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矮小的男生,初三开始忽然长的很高,高到陌生,然后是夕阳,初中时与凌露同一个班。等等等等。将这样明显的线索串联起来,也只有像凌露这样粗神经的人才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知花仰起面孔。
为什么这样的故事要被她发现呢。
而且,为什么在发现之后,会忽然对绯色的夕阳感到触动呢。
以及在后来,当凌露的纸条传来的时候,身后的男生朝她的座椅轻轻一敲,让她内心的柔软因此一颤。知花转身来看见他的眉眼,从他的手中取走纸条。或者传递作业本时有意无意地翻开他的作业本,发现那熟悉的字迹。当一切吻合上被岁月凿开的那一条裂缝时,立刻又有一种情绪将这一切填满了。
以至于在凌露做卫生值日的时候,知花很主动的提出“我来替你吧”。
代替是以某种付出,来交换某种获取。
付出了时间甚至一切一切,只是为了交换很短暂的,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罢了。
但是对方满怀欣喜地走进教室,却发现原本自己等待的那个人,被代替成了另一个人时,另一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交换。
“……凌露有事,所以我替她做值日。”——这是辩解。
但对方没有说话。入秋时的校服是深蓝色,有白色的条纹。他把校服搭在肩头。手里拿着篮球。顿了顿。终于装作无事般走进了教室。他略为低头检查起私处的纸屑尘埃。但是教室很干净。知花收拾干净了一切,甚至将桌椅都摆放整齐。这次她不能给他任何借口先让她离开,因为她要证实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回去了。”对方仿佛没有什么。
“那你呢?”可自己的回应太急切了。
于是冷漠的男生仰起头。他坐在夕阳里套上外套,将袖子挽了上去。他不理睬知花,只是坐在教室中央的桌子上,看着窗外。
“那你呢。”
——于是竟死皮赖脸地询问起来。
他稍作停顿,终而从书包里拿出两罐可乐——那仿佛是预先准备好的什么惊喜。男生低头看了看可乐,然后转身朝知花喊了一句“喂,知花”。知花应声望去,对方就将可乐抛了过来:“奖励给你的,卫生做的不错。干净得无懈可击。”
像是讽刺般。
也许是为了准备给另一个人的“奖励”,却被自己忽然占有了。
无懈可击。
但因为内心那一点点的不舍与期盼,最终还是走到了对方身边,随着他的指示将可乐打开。“哧”的一声,泡沫涌出了狭窄的内心,带着导火线被点燃的声响,这样“嘶嘶嘶嘶”的一直燃烧到她的心里头。
“为什么总是要看夕阳?”知花鼓起勇气问。
“想知道?”
“嗯。”
对方喝了一口汽水,居然说了起来:“以前做检查的时候,拣到过一个手机。拿手机拍了一张照。就是夕阳。那之前没有自己的手机,那是第一个尝试。觉得拍的不错,然后顺带给手机主人换成了桌面。”
“哎?”
“当时为了这个手机还被打了呢。真丧。”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初中又矮又傻,捡了个手机都会被一同值日的人理直气壮抢去,被要挟还被打。最后多亏有人帮了忙。”
“那为什么还要护住?”
“保存着死去的妈妈所喜欢的景色,那样的东西,作为儿子一定要保护住吧。”
是这样的吗。
故事里蕴含的情绪错综复杂,让知花根本分辨不清楚。
“那之前的我真是太丧了。不过在那天之后忽然觉得自己总算像是个男人了吧。”他又喝了一口,暗色的汽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一伸手便抹去了,“在那一天,手机的主人拿到手机之后,自己感觉这样没用的人终于有了点变化。”
然后是他仰起头朝后努力的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手从知花的头顶掠过,知花蹲了下去。
男生毫无知觉地说着自己的故事,一点也不在乎旁边的听着究竟怀有什么样的心态。
“后来过了几个月又见了手机的主人,发现她还没换手机壁纸。打开她手机的那一下,看见红色的天空,就忽然觉得……”
他停了一会,闭上眼。
“夕阳真是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