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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all流之荐文】(仙流)灰 BY:艾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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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在机翼边坐下,两条腿晃几下,问:“仙道,你有木暮的消息吗?”轻轻地,很期待 
的语气。 
低头下去,必须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要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仙道?” 
“没有,你呢?” 
“也没有。”失落的。 
于是静了好一会,心中还留有一点点希望:“那架叛逃的马尔斯怎么回事,夜里快三点了 
还演练吗?” 
他从沉思中被我打断出来:“那个啊,那天是模拟紧急情况,事先没通知的演练,我出动 
得最快,要不还真给那小子跑了。” 
“是撞见的?万一他要也是演练的呢?” 
三井笑起来:“那怎么会,他在我前面,我与他通话他也不回答,一个劲儿只往外面飞,我询问塔台,他们说在我们之前没人演练,还说有人破坏雷达,我向指挥部请示,然后就 
根据军法把他打下了来。” 
他们谁也,谁也没跟我说木暮其实被打下来了,被三井打下来了。 
“那个人,死了?” 
“机子都爆了。” 
天那,木暮他听得见三井,我没教过他怎么回话,他就听着他的爱人叫他,叫他,警告他 
要击落他,他没法回答! 
操纵杆一推,炮光一闪,自己的爱人,成灰。 
“逃兵最可耻了。”三井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紧了牙拼命忍住,为了三井也得忍住,等他走开了怎么都好,怎么 
处理自己就简单了。 
“喂,一起去吃晚饭吧。”三井起身探头进来,遮住了天花板上的一盏灯。 
看他笑:“好啊。” 
耳边响起的战事警报救了我,我从驾驶舱中跳下去,看三井跳进去关了舱盖,冲着通讯机 
大叫:“该机一切正常,可发射!”跑开,三井驾着机嗡一声冲进出舱跑道。 
求你一定要回来。 
是大战,好得很,什么都不用想了。 
战斗的最后那架画着八颗星的马尔斯驶回来,左平衡翼被削掉了一半,没去接机,看机师 
们蜂拥爬上回来的伤机,看所有的外通舱门一一地关上,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走出停机舱。 
回房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桌上的螺丝刀,也好,用惯了的,挽起袖子右手拿起来往左臂上 
一插,深深划下去,鲜血长流,觉得痛得还不够,手已抖得没法去扎第二下了,大口喘气 
看着血涌出来,突然觉得很痛快,就笑,笑到眼泪出来。 
接下来的一天风平浪静,与三井共进早餐午餐,仔仔细细聊过能够想起的有关过去的全部 
可笑的细节,再度证明了三井在这上面的记忆能力,一直滴着血赔笑,手上,心里,仙道 
彰还是仙道彰,如此地清楚没落下半点破绽。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起去吃晚饭的准备,上面 
通知调我去总部旗舰格兰帝亚,我一个人。 
拿着调令去给组里的人看,任命龙山做新组长,他们十一个人排成一行站在那里瞅着我, 
没人动,说了一大堆记不清楚的废话,带着大家为新组长鼓掌,阿同问:“将来上面给功 
时组长还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庆祝啊?”我说当然了,你们不让我来我还不愿意呢,大家一 
起笑起来,突然很有些感慨,觉得这样的我们,被人操控,连生死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


26楼2009-03-11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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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和三井道别,多少有一些溜走的味道,也嫌再见两个字说来难受,来接我的是一架伏虎 
    ,专机,好高的待遇。坐进副驾驶位子,舱盖一关,他们在底下一个劲儿挥手,自己也挥 
    挥,笑得柔和,伏虎冲出跑道滑进太空,周遭变得漆黑一片,驾驶员身前的各项仪表荧光 
    幽幽,因为无事可做,左胳膊十倍百倍地疼起来,驾驶员忽然说:“怎么又打了?”知道 
    三井一定又是最早出舱的人,所以没有回头。 
    --------------------第三章完-----------------------------


    27楼2009-03-11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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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格兰帝亚是海龙级的航空母舰,神话一般壮丽的船,下了飞机,被人从大到不可思议的停 
      机舱里领出来,一路没什么意识地跟在后面,周围所有人都忙碌地在过道里穿行,没人注 
      意我,有一种自己是影子的古怪感觉,刚才降落的时候震裂了伤口,这会儿又开始流血, 
      衬衣袖子大概已经湿透了,低头看看,制服袖子上还没渗出来,垂着手不敢摆,要不米色 
      的制服染了血可真麻烦。问题的关键是疼得很厉害,一阵一阵地刺骨,身上开始出汗,心 
      想格兰帝亚这么大,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只顾拖着步子跟上前面那个不曾减速半点的 
      兵士,胳膊上疼到恶心,眼前开始冒出半透明的泡泡,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形,晃动,像是 
      透过万花筒看见的样子,看不真切。拼了命迈着步,万万不想露半点衰样子,想不到仙道 
      彰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觉得曾经做过的一切可笑得像个小丑,乱七八糟,自己在心里 
      笑得喘不过气,一直笑,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清清楚楚看见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改 
      变过半点的眼睛,直到忍耐着的所有东西,疲惫,悔恨,疼痛,心上的身上的,在没来得 
      及隐藏的时候对着那双眼睛争吵着冒出来。它们在闹,我不管,只知道终于可以放点什么 
      下来,发现这个叫仙道彰的坚硬的躯壳也有洞穿的那刻,发现这个世上竟然有人肩膀坚硬 
      到可以用来让仙道彰依靠。 
      知道自己醒了,眼皮像被上下粘住了,张不开。使劲,看见光,看见白色的天花板,转眼 
      睛,看见床前站着的穿深灰色制服的人。 
      他把身子微俯下来,没有温度的眼睛黑沉沉地瞪住我的眼睛,寒冰一块,低吼道:“你到 
      底想干什么!这样的伤包都不包就上飞机!” 
      我竟然觉得有点委屈,马上明白想从流川这样的人口中听到我以为会有的安慰根本就是宇 
      宙间第一不可能的事,看着他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妄图多少找出点心疼或别的什么的零星证 
      据,却是连半点温和都不见,没来由地火大,掀开被子坐起来,吼出声:“你有什么资格 
      教训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木暮已经死了!” 
      他直起身斜着眼睛向下看着我,鄙夷般地,我怒到极点,狠狠瞪他,他把眼睛转开看着对 
      面的墙壁,嘴角扯开一点点,然后说:“如果我是你,就砍了腿,这双手留着修飞机。” 
      言辞冷淡,绝没有任何话外的意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我无语,深深的无力感,他总能那么轻易地看穿我。 
      他低下头看定这边,眼神里三分命令三分威胁三分不耐,我在他的注视下很窝囊地躺下去 
      ,他抬头转身迈步出去,动作流利,一如以往,却突然在门口站住,扭头,目光冷冷递过 
      来:“做就别后悔。” 
      我愣着的当口,他转头走出去,很快消失在门外的阴影里。 
      我明白了,很明白了。 
      一个护士走进来,看见我看她,微红了脸,过来解我手上的纱布换药:“流川少校是您的 
      朋友吗?” 
      他在女人中怎么总这么出名?已经是少校了,升得好快。点头,笑。 
      “他很担心您呢,在这里站了一夜,让他坐他都不坐。” 
      换完药之后的七点十五分,我被勒令出院,带到最高指挥官们的面前。莫名其妙地站在门 
      口,心中想原来这次的人类联盟舰队总司令官牧中将就是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太帅啊,藤 
      真少将说:“请坐,仙道少校。”


