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TwoWon°<171204║改编║庶子日常by凤九幽

第五十一章 碰撞
的确……不够。
蔡亨源眉睫微垂，脸色煞白。不过萍水相逢，双方没有一点认识了解，善意恶意尚且难辨，他顾自拍胸脯保证，申元虎凭什么要信他？
两个人距离很近，蔡亨源借着咳嗽的时机稍稍离远了些，但这点距离对申元虎来说显然不是事。蔡亨源脑子飞快转动，还没想出办法时，领口一紧，又被申元虎拽了回来。
他眼神有些慌乱，后脑一痛，撞到枕头上，抬眼就看到申元虎居高临下的，微微眯起的眼睛。
眉羽低压，瞳仁漆黑，亮如子漆。这双眼睛里没有气愤恼怒，只有淡淡杀气，和点点兴味。
蔡亨源注意到申元虎头微微偏了下，耳朵竖起，像在倾听窗外的声音，不久后猩红唇角勾起，面带笑意地问他，“再没诚意的话，杀了你哦。”
他语意轻松姿态随兴，似乎并不急着走，很有时间和心情跟他在这里玩猫逗耗子。
蔡亨源心跳快的不行，不由自主挣扎，无奈被申元虎压着，怎么用力也推不开人，很快脸憋的通红，“你先起来！”
不想却被箍的更紧。
申元虎拍拍他的脸，语气温柔，“不要害怕啊。”
“才不是——害怕！”蔡亨源再次低头咬住了申元虎的胳膊，迫他松开手，身子一滚滚到旁边，压低了声音吼，“我不喜欢被制住！”
“胆子不小。”申元虎吹了声口哨。小家伙努力挣开他的手，却刻意压低声音担心引来旁人，还算乖巧。他手一撑利落翻身坐到床上，盘腿抱臂睨着蔡亨源，“想要让人相信不难。干我们这行的，偶尔消息买卖交换需要保证，认识不久不能轻信人品的……可以交换秘密。”
蔡亨源看着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看似随意，实则挡着最重要的出路，保证他跑不了，又能听到四方动静，心内不由暗叹此人行事缜密。
不过——“交换……秘密？”他有些不解。
“不能要人命时的一种做法。”申元虎点头，“不过那是双方互有所求，现在么……”他剑眉微扬，指着蔡亨源，“你有求于我，所以只需要你说。这个秘密……要很重要，可以决定你的人生，甚至性命。”
蔡亨源脸爆红，这厮故意的！他在羞辱自己！要自己把内心见不得光的黑暗曝于他面前！他还没一点损失！
他怎么——他怎么敢！
申元虎看小家伙别扭的小模样，手支了下巴，笑的意味深长，“怎么，不愿意？”
这厮眼睛笑眯的样子特别欠揍，简直无赖，**，还有点流氓！蔡亨源恨不得骂他一百遍！真是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愤愤瞪了申元虎半晌，蔡亨源败下阵来。没办法，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人家还不是什么善茬，手里正经是有不少人命的，哪里会肯听他这样的小人物哀求？
人家没立刻杀了他，还给他时间想办法应对现状况，已经算是仁慈了……
不对！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申元虎现在在欺负他，他怎么能为这**说好话！他要冷静，冷静……
蔡亨源深吸几口气。现下情况，还真要取信申元虎，否则等时间到了，或者申元虎耐心尽去，他真的会死。
只好顺着申元虎的要求走了。
绝对重要的秘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甚至性命……
他不是坏人，没杀过人放过火，哪里有这样重要的秘密！
蔡亨源狠狠瞪着申元虎，就不能有个更靠谱的办法！
申元虎懒洋洋地看着他，像一头吃饱憩息的豹子，收起肉垫里的尖爪子，饶有兴致地同猎物玩耍。
还得是对自己有威胁，能让申元虎满意的秘密……蔡亨源想了好一会儿，面有愧色道，“我利用了朋友。”
空气骤然安静，申元虎的轻嗤声在寂静里非常清晰，“如果你指夏林徐那三人，就算了。”他声音幽长清冽，“他们明显很愿意被你利用。”
这**表情略拽，一脸你把我当傻瓜耍会很危险的表情。
蔡亨源牙齿咬的咯咯响，闭了闭眼睛，又说，“我姓蔡，却在与蔡家长辈为难。”
申元虎脸上笑容更大，蔡亨源相信如果不是时间地点特殊他能笑出声来，“你三叔都被你搞的前程受阻了么——”他又啧了两声，“小家伙，这可不是秘密。”
