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流吧 关注:9,627贴子:691,085

回复:【all流之荐文】(仙流)灰 BY:艾菲儿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没和三井道别,多少有一些溜走的味道,也嫌再见两个字说来难受,来接我的是一架伏虎 
,专机,好高的待遇。坐进副驾驶位子,舱盖一关,他们在底下一个劲儿挥手,自己也挥 
挥,笑得柔和,伏虎冲出跑道滑进太空,周遭变得漆黑一片,驾驶员身前的各项仪表荧光 
幽幽,因为无事可做,左胳膊十倍百倍地疼起来,驾驶员忽然说:“怎么又打了?”知道 
三井一定又是最早出舱的人,所以没有回头。 
--------------------第三章完-----------------------------


27楼2009-03-11 15:58
回复
    第四章 
    格兰帝亚是海龙级的航空母舰,神话一般壮丽的船,下了飞机,被人从大到不可思议的停 
    机舱里领出来,一路没什么意识地跟在后面,周围所有人都忙碌地在过道里穿行,没人注 
    意我,有一种自己是影子的古怪感觉,刚才降落的时候震裂了伤口,这会儿又开始流血, 
    衬衣袖子大概已经湿透了,低头看看,制服袖子上还没渗出来,垂着手不敢摆,要不米色 
    的制服染了血可真麻烦。问题的关键是疼得很厉害,一阵一阵地刺骨,身上开始出汗,心 
    想格兰帝亚这么大,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只顾拖着步子跟上前面那个不曾减速半点的 
    兵士,胳膊上疼到恶心,眼前开始冒出半透明的泡泡,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形,晃动,像是 
    透过万花筒看见的样子,看不真切。拼了命迈着步,万万不想露半点衰样子,想不到仙道 
    彰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觉得曾经做过的一切可笑得像个小丑,乱七八糟,自己在心里 
    笑得喘不过气,一直笑,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清清楚楚看见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改 
    变过半点的眼睛,直到忍耐着的所有东西,疲惫,悔恨,疼痛,心上的身上的,在没来得 
    及隐藏的时候对着那双眼睛争吵着冒出来。它们在闹,我不管,只知道终于可以放点什么 
    下来,发现这个叫仙道彰的坚硬的躯壳也有洞穿的那刻,发现这个世上竟然有人肩膀坚硬 
    到可以用来让仙道彰依靠。 
    知道自己醒了,眼皮像被上下粘住了,张不开。使劲,看见光,看见白色的天花板,转眼 
    睛,看见床前站着的穿深灰色制服的人。 
    他把身子微俯下来,没有温度的眼睛黑沉沉地瞪住我的眼睛,寒冰一块,低吼道:“你到 
    底想干什么!这样的伤包都不包就上飞机!” 
    我竟然觉得有点委屈,马上明白想从流川这样的人口中听到我以为会有的安慰根本就是宇 
    宙间第一不可能的事,看着他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妄图多少找出点心疼或别的什么的零星证 
    据,却是连半点温和都不见,没来由地火大,掀开被子坐起来,吼出声:“你有什么资格 
    教训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木暮已经死了!” 
    他直起身斜着眼睛向下看着我,鄙夷般地,我怒到极点,狠狠瞪他,他把眼睛转开看着对 
    面的墙壁,嘴角扯开一点点,然后说:“如果我是你,就砍了腿,这双手留着修飞机。” 
    言辞冷淡,绝没有任何话外的意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我无语,深深的无力感,他总能那么轻易地看穿我。 
    他低下头看定这边,眼神里三分命令三分威胁三分不耐,我在他的注视下很窝囊地躺下去 
    ,他抬头转身迈步出去,动作流利,一如以往,却突然在门口站住,扭头,目光冷冷递过 
    来:“做就别后悔。” 
    我愣着的当口,他转头走出去,很快消失在门外的阴影里。 
    我明白了,很明白了。 
    一个护士走进来,看见我看她,微红了脸,过来解我手上的纱布换药:“流川少校是您的 
    朋友吗?” 
    他在女人中怎么总这么出名?已经是少校了,升得好快。点头,笑。 
    “他很担心您呢,在这里站了一夜,让他坐他都不坐。” 
    换完药之后的七点十五分,我被勒令出院,带到最高指挥官们的面前。莫名其妙地站在门 
    口,心中想原来这次的人类联盟舰队总司令官牧中将就是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太帅啊,藤 
    真少将说:“请坐,仙道少校。”