      28楼2009-03-11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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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木快速地跑起来,我匆匆跟在后面,又是走廊,发光天花板和灰色墙面的走廊,人们停 
        下来贴着墙边给我们让开路,在人与人的间隙,他的话音从前面断续传来:“我昨天见狐 
        狸了......他怪怪的......说他执行任务要走......让我见到你替他向你说再见......真 
        是怪怪的......我想他要和你说再见怎么不自己和你说......结果知道你被人看起来了. 
        .....刚才洋平告诉我他去了零号停机舱,今天洋平在那儿值班......说牧中将他们一堆 
        大官儿都去了......好象狐狸要开那架新机子走,快点的话......也许赶得上......” 
        他们在说赌博,急速的奔跑让我无法呼吸,我隐约猜出了这赌局,自己的心却在拼命叫不 
        可能的,他们要赌博,赌注是流川是不是,是我的流川是不是?这走廊似乎永无尽头,似 
        乎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在奔跑,走廊的尽头是流川,总在说,然而这一次,会不会慢了 
        一步,他就会永远消失在走廊尽头了。我快疯了。 
        停机舱的便门是被我撞开的,很大的声音,嗡嗡地盘旋着升上顶棚,舱内所有的人瞬间之 
        内回头看我,牧,藤真,泽北和,我的流川,站在列维坦阴影里的流川,穿着飞行服,右 
        手扶着登机梯。我的血涌回了头上,呼吸恢复了,耳朵里却剧烈地鸣叫起来。是他,我怎 
        么会弄错。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出来的?!”牧愤怒地低吼。 
        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他,流川在那儿,他要走:“你去哪儿?干什么?” 
        没人回答,我向流川走过去,藤真扳住我的肩膀:“流川少校要去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流川?他们让你干什么?!他们让你去炸对方旗舰是不是?!用列维坦,混 
        进去?” 
        藤真抓着我肩膀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我冲过去打开列维坦的检修盖,看到了却不愿相信 
        ,伸手去触,死一般的坚硬寒冷,竟然是,真的。 
        中子弹,即将由流川去引爆,开着和敌人一样的列维坦,混进敌人的旗舰再引爆。他去了 
        便不可能回来,他们谁都知道,进去了就是从内部炸毁敌人旗舰,进不去就是在离敌人旗 
        舰尽可能近的地方炸毁自己,都是死,怎样都是死,他一旦上了这机子就一定要死,必须 
        死。 
        “你们有什么权利让他去送死?!凭什么?!” 你们是谁?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为什么就是他死?!为什么?! 
        两个兵士上来押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机子旁拖走,流川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我。 
        他就在离我五米的地方,登机梯的旁边,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看着他登上机子,开出去 
        ,死去,不可能的,要么我毁了这一切,要么让一切毁了我,我听得见牧在说命令两个字 
        ,命令?性命都不是什么,木暮也是这样死的,不是我的错,不是三井的错,我明白,是 
        你们,不要战争都不可以,不要杀人都不可以,因为他是军人,选择离开战争就必须死。 
        今天你们又要杀流川是不是,他连活着都没法选择,自己的生命都没法选择,你们命令他 
        死,他就架着飞机去死,凭什么!?凭什么!? 
        我拼命挣扎,挣不开,只能喊,声嘶力竭,我疯了,清醒无比地疯了,我听得见自己的声 
        音凄厉地在这空间里响着,完全不是我,我无法控制,我要他活着! 
        “是我自己选的。”他说。


        34楼2009-03-11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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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我要赢......只能赢。”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没了下文,他转身上了飞机。 
           
