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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瑜亮•墨韵留香】转载_《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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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他们原就不是同盟,只是为了共同敌人而短暂联军;俟待敌人一败,难保不会骤然恢复成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敌人。
孔明徐徐睁开双目,认出这是周瑜安身的营帐。轻轻侧过身子,些微的不适感使他皱了下眉。原本环视飘摇的眼线停留在身边一个大个子身上,脸色沉了下来。
为什麽?为什麽他这麽在乎我呢?这是长日以来停驻在孔明心中的疑问。原先以为周瑜留意自己只是因为那响彻云霄的名声,之後才发现好似不是这麽回事。但那究竟为何孔明也无可深究,只能静存心中。
之後藉由品茗商议军务、侵犯、面对面自己刻意逃避的对话、琴声、鲁肃告诉的溺水一事以及抱病搭救等诸事揣测,周瑜或许是对孔明抱持著朋友以上的好感──这他早已明白,如同那个疑惑一样,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本来是希望自己冷漠无情的举止能让周瑜抛开那种荒谬的想法,但,无庸置疑地,当自己遭遇危机时,刹那闪过脑海的名字依然是他;而他来搭救自己时,心里感动不可言喻。
或许在自问的当时,就已然步入相同的道路,无法自拔。他苦笑。
看著周瑜彷佛漾开幸福的睡颜,心里揪痛,却无可奈何。
轻轻倚在周瑜宽阔的胸膛上,谛听他温柔沉稳的心跳声。
就当作是回报吧,这是我所能给你最後的温暖,之後……。
周瑜感到胸部有重压,睁开双目霎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绺绺乌黑光亮的秀发,心里一惊。
「孔明?」
「你醒了啊。」孔明闻言稍稍一震,起身,唇角溢出一抹微笑。周瑜愣了愣。
「觉得还好吗?」孔明依然微笑著,边扶起周瑜。他审视周瑜身上的伤,眉头一皱。
「你还好吗?」周瑜不答反问。
孔明报以微笑,「已经痊愈很久了。」周瑜蓦然将他拥入怀里。接触的是对方裸裎光滑的躯体,孔明心漏跳一拍,双颊不自然泛起绯红。
孔明推开周瑜,以眼神示意。周瑜轻笑出声颔首,於是两人相背著衣。周瑜穿衣时不断听见後面衣物与躯体摩擦的声音,心里生疑,遂於著衣完毕後偷偷转身,发现孔明除了衬衣以外,其他完全没穿上去。
周瑜晓得原因面露愧色,接手替孔明穿上。孔明则是就这麽靠在周瑜怀里,任凭他帮自己著衣。
披上最後一件外褂後,周瑜轻轻环抱著孔明的腰,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孔明如他性格柔细温和的吐息就在耳边,令周瑜有种孔明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的错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孔明没有反应,任他抱著。垂下眼帘,不知在沉思些什麽。
手颤抖覆上周瑜的手。周瑜一愣,以为是他心里认为的事。不想孔明拉开他的手,向前走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终究是要离开的啊。
「孔明?」周瑜怅然若失的神情在低幽的语气中表露无疑。他目露焦急无助地看著孔明的背影。他好怕,好怕这好不容易掌握到的美好在下一瞬消失;更怕充斥在心里的可怕假想会成真。
「……公瑾。」孔明的语气骤然转冷。他坚定地说:「希望……你能忘了这些事。」闭上双目,不愿面对周瑜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
「什……麽……?」什麽意思?这是什麽意思?周瑜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言语,心中激昂著恐惧与失落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待我的,但我希望到此为止。」孔明顿了一会,继续说。双拳紧握,紧抿下唇,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死心。
「你当真那麽讨厌我?」周瑜的声音开始哽咽。他低头,双手乏力垂在身侧。「经过了昨夜,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再讨厌我;我以为你其实是关心我的;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吗……。」他苦涩地笑笑,视线逐渐模糊了。
公瑾……。孔明有些动容,但他不能接受,真的不能。咬了牙续道:「认清现实吧,你只是一时之间──」
「我不是一时之间!」周瑜夹带哭音的喝止让孔明大惊。周瑜抽了一口气後说:「不要替我找理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回答我,你就这麽讨厌我?就这麽不愿意接受我吗?」哀伤氛围让孔明几近落泪,但他不行。
「你这样对得起孙权、对得起江东吗?」孔明强装冷峻道:「甚者,你对得起小乔夫人吗?你对得起吗!」为什麽,为什麽你不死心?
「我……!」周瑜言梗。对啊,如果我选择了孔明,小乔怎麽办?
「能得到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的厚爱我很高兴,只是,这对你我双方都不是个好结果。」孔明凛目道。静默逐渐蔓延开来,好似永无止尽一般。
拜托,你一定要死心,不能如此执著於我,这会害了你的。求你、求你……。
「为什麽、为什麽……。」周瑜喃喃自语著,语气听来已然绝望至极。孔明心一紧。
「……你已经昏了三天,请你尽速於南屏山上筑一七星坛,我可借来东南大风。」周瑜没有回应。孔明心里暗叹口气,向帐门走去。
「……还有,」孔明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淡淡说著。
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周瑜愕然睁目,猛然昂首却只见清风吹得帐门怦拍作响,那人儿早已不见踪影。
孔明垂头步往自己的营帐,脚步越来越快,打在脸上的风也越来越痛。
强遏的泪水再也悬不住地滑下脸庞,冰冷的泪水好似利刃狠狠划开心肉,鲜血流淌。他不明白自己流泪的理由,只知道心中那份沦肌浃髓的痛苦让他快要窒息。
不顾亲卫兵脸上明显的疑惑,风风火火跨入营帐後迳自望床上一倒,啜泣声隐隐传出营帐。亲卫兵原止因好奇向里探头,不料听见了孔明的哭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请人来帮忙慰问。由於众人皆知周瑜与孔明似乎不睦,故请来的人是──
「孔明?」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孔明一愣。「你怎麽了?怎麽哭成这样?」天要下红雨了,堂堂一位名震天下的诸葛卧龙居然哭成泪人。怎麽回事?
「子……敬……。」果然是鲁肃。在江东除了周瑜,孔明最熟悉的人就是他了。孔明举袖擦擦眼泪,声音仍旧哽咽。他舒口气,扬起一如往昔的微笑道:「怎麽了?子敬怎麽有空来呢?」
「孔明你……!」鲁肃愕然看著眼前的人,心里不自禁佩服他的功夫。明明前一瞬还是泪人,怎麽这一回就恢复常日的神态?难道他一直以来皆是如此?鲁肃为著他心疼。
「我没事。」如果我会相信,我就是笨蛋。鲁肃在心里嘟哝著。孔明暗自苦笑一阵,「想喝茶吗?」言未已,起身走向茶几。
「你、你别忙了你。都这样子了还忙。」鲁肃赶忙阻止,顺手把孔明拉回床边。孔明投以一抹不解的微笑,即使在他眼中看来是佯装。
鲁肃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说:「孔明,纵然我跟你没多少交情,但是……」鲁肃顿了顿。孔明在猜测是否为他心中所想的事。如果是,他希望鲁肃不要说。
「但是……你如果真的想哭,就可以哭,没关系的。」果然。孔明又暗地苦笑一下,泪水却依从著鲁肃的话,悄悄滑下。鲁肃轻轻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举止使他不禁又想起某人。他再也压抑不住地哭出声音,投深深埋在鲁肃的胸前,双手紧揪著他的衣襟,任凭泪水被他宽阔的怀抱吸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之後,他们再也没有见到面。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1楼2018-02-09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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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即使没有人我也要发下去,冷到发抖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4楼2018-02-10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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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指的并非孔明和鲁肃,而是令一个渴望见到他,而又不愿见到他的某人。
      不过没见著也是正常的,这时期为了即将来临的赤壁大战而忙不胜忙。顺著扎营区看去,可望见远处南屏山上的七星坛。七星坛方圆二十四丈,每层高三尺,共是九尺。下一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成朱雀之状。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上一层用四人,各人戴束发冠,穿皂罗袍,凤衣博带,朱履方裾。前左立一人,手执长竿,竿尖上用鸡羽为葆,以招风信;右前立一人,手执长竿,竿上系七星号带,以表风色;後左立一人捧宝剑;後右立一人捧香炉。坛下二十四人,各持十二样器物,环遶四面。孔明环视四周,看来甚是满意,之後便自回营帐。