    28楼2009-03-11 15:58
    回复
      樱木快速地跑起来,我匆匆跟在后面,又是走廊,发光天花板和灰色墙面的走廊,人们停 
      下来贴着墙边给我们让开路,在人与人的间隙,他的话音从前面断续传来:“我昨天见狐 
      狸了......他怪怪的......说他执行任务要走......让我见到你替他向你说再见......真 
      是怪怪的......我想他要和你说再见怎么不自己和你说......结果知道你被人看起来了. 
      .....刚才洋平告诉我他去了零号停机舱,今天洋平在那儿值班......说牧中将他们一堆 
      大官儿都去了......好象狐狸要开那架新机子走,快点的话......也许赶得上......” 
      他们在说赌博,急速的奔跑让我无法呼吸,我隐约猜出了这赌局,自己的心却在拼命叫不 
      可能的,他们要赌博,赌注是流川是不是,是我的流川是不是?这走廊似乎永无尽头,似 
      乎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在奔跑,走廊的尽头是流川,总在说,然而这一次,会不会慢了 
      一步,他就会永远消失在走廊尽头了。我快疯了。 
      停机舱的便门是被我撞开的,很大的声音,嗡嗡地盘旋着升上顶棚,舱内所有的人瞬间之 
      内回头看我,牧,藤真,泽北和,我的流川,站在列维坦阴影里的流川,穿着飞行服,右 
      手扶着登机梯。我的血涌回了头上,呼吸恢复了,耳朵里却剧烈地鸣叫起来。是他,我怎 
      么会弄错。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出来的?!”牧愤怒地低吼。 
      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他,流川在那儿,他要走:“你去哪儿?干什么?” 
      没人回答,我向流川走过去,藤真扳住我的肩膀:“流川少校要去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流川?他们让你干什么?!他们让你去炸对方旗舰是不是?!用列维坦,混 
      进去?” 
      藤真抓着我肩膀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我冲过去打开列维坦的检修盖,看到了却不愿相信 
      ,伸手去触,死一般的坚硬寒冷,竟然是,真的。 
      中子弹,即将由流川去引爆,开着和敌人一样的列维坦,混进敌人的旗舰再引爆。他去了 
      便不可能回来,他们谁都知道,进去了就是从内部炸毁敌人旗舰,进不去就是在离敌人旗 
      舰尽可能近的地方炸毁自己,都是死,怎样都是死,他一旦上了这机子就一定要死,必须 
      死。 
      “你们有什么权利让他去送死?!凭什么?!” 你们是谁?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为什么就是他死?!为什么?! 
      两个兵士上来押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机子旁拖走,流川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我。 
      他就在离我五米的地方,登机梯的旁边,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看着他登上机子,开出去 
      ,死去,不可能的,要么我毁了这一切,要么让一切毁了我,我听得见牧在说命令两个字 
      ,命令?性命都不是什么,木暮也是这样死的,不是我的错,不是三井的错,我明白,是 
      你们,不要战争都不可以,不要杀人都不可以,因为他是军人,选择离开战争就必须死。 
      今天你们又要杀流川是不是,他连活着都没法选择,自己的生命都没法选择,你们命令他 
      死,他就架着飞机去死,凭什么!?凭什么!? 
      我拼命挣扎,挣不开,只能喊,声嘶力竭,我疯了,清醒无比地疯了,我听得见自己的声 
      音凄厉地在这空间里响着,完全不是我,我无法控制,我要他活着! 
      “是我自己选的。”他说。


      34楼2009-03-11 16:15
      回复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我要赢......只能赢。”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没了下文,他转身上了飞机。 
         
        “等一下。”绝不可能看你死,看你死不如一起死,“我和你一起去。”两旁的兵士松了 
        手,我向着列维坦跑起来。 
        “不可以。”身后响起牧的声音,“我们已经要损失一个最优秀的驾驶员了,不能再损失 
        一个最优秀的工程师。” 
        我不管,抓住登机梯开始往上爬,一个冰凉的东西指上了我的后脑。 
        “你,闹够了没有?” 
        我回头,泽北端着黑沉沉的枪口,一双眼睛里红丝密布,野兽一样凶狠:“他说了,是他 
        自己选的。” 
        不能选活,选死还不可以么?我笑起来,转头回去,继续向上爬。身后传来轻微的激光枪 
        发射前蓄能的声音。 
        死在这里么?也好。 
        这时流川却从驾驶座里站起来,转身面向我,我站在登机梯的最后一级上,我们的面孔如 
        此之近,他的眼睛充斥了我的整个视野,深黑色的,不见底的,薄冰下浓稠的海水,澎湃 
        汹涌。 
        “不许死。不许你死。”眼中抖动着的一切完全被平服的声线掩盖了。 
        他在命令我,我的灵魂从里到外彻底服从。 
        别无选择。 
        他重又坐下,按了关舱盖的按钮,透明的舱顶缓缓落下,我就站在最后一级登机梯上看着 
        他,看他熟练地操纵着手柄,无声地和塔台答话,看内舱门打开,看列维坦滑进去,看内 
        舱门关上,再看不见他,永远,再看不见他。 
        世界瞬间熄灭了。 
         
         
        -------------------------第四章完------------------------


        35楼2009-03-11 16:16
        回复
          第五章 
          我醒来的时候世界是荧白的,发着浅光,只有光,不是天堂。他们给我打了肌肉松弛剂, 
          没有一块肌肉动弹得了,转眼睛都不能。有什么必要呢?怕我死?他说不许我死我怎么会 
          死?整体发光的天花板其实挺美的,是不是?白的,天堂一样。其实我不信有天堂,一切 
          终将成灰,消散,才完满漂亮。 
          我在等,非常安静,安静到听得见血液的流淌,它们在骨与肉之间流淌,像河流,与时间 
          平行着一起向前,我学会了用血流来记录时间。中子弹爆炸那一刻没有你想的那么壮烈, 
          很安静,真的,我在安静中被气浪高高抛起,突然间离那纯净的荧白近了,却在到达它之 
          前开始下坠,我不配,所以会重重摔回地上。门旁的金属包边的墙角流利地从前额划过去 
          ,在耳中声韵铿锵,片刻之后,粘稠的液体瀑布般流淌而下,世界刹时变得血红,却,并 
          不疼,一点都不疼。眼泪都省了,身上心上都一样,一点不疼。怎么会疼,舱门关上的那 
          一刻我的心被他随身携带,成了他的私人物品,死活都与我无关了。多好,若它还留在我 
          这儿,疼起来我一定会死的。但我不能死,他不许我死,更何况,我必须活着,我要报复 
          ,我一定要报复。 
          多么清醒,我生平从没这么清醒过,血液结了痂,我依然躺在地上。眼前是门,一次次地 
          ,它擦着我的睫毛滑开又滑上,有人对我说话,听不明白,越过他们的鞋子和裤脚,灰色 
          的走廊在眼前延伸着,熟悉又陌生。如果一切都是梦,如果梦境之外他还活着,我永远不 
          醒都行,但不是,我清楚得很,他是死了,没有了。那些说话的人最终都会走,关上门, 
          剩下我在这个空间,这空间里时间死了,睁眼天亮,闭眼天黑,时间的遗体从空气中沉淀 
          下来,地面上一层透明的灰。我的报复计划已经成形,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命令自己坐起来 
          。 
          门又打开,这一次有所不同,来人伏下身来把脸贴在我身边的地板上,泪水从鼻梁上滑下 
          来,她说:“流川。” 
          我听见了,她说流川。 
          我坐起来,是赤木晴子,她说:“藤真少将让我带您去看看流川少校。” 
          “他很不好,但是,活着。” 
          我坐起来,看她,看她站起来,转头示意走廊左侧第三扇门,她说流川在里面。扶着门框 
          站起身子,跑起来,险些摔回地上。晴子从后面扶住我,伸手去开门。我以为门打开之后 
          就能看见他,然而不是,很多人围在那里,都回头,面孔在周围浮动,都冲着我,我走过 
          去,它们向两旁漂开,我看见了他,躺在雪一样白的病床上,有无数的管子从他身体里伸 
          出来,各色的,液体在里面默默流淌。他还是他,没什么不同,尽管呼吸器下的嘴唇像纸 
          一样苍白,尽管眼睛闭着,他黑色的头发依然鲜明刺目。是他,是真的。俯身下去,把脸 
          贴在他头侧,他的呼吸浅浅传来,还和原来一样,都没变。眼泪持续地流下来,却不敢出 
          声,怕吵着他。低下身子努力保持这样的姿势,从平行的位置看他的脸,看他的额头和眉 
          毛,微皱着的眉毛,像个做噩梦的孩子。疼吧,因为疼才皱眉毛的?还是害怕?离开我的 
          时候你会害怕吗?于是就贴着他的耳朵说:“别怕流川,我是仙道,你回来了。” 
          他的睫毛动一下,眉毛展开。 
          “已经去索尔塔请彩子医生了,她是军中最好的医生,马上就会到,肯定没事的。” 
          晴子是福音天使。 
          一块冰凉的湿纱布擦到我额头上,我想接,护士挡开我的手,浅红的液体流下来,洇在枕 
          头上,我就直起身子,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胃里也疼得像刀绞一样,都回来了,我的心 
          回来了。 
          “章鱼!”宫城冲进门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宫城来了的话,彩子也应该到了。护士们把挂 
          着的输液瓶摘下来,高高举过头顶,病床和呼吸机和体外循环机同时被推起来,人们都让 
          开,看它们被推出门去,我就跟着,手术室在走廊尽头,护士们推他进去,关门,灯亮。