          “等一下。”绝不可能看你死,看你死不如一起死,“我和你一起去。”两旁的兵士松了 
          手,我向着列维坦跑起来。 
          “不可以。”身后响起牧的声音,“我们已经要损失一个最优秀的驾驶员了,不能再损失 
          一个最优秀的工程师。” 
          我不管,抓住登机梯开始往上爬,一个冰凉的东西指上了我的后脑。 
          “你,闹够了没有?” 
          我回头,泽北端着黑沉沉的枪口,一双眼睛里红丝密布,野兽一样凶狠:“他说了,是他 
          自己选的。” 
          不能选活,选死还不可以么?我笑起来,转头回去,继续向上爬。身后传来轻微的激光枪 
          发射前蓄能的声音。 
          死在这里么?也好。 
          这时流川却从驾驶座里站起来,转身面向我,我站在登机梯的最后一级上,我们的面孔如 
          此之近,他的眼睛充斥了我的整个视野,深黑色的,不见底的,薄冰下浓稠的海水,澎湃 
          汹涌。 
          “不许死。不许你死。”眼中抖动着的一切完全被平服的声线掩盖了。 
          他在命令我,我的灵魂从里到外彻底服从。 
          别无选择。 
          他重又坐下,按了关舱盖的按钮,透明的舱顶缓缓落下,我就站在最后一级登机梯上看着 
          他,看他熟练地操纵着手柄,无声地和塔台答话,看内舱门打开,看列维坦滑进去,看内 
          舱门关上,再看不见他,永远,再看不见他。 
          世界瞬间熄灭了。 
           
           
          -------------------------第四章完------------------------


          35楼2009-03-11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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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我醒来的时候世界是荧白的,发着浅光,只有光,不是天堂。他们给我打了肌肉松弛剂, 
            没有一块肌肉动弹得了,转眼睛都不能。有什么必要呢?怕我死?他说不许我死我怎么会 
            死?整体发光的天花板其实挺美的,是不是?白的,天堂一样。其实我不信有天堂,一切 
            终将成灰,消散,才完满漂亮。 
            我在等,非常安静,安静到听得见血液的流淌,它们在骨与肉之间流淌,像河流,与时间 
            平行着一起向前,我学会了用血流来记录时间。中子弹爆炸那一刻没有你想的那么壮烈, 
            很安静,真的,我在安静中被气浪高高抛起,突然间离那纯净的荧白近了,却在到达它之 
            前开始下坠,我不配,所以会重重摔回地上。门旁的金属包边的墙角流利地从前额划过去 
            ,在耳中声韵铿锵,片刻之后,粘稠的液体瀑布般流淌而下,世界刹时变得血红,却,并 
            不疼,一点都不疼。眼泪都省了,身上心上都一样,一点不疼。怎么会疼,舱门关上的那 
            一刻我的心被他随身携带,成了他的私人物品,死活都与我无关了。多好,若它还留在我 
            这儿,疼起来我一定会死的。但我不能死,他不许我死,更何况,我必须活着,我要报复 
            ,我一定要报复。 
            多么清醒,我生平从没这么清醒过,血液结了痂,我依然躺在地上。眼前是门,一次次地 
            ,它擦着我的睫毛滑开又滑上,有人对我说话,听不明白,越过他们的鞋子和裤脚,灰色 
            的走廊在眼前延伸着,熟悉又陌生。如果一切都是梦,如果梦境之外他还活着,我永远不 
            醒都行,但不是,我清楚得很,他是死了,没有了。那些说话的人最终都会走,关上门, 
            剩下我在这个空间,这空间里时间死了,睁眼天亮,闭眼天黑,时间的遗体从空气中沉淀 
            下来,地面上一层透明的灰。我的报复计划已经成形,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命令自己坐起来 
            。 
            门又打开,这一次有所不同,来人伏下身来把脸贴在我身边的地板上,泪水从鼻梁上滑下 
            来,她说:“流川。” 
            我听见了,她说流川。 
            我坐起来,是赤木晴子,她说:“藤真少将让我带您去看看流川少校。” 
            “他很不好,但是,活着。” 
            我坐起来,看她,看她站起来,转头示意走廊左侧第三扇门,她说流川在里面。扶着门框 
            站起身子,跑起来,险些摔回地上。晴子从后面扶住我,伸手去开门。我以为门打开之后 
            就能看见他,然而不是,很多人围在那里,都回头,面孔在周围浮动,都冲着我,我走过 
            去,它们向两旁漂开,我看见了他,躺在雪一样白的病床上,有无数的管子从他身体里伸 
            出来,各色的,液体在里面默默流淌。他还是他,没什么不同,尽管呼吸器下的嘴唇像纸 
            一样苍白,尽管眼睛闭着,他黑色的头发依然鲜明刺目。是他,是真的。俯身下去,把脸 
            贴在他头侧,他的呼吸浅浅传来,还和原来一样,都没变。眼泪持续地流下来,却不敢出 
            声,怕吵着他。低下身子努力保持这样的姿势,从平行的位置看他的脸,看他的额头和眉 
            毛,微皱着的眉毛,像个做噩梦的孩子。疼吧,因为疼才皱眉毛的?还是害怕?离开我的 
            时候你会害怕吗?于是就贴着他的耳朵说:“别怕流川,我是仙道,你回来了。” 
            他的睫毛动一下,眉毛展开。 
            “已经去索尔塔请彩子医生了,她是军中最好的医生,马上就会到,肯定没事的。” 
            晴子是福音天使。 
            一块冰凉的湿纱布擦到我额头上,我想接,护士挡开我的手,浅红的液体流下来,洇在枕 
            头上,我就直起身子,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胃里也疼得像刀绞一样,都回来了,我的心 
            回来了。 
            “章鱼!”宫城冲进门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宫城来了的话,彩子也应该到了。护士们把挂 
            着的输液瓶摘下来,高高举过头顶,病床和呼吸机和体外循环机同时被推起来,人们都让 
            开,看它们被推出门去,我就跟着,手术室在走廊尽头,护士们推他进去,关门,灯亮。