      周瑜正巧自营帐步出,与孔明擦身而过。他看了看七星坛,神色积渐黯淡下来。他是想告诉我,大战结束也象徵著永世的分别吗?他凄然一笑,步回帐中。
      西风萧飒,卷起一地戚然萧索。
      孔明於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发,来到坛前。西风拂得他的衣袂、长发四处飞散,却仍掩盖不了清朗目中的坚定意志。
      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一种变相的空虚与失落。
      他吩咐众将不得轻动後步上祭坛,观瞻方位已定,焚香於炉,注水於盂,仰天暗祝。孔明一日上坛三次、下坛三次,却不见有东南风。
      且说周瑜请城普、鲁肃一班军官再帐中伺候,只等东南风起便调兵出;一面关报孙权接应。黄盖已自备火船二十只──船头密布大钉;船内装载芦苇乾柴,灌以鱼油,上铺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罩遮盖;船头上插青龙牙旗,船尾各系快船──在帐下听候,只等周瑜号令。甘宁、阚泽窝盘蔡中、蔡和於外寨中,每日饮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围尽是东吴军马,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帐上号令下来。江东水陆两寨一片肃杀之气。西风又起。
      正对周瑜的鲁肃察觉他神色有异,连唤数声也没个反应。程普见状生疑,用手肘顶了顶周瑜。
      「啊?什麽?」周瑜恍如大梦初醒般道。鲁肃叹口气。
      「都督大人,您怎麽了?」说是问句,实是谴责。程普暗责他不该於大战之时心念他物。周瑜乾笑几声。
      「您怎麽回事?」鲁肃轻声问。周瑜默然不答。毕竟,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够了解的吧。
      他步向帐外,遥望远处开祭的七星坛。那抹熟悉刻骨的身影就在那里,毅然决然将他排除於自己生命之外。周瑜深深叹气,回帐。
      坛上孔明手抄过一只毛笔,蘸满朱砂,迅速流利地绘著七星阵法。笔一丢,抽出宝剑,剑身寒光映照著他依然俊逸的脸庞。斩空一划,脚步轻移,依著七星阵又外围缓缓舞向内围,手中宝剑按照祭礼文献旋、劈、回、刺,下一瞬,猛然将剑定於七星阵中央。
      孔明盘腿而坐,手结法印,口中喃喃念著古老的祈祷文。不知不觉间,原本白云飘悠的天空被乌云占据,乌云望七星坛聚拢,天色骤然黯淡,转为怵目骇人的深深玄墨。
      一声震耳雷响,原本向东飘扬的旗帜倏地转而向西。周瑜得报立刻下达指令朝曹营进发。
      你我都晓得,他心里的矛盾复杂不可言喻。
      周瑜深刻了解到,只要东风一起,他两未来便再无交集;但他也明白,这是他此生此世注定背负的责任。
      有种想哭的无奈感。他苦笑。
      漫天红焰,无穷无尽。在出乎意料的东南大风帮助下,一代枭雄曹操落得只能自陆路逃离的命运。黄盖带回印有曹军字样的军旗,周瑜举起宝剑将其一劈为二。胜利的欢呼潮起云涌笼罩整个吴军军寨,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布满疲惫。
      东方天空已呈现鱼肚白。孔明抽起地上宝剑依循前形向外围舞出。反手一抹,一绺头发向西飘至空中,一旋而後往东飞散,东吴旌旗也转而向东。东南大风借毕,恢复秋日该有的西风。
      这头发,即是代表我们该断且不该联系的因缘吧。
      执起毛笔,自怀中掏出一张白纸,迅速写上数字後置入信封压於纸镇下。孔明愣愣望著那封信。
      下一瞬,孔明再也支撑不住,眼一黑向後倒去。众将不及反应,只见一抹蓝色身影飞身而上,将孔明抱在怀里,徐徐步下七星坛。
      那人简单自我介绍──吾乃常山赵子龙──,朝众人行礼毕,走向自己的小船,把孔明安置在床上。赵云命拽起满帆,船轻水急望夏口进发。
      周瑜得书愀然变色。徐盛、丁奉二人自愿追回孔明,正当他们出帐时,周瑜的阻止让他们停下脚步。
      「慢著!」周瑜紧握孔明的信,低沉幽暗地说:「别追了,追不上的。」徐盛、丁奉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周瑜露出的哀痛神色为何。
      「追也……追不回的……。」他边说边看向无际穹苍,目光失去焦点犹若迷失在遥远的彼方,那个有他存在的彼方。
      展开书信再读,里头只有短短七个字:
      谢谢
      对不起
      再见
      前五个字他懂,懂到已不想再懂;而最後二字他不明白,是指以後还能有机会吗?是指他也不想离开吗?抑或只是情急之下随意挑选的字句呢?周瑜不想猜测,也不敢猜测。
      ──无论是何种层次,我今生就是同他无缘吧。──
      当时只是一种对於孔明冷言相对的无言抗议与苦奈,而现在却是一种对於命运的全然绝望。莫名模糊了眼眶。
      西风飒飒吹著,好似在嘲笑、在讥讽。嘲笑这个人对於命运的抵抗;讥讽这个人最後只能屈服的态度。
      这里是……?孔明幽幽转醒,藉由摇晃得知这是一艘船。为什麽是在船上?喔,想起来了,是子龙……。
      翻身下床却双腿无力的跌坐在床边。声响惊动在外头赏景的赵云,他一进棚便见孔明跌坐在地,赶忙将他扶起。
      「先生身体微恙,怎麽急著下床呢?」赵云贴心地将孔明抱回床上,苦笑问著。
      「我……怎麽了?」
      「先生昏厥在祭坛上,是末将抱先生下来的。」赵云脸上温柔的微笑让孔明忆起某人──不行,不能再想起他,不能……。「感觉如何?还好吗?」赵云依照孔明的指示让他坐著,腿部盖严衾被,再替他倒了杯热茶回来。看著孔明用颤抖的双手喝下那杯茶,赵云心里有些心疼。
      孔明喝完茶,赵云将茶杯放回桌上,一揖准备离开,不料孔明朝自己招手道:「子龙,别走,过来陪我。」赵云不明所以,只得讷讷地走回床沿坐下。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5楼2018-02-1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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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后面有部分云亮,慎入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7楼2018-02-1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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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忽然倒在赵云怀里。赵云愕然,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先、先生──」
          「别动。」赵云是个听命的老实人,上司说的话他绝对照办。他乖乖不动。
          孔明只是静静靠著,任凭赵云温柔宽阔的气息包围著自己,也任凭自己沉沦在他好似某人的怀抱中。那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孔明不由得湿了眼眶。不一会儿,赵云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小小颤动。
          赵云没有说话,依他对孔明的了解,不要说话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再者,他只是需要发泄而已。他一手抱著孔明,另一手拍著他的背。
          船依旧在水上行进,船过,水无痕。
          「子龙,我问你喔。」良久,孔明平复下来後,淡淡说著。赵云没有应声,静待他的话语。
          「如果……被一个不该在乎你的人在乎上了,会怎麽样?」赵云心漏跳一拍。为什麽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只能回答不知道。毕竟,他自己就是孔明语中的那个人哪。
          初见孔明已是无比震撼。赵云知道跟著他定可为鼎足之势,甚中原可图。但这并非赵云在乎他的原因。
          孔明那细致柔和的线条与怡人的性格相得益彰。赵云总为了他脸上的微笑而怦然心动。堂堂一威名天下的卧龙先生诸葛孔明,在众人面前是如此圆融不狂妄,一点架子也没有。这让赵云更是震惊。
          平日温和微笑著的孔明;下达号令时威风俨然的孔明;悠然閒聊时会开玩笑的孔明;被张飞恶整时气嘟嘟的孔明;夜间清恬无为奏笛时的孔明……。
          孔明的身影充斥著他的生命,眼里彷佛除了他,什麽也没有。
          他真的好在乎孔明,在乎得连自己都畏惧。
          「那……要是你自己也在乎那个人呢?你会怎麽做?」赵云心里一震,无以回应。两人陷入无止尽的沉默。
          且说刘备在夏口专候孔明回来,忽见一队船到,乃是公子刘琦自来探听消息。两人对话一阵,小校遥指樊口港上,言一帆风送扁舟来到,必为军师。刘备与刘旗下楼迎接。须臾船到,孔明、赵云登岸。刘备大悦。问候毕,孔明问前者所约军马战船办妥否;刘备答收拾已久,只待孔明调用。
          孔明与刘备、刘琦升帐坐定,分调赵云、张飞、糜筑、糜芳、刘封、刘琦等人於各隘口路旁埋伏擒曹。众人领命而去。关羽见孔明全然不睬,按捺不住高声质问。孔明心中暗笑答他本欲关羽把个最紧要的隘口,怎奈有些违碍处,不敢教去。关羽续问。孔明道他怕关羽念及昔日曹操厚待而手下留情。今日操兵败,必走华容道,而关羽必然放走。因此不敢教去。关羽曰孔明多心。孔明说若他肯立下军令状,便使他去。关羽依言,领兵走了。
          刘备看著关羽离去的背影,忧道:「吾弟义气深重,若曹操果然投华容道去时,只恐端的放了。」
          孔明微笑道:「亮夜观星象,曹贼未合身亡。留这人情教云长去做,也是美事。」刘备叹服。
          孔明与刘备凭高而望,坐看今夜周瑜成大功。刘备望著孔明微笑的侧脸发愣。虽然他们的分别没有很长,却仍然发现孔明浑身散发的气质有些改变。这是怎麽回事?