          36楼2009-03-11 16:17
          回复
            “手术会很长的,坐下等吧。”,宫城说。 
            我站着不动,两扇门的合缝在我眼前三厘米的地方,我很希望门是透明的。 
            “至少别站在门口啊,”宫城过来拉我,我被他拖开,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彩子在里面 
            ,不会有事的,现在的医疗只要活着回来就一定能好,彩子说的,装上假肢的话也许还能 
            飞。” 
            假肢? 
            “左胳膊,你都急傻了,没注意吧?” 
            还要飞? 
            “话虽这样说,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弄成这个样子......" 
            有宫城在身边是好事,他很了解我,一直絮絮说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并且始终紧握着我 
            的左手腕,阻止我去看表,阻止我去撞手术室的门。我不知道手术做了多长时间,彩子出 
            来的时候宫城在我肩膀上睡着了,还死死拽着我左手,我坐在原地看着彩子,怕到要死, 
            她说:“很成功,他一定能活下来的。” 
            我轻推开宫城站起来,想走到手术室里去。 
            “整个左肺切除,现在得用呼吸机维持,还要做一个手术给他移植克隆器官,已经在培养 
            了,可是,”彩子说,“他这种情况没法装假肢,缺损太大,恐怕他得退役了。” 
            你是说,他会残废,再不能当兵了?再不能开飞机了? 
            知道我自私,说什么都好,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真好。 
            他再不会冒险了,有没有左胳膊有什么要紧,我陪他,陪他一辈子,我什么都帮他做还不 
            行?他安全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看见我的表情,彩子低头微微翘起嘴角:“有时候我也这么想,只要他活着就行。” 
            宫城一直没醒,斜靠在靠背上,呼吸很重。 
            “他一周前出院的,大概到现在就没休息过。”彩子眼中流露出爱怜的神色,宫城很幸福 
            。 
            我一定要活下去,活过这场战争,看着他的时候心里面一直说,然后这样守他一辈子,永 
            远不用分开了。他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已经用不着体外循环机,还上着呼吸机。看他睡 
            着,表情平和得像孩子,睫毛偶尔动一动,无上的幸福,真的。后天做肺移植手术,到时 
            他就能被解除强制的麻醉睡眠,就能醒过来,就能睁开眼睛看我,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 
            好了。 
            “快点好起来啊,你,我想你的眼睛了。”也不知他听不听得到,就这么自顾自地说。 
            有人走进病房来,是藤真。 
            “他,好么?” 
            “托你们的洪福,好得很。”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战事若再无进展,恐怕就是全军覆没。你以为我 
            们就轻易舍得?” 
            “所以就用流川来赌博?” 
            “不是流川”,他转头看我,“是军中最好的飞行员,第一个会开列维坦的人,你明白么 
            ?” 
            明白,换谁都一样,只因他是最好的。 
            “让我教他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 
            “不是,实行前一天才决定的。” 
            “牧的主意?” 
            “是。” 
            “你反对?” 
            “是。” 
            “看我也是牧的主意?” 
            “不,泽北的,怕你生事。” 
            “他怎么不来?”牧来了,藤真也来了,他却不来么?不是喜欢流川么?怕我生事就派人 
            看着我,送他去死?! 
            藤真的双眼因吃惊而微微张大:“没人告诉你流川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37楼2009-03-11 16:18
            回复
              “这件事,”藤真示意我坐在牧对面,自己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你一定要冷静地听牧中 
              将说。” 
              我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嘴角忍不住勾了个很冷的弧度。 
              牧看着我沉默了一刻:“不错,我们希望你为流川中校制作特制的假肢,我们希望他能重 
              新投入战斗,他对我们实在太宝贵了。” 
              宝贵所以送去当炮灰?活着回来升一级了事,修修补补再去送死?我看着牧,继续笑。 
              最高指挥官不是白当的,他对我的反应完全无视,眼里冷硬逼人的神色没半点改变:“我 
              不是在求你,仙道中校,你可以转头看看自己的军阶,再想想天职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知道。但这世界上有人可以不加任何思考地执行任何命令?我 
              不信。我只要他安全,别的通通不管,军衔,军籍,你以为我当真?死不了就行,我和流 
              川还有一辈子呢,让我亲手再送他去死一次,我宁可先把自己杀了了事。 
              “军中不是只有你一个电子工程师。” 
              你们找得着别人还会用我?我简直快笑出声来了。 
              “这是长官的命令,仙道中校。”藤真说话,蓝眼睛里在提醒我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到底服不服从?”牧将身子靠回椅背,不是威胁,是最后通牒。 
              “我,不。” 
              牧点头,向门口朗声说:“来人。” 
              两个兵士走进来。 
              “带仙道中校去禁闭室,他将来是要送去军事法庭的,明白吗?” 
              “是,长官。” 
              牧的意思是军事严管,除了几个最高指挥官,任何人不准问话探视,流川好了也不能来见 
              我,甚至是,一辈子。 
              有点怕,怕真的关进军事监狱再看不到他,不过关了我应该没人能给他做假肢了,难度太 
              大,我也知道,他很快就会被当作严重伤兵送到后方去,这样,即使没有我,他也安全了。 
              于是笑了,你啊,好好保重自己吧。 
              鼻子不知为什么,酸酸的。 
              禁闭室里的日子很难熬,尤其是知道他后天要做肺移植手术,灰色的小屋子逼得我快要窒 
              息,只好开始用手指在墙上写他的名字。好游戏,写着,他的眉眼轮廓就淡淡浮在墙上, 
              小时候的,大一些的,穿校服的,穿军服的。自己就想靠着这个游戏,将来真关进监狱去 
              了,十年二十年怕也能轻易打发,这种罪总不至于判终身监禁吧,出去就去找他,到那个 
              时候—— 
              笑容僵在脸上,到那个时候不知他还是不是我的。 
              就连现在也不知他是不是你的。仙道彰?你真的够傻。