            36楼2009-03-11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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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会很长的,坐下等吧。”,宫城说。 
              我站着不动,两扇门的合缝在我眼前三厘米的地方,我很希望门是透明的。 
              “至少别站在门口啊,”宫城过来拉我,我被他拖开,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彩子在里面 
              ,不会有事的,现在的医疗只要活着回来就一定能好,彩子说的,装上假肢的话也许还能 
              飞。” 
              假肢? 
              “左胳膊,你都急傻了,没注意吧?” 
              还要飞? 
              “话虽这样说,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弄成这个样子......" 
              有宫城在身边是好事,他很了解我,一直絮絮说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并且始终紧握着我 
              的左手腕,阻止我去看表,阻止我去撞手术室的门。我不知道手术做了多长时间,彩子出 
              来的时候宫城在我肩膀上睡着了,还死死拽着我左手,我坐在原地看着彩子,怕到要死, 
              她说:“很成功,他一定能活下来的。” 
              我轻推开宫城站起来,想走到手术室里去。 
              “整个左肺切除,现在得用呼吸机维持,还要做一个手术给他移植克隆器官,已经在培养 
              了,可是,”彩子说,“他这种情况没法装假肢,缺损太大,恐怕他得退役了。” 
              你是说,他会残废,再不能当兵了?再不能开飞机了? 
              知道我自私,说什么都好,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真好。 
              他再不会冒险了,有没有左胳膊有什么要紧,我陪他,陪他一辈子,我什么都帮他做还不 
              行?他安全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看见我的表情,彩子低头微微翘起嘴角:“有时候我也这么想,只要他活着就行。” 
              宫城一直没醒,斜靠在靠背上,呼吸很重。 
              “他一周前出院的,大概到现在就没休息过。”彩子眼中流露出爱怜的神色,宫城很幸福 
              。 
              我一定要活下去,活过这场战争,看着他的时候心里面一直说,然后这样守他一辈子,永 
              远不用分开了。他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已经用不着体外循环机,还上着呼吸机。看他睡 
              着,表情平和得像孩子,睫毛偶尔动一动,无上的幸福,真的。后天做肺移植手术,到时 
              他就能被解除强制的麻醉睡眠,就能醒过来,就能睁开眼睛看我,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 
              好了。 
              “快点好起来啊,你,我想你的眼睛了。”也不知他听不听得到,就这么自顾自地说。 
              有人走进病房来,是藤真。 
              “他,好么?” 
              “托你们的洪福,好得很。”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战事若再无进展,恐怕就是全军覆没。你以为我 
              们就轻易舍得?” 
              “所以就用流川来赌博?” 
              “不是流川”,他转头看我,“是军中最好的飞行员,第一个会开列维坦的人,你明白么 
              ?” 
              明白,换谁都一样,只因他是最好的。 
              “让我教他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 
              “不是,实行前一天才决定的。” 
              “牧的主意?” 
              “是。” 
              “你反对?” 
              “是。” 
              “看我也是牧的主意?” 
              “不,泽北的,怕你生事。” 
              “他怎么不来?”牧来了,藤真也来了,他却不来么?不是喜欢流川么?怕我生事就派人 
              看着我,送他去死?! 
              藤真的双眼因吃惊而微微张大:“没人告诉你流川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37楼2009-03-11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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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藤真示意我坐在牧对面,自己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你一定要冷静地听牧中 
                将说。” 
                我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嘴角忍不住勾了个很冷的弧度。 
                牧看着我沉默了一刻:“不错,我们希望你为流川中校制作特制的假肢,我们希望他能重 
                新投入战斗,他对我们实在太宝贵了。” 
                宝贵所以送去当炮灰?活着回来升一级了事,修修补补再去送死?我看着牧,继续笑。 
                最高指挥官不是白当的,他对我的反应完全无视,眼里冷硬逼人的神色没半点改变:“我 
                不是在求你,仙道中校,你可以转头看看自己的军阶,再想想天职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知道。但这世界上有人可以不加任何思考地执行任何命令?我 
                不信。我只要他安全,别的通通不管,军衔,军籍,你以为我当真?死不了就行,我和流 
                川还有一辈子呢,让我亲手再送他去死一次,我宁可先把自己杀了了事。 
                “军中不是只有你一个电子工程师。” 
                你们找得着别人还会用我?我简直快笑出声来了。 
                “这是长官的命令,仙道中校。”藤真说话,蓝眼睛里在提醒我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到底服不服从?”牧将身子靠回椅背,不是威胁,是最后通牒。 
                “我,不。” 
                牧点头,向门口朗声说:“来人。” 
                两个兵士走进来。 
                “带仙道中校去禁闭室,他将来是要送去军事法庭的,明白吗?” 
                “是,长官。” 
                牧的意思是军事严管,除了几个最高指挥官,任何人不准问话探视,流川好了也不能来见 
                我,甚至是,一辈子。 
                有点怕,怕真的关进军事监狱再看不到他,不过关了我应该没人能给他做假肢了,难度太 
                大,我也知道,他很快就会被当作严重伤兵送到后方去,这样,即使没有我,他也安全了。 
                于是笑了,你啊,好好保重自己吧。 
                鼻子不知为什么,酸酸的。 
                禁闭室里的日子很难熬,尤其是知道他后天要做肺移植手术,灰色的小屋子逼得我快要窒 
                息,只好开始用手指在墙上写他的名字。好游戏,写着,他的眉眼轮廓就淡淡浮在墙上, 
                小时候的,大一些的,穿校服的,穿军服的。自己就想靠着这个游戏,将来真关进监狱去 
                了,十年二十年怕也能轻易打发,这种罪总不至于判终身监禁吧,出去就去找他,到那个 
                时候—— 
                笑容僵在脸上,到那个时候不知他还是不是我的。 
                就连现在也不知他是不是你的。仙道彰?你真的够傻。


