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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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此以往年龄锻造的孤独感褪去炎症，钙化成一种硬的自私，越来越理所当然，没有羞赧和愧疚之心，变成一种非理性的镇静。此番不管结果如何，他已是笃定之事。订婚之事，初初他尚年轻，不更事。只是口头承诺，为报霍老之恩。可如今云妄早已不愿意受任何束缚，生平事迹若非要墨迹印成册，执笔人只需得是自己。如此，他倒是开门见山，只因二人皆无意，又何需绕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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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柔，我一直视你为妹妹。当年霍老病逝，嘱咐我照顾你。可那是上一辈的事，如今你我皆有了意中人，订婚是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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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多是商量语气，后又变为不置可否地陈述。逼仄境地，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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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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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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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窗外小雪，未若柳絮因风起，平白扰了他心绪。他想这世间本就是个人下雪，各有各的晦暗与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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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极远处有渔声，烟火散尽，二人之间隔层飘渺雨雾，都看不真切。暮的，她一句发问，摇醒了他愚人梦。此去经年，披星戴月，情迷意乱，还未厌倦，不知要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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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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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子一沉，唇角竟抽搐，还是藏了半句。与他，再不能字字珠玑，多有词不达意。发青的瞳仁似雨后的森林，氤氲缭绕，似要将人团团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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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当年你走的坚决，该是一点都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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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也为你忍过恨过心动过，见不得你眸中晶莹，也不想还你一生没有我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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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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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他几番欲平静，不起波澜，心如死水。偏偏眼前人不让他得意，存了心的撩拨，措不及防，他又从云端直坠，跌落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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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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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的乱，他又用多久平复。方寸间倒不是疏离，或不甘或留恋，抑或大梦初醒，藕断丝连。这其中混杂太多情绪，已难辨分明。他没有吻回去的勇气，他不愿分离，又何来吻别。只略牵动嘴角，扯出一笑，远山眉微挑，眸子泠泠，又回到了初遇时模样。彼时，她倨傲，他坚定，以为身后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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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玉颐也要嫁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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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眉目笑语曾使我病了一场，然如今热势退尽，我只剩寂寞的健康，这已是最好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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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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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动，我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你，看你握住一把光，洒进我的眼睛，看一个愚蠢的爱人怎样为你沉迷，却看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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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清醒得太快，又叫他后悔去克制。偏激爱欲汹涌来袭，明知是重蹈覆辙的结局，偏草率做了决定。既然无从救起，不如就此躺下，谁都别想活命。 他蓦地站起，仔细抬手拭去人眸下晶莹。突兀落下的吻，是不服输的旌旗，摇摇欲坠又绝望立起。这你来我往，如前世积怨的仇敌誓要争夺那一方只属于自己的领地。 我偏不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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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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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后果皆忘了。这一世的恩怨理不清，便随风埋了吧。他已面目全非，哭腔的字偏偏带笑的语。过去终不可缅怀于沉睡，他自己要打破这安宁，又残破收场。怎甘心。我要你日思夜想，终身不忘。穷尽一生，再找不到可代替我的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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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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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直乏味，收不到那些曾来自腹沟、胸腔，来自疯瓦、骚云，来自酒色皮囊和犬马小调的情趣。所以乱想，本该集结成群，汹涌来袭的爱恨，如何正于跋山涉水的路上，佯装风雅地与回迁的候鸟结伴，时而作态分开，时而囫囵地在空中交配。他终于心急，登到高处见远远有截袒露无人的弯道，仿佛春天的蛮腰。如此心急，便再也不能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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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嫁给你不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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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从你之后的付出都是瓶颈。唯你最深得我意，也只你最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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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控制的了唇齿相交的律动。却不可把爱过的女人永远禁锢在他的生命里。不想再做这样逆来顺受的人。任白天白，任真理真；任花花枝乱颤，任月月朗星稀；任是是非不明，任左左右为难；任恨狠，任爱哀。 