              39楼2009-03-11 16:27
              回复
                泽北荣治,一瞬之间觉得流川如果喜欢他,也好,他爱他,不止照顾他,还能保护他。 
                一口血到了胸口,强忍着,门开了。 
                预言或是咒语,泽北荣治站在门口,我呆了一下,下一秒钟直视他。他很虚弱,看得出来 
                ,眼睛里面却熊熊点着火,愤怒或者仇恨,狰狞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他想杀了我,我却发现我其实真的不恨他 
                。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早一枪杀了你!” 
                我知道,现在至少我还是有用的。我想笑,嘴角勾到一半,上不去。 
                “你以为你是在为他好?挺得意的是吧?”他也笑,愤怒转为嘲讽,“除了进禁闭室你还 
                能干什么?” 
                血往头上涌,我一拳打了出去。 
                他抹一下嘴角:“手劲儿不小。”说着还手一拳,打在胃上,我没法反应,捂着肚子弯下 
                腰去,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你这种人,”他弓身下来从一侧冷冷地瞅着我,“必须教训。不是喜欢他么?你到底了 
                不了解他,知不知道他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因伤退伍对他意味着什么?修飞机的,他就 
                这么废了你还让不让他活?!” 
                我咳出一口血来,满嘴都是血腥。我突然意识到泽北是对的,他是对的,我只想着流川的 
                安全,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如果再不能开飞机了,再不能打仗了,他会如何? 
                “如果是我,”泽北直起身从上空鄙夷地看着我,“再不能开飞机的话不如死,一个修飞 
                机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他竟然是对的。 
                “不给他安假肢,他一定会死,我很了解,所以——”泽北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墙上, 
                “今天你必须答应,不然,我就先打死你,再去给他陪葬。”他贴上我的耳朵,咬牙切齿 
                ,“说到做到。” 
                我真的笑了出来,对着他惊异的眼睛:“放开,我去做,谢了。” 
                他松开手,我往门外走去,他并没有跟上来。 
                无菌室的灯光黯淡,浅浅发紫,一个护士帮我穿无菌服,浅绿色,帽子,口罩,手套,罩 
                衣,罩裤,罩鞋,从头到脚。另一个已经穿戴好的医师走过来,漂亮的眼睛,是彩子。 
                “紧张么?” 
                我笑,片刻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只得点头。 
                “难免的,别担心,”她拍拍我肩膀,“主要是肺移植手术,顺便把假肢装上。你不用动 
                手,只是我第一次加装这样的假肢,有设计者在旁边总觉得好一些。” 
                我又点头。 
                “只花了三天工夫,你的设计有没有把握啊?”她有点担心。 
                我又想笑一下,觉得口罩让我很不舒服:“他用的。” 
                彩子的眼睛弯起来:“也是,我多虑了。进去吧。” 
                她推门进手术室,我跟着,护士示意我站在一边。无影灯突然亮起,惨白的灯光水一样落 
                到流川身上,生平第一次,我觉得他是那么脆弱,像是透明的,碰一下就会碎掉,知道是 
                自己胡思乱想,大颗的汗珠却开始从额上滚下来。 
                彩子掀开盖在他左肩的单子,露出创口,心疼地一揪,眼睛条件反射地迅速转开。不敢看 
                ,虽然这几天为了假肢的尺寸早已细细看过不知多少次,此时还是不敢看。无影灯的光线 
                把创口如此刺目地突显出来,毫无保留,不带任何有机的感情,白的是骨,黑的是伤,红 
                的是血,那是他的身体啊,我的天,头上一阵阵眩晕,几乎站不住。 
                “仙道,”彩子叫我,我抬头,“过来,他生命体征不太稳,你去握住他的手。”