          「先生。」刘备小心翼翼地轻唤。
          「什麽事?主公。」孔明绽放平日的微笑问。
          「……您发生什麽事了吗?」刘备知道这样问很没根据──只是直觉──但他还是觉得孔明很奇怪,却说不出奇怪。
          「劳主公费心,亮无碍。」还是那个笑容。刘备觉得孔明虽然在笑,笑容也没什麽改变,却有些凄凉哀伤的气息。
          「……哭过?」刘备在见到孔明时察觉他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挂著泪痕。孔明一震,静默不语。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8楼2018-02-10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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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果真投华容道而走,而关羽也的确放了他。关羽回营俱言前事,孔明作势要斩,刘备望前求情,方纔放了。
            却说周瑜收军点将,各各叙功,申报吴侯。所得降卒,尽行发付渡江。大犒三军,遂进兵攻取南郡。前队临江下寨,前後分五寨。周瑜居中。
            刘备使孙乾与周瑜作贺。瑜命请入。孙乾失礼毕,献上礼品。周瑜问刘备位於何处。孙乾俱答。周瑜再问孔明何处。孙乾心里生疑却不好反应,只说孔明与刘备同在油江。周瑜凛下眼色,说孙乾可先回,他会自去相谢。孙乾拜回。
            周瑜看著孙乾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难道,我真的要与孔明为敌?我真的得与他共争南郡?在孙乾言语中周瑜察出刘备屯兵油江必有取南郡之意,故欲与他共争。之後周瑜与鲁肃引三千轻骑迳投油江口而来。
            孙乾回见刘备,言周瑜将亲来相谢。刘备问孔明,孔明言此为南郡而来。更将应对之法告与刘备,一切依计行事。
            刘备吩咐众人准备,待他与孔明独处时说:「方才见先生一时失惊。为何?」孔明微笑摇头不语。
            「命哪、命哪……。」只见孔明嘴里不停呢喃著,步出营帐,徒留刘备无限疑惑。
            没多大功夫,果报周瑜引兵而来。刘备引入帐,分主客而坐,各叙礼毕,设宴相待。不久,周瑜提起南郡之事,刘备也只是依著他说若周瑜取不成,自己再去取。周瑜喜而离去,孔明这才出现。
            刘备不明白为何孔明一直避著周瑜,问他又不答。刘备摇摇头,叹口气。
            周瑜领兵进攻南郡,苦战连连,周瑜更是身中毒箭,却没想到仍是白费工夫──南郡硬生生给刘备占去。甚者,刘备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便取走荆州、襄阳。周瑜勃然大怒,金疮迸裂,昏厥过去。周瑜请鲁肃相助。鲁肃在江东与周瑜相交甚笃,道他会往见刘备,以理说之。若说不通,那时动兵未迟。诸将言善。
            话说孔明与刘备现於荆州城驻扎,传报鲁素来到。孔明令大开城门,接鲁肃入衙。叙礼毕,分宾主而坐。茶罢,鲁肃言东吴杀退曹兵,救得刘备,所有荆州九郡应属东吴。而刘备今用诡计,夺占荆、襄,使江东空费钱粮军马,而刘备安受其利,恐於理未顺。
            孔明羽扇轻摇,一派从容不迫。他微笑道:「子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归原主』荆、襄九郡非东吴之地,乃刘景升之基业。吾主故景升之弟也。景生虽亡,其子尚在。以叔辅侄而取荆州,有何不可?」鲁肃言欲见刘琦,孔明命左右请公子出来。只见两侍者从屏风後扶出刘琦。鲁肃原以为刘琦不在荆州,那他便有理说之。岂料刘琦果真在此,他只得说若公子不在须将城池还他东吴。孔明应允。
            鲁肃回了江东向周瑜俱言前事。周瑜气愤未平,忽传孙权於合淝失利。周瑜只得班师回柴桑养病。
            却说之後赵云取了桂阳、张飞取了武陵、关羽取了长沙,而孙权却於合淝兵败,班师回南徐。刘备得此消息,与孔明商议。孔明道夜见西北有星坠地,必应折一皇族。
            正言间,忽报公子刘琦病亡。刘备闻之,痛哭不已。孔明劝著刘备,再命关羽守襄阳。刘备忧道刘琦已死,东吴必来讨荆州。孔明笑曰若有人来,自有话对答。半月後,鲁肃果来吊丧,俱言前约定之事。刘备未及回答,孔明变色大骂鲁肃一阵。鲁肃缄口无言,半晌才说此语怕不有理,争奈於他身上不便。
            孔明暗笑,出一计道西川刘璋暗弱,刘备将图之。若图得西川,那时便还荆州。鲁肃无奈,只得听从。刘备亲笔写成文书一纸,押了字。保人孔明也押了字。鲁肃收了文书,回见周瑜。
            是夜孔明身著薄衫,步出宅邸,面对外头坐在栏杆上,靠著屋柱,眼中波动一闪而逝。
            是个无月的夜晚,黯淡无光,如同自己的心一样。
            或许,早在当时,自己已然明白,只是不断地逃避明白、否认明白。他叹了口气。
            清风起,吹乱他长长的秀发;吹乱他整齐的衣衫;吹乱他早已不复平静的心湖,涟漪阵阵。
            如果……并非身处乱世,并非各为其主,或许……。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没用的,这种设想是没用的啊。
            孔明看了看墨缁一片的穹苍,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公瑾,放心吧,你不需要悲伤,更无须为难,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将你一切的伤痛留给我,我来为你承担。你安心地做吧,不用烦恼,成败对於你并不重要。因为……
            你就快要死了。
            孔明唇边漾开一抹美丽的笑容。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9楼2018-02-10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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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回来了了!!!!!!!!!更新!!!!!!刀子什么的寄过来就好,我自觉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67楼2018-02-22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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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初见你 只是时势需要
                  再见你 不愿意
                  结果 我连你最後一面也
                  见不到
                  在我明白那莫名心痛为何 已然来不及
                  太迟了 我说
                  周瑜死了。
                严格说起来,是被自己害死的。孔明笑了笑。当时孔明夜居荆州,观测天象,见将星坠地,轻声道周瑜死矣时,表情是愉悦的。
                先前周瑜众曹仁毒箭,军医嘱咐不可以怒气冲激,否则金疮迸裂毒素蔓延,甚难治愈。但在收取南郡、荆襄之时,不费吹灰之力──孔明一气周瑜;周瑜假意姻亲,将孙尚香嫁与刘备再欲杀他时,又被孔明识破──孔明二气周瑜;最後刘备假意不忍取西川此流氏宗族刘璋基业而让东吴去取。周瑜下定假途灭虢之计,又被孔明算到──孔明三气周瑜。而这第三气,也是最後一气──周瑜金疮迸裂,昏绝之後长叹而亡。年仅三十有六,孔明当年三十岁。
                孔明又笑了笑,笑容美丽得令人畏寒。
                却说前事。曹操正欲作铜雀台诗时,忽报『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以妹嫁刘备,汉上九郡大半已属刘备矣』。曹操闻之大惊,手脚慌乱,投笔於地。
                「丞相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动心;今闻刘备得了荆州,何故如此失惊?」曹操视之,乃程昱也。
                曹操拾起笔置於案上,叹口气,慷慨激昂地说:「刘备人中之龙也,生平未尝得水。今得荆州,是困龙入大海矣。孤安得不动心哉!」语毕,搥胸顿足,不知所措。
                「丞相知华歆来意否?」
                「未知。」曹操扬眉。难道他晓得?
                「孙权本忌刘备,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虚而击,故令华歆为使,表荐刘备。以安备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
                曹操点头道:「是也。」
                「某有一计,使孙、刘自相吞并,丞相乘间图之,一鼓而二敌俱破。」於是便发生了之後册封刘备为荆州牧、周瑜为南郡守之事。用意莫非要两家自相残杀,使曹操坐收渔翁之利。
                周瑜既领南郡,越思报雠,遂上书吴侯,乞令鲁肃去讨还荆州。孙权乃命鲁肃前去。鲁肃领命而走。
                周瑜看著空盪盪的营帐,心中苦闷可想而知。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再者孔明不知何故不断激怒他──也许是自己修养不足──使得金疮日不见好。周瑜叹了口气。
                难道,他当真要自己死?这个猜想已在周瑜脑中浮现无数次,可信度更是一次次提高。脸沉了下来。
                他果真如此恨我?恨到要杀了我?为什麽?为什麽?周瑜长日以来在无人夜里不断地疑问与呐喊,却毫无一丝丝回应。他除了喟叹,只能喟叹。
                若是他这麽恨我,为何还对我付出温柔?为何任凭我对他予取予求?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他的心中,但也一直得不到解答。答案彷佛沧海一粟般虚无飘渺,在那遥远的彼方,莫可追寻。
                他摇了摇头。如果孔明真的要他死,那他能不死吗?如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情形;只是一个是对於专制王权的无奈屈服;一个是对於倾心之人的心甘情愿。他苦笑一阵。
                我这辈子注定要栽在他手里吧。他想。
                纵然如此,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谁教我──他猛然摆头。周瑜,不要对他意乱情迷,他是恨你的。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锺情於他,不愿意放弃他。仍旧希望著他能在未来和自己在一起,永不分离。总是设想著,未来两人能在某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一同过著清恬淡泊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是一般百姓一样。能够看著阳光洒在他布满汗水却仍俊逸无双的脸上,这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莫名地,有些苦涩。
