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休息】
凌晨三點的月光很美。
但凌晨三點才回到家的人應該大多沒心思去欣賞月光。
越是這種時間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越多,回家的路上就耗費了他不少的精力。
畢竟他自己也是飆車回來的,撞死了某些笨蛋就麻煩了。
從地下車庫直接搭電梯上來,疲憊的男人將鑰匙插入自家高級公寓的鎖孔,又刷了下指紋才終於回到了家。
家裡燈還亮著。
廚房裡也正燉著些什麼東西,很香。
但男人並沒有很感動,他一點也不感動。
他知道這些東西原本就不是為了等他而準備的。
畢竟他也沒事先說過他今天會回家。
男人看著端正坐在客廳地毯上的那戴著眼鏡捧著一本書在讀的嬌小女人,呼了口氣,粗暴的扯掉了自己的領帶。
燈還亮著是因為女人她一讀起書來就時常作息混亂。
廚房裡的東西一定也是女人自己給自己準備的宵夜。
而且那到現在連頭都沒抬一下的女人,還沉浸在書中世界裡,連聲問候都沒有。
男人扔開了黑色的西裝外套,蹬掉了腳下的皮鞋,他大步走到客廳那邊坐著看書的女人的正前方,轉了個身,直接把自己摔了過去,一腦袋砸在女人的腿上。
女人的第一反應是抬高手中的書本,不讓書本被男人撞傷。
之後她又掃了手中的書一眼確保了手上的書沒有事,才垂下眼來看向這個突然就枕到她腿上的男人。
「歡迎回來。」
「喔。」男人揉了揉自己困頓的眼。
「嗯……?」女人仔細端詳男人的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是有心事?」
「啊,不用管我。」枕在女人腿上的男人閉上眼,隨意揮了揮手,「妳繼續看妳的書吧。」
「可以嗎?」
明明在這樣問著,女人卻已經把書放低回原本的高度,在得到回覆前就繼續讀起了書來。
男人雖然閉著眼,但他不用看也能感覺得出女人的動作,忍不住笑了出來。
「哼。妳剛剛願意停下來跟我打招呼我就已經感動到想死啦。有話我們可以待會再說。」
「不用那麼感動也沒關係呀。」
「我在說反話。」
「哦,是反話啊。」重新開始讀書的女人的回答變得敷衍了起來。
男人又忍不住笑了,扭了扭脖子動了動腦袋在女人的腿上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像是打算小睡一下。
「話說回來啊……」看起來很疲累的男人問:「如果回來的不是我,妳怎麼辦?」
「嗯……?」女人讀著書上的字句,對男人的話語反應就慢了一拍,「我認得你的腳步聲啊。」
「如果有人模仿我的腳步聲呢?」
「嗯……那我也聞得出來你的味道。」
「家裡全是妳煮的那鍋東西的味道。」說到這裡,男人的眉毛跳了一下。
這個味道……
「是咖哩哦。」女人扶了下眼鏡,微笑,「正好你也可以一起吃,夠吃的,大概。」
「都是咖哩的味道,妳還能聞到我的?」
「幾天沒洗澡了?」
「三四天吧。」
「所以啊。」
「嘖,讓妳在聽到聲音的時候暫停一下看書的進程,抬頭去看看是誰進家裡了,怎麼就這麼難?」
「我們家的安保做得很好嘛,你當時不是專門弄了半天的嗎。」
說到這裡,女人把手中的書放了下來。
她摘了眼鏡,捏捏鼻樑。
「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好好讀書嘛。」女人嘆氣,「吵死人啦。」
「妳可以不理我啊。」男人睜開雙眼,對女人壞笑。
「不理你的話你會越鬧越厲害的。」女人苦笑,把摘下的眼鏡放到了剛放下的書上頭,低下頭看向腿上的男人,「……你的眼睛真的很紅呢。」
「太久沒睡了吧。」
「那你等下還一起吃飯嗎?」
「吃啊。」男人自嘲道:「反正暫時也睡不著。」
「睡不著……在想什麼呢?」
女人低著頭看著男人。
男人躺在那看著女人。
兩個人看著對方顛倒的臉。
「我在想,這麼多年了,果然從這個角度我還是能看到妳完整的臉啊。」
「我知道我的身材一直沒有成長,」女人用上兩隻手去揉男人的臉,挺用力,很用力,「這個梗你就玩不膩嗎?」
「妳那個稍微有點鬱悶的表情我看不膩。」男人很樂,由著女人隨便捏他的臉。
「真是惡趣味。」用力捏。
「其實妳身材也不算差,為什麼要這麼在乎那種事呢?」臉被扯來扯去的男人含糊不清道:「我是一點也不在乎哦,沒騙妳。」
「我也不在乎所謂的皮相。」繼續捏。
「哦?那妳為什麼還要生氣?」
「我也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高興。」狠狠捏。
「為什麼不高興?」
「我不高興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老是想要惹我不高興。」捏捏捏,「你故意說我生氣了也是想要惹我生氣,對吧?我有說錯嗎?」
「沒有。」男人笑嘻嘻承認。
女人又輕嘆了口氣,停下了手。
她輕輕捧著男人的臉,用兩隻拇指輕輕摩擦男人那被她扯紅了的臉頰。
男人還是笑嘻嘻的,這讓他的臉摸起來沒那麼柔軟。
油油的,黏黏的,真的好幾天沒洗澡了。
她冷靜的做出這樣的感想,但並不是很介意。
「請不要用對我製造壓力的方式來紓解你自己的壓力好嗎,」女人凝視男人紅紅的眼睛,「我也是有我自己的壓力的。」
女人的手指,在男人顴上那塊觸感不同的缺損焦痕上,多駐留了片刻。
離眼睛滿近的,真虧他當時沒變成獨眼龍。
老是這樣,久久回家一次,身上就又添了新傷。
……真虧他還能回得來。
「什麼壓力?截稿日又快到了?」男人搞不太清楚女人的近況。
「才交過稿。」女人微微勾了下嘴角,看來有些得意。
「那不是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了嗎?」男人在做教唆別人偷懶這種惡行時完全不帶猶豫的。
「不行。」女人斷然拒絕,「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還是一樣難以理解啊,妳的認真。」
「哪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個人的。」
「……我倒是想起了某個男人。」
「啊……那個人的話,確實有可能呢。」女人領會了男人代指的人物是誰,「但是……透徹人性跟洞悉人心之間,還是有一些微妙的區別在的。」
「哈,人心啊……」男人笑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某個恐怖的傢伙,一個直到現在想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慄的怪物。
那怪物也算是他們倆共同的回憶了。
那不知道該說是最棒還是最糟的高中時代,在當時每個人的人生中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其中最刺眼的異質色彩,就是那個難以稱之為人的怪物。
但男人卻對之抱持神魂顛倒也不足以形容的激烈情感。
「是啊……」男人通紅的眼睛裡散發出一種略為病態的狂熱,「怎麼樣了呢?」
壞了。說錯話了。
看著這樣的男人,女人暗中嘆了口氣。
「那傢伙,一定在做著某些很好玩的事情吧。」
「可能吧。」
「肯定。」
「嗯,肯定。」女人像哄孩子一樣附和男人。
男人的這種狀態,女人暗中稱之為『綾小路情結』。
當時的同級生裡好些人都有這種病,不過過了這麼多年還沒有痊癒的恐怕不多。
偏偏她家裡就有一個。
還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