时凌厉起来，指尖轻弹，她手中的最后一枚暗器飞射而出，“笃”地一声钉在傩颠子的头顶上。
这下傩颠子真真吓破了胆，就差给柳青萝跪下了哭喊道：“女英雄……饶、饶命，我能解……能解！”
照着傩颠子所说的方式，以其鲜血入药喂李公子喝下之后，不出一个时辰，李公子的脉搏逐步恢复如常。
“搞定，收工。”柳青萝拍拍裙角染的灰，今夜她可要找个上好的客栈，好好梳洗一番。
“青萝，两位江公子，三位的恩德，青桃无以为报。若是今后有什么青桃帮得上的地方，请你们尽管开口。”青桃郑重地朝三人鞠了一躬道。
柳青萝连忙上去扶，“哎呀，你跟我客气什么。要谢就多谢谢两位江公子，特别是江大公子，若非他在，我一个人也无法如此快速地找到下蛊人。”
江瑕摸摸鼻子，接话道：“这回我可没帮上什么忙，若青桃姑娘非要谢的话，就帮我劝劝我大嫂，让她早日回～……哎哟嫂子你这暗器有毒的啊啊啊！”
柳青萝的暗器在屋内嗖嗖飞，青桃被逗得捂嘴笑。
只有江云仍旧事不关己地杵在一边，只若有所思地瞥了青桃一眼。
离开了青桃的小屋，柳青萝心情大好，也不急着避开他们，与江家兄弟一同前往宜昌客栈用了晚膳。而后，几人各自回房休息。
江瑕同江云住一间房，刚回了房后，江云也不准备歇息，有些焦急地对堂弟道：“我要去见青桃姑娘一面。”
江瑕自然知道堂兄打的是什么算盘，道：“你与心柳去苗疆的两日，我也曾想过找机会问青桃姑娘。可毕竟一大活人还躺在床上，总觉着问得不是时候。眼下确是最好的时机，青桃姑娘欠了个人情，说出实话的概率更大。”
两兄弟共同往宜昌东郊的小屋走去。李府那里由江瑕解释后也解除了对青桃的误会，刚派人将李公子接回了府上。两兄弟在门口站定，见内部烛光摇曳，青桃果然还在。
青桃似乎就在等着他们，加之两人并未刻意隐匿脚步，青桃依然察觉他们的到来，直接开口道：“门没上锁，两位公子请进吧。”
“青桃姑娘冰雪聪明，怕是早就猜到我们必然会来。”江瑕大方进屋，在桌前坐下。
江云也落座后，青桃将早已备好的茶水为两人满上。
“两位公子，是来打探青萝的消息的，是吗？”
江瑕听闻草木精怪大都气质清新脱俗，性格温和，见了青桃后方知传闻果真不假。

二十八、草蛇灰线
“两年前，中了钻心蛊的心柳，也就是柳青萝，在生命垂危之际绝尘而去。当时她的情况已无计可施，原本我们都已以为，她定是……”说到这里，江瑕顿了顿，不知道用怎样的措辞才不会引起堂兄的不适，索性略去。
“没曾想，半月前，我们竟在宜昌遇见了心柳。可她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不但不认得我们，戒心也重的很。我云哥心系于她，也曾用过些许……强制手段留下心柳，想要帮其恢复记忆，却仍是收效甚微，最终心柳也逃脱了。”江瑕说到这里，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润喉。
坐在一侧的江云罕有得按捺不住，开口道：“我能感觉到，现在的心柳似乎在筹谋着什么，若青桃姑娘知情，可否告知？”
青桃一听江云的问话，面上似有难色。
江瑕早已料到这个问题青桃必会帮心柳守口，自家堂兄真是太心急了。有些无奈地看了江云一眼，江瑕回眸语气温和地说道：“想来这个问题为难青桃姑娘了。我来换个问题，心柳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以及为何会住在百草山庄的呢？”
这个问题较为无关紧要，青桃听了江瑕情真意切的阐述，之前也切实地看出了冷面江云对待青萝温情的一面，于是她轻轻一点头，答道：“大约半年前，青萝自己寻上百草山庄来，为的是……与庄主做一单生意。”
“这单生意耗时较长，庄主便留了青萝在百草山庄住下。青萝的名字，也是庄主所取。青萝闲不住，不时与我们一起打理药铺，送药下山去。”
这解释了他们与心柳在青囊坊的相遇。
青桃继续回忆：“青萝的失忆之症顽固，庄主妙手神医也无能为力。她的记忆确是有限，大抵记得自己是谁、记得父母，至于你们几位，她只对那位水影仙子有点印象。我知道的、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就看江公子与青萝的缘分了。”
