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的一侧
文/星轨
“————呐,小露比?”
“曜……曜姐姐?”
“机票检查好了么。”
“嗯,不会丢的,大概。”
“那就好……对了,每周要寄明信片哦。”
“邮件也可以通信的说……”
“但我更喜欢明信片嘛……嘿嘿。”
“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所以该说再见了,曜姐姐。
————一直以来蒙受照顾了。
黑泽露比从梦中惊醒。她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继而发现枕头已被泪水与汗水打湿了。枕巾并没有湿透,但潮乎乎地凹下去一块,看着令人很不舒服。
用尽全身力气,她强迫自己坐起来,将朦胧视线锁定在前方桌子上,电子表的数字。
9点30.
今天是周末,起床太晚对她而言并无大碍,所以她在准备早点前换上了新的床单与枕套。
被打湿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每周,露比都会梦见曜。
梦见登上飞机,即将分别前,拉住自己的曜。曜说着每周要寄明信片哦,她点点头答应了。
一旦梦到这段回忆,黑泽露比定会在梦中流出泪来,她本就是泪腺发达的类型,所以眼泪会打湿枕巾,甚至床单————自从独自飞往异国后,每周都是如此。
更换完枕套、用完早点,收拾好出门用的拎包后,她决定去咖啡厅坐一坐,或许会停留一整个上午也说不定,因为要准备下个月大学面试的资料。
欧美的咖啡厅其实与日本的差别不大,硬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能是口感太过浓郁的咖啡,以及店员稍显随意的态度吧。但露比没有点咖啡的习惯,也从未在乎过店员的态度。
她更愿意点红茶————茶水略显古朴的红褐色会令她回忆起姐姐,进而想起家、与已解散两年左右的aqours。
如往常一般前往客人稀少的咖啡厅,点一杯红茶后、她在窗边的角落坐下。没有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而是稍微、对着镶木边的窗外愣了一会神。
窗外,一位银发蓝眸的小孩子正摆弄着手中的模型船玩具,那副精神、充满活力的神情。令她莫名联想起远在东洋的某位友人。
孩子注意到透过身侧窗子观察自己的露比,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开船了,yosoro————”握住手中小船,她摆出敬礼的姿势。
Yosoro,陌生而令人怀念的词汇。看着与某人身影重叠的孩子,露比一时间无法转移视线。
但这时,有位妇女小跑了过来。
“都说了乖乖站着等我了。”
“我有好好————”
“才没有。”妇女用力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向露比投来歉意的眼神。
露比出神地望着她们的背影,直至她们消失于咖啡厅对面的马路尽头。
随后她意识到,今天是、每周寄明信片的日子呢。
那位银发蓝眸的收件对象,此刻正身处哪里,与谁共度上午的无聊时光呢。露比闭上眼尝试去想象,可联想到那人的身侧有另一人陪伴时,思考又被打住了。
曜与其他人在一起什么的,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不愿去想象。这个事实令她心中泛起轻微的愧疚与负罪感。店员的招呼声夹杂窗外的汽笛声在她耳边作响,似正呼唤她去做些什么。
她盯着被冰冷阳光照亮的桌面,不由自主拿起了手边的明信片。
“お元気ですか?”用钢笔写下第一行字。任何书信都惯用的开头问候。
然后是……p.s.?该写些什么好呢。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
曜最近如何,睡觉时有没有盖好被子,会不会着凉呢?最近开始经常和爸爸出海了,有没有晕船呢?还是讲讲自己在美国的近况,打算申请的大学呢?
脑海中列出无数种模板,洋溢着担心、喜悦、悲伤……各式情感的草稿。
但仅仅是草稿。
事实上她一字都未曾书写下。p.s.的一侧,是略带嘲讽的空白,嘲笑她纠结犹豫的内心与下笔的无力。
从纸面上稍微转移视线,露比瞥到自己颤抖的指尖。视线之外的空间,咖啡厅里来往的行人与外面的车辆、摇晃的风铃影子和咖啡壶冒出的层层热气似乎都静止了。
她只能感受到指尖在颤抖。
但几秒后,如往常般,她将只写了一句话的明信片塞进手提包里。思绪里闪过的场景是,自己的房间抽屉里,一沓又一沓相似的明信片。
它们的p.s.的一侧,全部都是空白。
那是黑泽露比没能寄出的,收件人为渡边曜的明信片。从露比到达美国累积到现在,总共几十张,每份都是如此。
换言之,黑泽露比,未曾向渡边曜寄出一张明信片。
轻轻举起茶杯,她不断在心底默念这个事实。
出国前,就算aqours已经解散,她也会每天伴于曜身边。即便谈话止于简单问候与日常琐事,和开朗的曜一起度过的日子,对她而言也是绝无仅有的宝贵时光。
正因如此,面对曜的笑容,她将内心如洪水般泛滥的情感,选择用露出同样笑容去压抑,为了维持那段时间的平衡,让记忆的平淡与美好不被打破。
到达美国,她以为彼此分隔两地,联络方式改变,会使她将这份情感更直接地传递出来
————但她错了。
她只是在为,距离曜很远这件事,单纯地感到悲伤而已。
而连这份悲伤,她都无法向曜传达。
悲伤停留在明信片的空白里。
所以她只能含着些许晨风般微凉的心绪,将冷却的红茶咽下。一边想象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与曜再次相会的场景。
这场景不知是将她的难过抚平、还是加重了。但并不要紧,因为她很快振作起来,放下茶杯,在上午冷清、飘散着忧伤气息的咖啡厅里,拿起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