                周瑜咳了几声,迈开蹒跚的步伐往外走。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他心生慨叹。
                或许,在初见的当时,就已然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或许,拥抱他的当时,他早已离去甚远,追之不及。
                或许,在坦白的当时,就已然失去所有,不知奈何。
                在当时,就已经失去,完完全全。
                什麽也没留下,什麽也……。
                周瑜昂首看看天空,又是喟叹。在远方的你,是否也看著这片相同的天空?如果是,代表著我俩还有那一丝微弱的交集吧。是吧。不晓得你是抱著何种心情看著天空的;像我已经是无奈到无法再无奈了。
                苦笑一下。明知是他会害死自己,却又如此深念著他。我大概是无药可救吧。
                孔明对他而言,就像是甜美的毒药,让人心甘情愿深陷、沉沦。
                好想……再见你一面……。
                孔明同刘备坐於中堂,双目紧闭,神色穆然。刘备静静看著他,似乎欲言又止。
                忽闻外报鲁肃到,刘备问孔明鲁肃此来何意。孔明说这是曹操欲蜀吴双方自相残杀,他好从中取利之计。周瑜既受太守之职,鲁肃必来索荆州。刘备问如何应答。孔明请刘备放声大哭,他自会解劝。
                计会已定,接鲁肃入府毕,叙坐。鲁肃果提起荆州之事,刘备也依计掩面大哭。鲁肃不解,孔明从屏後出现解释。他说当初刘备借荆州时,许下取得西川便还。仔细想来,益州刘璋是刘备之弟,一般都是汉朝骨肉,若要兴兵去取他城池恐被外人唾骂;若要不取,还了荆州,何处安身?若不还时,於尊旧面上又不好看。事出两难,因此泪出痛肠。遂请鲁肃在刘备面上说话,请孙权多为宽限。鲁肃是个宽仁长者,见此也不好再加强求,只得应允。刘备、孔明拜谢。鲁肃返回江东,与周瑜说了前情。
                你果真要我死吗?周瑜眉头一敛,顿足道:「子敬又中诸葛亮之计也。当初刘备依刘表时,常有并吞之意,何况是西川刘璋?似此推调,未免累及老兄。吾有一计,使诸葛亮不能出吾算中。子敬便当一行。」鲁肃颔首。周瑜靠近他低声说等等不必去见吴侯,再去荆州对刘备说:孙、刘两家既结为亲,便是一家;若刘氏不忍去取西川,东吴起兵去取;取得西川时,以作嫁资,却把荆州交还东吴。周瑜欲以取西川为名,实取荆州。更要鲁肃向刘备说,收川路过荆州时,就问他索钱粮,来乘势杀之。鲁肃言善,再往荆州。
                周瑜看著鲁肃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怀疑自己欲夺取荆州的真实性;也许,这只是想实现与江东、孙策承诺的一种手段罢了,他根本不想履行。他为了江东奉献出所有,却无法拥有自私的一点快乐;纵然他明白国家与私事不得相提并论,但他所仅有的一点幸福在国家前提下被迫放弃,这是事实,无可抹杀的事实。
                周瑜明白自己会死──自己的身体一定能感觉到。──而且是死在那个伊人的手上。他根本就知道孔明绝对察觉得出,即使如此,他还是让鲁肃去游说,彷佛是想要促成自己的死亡一般。
                生与死不是他这个凡人能够左右,但死在谁的手里、怎麽死却是自已能够决定的事。
                他咳了几声,殷红溅满捂口的手。周瑜笑了笑,抄来一张纸,用那象徵病入膏肓的鲜血写下最後一封信,给那最珍视的人。
                书毕,小心翼翼收入信封,他复咳一阵,看著信封,又是一个微笑。
                一个交杂著温柔、绝望、欣慰、无奈、愉悦、遗憾以及深情的微笑。
                孔明看出鲁肃必不曾见孙权,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计策来诱己方。他叮嘱刘备,但说的话,刘备只看他点头,便满口应承。计议已定,鲁肃入见,礼毕,将与周瑜商讨的事项一一说出,孔明忙点头感激孙权的好意。鲁肃暗喜,以为孔明确实中计,宴罢辞回。
                刘备问孔明何意。孔明羽扇轻摇,笑道:「周郎死日近矣!这等计策,小儿也瞒不过!」
                刘备不懂,又问何如。「此乃『假图灭虢』之计。虚名取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乘势挐下,攻其无备、出奇不意也。」
                「如之奈何?」
                「主公宽心,只顾准备窝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饵以钓鼇鱼。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便唤来赵云听计。赵云领命而退。
                刘备看著孔明带著自信微笑的脸庞,莫名感到一阵凉意。他不由得轻颤。
                「主公?」察觉刘备有异,孔明略显忧心地问。
                「无碍无碍,军师宽心。」刘备摇摇手,笑著说。孔明投以微笑。
                「既然无事,恕亮先行离开。」刘备颔首。孔明一揖後离去。
                刘备看著孔明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没来由地,他觉得孔明阻挠,甚至是欲周瑜命绝的举动并非孔明本意;感觉上,反倒像是一种对於现状的无奈屈服。
                他的微笑依旧是那麽悠邈;他的身影仍然是如此飘逸。表面看来好似什麽也没有改变,但在直觉定义上,已然有什麽被不为人知地移动过了。
                他变了,变得更难以捉摸;变得更加深沉;变得让人不能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变了,彻彻底底地改变,却又说不出改变。
                他飘然离去的身影一如以往,依旧是如此遥远,充满著非人的神韵。可是──刘备也不知可是。
                刘备摇摇头,苦笑一阵,看著以然无人的中堂,一声喟叹。或许只是错觉,但是总觉得……
                孔明,你已然离我远去。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68楼2018-02-22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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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在返回宅邸的路上不住与人交谈,他兴高采烈地诉说著周瑜即将死去的残酷事实,彷佛这与自己无关一般。众人由於明白东吴是敌,周瑜是东吴军当然归类为敌人;敌人死去对他们并无害处,故附和著孔明的言语,更认为他的反应纯属正常──除了知情的人以外,赵云就是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赵云不晓得孔明委以重任是当真信任他,要他负责,还是只不过想支开他,让自己不要就这件事去找他。赵云觉得孔明看著他的眼神略带迷惘,但屈於立场他又说不出口,因此他们私下的对话常常有些尴尬。
                  孔明回到宅邸却不马上进去。他站在门前看著无垠苍穹,眼中闪过一丝费解的情绪。他垂首。
                  公瑾,你就要死了,我一点也不开心。
                  是我促成你的死亡;是我逼迫你走这步田地。我不怕你怨我,更不怕你恨我,我只怕那份情意长存在你的心中,久久不去。
                  放弃吧,公瑾。我是你的敌人,我是想置你於死地的敌人;留情在我的身上没有好处的。你晓得的。
                  为什麽你还要这麽做?为什麽你明知结果还要这麽做?
                  怨吧、恨吧、死吧。将一切罪愆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不该去江东;不该见到你;不该让你产生那种情愫;不该在那时心软。都是我的错,你就放心地死吧,我会为了你背负所有的罪过与伤痛。死吧、死吧。
                  风起。
                  清风拂乱他的长发、他的衣袂。背上的伤好似在隐隐作痛。他没有反应。
                  鲁肃一回江东便向周瑜报告这个『好消息』。周瑜笑了笑,目中夹带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周瑜同鲁肃商议半晌,定案後鲁肃离去。周瑜愣楞望著空盪盪的营帐,思索著自己到底是知也不知;感觉上心里好像明白这是孔明要他死的计谋,却仍是依计执行。难道,他当真如此甘愿死在孔明手中?他茫然。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周瑜当下便使甘宁为前锋,自与徐盛、丁奉为第二;凌统、吕蒙为後队。周瑜在船中时复微笑,不知为何。
                  前军至夏口,周瑜问:「荆州有人在前面接不?」人报『刘皇叔使糜筑来见都督。』
                  周瑜唤至,问劳军如何。糜筑道:「主公皆准备安排下了。」
                  「皇叔何在?」
                  「在荆州城门外相等,与都督把盏。」
                  周瑜心中暗笑。「今为汝家之事,出兵远征;劳军之礼,休得轻易。」糜筑领了言语先回。周瑜投以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战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进。看看至公安,并无一只军船,又无一人远接。周瑜催船速行。离荆州十馀里,只见江面上静荡荡的。哨探回报荆州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人之影。周瑜心里生疑,却也好似感应到某种变卦的发生。他教把船傍岸,亲自上岸,乘马带了甘宁、徐盛、丁奉一班军官,引亲随精兵三千人迳望荆州来。越是接近,心情越是激昂;好似即将面对一种惨烈结局,而那结局是预先知道的。他不知该将现在复杂的心情解释为紧张还是恐惧,他只明白,经过了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再像这样来到荆州。
                  周瑜一班既至城下,并不见动静。周瑜勒住马,令军士开门。城上问是谁人。吴军答是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
                  言未毕,忽一声梆子响,城上军一齐竖起枪刀。敌楼上一人现出,乃赵云也。他巨声道:「都督此行,端的为何?」
                  「吾替汝主取西川,汝岂犹未知耶?」周瑜心里情绪激昂愈甚。就要来了吗?我就要死了吗?