另一边，宜昌客栈客房内，柳青萝正坐在桌前，青葱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
她在回忆阿蛮提供的关于济州妖师的线索。
三十年前苗疆大祭司死去时，济州妖师应该是二十出头的少年，算下来现在他也该是知天命的年纪。天赋胜于苗人的中原蛊师，驳了苗人的面子，大祭司去了后，苗疆自然容不得他的存在。他离开苗疆，除了回到中原来，似乎没有旁的选择。
那他现在会在哪里？
五十而知天命，他有没可能，回到了济州呢？
眼下，由济州开始调查似乎是唯一选择。可是济州那么大，茫茫人海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什么方式能缩小范围？
济州妖师，精通蛊术，毒术……毒术？
福至心灵，柳青萝想到这里瞬时有了主意。
毒草并非只能用于制毒，只要方子对了，毒草也能成为救命的良药，故而百草山庄也出产毒草。对于需要毒草的人来说，相对于自己跋山涉水采药，找青囊坊订货，也是最轻松的方式。
售卖毒草时，青囊坊虽说不会严格勘察用途，但会简略记下来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柳青萝曾见过那本册子，薄薄的一本。
只要翻看那本册子，曾经购买过毒草的济州人士，都值得一查。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将包袱收好，便出了门往青囊坊去。

三十、程老爷
“那程管家为何会留下来？”柳青萝好奇地问他道。
程之秋听了她的问，眼神中有些哀伤答道：“我……我本是孤儿，老爷把我从街头捡回来，教养我十八年，如今他倒下了，我怎能丢下他不管？”
原本柳青萝还想再问其他程家人的情况，可眼看已经入了内堂，主厢房就在眼前，她便住了嘴，准备先见见这位程老爷再做打算。
屋内的的装饰简单，却被程之秋打理得一尘不染。床榻上卧着一个人，柳青萝随程之秋走上前去，只见榻上的人已然柴毁骨立，若不是那人胸前微弱地起伏着，柳青萝几乎都要建议管家去挖个洞把人埋了。
程老爷两鬓花白，因消瘦而突出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让人几乎无法相信这人只有五十出头的年纪。
“柳姑娘请便吧。”程之秋自觉后退一步。
眼下这个人，是最有可能与济州妖师有关的人。柳青萝有些紧张，轻吸了一口气，伸指搭上老人青筋密布的手腕。
久病之人的脉搏虚浮，不易摸清，柳青萝手指调整着寻找最佳位置。
待摸准了脉搏的那一瞬，柳青萝的指尖微微一震。
果然。
这人诡异的脉象分明就是蛊毒病入膏肓的症状。
但他不会是济州妖师，济州妖师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这位程老爷，大概只是济州妖师的家人。
她放下手指，回眸望向程之秋道：“敢问……你们程家，是否曾经有过一位，前往苗疆修习邪术的人？”
此言一出，程之秋目瞪神呆，显然是被柳青萝的话吓到，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程管家可否行个方便，出门回避一下。我刚才的问，您再好好考虑，要不要答我。”
待程管家带上门出去后，柳青萝双眸一闭，双唇轻启，低低一念：“火焰限界。”
霎时屋内红光四起，柳青萝睁开血红的双眼，望向床榻上的人。
眼前所见连她都全身一麻。
这个人的体内已然是各类毒蛊的温床。她看见密密麻麻千万毒虫在他体内爬来爬去，吸食着他的血肉。
她不愿再看，双目一合再睁，血眸连同周身的红光都骤然褪去。
柳青萝转身离开厢房，程之秋在回廊的另一头立着，面上的神色暗如死灰。柳青萝走上前去是，他只怯生生地抬眸望她，连话都不敢说。
柳青萝淡淡地问：“程管家若觉为难，便不必说了。”
“不……柳姑娘是高人，或许能救我家老爷。我……我可以说。”
宜昌客栈内，江瑕坐在自己黑着脸的堂兄身边，承受着堂兄身边冷的吓人气息，正在用着早饭。