“你知道秘密是什么么？”他身体欺近蔡亨源，声音暗哑动听到有各蛊惑人心的味道，“是你心里压着的，绝对，绝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想清楚哟。”
申元虎亮了亮爪子，蔡亨源明白此中威胁，被掐死的感觉，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管申元虎是故意耍他，还是真的以此交换，他都不能应付，这**一点也不好骗！
蔡亨源咬的下唇出血，白着脸喊了一声，“我不喜欢女人！”
这话对也不对，前世的经历让他的心千疮百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不想喜欢，情爱这东西，这辈子他都不想要。
这个秘密应该够份量。

“哦？这个不错，说出去会令你……”耳边果然传来申元虎很感兴趣的声音，“不过——你说的不喜欢，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他眼睛看向蔡亨源胯下。
蔡亨源侧开身体，抖着声音嗯了一声。
“你那长毛了吗，就说不喜欢女人？”
这**竟然对这话表示怀疑！还用这种类似调戏的语调！天知道他是顶着怎样的心理压力说出这句话的！蔡亨源红着脸狠狠瞪着申元虎，眼睛几乎能瞪出血来。
“你还是童子*。”
这**竟然还嘲笑他！
蔡亨源扭了脸，拳头攥的咔吧咔吧响，咬着牙低吼：“信不信由你！”
“嗯——”申元虎拉长了声音，“好吧，我信。”
蔡亨源回过头，这**正摸着下巴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这的确是个难以启齿，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眼睛里的笑意先收起来好吗！这样装样子他也不会感激好吗！
“不过——”
蔡亨源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这可气的两个字，目光杀人般瞪过去，他已经这么难堪了难道还不够！
申元虎一点也不躲闪，“你还小，不懂人的脸皮是会随着岁月成长的。你现在以为这难以启齿，没准几年后就不怕了，甚至敢张扬的做出有辱斯文有伤风化的事来，或者又改的喜欢女人了。”
“少年人啊，总是这么捉摸不定。”
这**还一脸感叹是要闹哪样！蔡亨源此刻非常希望自己有天生神功，一下子揍死这**多好！创造了许多官场神话，美如天神，光芒万丈的申元虎，怎么会是这样的**！
“你还要怎样！”他低吼出声。
申元虎摇了摇手指，“还不够啊，蔡九。”
蔡九？他怎么知道他是谁？慢着，方才提到蔡家时，他还知道自己对付三叔的事……
蔡亨源突然心底发凉，这**对他并非一无所知！
军前斥候，四品指挥佥事，年纪有为的前锋将军，怎么会调查自己？
正想说话，申元虎突然手指一竖，“嘘——”示意他噤声。
蔡亨源下意识捂住嘴。
窗外出现两长一短的类似鸟鸣声，申元虎敲了敲墙壁，一个蒙面黑影推开窗轻巧的跳了进来，一点声音没露。
他半跪在床前冲申元虎行礼，看房间内有外人，并未说话。
申元虎眸光冷厉，“还需多久？”
“回头儿，至少一刻钟。”黑影抱拳回话。
申元虎沉吟片刻，挥手让人退下。
黑影推开窗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根本不用多做交流，主属二人的默契简直令人惊叹！
不过蔡亨源这会惊讶的除了这个，还有其它，方才那个黑影，他好像见过！
健硕的身材，隐隐月光下也能看到的黑红肤色，还有似曾相识的声音……
在哪里见过来着……
蔡亨源竭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之前为找消息渠道，他曾有整整一天在街上游荡，夜色降临时，差点就进了青楼和赌坊！站在赌坊前犹豫时，碰到一个寻衅壮汉，壮汉当时丢了块牌子在他脚边，说被他踩到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壮汉和刚刚的蒙面黑影，怎么看怎么像！