                40楼2009-03-11 16:41
                回复
                  我走过去,蹲下,看彩子一眼,她眉头皱一下嫌我慢,我伸手出去,从手术台上抓过他右手,双手捧着,手微微有点抖,却紧紧捧着,像至宝,我的至宝。恍然记起很多年前他走 
                  的那一夜,下了雪,我们站在操场上,那时他这只手垂在身侧,戴着攀缘专用的手套。他 
                  的另一只手那时也是这样被我握在手里,依然能想起瘦削温热的触感。眼泪落下来的时候 
                  我都没察觉,看到他手上反出的水痕时才发现,用手去擦的时候听见彩子说:“神了。手 
                  术开始。” 
                  我是突然醒来的,毫无征兆,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东西碰到我,我却醒了,眼 
                  前病床上粗粗细细的管子混乱地纠结着,没有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往零号停机舱跑 
                  去的,我根本没有想,像本能,本能地知道他的目的和方向。零号停机舱一片混乱,每个 
                  人看见气喘吁吁的我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水户上尉走过来领我到控制台去,指着出 
                  舱口旁边的一架马尔斯说:“流川中校在里面。他穿着病服,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吧?我们 
                  担心他的身体,不敢给他开舱门,可谁也拦不住他。”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我是流川中校,我命令打开4号出舱门!”他说话从不带 
                  感情,我知道,可这一句,几乎是疯狂的。 
                  “流川,流川你听到吗?”没有回答,“我是仙道,你刚刚做过手术,别做傻事好不好? 
                  ”求你了。 
                  通讯的那头沉默了一刻,“打开。”他是对我说的。 
                  “等我一下。”我转身对水户说,“我上了机子,你们就开舱门。” 
                  “可以吗?”他很担心的样子。 
                  我冲他笑笑,让人安心的那种,转身往马尔斯那儿走,攀着机翼爬上去,站在驾驶舱外面 
                  。他转过脸来,眼睛里是我从未看过的神色,一线希望的绝望,狂乱的,那样的神色出现 
                  在他眼睛里,我的眼眶刹时湿了,脸上却笑着,知道他听不见,说:“试飞。” 
                  他转脸过去,开了驾驶舱盖,我跳进副驾驶舱,坐下,高大的驾驶座整个挡住了他,舱盖 
                  缓缓关上,“准备完毕”他说。 
                  内舱门打开,没有时差的,马尔斯呼啸着冲了出去。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此了解,那时我几乎成了他,他架着机子疯狂地在宇空回旋翻转, 
                  世界的方向彻底消失,我听见他心里面的声音叫着我要飞,我要飞,他尝试着所有的飞行 
                  动作,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忘记了一切,包括舱里的我和他自己。泽北真的对了,流川 
                  的世界里没有身体和性命的概念,身体用来飞行的,性命是用来战斗的,除了这个他什么 
                  都可以不在意,所以他愿意用性命去引爆中子弹,他要赢,不计方法,不计代价,他是真 
                  的心甘情愿的。


                  41楼2009-03-11 16:47
                  回复
                    世界在坍塌,所有方位同时向我挤压过来,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消失,全身的血液即将爆裂 
                    血管,泽北说的对,我不过是个修飞机的,他和他的世界我永远都无法了解,永远跟不上 
                    ,我却不想抱怨什么,不想呻吟,仿佛这样,很痛快,很舒服。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世界忽然恢复了秩序,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仙道!仙 
                    道!” 
                    我吓到了,刹时清醒:“流川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可驾驶座挡着,看不 
                    见他。 
                    没回答,我挣扎着探起身子,在狭小的机舱里费力地将双手越过他的驾驶座去够他,驾驶 
                    座太厚,我唯一能碰到的只有他的肩膀,只好紧紧抓住:“流川,说话啊!怎么了?” 
                    “对不起仙道。” 
                    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你的飞行反应很大。”他从小不会道歉,那份不知所措的歉意听 
                    得我发呆。 
                    “仙道?” 
                    “没事也被你吓死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 
                    他身子轻轻晃动,在摇头,晃动随手臂传过来,一瞬之间觉得温柔。两边的手中,一侧温 
                    热,血肉的柔软,另一侧却冷硬冰凉。他肩膀好窄,怎么一直没发现呢?裹在军服里就看 
                    不出了。浓重的苦味从心头一直泛到嘴边,紧了紧抓着他肩膀的手,努力把身子贴过去, 
                    将胸膛贴在他驾驶座后面。那是我第一次抱他,很古怪的拥抱是不是?却,很幸福,真的 
                    很幸福。 
                    如果时间能停止,停在这一刻好了。 
                    可我知道,不能的,一切都必须前行,没有选择。 
                    嘴角钩起来,毫无目的,早就发现当我觉得无力的时候就想笑,笑一笑,就过去了。 
                    “回去吧流川。”我说,没把手收回来。 
                    下一秒钟我的血液凝了又沸腾,他把脸颊贴过来放在我左手上,轻轻点头,一瞬间而已, 
                    短得不像真的。 
                    他的脸颊上没有水,一点都没有。 
                    -------------------------第五章完----------------------