                  「孔明军师已知都督假图灭虢之计,故留赵云在此。吾主公有言:『孤与刘璋皆汉室宗亲,安忍背义而取西川?若汝东吴端的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周瑜发现赵云述及那个名字时脸色有异。他的眼中饱含著疼惜、无奈、遗憾以及深深的迷惘。周瑜盯著他半晌,一语不发。
                  周瑜勒马便回,只见一人打著令字旗於马前说探得四路军马一齐杀到:关某从江陵杀来;张飞从秭归杀来;黄忠从公安杀来;魏延从彝陵小路杀来。四路上下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震动百馀里,皆言要捉周瑜。
                  周瑜呆愣半晌,蓦然仰天狂笑。笑声中存在著只要他才了解的苦涩与无奈。大叫一声,箭疮迸裂,坠於马下。
                  果真被你看出来了。
                  果真是你要杀死我的。
                  果真是你无私毅然的决定。
                  果真是你全心牺牲奉献给蜀汉的证明。
                  果真告诉了我,我给予的情意在社稷江山面前是邈若云烟。
                  果真告诉了我,在你无情的比较下,我是如此微不足道。
                  纵然如此,我还是……好想……再见你一面……。
                  『孔明,我对你──』
                  是日,众人知周瑜再无可救,遂请他吩咐後事。气氛沉重凝滞,重重压在心头上,难以呼吸。
                  事项交代完毕,众人离开周瑜营帐;离开之前个个回首看了下周瑜,叹了口气才离去。周瑜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著依旧空盪盪的营帐,未曾有过的空虚与失落浮上心头。他苦涩地笑了。
                  一人缓缓步入营帐。昏暗的灯光令他敛眉。他看了看病卧榻上的周瑜,露出一抹难解的神色。
                  「子敬啊,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来者即是在东吴与周瑜相交甚笃的鲁肃。周瑜带著微笑道,那微笑看来有些无力。鲁肃不语。周瑜见状失笑出声。
                  「帮我把这个……」周瑜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上头没有写收件者。鲁肃接过。「给──」
                  「给孔明先生是吧?我知道了。」虽是个问句,答案却是肯定的。鲁肃淡淡地说。周瑜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瑜转回看向帐顶。目光无神空洞,彷佛所有思绪情感皆被掏乾了一般。鲁肃看著如此的他,心里一声长叹。
                  他不明白,如此在乎孔明的周瑜,及如此在乎周瑜的孔明为何会闹至这般处境;既然彼此在乎、倾慕,为何还要彼此伤害、远离、故做无情毫不在乎?纵然鲁肃猜不到孔明蓄意害死周瑜的理由,但他大约猜测得到──他是迫於无奈才这麽做的吧。
                  只是,现实容许他这麽想吗?社会、道德、伦理规范准许他这麽想吗?他不知道。
                  「子敬。」周瑜温和低沉的声音将鲁肃从思绪中拉回。「在想什麽?」真是难得看见子敬沉思的表情,以後也没机会看见了吧。
                  鲁肃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没什麽。」周瑜微笑了下。或许是鲁肃的错觉,但他觉得此时周瑜的微笑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无奈,夹带满怀的遗憾及说不出口的苦痛。
                  周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失去焦点的望著远方,那个有他存在的远方。真的,什麽事也不能做了。好遗憾哪。
                  好遗……憾……哪……。
                  床前小几边的灯火摇晃一下後熄灭。周瑜顿觉黑暗笼罩他整个世界,却再也无法询问为什麽。
                  风起了。
                  让我在最後叫你一声……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69楼2018-02-22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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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快(划)的我
                    又出现了
                    小伙伴们啊,没完结呢
                    要不然怎么说这是一篇好文呢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1楼2018-02-24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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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停丧於巴丘,众将将所遗书缄,遣人飞报孙权。孙权闻周瑜死,放声大哭。拆视其书,乃荐鲁肃以自代也。鲁肃得知微微一愣。孙权为了周瑜为东吴做出的所有奉献,依照他的遗言让鲁肃当上大都督。
                      东吴终日笼罩在丧亡的死寂中,肇事者在远方露出满意的微笑。
                      孔明摇摇羽扇。唇边的笑意彷佛不会消失般一直停留在那儿;一双朱唇犹如点上胭脂般酝酿著心里无可比拟的心情。
                      好矛盾,矛盾得连自己都无法剖析矛盾。明明不高兴,可是却不住微笑。这是怎麽回事?他不知道。
                      心里激昂的某种前所未见的情绪,无法解释;感觉上,好像什麽呼喊著要出来,想发泄却又不知发泄什麽、为何发泄。他摇摇头。
                      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感伤呢?他不明白,确确实实不明白。
                      看向苍穹──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看了。──它仍旧带著它应该呈现的颜色,一如以往;那他呢?他呢?他是否也没有变?
                      答案你我都晓得,孔明也知道。他苦笑了下。
                      背往後倚在柱子上,这是他突然喜欢上的位子──走廊栏杆上──最近总是坐在那儿看著天空,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沉思。刘备有时路过只是以为他是在观测天象,故不加多问。
                      欲想些什麽时,思绪变得枯竭;明明脑海中充斥著许许多多的情绪,却在正当自己想说出口、写下来时瞬间烟消云散,一点也没留下。
                      自己已然脱离为了感伤而感伤的年龄,但现在他仍旧无法了解压在心头的悲伤为何,只知道这让他几近窒息。他叹了口气。
                      周瑜啊周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我这名威天下的诸葛卧龙如此难受?
                      风不能回答他,天空也不能,只有一颗心悬在半空轻轻盪著秋千。
                      天空泛了鱼肚白,映照著摇曳烛光的屏风前坐著一抹宁静而沉重的身影;身影的主人眉宇间带著无穷英气,长发及股微微反著光;一双灰黑色的眸子深邃难测,宛若寒泉深不见底;薄唇苍白而刚毅,彷佛毅然决然下了什麽决定一般。
                      好早,太早了。他整装步出屋外,看了看大部分仍是苍黑的天空,叹了口气。
                      我起这麽早做什麽?清晨的风总是凛冽刺骨,他缩了缩身子。纤细身影宛如落叶对於清风的扰弄无能为力,只能屈服。
                      屈服什麽他很清楚,清楚得连他都感到厌烦;总是这个原因让他不愿放弃,但只能放弃。他垂头,眼底波动闪过。
                      我到底──
                      「诸葛军师。」
                      一阵低沉坚毅的声音传来令他──诸葛孔明──稍稍震动。他朝来者微微一笑,「子龙。」总是你,也一定是你;只有你明白我心里想的是什麽,也只有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天寒军师怎麽只著件薄衫?当心受寒啊。」赵云体贴地解下披风裹住孔明。孔明苦笑一下。
                      「我哪生得那般体弱呀?子龙多心了。」话虽这麽说,他仍是紧抓著赵云过大的披风,恣意感受著赵云温柔的心意。
                      「……军师想去东吴?」
                      孔明表情僵硬了下,之後释怀地笑笑,对著赵云认真的神色说:「是啊,你猜到了?」语气肯定宛如不动泰山。
                      「……您……为何要去?」赵云能揣想到孔明终日寡欢的原因──虽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故沉吟著问了这个问题。为什麽他要去触碰自己最不愿触碰的地方?为什麽?
                      若是为了社稷颛民,那他的牺牲是巨大而无法想像。
                      孔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了。他的笑容虚无飘渺好似下一瞬即会消散在风中,更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赵云看得好心疼,却说不出口,也不能说。他垂首轻轻叹了口气。
                      一只手柔柔搭上赵云的肩膀,他抬起头,望见脸上漾开温柔笑靥的孔明,心中感动不可言喻。尽管他心里明白,那个笑容不会属於他,永远不会。
                      孔明以眼神示意,赵云点点头,两人并肩望中堂走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见了刘备将周瑜已死之事白於他。刘备使人探之,果然死了。刘备意有所指的神情一闪而逝,他转向孔明问:「周瑜既死还当如何?」
                      孔明摇摇羽扇,云淡风清地说:「代瑜领兵者必鲁肃也。亮观天象,将星聚於东方。亮当以吊丧为由往江东走一遭,就寻贤士佐助主公。」伫立一旁的赵云闻言拧眉,有口难言。没有人察觉他神色有异。
                      「只恐吴中将士加害於先生。」在东吴看来周瑜的死孔明需负极大责任,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刘备忧心道。
                      「瑜在之日,亮犹不惧;今瑜已死,又何患乎?」显然他决意要去,且是一定要去。赵云看了看孔明,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也可想像他此时的神情──定是坚若磐石固不可破吧?赵云暗叹一声。
                      辞别刘备,两人上了船并肩坐在一起,没有任何对话。空气寂静到连撑篙或是船身在江上摇晃的声音都嫌吵杂,好像有著什麽逐渐凝结,压在两人的心头。说不出口。
                      赵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孔明身上,他还是穿著自己的披风;即使不明原因,依然让他暗自欣喜。他不自觉笑了。
                      孔明紧紧揪著赵云的披风。那是红色的,亮眼的红色让他感到眩目,如同那抹高大身影所付出的令他无法偿还的心意。他又紧抓了一下。
                      记得……那个人的披风也是红色的;美丽却是如鲜血一般亮丽的红色,象徵著生命的红色。
                      那个人的灵魂也是红色的,那麽地热情,那麽地义无反顾,那麽让我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孔明摇摇头。不能想起,不可以想起,绝对不可以……。
                      但,已然自记忆湖底升起的泥,要它重回湖底,谈何容易?