如果两个人是一个人，那么……申元虎是这人的上司！那天的试探，是否是申元虎命令的！
申元虎此来临清，身负重任，对临清不熟悉的他，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好好收集消息，想要收集足够的消息就得先找渠道，找渠道时碰到了自己……
申元虎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探子！是敌方得知他要来后派出来寻找他踪迹的！
甚至还可能会针对申元虎布下的陷阱！
而且就在刚刚不久前，申元虎还从自己怀里掏走了非常重要的名单！
蔡亨源越想心越虚，如果自己是申元虎，一而再的在不合适的时机相遇……会放过对方才怪！
想明白后的蔡亨源心底发凉，申元虎真的只是在逗他，他今日……必死！

第五十三章 离开
申元虎走后，蔡亨源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一回过神，他立刻抛开心内忧思，跳下床不顾穿鞋蹿进了外间，那**手太辣，不知道周大怎么样了！
刚刚如同昙花一现般的月光现已完全消失，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蔡亨源不小心脚踢到椅子，痛的鼻酸眼睛起雾也不敢点灯，谁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他伸手慢慢摸索着找到榻边，很快摸到了周大的肩膀，还好，是温热的。
“周大……”他轻轻推周大的胳膊。
周大醒的很快，意识一回来便知不对，立刻坐起来，低声问，“主子？”
“你醒了就好。”蔡亨源放下心来，才觉有些冷，脚凉的像冰块，又摸索着准备回房间。
“我送主子。”周大习武，五感比蔡亨源不知道强多少，很快就顺利的把蔡亨源送回了床上。
横竖没外人，蔡亨源也不讲究，拥被子坐着，“我听外头好像有点不大对，你睡的太沉，就把你叫起来了。”
周大虽未出师，但察言观色，侦察情况的能力还是有的，纪居昕面色没露半点异常，他仍然感觉到主子在说谎。但他是下属，主人有何思量不需对他报备，便坦然接受了蔡亨源说法，只是对自己遇到不明情况无力反抗觉得羞耻，“方才我……请主子责罚！”
蔡亨源看不见，却能听到周大跪到地上磕头的声音，立刻叫他起来，“我不是什么身份特殊之人，你有这等才干助我，已是我之幸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无需妄自菲薄，你已助我良多。”
周大声音沉闷地嗯了一声，又问，“要不属下出去探上一探？”
“不需要。”蔡亨源摇头，谁知道申元虎那**在外头搞什么鬼，万一受到牵连没了命才冤！
他叫醒周大只为确认周大是否安全，其实并没什么重要事情要跟周大说，两人对面无语一段时间后，他捂唇打了个呵欠，“离天亮还早，我欲再休息一会儿，你也可自便，但记住不可出去，真想出去看看，至少也得等一个时辰后，可懂？”
一个时辰，应该足够申元虎行动完毕了。
周大看出蔡亨源并非想睡，可能只是想要安静，很有眼色地行了礼退下了。经过之前的事他睡意全无，就在蔡亨源门口站着，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蔡亨源下意识一遍遍摸胸口的信，也一遍遍触到床边的短笛，获得好机会的兴奋激动慢慢被担忧代替。
今日这结局算是顺势而为，只要能不死，就算以后会被申元虎监视，他也认了。可申元虎……很危险，他要怎么谋算，才能安全抽身，保全自己？
他对申元虎的了解太少，基本都是上辈子听人说起他的不凡，他的厉害，也不知那些消息是真是假……
蔡亨源辗转反侧，脑子里乱成一团，本以为今夜再也睡不着，谁知最后竟不知不觉抱着被子睡了过去，醒来时光线大亮。
周大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手上端了个托盘，上有热粥馒头小菜。
蔡亨源穿衣下床略茫然的洗脸，热水一激人也清醒了，坐到桌边开始用粥时才想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二刻。”周大见蔡亨源一脸惊讶，又道，“主子不必担心，后半夜下了雪，这等时辰不算晚。”