                    42楼2009-03-11 16:49
                    回复
                      第六章 
                      飞机回舱的时候零号停机舱的混乱场面有增无减,控制台那里多了几个穿白色制服的医生 
                      ,为首的是彩子,看流川跳下机子,她走过来抬起手照着流川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流 
                      川向前一栽。 
                      “不要吧,彩子,流川可是病人啊。” 
                      “我还没打你呢,仙道彰,我看你们就是一对儿疯子。”彩子的眼睛因为生气瞪得滚圆, 
                      好看的眉毛也竖了起来,宫城看见会是什么心情呢?我想着,忍不住笑。 
                      彩子瞪我一眼,转过去问流川:“有什么不舒服没有,肺部疼不疼?” 
                      流川摇头。 
                      “真的?” 
                      点头。 
                      “什么不舒服的都没有?” 
                      又点头。 
                      看他乖乖的像个挨训小学生,彩子哭笑不得:“我说你是什么东西做的?这样折腾都没事 
                      ?真不知道是我的医术太高明还是你根本就是个怪胎。” 
                      “当然是彩子的医术高明了。”我趁机赔笑争取宽大处理。 
                      “你不许说话。”彩子狠狠骂回来,“以后不许再跑出来了啊。”她对流川说。 
                      流川继续点头。 
                      “跑出来一次,就迟一天出院,记住了。” 
                      “这次算不算啊?”流川表情缺乏的脸居然也会显得紧张。 
                      彩子嗤一声笑出来:“这次不算了,不过下不为例。快点回病房去吧。” 
                      流川看我一眼往外走,我想跟着,却被彩子叫住:“流川现在不用陪护了,你也该回去工 
                      作了吧?怕又有任务了。”她示意门口,我才看见晴子站在那儿。 
                      虽然不情愿,可也没话讲,走过去对晴子笑笑,她也笑,走廊的白色光线衬着她的脸,看 
                      上去很憔悴。这几天看着流川,外面一概不知道,看晴子累成这个样子,战事不知如何了 
                      。 
                      “藤真少将让我通知您,列维坦机已经开始量产,马上就能投入战斗。现在敌人伤了元气 
                      ,正在休整,我们也要趁这段时间更换战机,所以请您尽快回到您的工作组去,全面负责 
                      新机飞行员的培训任务。” 
                      “是不是让我去培训机师更合适些?” 
                      “藤真少将的意思是机师们是专业技术人员,对新机子的掌握可能不会太困难,您不在的 
                      时候您的助手已经把说明书补充完整并且发下去了,现在机师们人手一本,应该没什么大 
                      问题。况且将来飞行员是驾机上天的,容不得半点失误,所以才会让您去负责。” 
                      也对。“好,我马上回去。” 
                      这样疯狂工作的日子在我好像已经久违了,掐指算算,其实离调来总部旗舰还不到两个星 
                      期。 
                      只是这两个星期中,太多的事情发生。 
                      军队里的工作永远都是极端效率的,一张日程表摆在那里,就算是累死也要完成。各舰队 
                      的飞行骨干分批调来,每批五百人,培训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培训大课是我讲,五个小 
                      时,对着教练机舱的大墙投影和席地而坐的五百个学员片刻不敢停,喝水都不能;然后分 
                      组,每组十人,由一个教官带着,上样机学习培训十四个小时,然后是试飞,每人半小时 
                      。五十台样机把停机舱装得满满登登,每架机子旁再围上十几个人,站在舱口一看,头晕 
                      。


                      43楼2009-03-11 16:51
                      回复
                        他在里面。 
                        不带任何思考地转身走开,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开始笑。 
                        他们的那个世界我是走不进去的。 
                        于是等着,看走廊里表的秒针蹦跳着前行,五分,十分,十五。看泽北走出来,向门内微 
                        笑着关上门,如此柔和,不像他了。他走过我身边时还浅浅笑着,我坐着,一直看着他, 
                        他却没注意到我。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又坐了一刻,等待病房内的默契化开,然后 
                        起身去开门,看到,他在微笑着。 
                        微低着头,流川在微笑着。 
                        无法形容的感觉,美到可以让人受惊吓,然后,很嫉妒。 
                        不是我的。 
                        他抬头看我,笑容一瞬间隐去,一点点窘。 
                        走过去站在他床边,笑:“探视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他看着我,还是面无表情的常态,眼睛亮亮的:“仙道。” 
                        “怎么?” 
                        “如果有一个人,你看见他就很高兴,看不见他就总是想起他,你想告诉他的话应该怎么 
                        说?” 
                        问我么?也是,不然你去问谁呢? 
                        “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说喜欢好了,如果喜欢不够的话,可以说——”探视时间结束的 
                        铃声响起,“——爱。”我在笑,很自然,“到时间了,我走了,好好休息。” 
                        开门出去,走过过道,转弯,再没走出去一步。转身将背抵在墙上,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 
                        累过。一直笑着,从门内到现在。觉得无力就笑,习惯了。他终究不是我的,一开始就不可能是我的,那句话竟然说得如此自然,不听玻璃般碎裂的掷地有声,无视淌了一地的血 
                        红,简直佩服自己了,失去了一切,我果然还是我。 
                        侧身看见地面上自己黯淡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佝偻着身子。不想显得这么凄惨,于 
                        是直身开始走。早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好像真的不如想象中那样痛。他们说能让出爱人说 
                        明不够爱他,不对,至少我不是,因为太爱他,没法爱得更多了。何况‘让’这个字于我 
                        也不合适,丢盔卸甲,遍体鳞伤,没有打就已经败了。 
                        回到教练舱,最后一批学员正在集结,他们依次走过我身边向我行礼,我将手搭在帽檐边 
                        向每个人还礼,笑容沉稳柔和,没什么不同。他们回去后会有更多的驾驶员被他们教会, 
                        舷窗外运送列维坦的运输机往来不绝,最后的决战迫在眉睫,这个时候,你还能怎样,仙 
                        道彰? 
                        流川出院那天樱木和我去接,那时敌人元气未复,战事平稳,每个人都能睡好吃好。列维 
                        坦正在试用阶段,优良的性能有目共睹,连我心中都染上了一种对未来战事的乐观情绪, 
                        觉得胜利就在前面,只差时机。什么都好好的,我们从医院出来往舰桥走,牧任命流川做 
                        旗舰格兰帝亚飞行总队的队长,统辖旗舰上全部有驾机资格的五千飞行员,相当有面子的 
                        位置,甚至可以和旗舰舰长抗衡,我们都很高兴,陪他去领任命。一路上所有人都向他道 
                        贺,女孩子们窘红了脸,他还是那副死样子,倒是我和樱木帮着费了不少口舌。就是那天 
                        ,我记得很清楚,突然周围的人们不知为什么慌乱起来,一个兵士慌慌张张向我跑过来: 
                        “仙道中校,那边失火了,您快去看一下吧!” 
                        我回头看流川一眼,跟着兵士跑起来。 
                        不远,只拐过一个弯,房间门开着,那火烧得很奇怪,只毁了一个房间,像是把这个房间 
                        好好封闭过才烧起来的,门内是地狱般的景象,什么都没剩下,焦黑的颜色从天花板到地 
                        板,盖了一切,我甚至看不出这房间原来是用来干什么的,浓烟已尽,空气里弥漫着—— 
                        不祥的味道,人的味道。