                      他不由得靠向赵云,此举令赵云心漏跳一拍;他不知道这是孔明关於什麽的暗示,抑或只不过是单纯怕冷。他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孔明没有解释原因,只是静静靠著。
                      我还是很脆弱啊。
                      孔明身著寿衣额间带孝,与卸下披风的赵云缓缓下船。赵云命令船夫在这儿等待後才跑向远远将他抛在後面的孔明。
                      孔明白色的身影恍如隔世般缥缈,模糊在周遭的景物中。宽大衣袂随风狂舞,宛如下一瞬他亦会随风而去。赵云心一紧,赶忙跟上去。
                      越是靠近灵柩处,周瑜麾下的将士散发的杀气就越重,因见赵云带剑相随始不敢下手。但──
                      「诸葛老贼!还我都督命来!」一声巨响一人拔剑直逼毫无防备的孔明而来。寒光闪下,殷红喷溅,染上孔明洁白的衣裳──是赵云。
                      赵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该人剑身,另一手环住因冲击而倒在他怀里的孔明。他轻声说:「先生。」
                      「无碍……。」缓缓昂首,那名将士的剑顿时落地。他目露惊惶更莫可置信地向後踉跄几步。他没见过如此黑暗、深邃、空洞、虚无的眼睛;这双眼睛阻止了其他欲做同一件事的人。
                      「子龙。」孔明站直了身,眉目低垂继续向前。他悄声问著。赵云摇了摇头。孔明唇边浮出一朵不算微笑的微笑。
                      清风仍旧吹拂著,犹若一把把无情刃划开两个命运中不该相遇的人。
                      抵达中堂,孔明连行礼也无直接扑向祭台。黑色长发恣肆披散在地,黯淡而无光。瘦细的身躯像是承受不住心中激昂如同狂涛骇浪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话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浮丝彷佛他即将随那人而去。
                      好不容易朗完祭文,白色身影犹如清水撑不住地自祭台滑向地面。孔明双手伏地,抽抽断断的声音不止传出。空气变得苦涩。
                      眼前的土地湿了一块,宛若身上鲜红血迹逐渐晕开;但从孔明脸上出现的水珠依然源源不绝,好似永远也没有歇止的一天。
                      鲁肃看得心揪。他走过去扶住孔明,在他耳边说些安慰的话语。孔明怎麽听得进去?空洞得简直可以说没有眼珠的眸子不断泌出泪水,沿著面廓悬不住地滑下。
                      赵云默默站在一边看著这一切发生;他想阻止,却无从阻止。
                      他明白在孔明与周瑜之间有著什麽强大的链结是任何人皆无法破坏的,而这种链结则是他长日以来不愿面对承认的物质。他不想承认,非常不想。
                      不愿意承认孔明为了另一个人伤心难过;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如此不堪;不愿意承认孔明或许拥有类似的情愫;不愿意承认孔明的那种情愫不是给他。不愿意承认,什麽也不愿意。他不禁握紧双手。
                      一位娉婷嬝娜的身影自屏风後出现。优雅得宜的举止让赵云明白这并非普通的大家闺秀。她朝几乎丧失意识的孔明行礼後表明自己的身分──是小乔。孔明凭藉所剩无几的理智推测准确无误,却依旧稍稍一震。
                      他世界上最不愿意见到的人除了那个人之外就是小乔──那个人的元配──不愿意,相当不愿意。
                      因为,在她面前,会使孔明莫名有种愧疚,想要逃避。是我,是我让那个人改变心意;是我让那个人对不起元配夫人;是我,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他想逃开却无法逃开,只能低下头,闭上眼。
                      小乔脸上带著极度沉痛哀伤的神情。她微微笑了,唤个婢女抱来一把琴置於孔明身前的地上。
                      孔明疑惑的目光包含在小乔温柔的笑颜中。她轻轻说著,这把琴,是郎君走前交代赠与先生的,请先生收下。孔明大惊。
                      孔明颤抖的手伸向那把琴,饱含情意地轻轻抚弄;铮然声响让他明白这是那个夜晚周瑜弹过的琴。为什麽?为什麽要给他?为什麽?答案他自己明白,只是在逃避,刻意逃避。
                      小乔行礼退出中堂。鲁肃悄悄自怀中掏出那人写的信,说这是公瑾生前最後的音讯,留给先生的。孔明颤抖接下,犹豫著撕开,抽出信纸,打开;看清字句後,泪水忘了流,好像连心脏也忘了跳,什麽反应也做不出来,只能愣愣看著纸上的字。
                      你还恨我吗?
                      呼吸与心搏宛如狂岚与震雷在耳畔响起,除了这些,孔明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周遭彷佛阒然无声一般。
                      静,太静了,静得让人莫名恐惧,无法思考,甚至感觉孤寂。时间好似停滞不前,凝重压在心头,几近窒息。
                      下一瞬,赵云只见寒光一闪,孔明抽出他腰间长剑望自己身上一抹──
                      「先……!」众人目瞪口呆。鲁肃言梗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赵云愕然望著孔明。
                      孔明及股的长发刹那短了大截,现在只及背脊的一半。他握著头发踉跄走向那人的棺木,空然无一物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将头发轻轻洒在棺面上。这是我所能给予你最深的情意,未来……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这头发,即是代表我们该断且不该联系的因缘吧。
                      洒毕,在众人同情哀伤的目光中,颓然,倒下。
                      『孔明,我对你──』
                      让我在最後叫你一声……
                      一抹晶莹滑落他细致的脸庞。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2楼2018-02-24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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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你会面 我处心积虑
                          让你离开 我万般强迫
                          强迫无奈 无奈强迫
                          无奈强迫 强迫无奈
                          双手浸满莫名浓烈的情绪
                          名曰遗憾
                          孔明缓缓睁开眼睛,惶惶然环视帐内,认出这是从前曾经安身过的营帐,莫名有点感伤。
                          周遭黑暗宛如破晓前的黎明,一抹阴影袭上他透澈明亮的双目,脸色黯淡下来。
                          赵云此时端著晚膳踏入营帐。孔明问他现在何时,他答现已戌时。
                          「子龙,我们走。」不带赵云阻拦,孔明抄起外褂被头散发望帐外急奔而去。赵云苦笑叹了口气,带剑尾随。
                          「先生,我们欲往何方?」孔明脚步坚定而迅速地在树林中穿梭,见状赵云已知用身体微恙的理由是无法让孔明罢手。半晌後赵云问著。
                          「寻──」孔明边张望边回应,蓦然发现远方一抹刚毅精硕的身影向自己走来。两人快步迎上。
                          此人身形高大、俊逸伟岸,眉目间流露出非常人可比的知识与智慧结晶。一双深邃瞳眸夹带冷静沉著,不难看出此人历练之深,以至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其人身著竹冠道袍,更在在显示出他不凡的身分。他朝孔明微笑著。
                          「失礼了,士元兄。」孔明一揖,脸上带著歉意的笑容。
                          「无妨。」世称凤雏先生的庞统释然一笑道。他看著孔明脸上不掩的哀伤深沉,原本想奚落戏弄他的话语怎麽也说不出口。一旁的赵云瞧出端倪。他看著孔明心里有些疑惑。难道,这才是你来到东吴的理由?
                          若先前孔明的泪水皆是佯装,那赵云真得赞叹他的演技精湛,出神入化。但,当真是如此吗?
                          纵然赵云对於孔明的了解无法算是透彻,却也有个底。他明白孔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随便付出感情;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装做毫不在意?
                          孔明凭藉过人才气对於世事无一不晓,没有一件事能在他眼底漏掉,他自己却无法同样被世人了解,尤其是赵云。
                          他为何要隐瞒?为何要逃避?这是赵云心里最大的疑惑,也是孔明心中最深沉的秘密。
                          孔明向庞统说明他料孙权必不重用庞统,故留下一书愿庞统能往荆州慰刘备效命;孔明说,刘备宽仁厚德,必不负他平生之所学。庞统允诺而别。
                          孔明望著庞统的背影出神,心里反覆问著相同的问题:这是原因还是藉口?
                          这是我来东吴的原因还是掩盖我悼念某人的藉口?他不知道。
                          清风又起。
                          却说鲁肃引荐庞统於孙权,孙权一晤之下果不重用。庞统暗叹而退。鲁肃是个宽厚长者,见怀抱天下的庞统不受重用,恐其经天纬地之才遭所埋没,便递其一书,望庞统於刘备处有好发展。
                          孔明与赵云此时於驶往荆州的船中。
                          两人相依而坐,孔明轻轻靠在赵云肩膀上,手里抱著那个人的琴,一语不发。赵云见孔明不愿言语,也贴心地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问。
                          空气寂静得让人无法思考,一种奇怪的气氛慢慢酝酿。孔明不想改变,赵云则是无法改变。
                          既然孔明不想,自己就别做。他是这麽想的。