下雪后天气阴寒，不若晴朗时天光，人们也不愿意起，尤其这是在外面，没人管，所以这等时辰还真不算晚。
蔡亨源撕着馒头泡到粥里，想着不知道周大如何保持这碗粥热的，对自己的忠心程度可见一斑，“林兄徐兄那里派人来了么？”
“两刻钟前派人来过，说是也才起来，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去，届时来接您，雪大路滑，让您不用过去了。”周大声音平直，“可能是昨夜雪大，家里说好要来接您的人并没有到。”
蔡亨源眸子暗了暗，喝粥的动作片刻未停，反倒看了看周大的鞋子，“你去外头探过了。”
周大知自家主子聪慧，也不耍花枪，“属下听主子的话，一个时辰后才出去的。”
这是在说昨夜他的吩咐，蔡亨源嗯了一声，继续听周大说。
“昨夜应是有什么事发生过，后山痕迹杂乱，人数应该很多。往山下的痕迹没有，往山上，尤其深山里的痕迹特别多。”周大显然有些不解，“也不像野兽，现场那般激烈，四下却并未有血迹，着实不应该……”
“我猜你说痕迹杂乱，是因为雪不够厚，埋的不够深。”蔡亨源眉宇展开，唇角噙了笑意，“那些痕迹，全是下雪前留下的，可是如此？”
周大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用力点头。
当然是申元虎那**走时还没下雪！蔡亨源估摸着申元虎不可能那么不小心处处留痕迹，可能是故意，可能这些痕迹是对方留下的，也可能有其它意思。
内里深义他不敢深究，也嘱咐周大忘记此事，不要再去探，“仙人斗法，我们可不要做那些池鱼。”
周大便没再提此事了。

吃完饭不一会儿，徐文思的小厮过来，请蔡亨源移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因雪天寒冷，少爷们商量好后准备绕到后山门直接乘马车下去。
蔡亨源简单收拾，把信件放在胸口，短笛放在袖袋，带着周大就跟着小厮离开了。
徐家马车上，林风泉掀了车帘子，笑眯眯冲他招手，蔡亨源快走几步，微笑着上了车。
车门一关，内里暖香扑面而来，蔡亨源左右一看，这辆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大很多，车壁也很厚，里面置着炭盆暖炉，小巧三足香鼎里还燃了白脑香，清雅醒脑。
蔡亨源长出一口气，冻僵的手脚舒服了很多。
林风泉鄙视地看了眼他身上薄薄的衣衫，丢了个狐皮风衣过来，“***算了。”
蔡亨源非常自然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礼貌地朝林风泉眨眼道谢，“真是不好意思，偏了林兄的好东西。”
徐文思比林风泉体贴，见蔡亨源嘴唇发紫，丢过一个暖炉让他抱着，又倒了杯热热的姜茶过来，示意他喝。
等蔡亨源真正暖和过来了，两人才开始说正事。
“昨天真是对不住，”林风泉咬牙切齿道歉，“都是赵文礼那孙子，要不是他故意黑我，我也不会被坑的走都走不开！”
徐文思拍拍他的肩膀，“总算是过去了，蔡九不会在意这个。”
林风泉一脸愤怒，蔡亨源心想还是不要让他细说这件事，免的越说越心烦，若是有必要，自己总会知道。他冲徐文思使了个眼色，“想来不只林兄那里热闹呢。”
徐文思会意，“是啊，听在寺庙里看热闹的下人来回，昨日下午发福饼时，香客们哄抢的太厉害，差点出了踩踏事件呢。”
林风泉果然被吸引过来，眨着大眼睛，“真的？伤到人了？”
“死伤难免会有，好在僧人们制止及时，只有一中年肤黑壮汉重伤晕迷未醒，其它全是轻伤，不算得大事。”徐文思回忆自家小厮眉飞色舞讲述这热闹场面时的话，“当时还有个武功好手帮忙来着，长的那叫一个俊俏，轻身功夫不得了，一身蓝衫腾挪跳跃间气质不俗，真真惊艳……”
蔡亨源目光微闪，莫非申元虎昨日午后就跟人干起来了？那时便有了意外？那……入夜后的行动又是什么呢？
他微微侧目，一阵猛风刮过，厚重的车帘动了动。
一道蓝衫身影恰好在此时经过，远远的看不清脸，茫茫白雪里，负手悠然走着，端的是气质无两。可那如标枪般挺直的脊背，颀长完美的身材，都很难不让人联想。
正好那人转过头来，蓝色衣角飞扬，目光如电。
蔡亨源心下一惊，赶紧回头，不自觉咬着下唇，这**……