                39楼2009-03-11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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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北荣治,一瞬之间觉得流川如果喜欢他,也好,他爱他,不止照顾他,还能保护他。 
                  一口血到了胸口,强忍着,门开了。 
                  预言或是咒语,泽北荣治站在门口,我呆了一下,下一秒钟直视他。他很虚弱,看得出来 
                  ,眼睛里面却熊熊点着火,愤怒或者仇恨,狰狞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他想杀了我,我却发现我其实真的不恨他 
                  。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早一枪杀了你!” 
                  我知道,现在至少我还是有用的。我想笑,嘴角勾到一半,上不去。 
                  “你以为你是在为他好?挺得意的是吧?”他也笑,愤怒转为嘲讽,“除了进禁闭室你还 
                  能干什么?” 
                  血往头上涌,我一拳打了出去。 
                  他抹一下嘴角:“手劲儿不小。”说着还手一拳,打在胃上,我没法反应,捂着肚子弯下 
                  腰去,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你这种人,”他弓身下来从一侧冷冷地瞅着我,“必须教训。不是喜欢他么?你到底了 
                  不了解他,知不知道他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因伤退伍对他意味着什么?修飞机的,他就 
                  这么废了你还让不让他活?!” 
                  我咳出一口血来,满嘴都是血腥。我突然意识到泽北是对的,他是对的,我只想着流川的 
                  安全,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如果再不能开飞机了,再不能打仗了,他会如何? 
                  “如果是我,”泽北直起身从上空鄙夷地看着我,“再不能开飞机的话不如死,一个修飞 
                  机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他竟然是对的。 
                  “不给他安假肢,他一定会死,我很了解,所以——”泽北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墙上, 
                  “今天你必须答应,不然,我就先打死你,再去给他陪葬。”他贴上我的耳朵,咬牙切齿 
                  ,“说到做到。” 
                  我真的笑了出来,对着他惊异的眼睛:“放开,我去做,谢了。” 
                  他松开手,我往门外走去,他并没有跟上来。 
                  无菌室的灯光黯淡,浅浅发紫,一个护士帮我穿无菌服,浅绿色,帽子,口罩,手套,罩 
                  衣,罩裤,罩鞋,从头到脚。另一个已经穿戴好的医师走过来,漂亮的眼睛,是彩子。 
                  “紧张么?” 
                  我笑,片刻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只得点头。 
                  “难免的,别担心,”她拍拍我肩膀,“主要是肺移植手术,顺便把假肢装上。你不用动 
                  手,只是我第一次加装这样的假肢,有设计者在旁边总觉得好一些。” 
                  我又点头。 
                  “只花了三天工夫,你的设计有没有把握啊?”她有点担心。 
                  我又想笑一下,觉得口罩让我很不舒服:“他用的。” 
                  彩子的眼睛弯起来:“也是,我多虑了。进去吧。” 
                  她推门进手术室,我跟着,护士示意我站在一边。无影灯突然亮起,惨白的灯光水一样落 
                  到流川身上,生平第一次,我觉得他是那么脆弱,像是透明的,碰一下就会碎掉,知道是 
                  自己胡思乱想,大颗的汗珠却开始从额上滚下来。 
                  彩子掀开盖在他左肩的单子,露出创口,心疼地一揪,眼睛条件反射地迅速转开。不敢看 
                  ,虽然这几天为了假肢的尺寸早已细细看过不知多少次,此时还是不敢看。无影灯的光线 
                  把创口如此刺目地突显出来,毫无保留,不带任何有机的感情,白的是骨,黑的是伤,红 
                  的是血,那是他的身体啊,我的天,头上一阵阵眩晕,几乎站不住。 
                  “仙道,”彩子叫我,我抬头,“过来,他生命体征不太稳,你去握住他的手。”


                  40楼2009-03-11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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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过去,蹲下,看彩子一眼,她眉头皱一下嫌我慢,我伸手出去,从手术台上抓过他右手,双手捧着,手微微有点抖,却紧紧捧着,像至宝,我的至宝。恍然记起很多年前他走 
                    的那一夜,下了雪,我们站在操场上,那时他这只手垂在身侧,戴着攀缘专用的手套。他 
                    的另一只手那时也是这样被我握在手里,依然能想起瘦削温热的触感。眼泪落下来的时候 
                    我都没察觉,看到他手上反出的水痕时才发现,用手去擦的时候听见彩子说:“神了。手 
                    术开始。” 
                    我是突然醒来的,毫无征兆,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东西碰到我,我却醒了,眼 
                    前病床上粗粗细细的管子混乱地纠结着,没有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往零号停机舱跑 
                    去的,我根本没有想,像本能,本能地知道他的目的和方向。零号停机舱一片混乱,每个 
                    人看见气喘吁吁的我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水户上尉走过来领我到控制台去,指着出 
                    舱口旁边的一架马尔斯说:“流川中校在里面。他穿着病服,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吧?我们 
                    担心他的身体,不敢给他开舱门,可谁也拦不住他。”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我是流川中校,我命令打开4号出舱门!”他说话从不带 
                    感情,我知道,可这一句,几乎是疯狂的。 
                    “流川,流川你听到吗?”没有回答,“我是仙道,你刚刚做过手术,别做傻事好不好? 
                    ”求你了。 
                    通讯的那头沉默了一刻,“打开。”他是对我说的。 
                    “等我一下。”我转身对水户说,“我上了机子,你们就开舱门。” 
                    “可以吗?”他很担心的样子。 
                    我冲他笑笑,让人安心的那种,转身往马尔斯那儿走,攀着机翼爬上去,站在驾驶舱外面 
                    。他转过脸来,眼睛里是我从未看过的神色,一线希望的绝望,狂乱的,那样的神色出现 
                    在他眼睛里,我的眼眶刹时湿了,脸上却笑着,知道他听不见,说:“试飞。” 
                    他转脸过去,开了驾驶舱盖,我跳进副驾驶舱,坐下,高大的驾驶座整个挡住了他,舱盖 
                    缓缓关上,“准备完毕”他说。 
                    内舱门打开,没有时差的,马尔斯呼啸着冲了出去。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此了解,那时我几乎成了他,他架着机子疯狂地在宇空回旋翻转, 
                    世界的方向彻底消失,我听见他心里面的声音叫着我要飞,我要飞,他尝试着所有的飞行 
                    动作,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忘记了一切,包括舱里的我和他自己。泽北真的对了,流川 
                    的世界里没有身体和性命的概念,身体用来飞行的,性命是用来战斗的,除了这个他什么 
                    都可以不在意,所以他愿意用性命去引爆中子弹,他要赢,不计方法,不计代价,他是真 
                    的心甘情愿的。