                          「子龙,我问你喔。」孔明的语气飘忽如同一阵风,低幽平淡不明底蕴。他淡淡地说:「如果……被一个不该在乎你的人在乎上了,会怎麽样?」这是数月前孔明问过的问题,当时赵云没有给任何答案,因为他没办法给任何答案。赵云心头一紧。为什麽……为什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啊。
                          这一次,赵云连『我不知道』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
                          「那……要是你自己也在乎那个人呢?你会怎麽做?」赵云好想闭上眼睛,不愿面对更不愿揣想孔明此刻的神情。他欲逃避心里莫名的复杂情绪,不想面对。
                          赵云依旧没有回答。
                          孔明身子忽然轻颤起来。赵云感到一股热流袭向颈部──那是泪水。
                          颤抖很快就停止,泪水却如同江水源源不绝。
                          赵云轻搂著孔明的身躯,瘦细让他不敢置信。他不由得紧搂一下。
                          良久,赵云温柔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出,「或许,你真的该情绪化一点,没有人能够压抑这麽久的。」语毕,除了啜泣声,什麽也听不见。他不晓得孔明是否听见,那也不重要,只要他能快乐,这就够了。
                        真的,这样……就够了。
                        刘备接到孔明按察四郡,且容迟回的消息。门吏传报江东名士庞统特来相投。刘备久闻庞统之名,便教请入相见。庞统见刘备,长揖不拜。刘备见庞统貌陋,心中亦不悦。刘备问庞统远来不易。庞统不即取出鲁肃书并孔明投呈,但答闻刘备招贤纳士,特来相投。刘备闻言,只说荆、楚稍定,苦无閒职。此去东南数百里有一县名丰阳县,缺一县宰,屈庞统任之。如後有缺,却当重用。
                        庞统思刘备待我何薄,欲以才学动之;见孔明不在,只得勉强相辞而去。庞统到丰阳县,不理政事,终日饮酒为乐;一应钱粮词讼,并不理会。有人报知刘备,言庞统将丰阳县事尽废。刘备怒一竖儒竟敢乱他法度,唤张飞引从人去丰阳县巡视。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问。恐於事有不明者,可与孙乾同去。
                        张飞领了言语语孙乾同到丰阳县。军民官吏皆出郭迎接,独不见县令。张飞问及,同僚将庞统夜夜笙歌的情形相告。张飞大怒,欲擒之。孙乾以庞统乃高明之人为由,劝他莫可轻动。
                        张飞入县,正厅上坐定,教县令来见。庞统衣冠不整,伏醉而出。张飞怒斥庞统荒废县事。庞统反问他荒废何事。张飞道庞统到任百馀日,终日在醉乡,安得不废政事。庞统说量百里小县,些许公事何难决断。将军稍坐,待他发落。张飞闻言心里大疑,静待庞统行动。
                        庞统唤来公吏,将百馀日所积公务都取来剖断。吏皆纷然齑抱案卷,上厅诉词。被告人等环跪阶下。庞统手中批判,口中发落,耳内听词,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民皆叩首拜伏。
                        不到半日,将百馀日之事尽断毕了,投笔於地,而对张飞曰:「所废之事何在?曹操、孙权,吾视之若掌上观文,量此小县,何足介意!」张飞大惊,下席拜谢;更说会替庞统於刘备处极力举荐。庞统此时才现出鲁肃荐书。张飞问何不於初见时将出。庞统言若便将出,似乎专藉荐书来干谒矣。张飞朝孙权惊叫道若非他,则失一大贤也!遂辞庞统回见刘备,具说庞统之才。刘备大惊,更悔其屈待大贤之举,便决意重待庞统。
                        门外忽报孔明回,刘备赶紧步出接风;只见孔明怀中抱著一把琴,被横抱在赵云怀里,脸上泛著不正常潮红。
                        「这是……?」刘备问。他看了看孔明紧蹙的眉头与异然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忧。
                        「禀主公,军师先生路途中染上风寒,现正发烧中。」赵云望著孔明的脸,心里一阵绞痛。刘备闻言让赵云赶紧将他送回军师府邸,赵云依命而退。
                        刘备使张飞将庞统接来,此二人望刘备处来的路途上──
                        「飞冒问一语望先生赐答。」
                        「公请直说勿妨。」庞统听张飞恭敬的话语心里好笑。有趣的人,形同子路豪迈莽撞却不惧改过,是可塑之才。
                        「……军师先生现今如何?」
                        庞统闻言失声大笑,「公岂可问吾与孔明相交甚浅之人?公应直问孔明才是。」
                        「可我又没见著他,怎麽问?」此语又使庞统笑了几声。真是有趣,孔明真不知你有何魔力让这人如此小心翼翼。
                        「我也没见著他几次,怎麽答?」张飞被问得语塞,嘟哝著不再提问。
                        庞统忆起孔明略显哀伤、疲累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纵马向前超过张飞,轻声地说:「情哪、情哪……。」张飞在後面偏头搔脑,完全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3楼2018-02-24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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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笑这个人对於命运的抵抗;讥讽这个人最後只能屈服的态度。
                          这当真是天数啊。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建兴三年:刘备入主西蜀领成汉中王,关羽、张飞失慎而死,曹操病亡,刘备与陆逊交战大败崩於白帝城,庞统也承後死去;一代枭雄最终也只能归回黄土,仰赖其族後裔起而代之。
                          孔明现已位居蜀汉丞相,在於成都。他事无大小皆亲自从公决断。两川之民,忻乐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幸连年大熟,老幼鼓腹讴歌,凡过差役,争先早办:因此军需器械应用之饷,无不完备;米满仓廒,财盈府库。
                          映照著蜀汉丰饶富庶的,是孔明越趋深邃沉敛的眼眸。
                          七擒孟获。
                          孔明正坐於丞相府内处理政务,忽传益州飞报:「蛮王孟获大起蛮兵十万,犯境侵掠。建宁太守雍闓今连结孟获造反。朱褒、高定二太守献了城;只有永昌郡太守王伉不肯反。现今雍闓、朱褒、高定三人部下人马皆与孟获为乡导官攻打永昌郡。赖王伉与功曹吕凯,会集百姓,死守此城,其势甚急。」孔明闻言自案中抬头,斜飞入鬓的细眉稍稍拢了拢。之後,孔明乃入朝奏刘禅欲驱兵前往平蛮。刘禅听了孔明冷静分析後应诺。孔明拜退。是日,孔明辞了刘禅,令蒋琬为参军;费禕为长史;董厥、樊建等人为掾史;赵云、魏延为大将,总督军马;王平、张翼为副将;并川将数十员,共起川兵五十万,前望益州进发。
                          初至益州界分,孔明使计大胜雍闓、朱褒、高定三人,正行进之间,忽报天子差使命至。孔明请入中军,但见一人素袍白衣而进,乃马谡也;为兄马良新亡,因此挂孝。马谡带诏而来,孔明接诏已毕後留马谡在帐叙话。孔明问马谡高见,马谡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孔明叹道:「幼长足知吾肺腑也!」於是孔明遂令马谡为参军,即统大兵前进。
                          孟获得知孔明智破雍闓等,遂聚三洞元帅商议。孟获说三洞元帅可分兵三路前进,得胜者便为洞主。於是分金环三结元帅取中路,董荼那取左路,阿会喃取右路,各引五万蛮兵,依令而行。
                          孔明得报,推诿赵云、魏延二人不识地形,使王平、马忠各往左、右二路迎敌,让赵云、魏延随後接应。赵、魏二人不满,遂密商自行带兵破敌,事後才发现此为孔明智谋,二人叹服。赵云心里苦笑一阵。孔明见胜,再分调擒孟获,擒住後因孟获不心服又放他走。孟获离去後孔明令众将歇退。此为一擒。
                          斯夜,一抹人影悄然闪入孔明的营帐。孔明解衣欲睡,瞥见烛光摇晃一下。他微笑著转过身,轻声道:「夜袭可不是君子该有的行为呢,子龙。」赵云一语不发望著眼前已然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依旧不及以往般长;白皙脸庞也黯淡泛黄,甚至有些许皱纹;蓄了胡子使他更添男子气概;只有那一双深邃如寒泉的眸子依然没变,仍旧是如此幽深莫测,不明底蕴。
                          「怎麽了?明儿还有仗要打,当心累坏了身子。」这句话是对自己说吧。赵云心里反驳著。当上丞相的孔明事务比他是军师时多上数倍甚至数十倍。孔明秉烛夜事的孤独身影赵云都知道,却只能躲在一旁偷偷注视,什麽也做不到。他能为孔明做的事只有打胜仗,所以他希望孔明能够多多善用他,让自己为他付出所有。
                          已经要无事可做了。
                          在四擒四纵後孔明已经有些疲累。一日,孔明见无事可做,故步出营帐向一树林走去。南方湿热的空气让孔明感到阵阵不适,尤其他将自己包裹得何等严实,其闷热不难想像。他摇了摇羽扇,轻轻舒口气。
                          南方的天空蓝得过分,丰沛水气在高空凝结而成的云飘飘悠悠地划过天际,不知何往。走进树林,茂密苍翠的树叶将苍穹几乎完全阻隔,阳光斑斓而略显破碎,像是洒了一地的水晶。
                          清风骤起,乱了他的发、他的衣;落叶大片大片飘下,凋落颓败如同他逐渐老去的生命,莫可违逆。他苦笑叹了口气,长长地、长长地。
                          能够这般叹气的日子还有多少呢?他自己不能回答,也不想回答,更害怕回答。
                          一句真诚让他感动出山相助;一句遗言让他甘心至死付出。他不明白,下一瞬还有什麽会让他甘愿死心塌地贡献仅有。他不明白,也没勇气去想像。
                          想尽各种方法让自己忙碌不堪;最近越来越多人对他说:『丞相您瘦了好多啊。』要他保重身体,他总是微笑以对,毕竟他们不明白,自己是存心让身体忙碌、消瘦、虚弱下去的。
                          当脑中充斥著繁杂琐事时,便会没时间也没心力去顾及停驻心中的哀伤与萦回梦中的思念;至少,他是这麽想的。
                          但,想要遗忘、学会遗忘,却无法遗忘。那个名字所造成的连锁效应让孔明心悸、逃避但不能够掩饰。
                          下定决心要忘的啊……。
                          在断发的当时就决定的不是吗?为何自己如此不守信用?为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为何在这激情应当全然退去的时候,我还如此悬念著他?