徐文思活跃完气氛，林风泉也早把不高兴的事甩到了脑后，叫了声‘源弟’，认真看着蔡亨源，“我有话同你说。”
蔡亨源平静心情，“嗯。”
“昨日徐兄过来我找时，告知我你得了好东西，可是真的？”林风泉声音有些急切。
蔡亨源点头，“是。”
“我……”林风泉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父亲来了……我便将此事告与他知，他就……想见你。”
一定是林风泉为了躲避长辈责骂故意说的，蔡亨源眼神有些促狭。
林风泉微红了脸，语气却不肯弱，虎虎地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行，长辈要见，哪里有不行的道理？”蔡亨源大笑，“我也很想拜见伯父呢。不过我称呼伯父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可是个庶子……”
“说什么呢！”林风泉一巴掌拍到蔡亨源肩膀上，看着真有点气了，“你我什么关系，我管你是嫡是庶姓甚名谁呢！”
蔡亨源被这一掌拍的吡牙咧嘴，“好吧好随你……”
徐文思看着林风泉一会儿的工夫情绪转了好几回，看向蔡亨源的眼神很有些怜惜。这样懂事贴心的朋友，不想让朋友有一点点难受，随时愿意把自己抛出去，卖丑也想让朋友开心……他们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可蔡九心里，真的不难受么……
下山不久，马车到了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
蔡亨源却不意外，林风泉父亲要见他，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这里前后不挨，又没什么人走动，房舍没准就是林家自己的。
略作整理后，蔡亨源随林风泉徐文思走进院子，拐了两拐，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中年男子端坐，国字脸，面有短须，神色严肃，目光灼然。
蔡亨源便知，这便是林风泉的父亲。
正待行晚辈礼，徐父声如雷鸣，“你这小儿，可知自己狂妄！”

第五十四章 良才
林父这句话没把蔡亨源吓到，反倒把林风泉吓到了。
林风泉下意识看了蔡亨源一眼，见他面色还好，蹬蹬蹬快步走到父亲身前，“爹你怎么这样！”他一把抢过林父手里的茶盅，大力朝桌上一放，不管茶水溅出来弄脏了父亲的衣服，小脸气的皱成一团，“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林父抚着被茶水溅湿的袖口，暗暗叹气，想耍父辈威风耍不成了，这倒霉孩子！
好在茶水渍不多，这里没什么外人不需太讲究，时间不多换衣服也免了，他把袖口挽起来，看着厅中的面生少年，“这位就是蔡九公子吧。”一边看蔡亨源一边眼色示意徐文思自便。
林徐两家乃世交，小辈们常来常往，无需特别照顾。徐文思自也明白，因为和林风泉走的近，他常常见到林父，根本不在意招不招呼，往常偶尔还曾嫌林父烦，在林父面前，他非常自在。蔡九是他和林风泉一起推崇的人物，能在长辈们面前得好他才更开心。
蔡亨源行了个晚辈礼，端端正正不卑不亢，“见过林大人。晚辈年幼无知，在大人面前不敢称公子，大人唤晚辈名字即可。”
“好，我儿与你交好，你在这我里亦不需拘束，称我一声伯父，随意就可。”林父神色略略缓和，“过来坐。”
蔡亨源道谢应是，很快被林风泉拉着坐到下首椅子上，手里还被迅速塞了盏热茶。他看了眼林风泉，见后者眸里有些许担忧，微摇了摇头，捧着茶杯啜了一口。
左右气势已崩，林父索性换了路线，眼中带笑地看向蔡亨源，语意温和，“方才那句话吓到我儿，却没吓到你。”
蔡亨源微笑，“因我知伯父慈心。”
“哦？”林父眼里光芒微闪。
蔡亨源很有把握。他与林风泉交好，林风泉徐文思夏飞博三人明显是发小，彼此间消息互通没有隐瞒。
他分析邸报示意夏飞博徐文思有机会，教徐文思如何跟李老爷子相处，借徐文思帮忙把李老爷子当了回枪使，三叔职属出了问题……这其中关节，不管可不可对人言，林风泉必如夏徐两人一般，将这些事告于长辈知晓。一来想提醒长辈有他这么个人物出现，还跟儿子是好朋友，二来，很多事会有机会谋。