                    41楼2009-03-11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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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在坍塌,所有方位同时向我挤压过来,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消失,全身的血液即将爆裂 
                      血管,泽北说的对,我不过是个修飞机的,他和他的世界我永远都无法了解,永远跟不上 
                      ,我却不想抱怨什么,不想呻吟,仿佛这样,很痛快,很舒服。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世界忽然恢复了秩序,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仙道!仙 
                      道!” 
                      我吓到了,刹时清醒:“流川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可驾驶座挡着,看不 
                      见他。 
                      没回答,我挣扎着探起身子,在狭小的机舱里费力地将双手越过他的驾驶座去够他,驾驶 
                      座太厚,我唯一能碰到的只有他的肩膀,只好紧紧抓住:“流川,说话啊!怎么了?” 
                      “对不起仙道。” 
                      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你的飞行反应很大。”他从小不会道歉,那份不知所措的歉意听 
                      得我发呆。 
                      “仙道?” 
                      “没事也被你吓死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 
                      他身子轻轻晃动,在摇头,晃动随手臂传过来,一瞬之间觉得温柔。两边的手中,一侧温 
                      热,血肉的柔软,另一侧却冷硬冰凉。他肩膀好窄,怎么一直没发现呢?裹在军服里就看 
                      不出了。浓重的苦味从心头一直泛到嘴边,紧了紧抓着他肩膀的手,努力把身子贴过去, 
                      将胸膛贴在他驾驶座后面。那是我第一次抱他,很古怪的拥抱是不是?却,很幸福,真的 
                      很幸福。 
                      如果时间能停止,停在这一刻好了。 
                      可我知道,不能的,一切都必须前行,没有选择。 
                      嘴角钩起来,毫无目的,早就发现当我觉得无力的时候就想笑,笑一笑,就过去了。 
                      “回去吧流川。”我说,没把手收回来。 
                      下一秒钟我的血液凝了又沸腾,他把脸颊贴过来放在我左手上,轻轻点头,一瞬间而已, 
                      短得不像真的。 
                      他的脸颊上没有水,一点都没有。 
                      -------------------------第五章完----------------------


                      42楼2009-03-11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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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飞机回舱的时候零号停机舱的混乱场面有增无减,控制台那里多了几个穿白色制服的医生 
                        ,为首的是彩子,看流川跳下机子,她走过来抬起手照着流川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流 
                        川向前一栽。 
                        “不要吧,彩子,流川可是病人啊。” 
                        “我还没打你呢,仙道彰,我看你们就是一对儿疯子。”彩子的眼睛因为生气瞪得滚圆, 
                        好看的眉毛也竖了起来,宫城看见会是什么心情呢?我想着,忍不住笑。 
                        彩子瞪我一眼,转过去问流川:“有什么不舒服没有,肺部疼不疼?” 
                        流川摇头。 
                        “真的?” 
                        点头。 
                        “什么不舒服的都没有?” 
                        又点头。 
                        看他乖乖的像个挨训小学生,彩子哭笑不得:“我说你是什么东西做的?这样折腾都没事 
                        ?真不知道是我的医术太高明还是你根本就是个怪胎。” 
                        “当然是彩子的医术高明了。”我趁机赔笑争取宽大处理。 
                        “你不许说话。”彩子狠狠骂回来,“以后不许再跑出来了啊。”她对流川说。 
                        流川继续点头。 
                        “跑出来一次,就迟一天出院,记住了。” 
                        “这次算不算啊?”流川表情缺乏的脸居然也会显得紧张。 
                        彩子嗤一声笑出来:“这次不算了,不过下不为例。快点回病房去吧。” 
                        流川看我一眼往外走,我想跟着,却被彩子叫住:“流川现在不用陪护了,你也该回去工 
                        作了吧?怕又有任务了。”她示意门口,我才看见晴子站在那儿。 
                        虽然不情愿,可也没话讲,走过去对晴子笑笑,她也笑,走廊的白色光线衬着她的脸,看 
                        上去很憔悴。这几天看着流川,外面一概不知道,看晴子累成这个样子,战事不知如何了 
                        。 
                        “藤真少将让我通知您,列维坦机已经开始量产,马上就能投入战斗。现在敌人伤了元气 
                        ,正在休整,我们也要趁这段时间更换战机,所以请您尽快回到您的工作组去,全面负责 
                        新机飞行员的培训任务。” 
                        “是不是让我去培训机师更合适些?” 
                        “藤真少将的意思是机师们是专业技术人员,对新机子的掌握可能不会太困难,您不在的 
                        时候您的助手已经把说明书补充完整并且发下去了,现在机师们人手一本,应该没什么大 
                        问题。况且将来飞行员是驾机上天的,容不得半点失误,所以才会让您去负责。” 
                        也对。“好,我马上回去。” 
                        这样疯狂工作的日子在我好像已经久违了,掐指算算,其实离调来总部旗舰还不到两个星 
                        期。 
                        只是这两个星期中,太多的事情发生。 
                        军队里的工作永远都是极端效率的,一张日程表摆在那里,就算是累死也要完成。各舰队 
                        的飞行骨干分批调来,每批五百人,培训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培训大课是我讲,五个小 
                        时,对着教练机舱的大墙投影和席地而坐的五百个学员片刻不敢停,喝水都不能;然后分 
                        组,每组十人,由一个教官带着,上样机学习培训十四个小时,然后是试飞,每人半小时 
                        。五十台样机把停机舱装得满满登登,每架机子旁再围上十几个人,站在舱口一看,头晕 
                        。