                          越是想遗忘便越是想起,因此,孔明让自己更加忙碌,几近已到自我凌虐的境地。
                          总是在夜阑人静时发了疯似地砸坏目之所及的所有物品;总是在无人知晓时狠狠剐破自己的手臂;总是在他人背後恣肆大声吼叫,彷佛只有藉由这些才能让他感到平静。
                          在那之後,也总是一个人独自流泪,孤寂而抑郁。
                          对於很久之前赵云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没有任何不悦,正确说法应是他不想不悦。那个能够让他完全付出情绪的人早已消逝在风中,他为何还要浪费呢?没必要的。
                          有时孔明认为自己根本形同行尸走肉,甚至想一死了之;但他不能,他晓得答应那真诚及遗言应当付出的代价。他不能失信於刘备,更不能失信於爱戴他的百姓。
                          但,难道说,为了这些,连自己自私性的快乐也要被夺走?他茫然了。
                          好累,真的好累……。
                          梦境中常出现有个拯救他跳脱此种情境的英雄,但那终究只是梦,如何也不可能成真。他连『谁能来帮他』的话也不敢说,唯恐一说出口,那虚幻至极的美梦在残酷现实下会无法幸存地完全碎裂、湮没,一丝不剩,让他连缅怀的机会也没有。
                          孔明昂首望了望根本看不见的天空,眼角有些酸涩。是阳光太刺眼了吧。他眨了眨眼睛,垂首不知沉吟些什麽。
                          他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究竟何时,才能让他……。
                          『孔明,我对你──』这是一句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完结的话。
                          『让我在最後叫你一声……』这是一句孔明永远也不会知道的话。
                          风再起。
                          七擒七纵後孟获终於归顺,孔明凯旋班师回朝,孟获率引大小洞主酋长及诸部落罗拜相送,时值九月秋天。
                          孔明自引大军回成都。刘禅排銮驾出郭三十里迎接。孔明慌下车服道而拜。刘禅扶起孔明,并车而回,设太平筵会重赏三军。自此远邦进贡来朝者二百馀处。孔明奏准刘禅,将殁於王事者之家一一优恤。人心权悦,朝野清平。
                          秋季总是萧瑟索然。孔明饮下一杯茶,视线失焦在不知名的彼方,那个理智上逃离,潜意识思念的那个人存在的彼方。
                          或许,承认比较好吧。承认自己思念;承认自己放不下;承认自己舍不得。他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
                          远处枯黄随风而落,枝头零落的树叶让孔明备感孤寂,却说不出孤寂。莫名地,孔明觉得自己比那落叶还不如。
                          落叶飘下回归大地,当春风一过新绿会再上枝头;但自己却连那再度绽放的勇气也没有。他喟叹。
                          「爹爹,您怎麽了?」一童声将孔明自思绪中拉回。回首便见一双瞳灵动,天真无邪的男孩朝他跑来。男孩揪著他的下襬说:「爹爹您好久没回家了,怎麽一回家就叹气呢?」
                          孔明微微一笑後将他抱起,「瞻儿还太小,等你长大就懂了。」至此可大胆揣测那人便是诸葛瞻。
                          「爹爹每次都这麽说。」诸葛瞻嘟了嘟嘴,兀自跳出孔明的怀抱後东摇西摆地跑走了。孔明笑了笑。
                          说的也是,是该轻松些,毕竟日子还长著呢。
                          再怎麽哭泣失意情况也不会改变;我想,为了将来,我是不会再流泪了。
                          你能原谅我吗?
                          一阵风拂过,犹似当时鲜红披风拂过身旁。孔明淡淡笑了。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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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後,孔明计夺南安、安定二郡,替出魏延军马去取天水。天水郡太守马遵心危,乃聚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商议。正说间受困於南安的夏侯楙(马遵驸马)差心腹将裴绪到。绪入府取公文与马遵,说都督求安定、天水两郡之兵星夜接应。言讫,匆匆而去。
                            次日又有报马到,称说安定兵已先去了,教太守火速前去会合。马遵正欲起兵,忽一人自外而入阻止马遵,冷静分析现今情势後说此为孔明之谋,更道他有一计可擒孔明解南安之危。
                            孔明当然不知其事,摇摇羽扇,已为天水势在必得。众将正为孔明神机妙算而得意,孔明却无一丝喜悦之色。赵云见状眉头一拧。
                            「丞相为何面作难色?」赵云轻轻问著。孔明投以微笑不答。
                            赵云静静望著孔明,心里激昂著莫名的情绪。自己已年登七十,再不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或许当初那情感有些变质,不再带著那般如烈火的激情,但那核心情意还是不变的,他依然在乎著孔明,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但孔明眉头的哀愁却随著年岁增长而加深,宛若他脸上的道道刻痕磨灭不去。
                            他一直以来都好想问:为何上苍要如此戏弄他?这问题无解,也总是无解。他叹口气。
                            昂首看看蔚蓝得犹如一场梦的天空,宽阔得好像连哀伤都扩大了。
                            景物依旧但人事全非,人事全非啊……。他摇摇头。
                            孔明看著赵云,心里扬起莫名的情绪。他垂下头。
                            我对他,就是注定一世亏欠吧。
                            那我对你,又是如何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只有清风微微拂动,心在那儿轻轻盪著秋千。
                            没想到,继你之後,苍天又与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下马投降於孔明车前的人,便是让他明白此人在,天水莫得的姜维。孔明下车而迎,望著姜维低垂的头,执他的手说:「吾自出茅庐以来,遍求贤者,欲传授平生所学,恨未得其人。今遇伯约,吾愿足矣。」姜维惊愕昂首,面露大喜之色。孔明愕然。
                            姜维是年二十有九,与孔明初出隆中时差不多年岁。斜飞入鬓的一双剑眉英气勃勃,明亮星眸内饱含非常人可比的睿智与自信;骨架高大精硕,匀称且端正,浑身散发一股英雄豪气。
                            姜维的身影在孔明眼中逐渐模糊,蒙胧中似见一抹同样高大伟岸、同样英姿焕发的身影。那人身著战甲,肩披鲜红色披风,长发束於顶心,刚毅双目中流露出智谋双全与放浪狂野;形状美好的唇边总挂个一种胸有成竹、怀抱千里的微笑……。
                            太像、实在是太像!孔明含泪摇摇首,向後踉跄了几步。赵云扶住他,投以面露不解的姜维若有所思的神情。
                            为什麽……为什麽上天要与我开这种玩笑?
                            清风在他耳畔扬起嘲讽的呼声。
                            好不容易能坦然面对自己思念的心情;好不容易能够尽量不让那种心情影响到自己行事;好不容易能不要在无人夜里非理性地发泄;好不容易能不要在一个人的时候独自疗伤……。
                            为什麽!为什麽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为什麽……。
                            以为能就此恢复平静,没想到……。
                            「丞相有何挂碍?维可协助解忧。」姜维见孔明神色微变,心生忧疑。他柔柔地说。
                            孔明拭去眼角泪水,微笑摇头。心里掀起许久未有的波涛。
                            孔明同姜维回寨,升帐商议取天水、上邽之计。姜维提议让梁绪、尹赏自乱,则二郡可图。孔明从之。
                            之後果真让孔明取得三城,以降威声大震,远近州郡望风归顺。孔明整顿军马,尽提汉中之兵,是为一出祁山。
                            却说曹真、郭淮败兵孔明,只得收拾残兵归寨商议。郭淮道可联合西羌之人共敌蜀兵。蜀兵军势顿时由强转弱,吃下一败;但幸赖天候神助,让孔明妙计得以施行,扳回颓势。
                            姜维得此消息露出笑容,孔明望著那个笑容出神,一丝哀伤闪过他深邃沉敛的眼眸。
                            ──先生真是天人,当男人太可惜了。──
                            纵然只有一瞬,我仍想恋恋挽留、挽留恋恋。
                            ──诸葛先生也颇有雅兴啊。──
                            纵然只有一笑,我仍想深深刻骨、刻骨深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以惘然。』
                            惘然、惘然……。
                            ──你休想!──
                            ──孔明……,对不……起……。──
                            ──求……你……不……要……恨我……好……吗……?──
                            ──那你也是来这儿吹冷风啊,我冷水可还没碰著你就来了呢。──
                            ──疼吗?──
                            ──没好好处理,发炎了吧。呆子。──
                            『我会担心你知不知道?』
                            ──还疼吗?──
                            ──你还好吗?──
                            ──你当真那麽讨厌我?──
                            ──回答我,你就这麽讨厌我?就这麽不愿意接受我吗?──
                            ──为什麽、为什麽……。──
                            『孔明,我对你──』
                            『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如果……被一个不该在乎你的人在乎上了,会怎麽样?──
                            ──那……要是你自己也在乎那个人呢?你会怎麽做?──
                            『既是天数,便不可违逆。』
                            『命哪、命哪……。』
                            一抹削瘦苍梁的身影映照在纸屏上,摇摇晃晃、颤颤抖抖。
                            一丝奢求渴望的希冀飘散在夜风中,隐隐没没、散散落落。
                            已经好久没作这般的梦,为何在他即将成为行尸走肉的同时再度想起。他不知道。
                            下定决心的,早已下定决心的。
                            也许,在不断告诉自己遗忘的当下,就埋下不愿遗忘的根。
                            一个人总是得遗忘一些东西,如此才能装得下另外的其他东西;但要是再无其他可供记忆,是否可以不要遗忘?
                            当一个人来到自己身边时,就有一个人势必要离开;但要是再无其他人会来,是否可以让他不要离开?
                            他不知道,也总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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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乱想成了失去那个人之後的日常作息;感觉上,好似只有这麽做才能证明自己是存在的,抑或是只有这麽做,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繁出奇策的战争机器。
                              想尽办法不要思念,也想尽办法尽情思念。他已经不知道什麽才是他要的了。平定中原?复兴汉室?辅佐後主?一统天下?好像都不是;也许,在那个人消失的当时,自己的心也随著,消失了。
                              消失在何处,他自己不明白,希望是消失在有著那个人存在的彼方。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岁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人拖著长衣长袂,自营帐内不明的一角搬出一把琴。琴面乾净光亮足见主人爱惜之甚。他将琴置於案上,乾涩皮皱的手指在弦上来回钩画,犹若情愫萦绕心头,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双手停当,铮铮然琴声飘扬各处。他十多年来深藏心中的深情、哀伤、欣慰、遗憾、温柔与无奈全化作一泓清澈琴音,回盪在伫立火把的营帐边、晚风吹拂的江畔、杜鹃哀啼的山林间、独耸入天的枝头上及天下有情人的心湖中。
                              苍凉豪迈的琴声震入人心最深处,一次又一次,产生出令人为之动容的共鸣。
                              清风又起。
                              琴音突然一乱,那人的身子猛然一震,之後不停颤抖著。乾涩咳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在风里盘旋,灯火摇曳忽明忽暗。他的脸庞瞬间苍老了许多。
                              一声闷响,隐见数朵红花绽放在素琴上。他喘著气,微笑了下。
                              那是抹美丽的笑容,美丽得毅然决然。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东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终究是场梦,是场虚幻至极的美梦。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6楼2018-03-02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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