即使狠恨，即使爱哀，也要做破败的王，将你困入我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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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爱上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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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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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的命运之举，偏偏是对江妄眠的不公平，此番他不占理，便是整颗心捧出来，任由她随意践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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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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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面对面的不作声。他间歇地翕动厚唇，嘴角即有空气小经历聚散离合。仿佛周身是座花园，亦于隆冬，晦暗，无雪。阖眼，蝤枝肆意蔓延，像地震后的裂缝，兵法运筹下地长驱，布设感情的迷阵。高低难判的位置，挂着一颗苹果。红或者青的？忽然色盲。没有蛇的蛊惑和上帝的禁令，他不敢吃。怕掉进思想陷井，看到复杂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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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是我的意愿，而且我刚才已经把订婚取消了。我看不上任何人，我只喜欢你，想把娶你回家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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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能在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保持独立和理性。他知道自己不及格，不敢奢求什么。也不去想人生广阔，只想活在你的爱恨里。爱一些人缠绕着压抑苦闷忍让，但是爱的一些过程和感觉仍使我们停不下脚步和欢活的心。爱，被爱，两个词一起才够温暖。他不易获得了爱与被爱，拼了命都不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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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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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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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打量着袅袅腾起的烟雾，见它们慌不择路地在空气中缭绕起来。曾经好奇，被那一星火灼烧完自己短暂的生命，究竟是完满还是悲怆，若腾起的烟会说话，它们的尖叫该是刺耳的。可偏偏当这烟从周善颐指间的那支女士细烟里淌出来，自承袭了她的艳骨，竟香气馥郁，竟摇曳生姿。仿佛那一星羸弱的光能噌地燃尽他心上最后一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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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光顾着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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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不动，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她，看她握住一把光，洒进愚人的眼睛里，看她嘴唇一张一合，好像会吹出一片黑夜来。还有那一瞬蜻蜓点水的触碰，是恰到好处的撩拨。仿佛是只能被情欲唤醒的女人，神采奕奕，进退自如。明明是看着弱不禁风的女人，性子倒又直傲，如水激起一身渴，浇熄连夜火，一波又一波地作弄我。我只好证明，是你自甘承我血脉，舍我不可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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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的慈善晚会，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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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你不该挽着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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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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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端坐在隐秘的包厢内，又如同困在精致可怖的牢笼里，门外关着漆黑夜晚，旁人的腥风血雨权当助兴。此刻的“玫瑰，玫瑰”比之旧朝的“隔江犹唱后庭花”又如何，同样的自我**罢了。他点了根烟，一星橙色的光点跳跃燃起，又漫不经心地拈着尾送至唇边，沾染酒精的烟雾欲醉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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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听得一道银光出匣，如繁华的镜子生生破碎，惊呼声四起，人如鸟雀四散。他有一瞬恍神，只因他的场子鲜少有人撒野。慌乱一时难以平息，他却不急，只觉得四周静悄悄，梦噫静悄悄。好像看见那日光轰轰奔涌而来，像由蒸汽机驱动的原始列车，载着暴雨的征兆、阴天的预言，教他奔赴时代洪流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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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开枪的女人自然走不出这大门，他示意自己人暂且不用这样粗鲁的扣住。这才至她身前，仔细端详对面那人。她容颜其实温柔，该是江南水乡养出的美人，却非要佯装极具侵略的样子。云妄不避讳视线交锋，自有阵地。他发青的瞳仁像是雨后森林，深邃眉眼是更无底的深渊，轻易将女人枪口气焰浇熄。一时间这场较量，难分伯仲，好似他未开枪，却枪声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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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在我地盘开枪的，我却叫不出名字，是某眼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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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沉默横在二人之间，待秒针兀自转完数圈，他方整理出平静的神色，嘴角又扯出极不自然的弧度。他不愿在身份上做过多停留，只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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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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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树细碎的叶子映在窗上，灯光一点一点地逃脱出来，星星有黄有绿。彼时杜元正捧着一本诗集，懒懒地倚着窗。黄昏都眷顾她，温柔的栖在她发梢上，一动不动。她眼睛里好像有海，烟波蓝，两颗黑瞳是害羞的，泅泳的小鲸。云妄才惊觉，杜元的十七岁出落的实在好看，藏不住的明艳之气，他该如何保护，才能使其灵气不被污染。所以若不是一起长大的缘故，该第一眼就惊艳，又正因为陪伴了彼此多少春秋，这微妙的距离不可说，她就像近处的灯火，也是遥远的星河。可望不可却，罢休不可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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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见他要出门，急急唤了声云哥儿就窜到人跟前，那声甜腻的和儿时无异，云妄总能被留住。扯着他衬衣的动作又像挠在人心里，自然没了拒绝的理由。他难得敛去阴翳，眉眼柔下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取了呢子大衣给人披上，在她身后扣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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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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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原是向小园组的牌局，她处涉金陵却风头无两，云妄与她打交道时只觉得是个极厉害的女人，抛来的眉眼尽是裹着秘密的风情万种。这栋阁楼藏于花下隐晦，那玉兰一朵一朵地开得又香又大，重得几乎坠到地面，星光柔柔地混进油亮肥大的绿叶里面，在枝头秘窥情人的私语。夹竹桃艳了一树，重彩的红喧闹了一整夜。风推着月光，温热又浓郁地涂抹开来，他也推开门进来，带来一阵浓厚的琥珀香味，喧宾夺主的是他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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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姐大忙人，怎么想起来喊我这闲人打牌。”
他挑眉，半揶揄的口气，到底稍融了傲意。又见沈家那位部长也在，不甚熟稔，点头算示意。才揽过杜元的肩，轻抚缓解少女的紧张，她的安全感永远可找到降落之地。
“阿元，过来坐。”
“我妹妹，您该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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