                        43楼2009-03-11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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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里面。 
                          不带任何思考地转身走开,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开始笑。 
                          他们的那个世界我是走不进去的。 
                          于是等着,看走廊里表的秒针蹦跳着前行,五分,十分,十五。看泽北走出来,向门内微 
                          笑着关上门,如此柔和,不像他了。他走过我身边时还浅浅笑着,我坐着,一直看着他, 
                          他却没注意到我。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又坐了一刻,等待病房内的默契化开,然后 
                          起身去开门,看到,他在微笑着。 
                          微低着头,流川在微笑着。 
                          无法形容的感觉,美到可以让人受惊吓,然后,很嫉妒。 
                          不是我的。 
                          他抬头看我,笑容一瞬间隐去,一点点窘。 
                          走过去站在他床边,笑:“探视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他看着我,还是面无表情的常态,眼睛亮亮的:“仙道。” 
                          “怎么?” 
                          “如果有一个人,你看见他就很高兴,看不见他就总是想起他,你想告诉他的话应该怎么 
                          说?” 
                          问我么?也是,不然你去问谁呢? 
                          “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说喜欢好了,如果喜欢不够的话,可以说——”探视时间结束的 
                          铃声响起,“——爱。”我在笑,很自然,“到时间了,我走了,好好休息。” 
                          开门出去,走过过道,转弯,再没走出去一步。转身将背抵在墙上,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 
                          累过。一直笑着,从门内到现在。觉得无力就笑,习惯了。他终究不是我的,一开始就不可能是我的,那句话竟然说得如此自然,不听玻璃般碎裂的掷地有声,无视淌了一地的血 
                          红,简直佩服自己了,失去了一切,我果然还是我。 
                          侧身看见地面上自己黯淡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佝偻着身子。不想显得这么凄惨,于 
                          是直身开始走。早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好像真的不如想象中那样痛。他们说能让出爱人说 
                          明不够爱他,不对,至少我不是,因为太爱他,没法爱得更多了。何况‘让’这个字于我 
                          也不合适,丢盔卸甲,遍体鳞伤,没有打就已经败了。 
                          回到教练舱,最后一批学员正在集结,他们依次走过我身边向我行礼,我将手搭在帽檐边 
                          向每个人还礼,笑容沉稳柔和,没什么不同。他们回去后会有更多的驾驶员被他们教会, 
                          舷窗外运送列维坦的运输机往来不绝,最后的决战迫在眉睫,这个时候,你还能怎样,仙 
                          道彰? 
                          流川出院那天樱木和我去接,那时敌人元气未复,战事平稳,每个人都能睡好吃好。列维 
                          坦正在试用阶段,优良的性能有目共睹,连我心中都染上了一种对未来战事的乐观情绪, 
                          觉得胜利就在前面,只差时机。什么都好好的,我们从医院出来往舰桥走,牧任命流川做 
                          旗舰格兰帝亚飞行总队的队长,统辖旗舰上全部有驾机资格的五千飞行员,相当有面子的 
                          位置,甚至可以和旗舰舰长抗衡,我们都很高兴,陪他去领任命。一路上所有人都向他道 
                          贺,女孩子们窘红了脸,他还是那副死样子,倒是我和樱木帮着费了不少口舌。就是那天 
                          ,我记得很清楚,突然周围的人们不知为什么慌乱起来,一个兵士慌慌张张向我跑过来: 
                          “仙道中校,那边失火了,您快去看一下吧!” 
                          我回头看流川一眼,跟着兵士跑起来。 
                          不远,只拐过一个弯,房间门开着,那火烧得很奇怪,只毁了一个房间,像是把这个房间 
                          好好封闭过才烧起来的,门内是地狱般的景象,什么都没剩下,焦黑的颜色从天花板到地 
                          板,盖了一切,我甚至看不出这房间原来是用来干什么的,浓烟已尽,空气里弥漫着—— 
                          不祥的味道,人的味道。


                          45楼2009-03-11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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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受伤么?” 
                            他们的面色全都很难看。 
                            “有人受伤么?”我又问了一遍。 
                            一个兵士指指地上,我这才注意到那块横在房间中央的焦碳一样的东西,那竟然是——一 
                            个人。 
                            “是谁?”那尸体狰狞的样子让我头皮发麻。 
                            “赤木上尉。” 
                            “谁?!” 
                            “赤木晴子。” 
                            “你确定?!”怎么可能,我怎么能相信脑海里那个明艳的晴子—— 
                            “已经查过了。”那人肯定地回答。 
                            流川这时候出现在门口,他身后是远远传来的“臭狐狸,等本天才一下”的喊声。 
                            “晴子?”他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点头。 
                            他转身出去,敏捷地像头动物,片刻之后我才知道他的意图,他是去拦住樱木。 
                            喊打声从远处持续传来,藤真走进门,身后跟着穿雪白无菌服的紧急处理兵。 
                            他没看见我,他没注意到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尸体,完全失神。藤真从不出神 
                            ,从不给他人任何窥视他心情的机会,然而这一次他忘了,他盯着晴子的尸体,那眼神是 
                            震惊和——愧疚的。我无法思考,这一切变故让我喘不过气来,听见紧急处理兵叫他:“ 
                            藤真少将,藤真少将?” 
                            他一惊之下抬头。 
                            “可以处理了么?” 
                            点头。我和他一同看着他们走过去,两个兵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焦黑的尸体抬起来,放 
                            进另两个兵士抬着的白色薄棺中。我才发现它竟然那么小,盖合之前,那棺材看上去像是 
                            空的。 
                            触目惊心,终于忍不住,闭了眼睛。 
                            “仙道。”藤真发现了我。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不必了,”他疲惫地轻轻摇头,“会有专人负责的,你还是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藤真没参加晴子的葬礼,那个通道尽头的炉口之前只有樱木流川和我,流川把樱木紧紧箍 
                            在两臂之间,阻止他去看晴子的尸体,樱木疯狂地反抗,拳打脚踢,流川默默忍着,并且 
                            用目光严令禁止我走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 
                            一个白衣兵士打开炉口,没有热量,甚至是阴寒的,反应炉在舰体遥远的下方。 
                            “求你了,狐狸,求你了,让我最后看她一眼,求你了——”樱木的身体不再反抗,凄厉 
                            的哭声让这里像地狱,我听不下去了。 
                            流川的嘴角轻轻抽动起来,闭了眼睛。 
                            小小的白色棺材向着无底的深渊落下去,炉门合上。 
                            流川松了手。 
                            樱木的哭声停了,他慢慢走到炉门旁边,喃喃念着:“只看一眼,看一眼——” 
                            “樱木。”流川在他身后叫他。 
                            樱木转身,看了流川一刻,将头支在他肩膀上,失声痛哭。 
                            流川扶着他走远了。 
                            流川是对的,他想让樱木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他是对的。换做我,如果棺材里那具尸体是 
                            ——想不下去了,痛入骨髓。 
                            这痛,好像也不该是我的。 
                            “仙道中校”,兵士递给我一个白色盒子,“这是赤木上尉的遗物。” 
                            打开,最上面是一张流川的照片,心头一抖,像欠了晴子的,关上盒盖递回去:“烧了吧 
                            。” 
                            “可以么?” 
                            “赤木上尉一定希望这样。” 
                            不是意外,我去那房间看过,所以我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了。 
                            我的升职命令也是那一天接到的,牧竟然用我做——技术参谋,直接在幕僚团中供职,我 
                            这样前科无数的人能拿到这等高位,那最后一仗,牧是真的要打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列维坦呢?好像。 
                            我却只想赢,这次是真的想赢了,既然这仗必须打出个结果来才能结束,既然我们不能输 
                            ,那就赢好了。然后就可以回到月球上我安静的隐居地去,慢慢地做我的新船,真有点想 
                            田冈老头了。 
                            然后,他就安全了,然后,就可以再不见他。 
                            看不见的话是不是可以痛得少一点?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我对这个叫仙道彰的人还能有 
                            什么办法,快些带他逃走是正理,他毕竟还是活人,身上的壳再硬,一旦裂了缝,不赶紧 
                            找个地方修补,粉身碎骨只是时间问题。 
                            早就说过,我是心疼自己的。