                        45楼2009-03-11 17:21
                        回复
                          “有人受伤么?” 
                          他们的面色全都很难看。 
                          “有人受伤么?”我又问了一遍。 
                          一个兵士指指地上,我这才注意到那块横在房间中央的焦碳一样的东西,那竟然是——一 
                          个人。 
                          “是谁?”那尸体狰狞的样子让我头皮发麻。 
                          “赤木上尉。” 
                          “谁?!” 
                          “赤木晴子。” 
                          “你确定?!”怎么可能,我怎么能相信脑海里那个明艳的晴子—— 
                          “已经查过了。”那人肯定地回答。 
                          流川这时候出现在门口,他身后是远远传来的“臭狐狸,等本天才一下”的喊声。 
                          “晴子?”他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点头。 
                          他转身出去,敏捷地像头动物,片刻之后我才知道他的意图,他是去拦住樱木。 
                          喊打声从远处持续传来,藤真走进门,身后跟着穿雪白无菌服的紧急处理兵。 
                          他没看见我,他没注意到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尸体,完全失神。藤真从不出神 
                          ,从不给他人任何窥视他心情的机会,然而这一次他忘了,他盯着晴子的尸体,那眼神是 
                          震惊和——愧疚的。我无法思考,这一切变故让我喘不过气来,听见紧急处理兵叫他:“ 
                          藤真少将,藤真少将?” 
                          他一惊之下抬头。 
                          “可以处理了么?” 
                          点头。我和他一同看着他们走过去,两个兵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焦黑的尸体抬起来,放 
                          进另两个兵士抬着的白色薄棺中。我才发现它竟然那么小,盖合之前,那棺材看上去像是 
                          空的。 
                          触目惊心,终于忍不住,闭了眼睛。 
                          “仙道。”藤真发现了我。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不必了,”他疲惫地轻轻摇头,“会有专人负责的,你还是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藤真没参加晴子的葬礼,那个通道尽头的炉口之前只有樱木流川和我,流川把樱木紧紧箍 
                          在两臂之间,阻止他去看晴子的尸体,樱木疯狂地反抗,拳打脚踢,流川默默忍着,并且 
                          用目光严令禁止我走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 
                          一个白衣兵士打开炉口,没有热量,甚至是阴寒的,反应炉在舰体遥远的下方。 
                          “求你了,狐狸,求你了,让我最后看她一眼,求你了——”樱木的身体不再反抗,凄厉 
                          的哭声让这里像地狱,我听不下去了。 
                          流川的嘴角轻轻抽动起来,闭了眼睛。 
                          小小的白色棺材向着无底的深渊落下去,炉门合上。 
                          流川松了手。 
                          樱木的哭声停了,他慢慢走到炉门旁边,喃喃念着:“只看一眼,看一眼——” 
                          “樱木。”流川在他身后叫他。 
                          樱木转身,看了流川一刻,将头支在他肩膀上,失声痛哭。 
                          流川扶着他走远了。 
                          流川是对的,他想让樱木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他是对的。换做我,如果棺材里那具尸体是 
                          ——想不下去了,痛入骨髓。 
                          这痛,好像也不该是我的。 
                          “仙道中校”,兵士递给我一个白色盒子,“这是赤木上尉的遗物。” 
                          打开,最上面是一张流川的照片,心头一抖,像欠了晴子的,关上盒盖递回去:“烧了吧 
                          。” 
                          “可以么?” 
                          “赤木上尉一定希望这样。” 
                          不是意外,我去那房间看过,所以我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了。 
                          我的升职命令也是那一天接到的,牧竟然用我做——技术参谋,直接在幕僚团中供职,我 
                          这样前科无数的人能拿到这等高位,那最后一仗,牧是真的要打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列维坦呢?好像。 
                          我却只想赢,这次是真的想赢了,既然这仗必须打出个结果来才能结束,既然我们不能输 
                          ,那就赢好了。然后就可以回到月球上我安静的隐居地去,慢慢地做我的新船,真有点想 
                          田冈老头了。 
                          然后,他就安全了,然后,就可以再不见他。 
                          看不见的话是不是可以痛得少一点?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我对这个叫仙道彰的人还能有 
                          什么办法,快些带他逃走是正理,他毕竟还是活人,身上的壳再硬,一旦裂了缝,不赶紧 
                          找个地方修补,粉身碎骨只是时间问题。 
                          早就说过,我是心疼自己的。