两人从青桃处回来后便收拾着休息了。昨夜心柳分明还心情大好，与他们同进晚膳，没想第二天还是人去屋空。
当时云哥那个神情啊，啧啧啧……江瑕都替宜昌客栈捏了把冷汗。

三十一、聚魂草
“那是老爷将我捡回来之前更早的事情了……据说，老爷有一位年长两岁的兄弟，十多岁时就离开了中原，到苗族人的地盘里去学习什么妖术。老爷的父亲，也就是程老太爷，气得七窍生烟，从那以后不许任何人提起那位长子。”程之秋诉说这段往事时，有些许疑惑和惊恐，“没曾想，那位长子过了些年还是回来了。他告诉老太爷，他想重回程家继承家业。老太爷大骂他是妖邪，不愿认他，要他滚出门去。而他再离开前……他说……”
程之秋说到这里，只剩下满面的惊恐，结结巴巴地无法继续开口。
“他大概说了，予他发肤的亲生父母都容不下他，他从小长大的程家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定程家好看之类的话，是吗？”柳青萝淡淡地开口替他接了话，眼神中是说不出的高深。
程之秋身体颤抖，脑袋哆哆嗦嗦得像个筛子一般，点了头。
苗疆之地留不得比苗人更有天赋的蛊师，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中，家人更视他为妖邪。济州妖师会说出这样的话，再好猜不过了……显然，他也做到了。程家由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逐渐没落至这般田地，恐怕全是他的手笔。现在，他更是将自己的亲兄弟做成了养蛊的器皿。
看来在济州是找不到他了，只能等到苗族大祭司生辰时，去苗疆守株待兔了。
柳青萝也不想再听程之秋说，她轻声安慰道：“实不相瞒，你们程家的这位妖师与我也有仇。若是顺利的话，三月以后能提到他人头之时，我会顺带为你家老爷弄一份解药。”
回了程之秋的千恩万谢，柳青萝出了程家的门，往济州客栈走去。
眼下也没什么事做了，回百草山庄去吧。
之前总有琐事缠身，她都未曾细想，江云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多次找到她的？她也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的物件，没有被下过追踪散一类的东西。
柳青萝七想八想，回到了客栈后，坐在门前那张桌对她浅笑的男子让她顿住了脚步。
“姜子清，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有些惊讶地走上前去，在姜子清对面的椅子坐下。
在柳青萝脑中，姜子清就犹如坐镇璧山的大佛，超脱世外，凡事绝对请不动他移驾。今日他出现在充满凡尘气息的客栈之中，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模样，让柳青萝饶有兴致地暗自偷笑。
姜子清仍是他清雅的笑，启唇道：“青囊坊掌柜告诉我你的去向，我就寻来了。我来这里是告诉你，聚魂草已近成熟，你我是时候谈谈价码了。”
柳青萝一听“聚魂草”，马上敛了自己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听罢姜子清的话，她点点头道：“我上楼拿我的包袱，我们回百草山庄去谈。”
柳青萝同姜子清出了客栈，绕至客栈后没人经过的僻巷中，柳青萝念了咒语，打开了太虚之门。
“走吧。”柳青萝本想直接踏步入门，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深出手，对姜子清笑道：“我差点都忘了，来，手给我。太虚异界认主人，你若是掉到哪个角落里，找到我还得花一翻功夫呢。”
姜子清望了望摊在他眼前的素白手指，未多言语，只将自己的手附上去，握住了她的手掌。
柳青萝未曾察觉，在她与姜子清入了太虚之门的一瞬，有一个人御着剑在半空之中，将她与姜子清手拖手离去的背影看在了眼里。
那个人卧着火狐之须的手掌紧握，骨节都被他自己的力道压得根根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