                            46楼2009-03-11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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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然连想都没有想,我竟然彻底忘记了,跟他进了出舱跑道,机身截断触发装置的激光束以后,外舱门一开,我会怎样。 
                              绝对零度,真空,丑陋地死去,在他眼前。 
                              横在跑道中央的激光束像一条脆弱的红绳子,背景幽暗,所以它在不远处刺目地昭示着可 
                              能的结局。世界在渐渐安静,摩擦声和风声都在淡去,退去的流纹以越来越缓慢的速度提 
                              示着列维坦的减速已到终点。流川右手紧绷的指节从制动杆上松开,没有转头,列维坦仍 
                              在滑行,他看着缓缓接进的外舱门,我看着他,我们都在等待,等命运如何宣判。恐惧一 
                              秒重似一秒聚上他的眉头,他开始张口呼吸,嘴唇于是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还在接近, 
                              他抖着手打开安全束缚,起身半跪在座椅上,面向我,他竟然如此害怕,如此如此害怕, 
                              我怎么能允许,什么都忘了,他的恐惧让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从没试过这样的痛。停下 
                              ,求你了,不能这样对他,让他看我死,我的天啊,那是我的流川啊。 
                              跑道壁上环状指示灯的黄色反光出现在驾驶舱盖的前端,像活着的生物一样慢慢流畅地向 
                              后滑,余光里那一脉黄光爬过天球雷达,能源计,启动杆,爬上他的手臂,肩膀,停在他 
                              头发上,然后,灭了。 
                              啪的一声,他听不见的。 
                              我看着他,看他垂下眼睛,眼里的一切海潮一样汹涌起来,转瞬又平静了。终点已到,永 
                              恒的黑暗和寒冷就在机头前方三十米处的黑色钢板后面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吗?我笑了 
                              ,笑容温暖灿烂,不管死去的过程多么不堪入目,我希望流川的眼中活着的仙道在最后一 
                              刻都是美好的。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那样的神色,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如此了解他,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却被这眼神摄住,只能看着,看他抬起右手,按下开舱盖的按钮。 
                              “你干什么,流川。”不是问句。 
                              缓缓升起的舱盖后面,他低下头翘起嘴角,然后带着微笑抬头,眼里的神色有一点挑衅, 
                              那样的光泽和温度,所有的恒星都燃成了灰烬,整个宇宙都消熔了。 
                              “看你死的话,一起死算了。” 
                              我伸手抓住他肩膀,他即将死去的事实带来的恐惧压过了他笑容的惊心动魄,他还笑着, 
                              我能怎样,加了力道拉他过来,紧紧抱着,“一起死吗,我不想啊,流川,我想你活着。 
                              ” 
                              一瞬间的惊慌后他挨在我颈间的嘴角又翘起来:“晚了。”然后身子忽然一震,飞快地转 
                              头,“没开啊。” 
                              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去看外舱门。真的,以列维坦的速度,这会儿 
                              还舱门不开,早就撞上了,那就是说,好了?没事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也愣着,看着我,我们都被这样突然的死里逃生弄昏了头,原本 
                              澎湃的感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起来,我解嘲地冲他笑笑,他紧了紧握着我胳膊的手,对 
                              这样的状态毫无办法。列维坦舱里传出焦虑的通话声:“流川中校,流川中校请回答。” 
                               
                              他坐回去接通通讯回路:“我是流川中校,外舱门失灵,我现在停在跑道中,请求返舱, 
                              无设备损坏和人员伤亡。” 
                              回路的另一端传来欢呼声。 
                              “进来,我们回去。”他扬脸招呼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睛里的光色仍晃动着,我 
                              知道流川中校还没回来,于是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他皱起眉头不满地把头偏到一边去,我 
                              就笑起来,看他忍着笑恶狠狠瞪我,跳进副驾驶座。他关了舱盖,机子开始向后退,那一 
                              刻一切都太好了,太完美了,完美到令我怀疑这样的幸福,是不是我生命中可以承当的。


                              49楼2009-03-11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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