                          46楼2009-03-11 17:31
                          回复
                            我竟然连想都没有想,我竟然彻底忘记了,跟他进了出舱跑道,机身截断触发装置的激光束以后,外舱门一开,我会怎样。 
                            绝对零度,真空,丑陋地死去,在他眼前。 
                            横在跑道中央的激光束像一条脆弱的红绳子,背景幽暗,所以它在不远处刺目地昭示着可 
                            能的结局。世界在渐渐安静,摩擦声和风声都在淡去,退去的流纹以越来越缓慢的速度提 
                            示着列维坦的减速已到终点。流川右手紧绷的指节从制动杆上松开,没有转头,列维坦仍 
                            在滑行,他看着缓缓接进的外舱门,我看着他,我们都在等待,等命运如何宣判。恐惧一 
                            秒重似一秒聚上他的眉头,他开始张口呼吸,嘴唇于是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还在接近, 
                            他抖着手打开安全束缚,起身半跪在座椅上,面向我,他竟然如此害怕,如此如此害怕, 
                            我怎么能允许,什么都忘了,他的恐惧让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从没试过这样的痛。停下 
                            ,求你了,不能这样对他,让他看我死,我的天啊,那是我的流川啊。 
                            跑道壁上环状指示灯的黄色反光出现在驾驶舱盖的前端,像活着的生物一样慢慢流畅地向 
                            后滑,余光里那一脉黄光爬过天球雷达,能源计,启动杆,爬上他的手臂,肩膀,停在他 
                            头发上,然后,灭了。 
                            啪的一声,他听不见的。 
                            我看着他,看他垂下眼睛,眼里的一切海潮一样汹涌起来,转瞬又平静了。终点已到,永 
                            恒的黑暗和寒冷就在机头前方三十米处的黑色钢板后面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吗?我笑了 
                            ,笑容温暖灿烂,不管死去的过程多么不堪入目,我希望流川的眼中活着的仙道在最后一 
                            刻都是美好的。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那样的神色,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如此了解他,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却被这眼神摄住,只能看着,看他抬起右手,按下开舱盖的按钮。 
                            “你干什么,流川。”不是问句。 
                            缓缓升起的舱盖后面,他低下头翘起嘴角,然后带着微笑抬头,眼里的神色有一点挑衅, 
                            那样的光泽和温度,所有的恒星都燃成了灰烬,整个宇宙都消熔了。 
                            “看你死的话,一起死算了。” 
                            我伸手抓住他肩膀,他即将死去的事实带来的恐惧压过了他笑容的惊心动魄,他还笑着, 
                            我能怎样,加了力道拉他过来,紧紧抱着,“一起死吗,我不想啊,流川,我想你活着。 
                            ” 
                            一瞬间的惊慌后他挨在我颈间的嘴角又翘起来:“晚了。”然后身子忽然一震,飞快地转 
                            头,“没开啊。” 
                            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去看外舱门。真的,以列维坦的速度,这会儿 
                            还舱门不开,早就撞上了,那就是说,好了?没事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也愣着,看着我,我们都被这样突然的死里逃生弄昏了头,原本 
                            澎湃的感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起来,我解嘲地冲他笑笑,他紧了紧握着我胳膊的手,对 
                            这样的状态毫无办法。列维坦舱里传出焦虑的通话声:“流川中校,流川中校请回答。” 
                             
                            他坐回去接通通讯回路:“我是流川中校,外舱门失灵,我现在停在跑道中,请求返舱, 
                            无设备损坏和人员伤亡。” 
                            回路的另一端传来欢呼声。 
                            “进来,我们回去。”他扬脸招呼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睛里的光色仍晃动着,我 
                            知道流川中校还没回来,于是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他皱起眉头不满地把头偏到一边去,我 
                            就笑起来,看他忍着笑恶狠狠瞪我,跳进副驾驶座。他关了舱盖,机子开始向后退,那一 
                            刻一切都太好了,太完美了,完美到令我怀疑这样的幸福,是不是我生命中可以承当的。


                            49楼2009-03-11 17:39
                            回复
                              最先醒过来的是他,两扇铁门界开的世界里只有我们,然而门的后面,一切如常,我们的 
                              生命中出现怎样的变化都不能撼动半点,该发生的仍在发生,可以忘记,却逃不开的,我 
                              意识到这一点时并没有来得及悲哀,因为他已经在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寒意重回,我也醒了:“命令你能控制的所有飞行员迅速回舱,快。” 
                              “理由?”这时列维坦已回到舱里,8:38,零号舱里的其他出舱口列维坦正一架接一架 
                              地飞出旗舰。 
                              “说不清楚了,”我往机子底下跳,“要赶快联系舰桥。”他跟着我跑到控制台,宫城在那儿,看到我的神色,笑容定在脸上,半举着的手里还握着一截切断的导线。他是我们的 
                              救命恩人,然而顾不了了,“信我,流川!”我吼起来。 
                              他看进我的眼睛,片刻,拿起话筒:“格兰帝亚的全体飞行员注意,我是格兰帝亚飞行总 
                              队长流川中校,我命令,全体飞行员立即返舱,无条件执行。”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整个机舱内没有任何声音,流川抬头,严厉的目光扫过机舱,人们重 
                              又开始活动,我抓过通讯机:“仙道中校。要舰桥,不,直接接牧司令。” 
                              “请稍等——” 
                              “我是藤真少将,请讲。”接牧的通讯必须先经藤真。 
                              “藤真,我是仙道,让牧马上停止总攻,列维坦有阴谋。” 
                              那边的声音滞了一刻,“我知道了。”藤真挂了线。 
                              我转头看流川,他看表,五分钟,牧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藤真有问题,”声音很低,他在对我和他自己说,“宫城上尉,你开联络车送仙道中校 
                              去舰桥。” 
                              宫城点头,往停机舱一角的联络车跑。 
                              “我不能走开——”流川的话卡到一半,“拿着。” 
                              一个机师小组内用的内闭双线通讯耳机,一只枪。 
                              宫城开车过来,我跳上后座,回头看他一眼,紧急联络的警笛已经拉响,联络车飞奔起来 
                              。窄窄的走廊中所有人都紧贴墙站着给我们让路,宫城开得太快,我一手抓着扶手,一手 
                              按着头上的耳机防它被风吹下来,耳机中流川在说:“我是流川中校,请求您停止格兰帝 
                              亚的总攻计划。” 
                              他戴着双线通讯机回路的另一端。 
                              ...... 
                              “仙道中校发现列维坦机有阴谋。” 
                              ...... 
                              "我相信他。” 
                              片刻之后,泽北的声音在格兰帝亚所有公共广播端口响起:“我是格兰帝亚舰长泽北中将 
                              ,我命令,停止本舰总攻计划,全舰成员以一级守备状态待命,无条件执行。” 
                              我突然有点沮丧,为什么牧是总司令而不是泽北。舰桥到了。 
                              “牧在哪儿?”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大战起时牧总在他的工作区,他喜欢安静密闭的环境 
                              用来思考。 
                              泽北走上来:“究竟怎么了?”


                              50楼2009-03-11 17:4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