长辈们可能不太信，但蔡亨源认为，一件事发生时长辈或许会观望，接二连三类似事件发生时，长辈必不会再作壁上观。这些人都是颇有人生阅历的人，一旦确定的确有机会，就会出手。
他总会等来机会。
林父是他见到的第一位长辈，既肯屈尊前来，必不是来骂他的。
这么快找上来，蔡亨源其实也很惊喜。“伯父大概是担心我们。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凭着小聪明就敢上蹿下跳，也不怕捉鹰不成反被鹰啄了眼。”
林风泉跟徐文思对了个眼色，又看向自己父亲，难道老爹真是这意思？
林父怔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眼睛里全是赞赏，“你能说出这番话，我才真能对你放心！”他还真是想看看这个被林风泉日日夸赞的朋友，是否真的没坏心思。再者林风泉跟他提起过蔡亨源猜到的申元虎的事，心里很有几分在意。
林风泉这才出了口长气，不满地瞪了眼父亲，“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可吓死我了。”
“这点出息！”林父扫了自家儿子一眼，“怪不得还会同赵家那不懂事的崽子打架！”
“我没有！是那**黑我！”林风泉跳脚。
徐文思把他按下，眼色提醒正事要紧。
林风泉这才不闹了，“我们去寺庙可是有正事的！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手的！是不是蔡九！”
蔡亨源点头，“这次的事，林兄出力很多。”他猜林父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大概计划和目的，便将晚斋和晚课时林风泉观察别人的成果说了下，夸赞林风泉心细如发，思维敏捷。
林风泉被他夸的不好意思，暗暗瞅了眼徐文思。徐文思唇角微勾笑眯眯，完全不介意蔡亨源忽略自己，甚至朝林风泉眨了眨眼，林风泉脸有些红，其实那日他表现不算好，徐文思比他好很多，蔡九这是在故意给他贴金……
林父听完满面欣慰，把儿子拎到面前叮嘱教育了好一会儿。
他心底有些复杂，真是没想到这事被几个孩子办成了。昨日听到儿子惹事上山时，他只想着可以顺利看看儿子的朋友，夜里听到儿子小声说拿到东西时惊的差点没稳住，这几个孩子真能折腾！
“我儿昨夜与我说，你昨天得了不得了的东西？”林父心里有些不安定，面上也带了出来。
没必要卖关子，蔡亨源一点没迟疑，立刻掏出怀中信件，“此信便是昨日所得。”
林父面色郑重地接过来，小心打开，看完后神色更加凝重，“这封信，的确重要非常。”
林风泉徐文思都知道蔡亨源得了手，但昨日事情烦杂，一路上又不算安全，两人都未曾看过信件，早就心急了，见林父看完信目光灼灼更加忍不得，林父一看完，林风泉就迫不及待抢了过来，展开和徐文思

从年轻时就爱板着脸，看久了也不觉得不好看，李氏以前没嫌弃过刘妈妈的长相，现在更加不嫌弃，反倒觉得刘妈妈办事认真严谨，这面相就是证明。
“回太太的话，打听清楚了。”刘妈妈说话速度有些快，倒也简明扼要，把大老爷回来的事说了一遍，“大老爷瞧着还好，就是有些瘦，太太这些天能好生照顾大老爷饮食最好了。”
刘妈妈把蔡仁礼回来的事打听的非常清楚，连带着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李氏在正房就瞧了丈夫一眼，实在是想的不行，听刘妈妈这般提醒，拍了下桌子，“这还不容易，你那儿媳不是在灶上，回头多想几道食水方子，帮我好好照顾老爷！”
“可是这掌事的……”刘妈妈语意含糊。
李氏才想起来，掌事的是王妈妈的儿媳。之前这个职位，她替王妈妈儿媳要到了。可此一时彼一时，李氏嫁到蔡家年头长了，自己也有几番体悟。
她叹了口气，“之前我看王妈妈那儿媳着实能干，可王妈妈犯下如此大错，老太太那里想来不会愿意用她了，被撸下来是早晚的事。那****儿媳帮着操办小宴，我瞧着很有几分巧思，这样，我先命令下去，让王家的都听你的话，等老太太发话夺了厨房管事之职时，我便送你儿媳上去，怎么样？”
李氏在施恩，刘妈妈当然立刻跪下谢恩。不过刘妈妈心底并没感激李氏，李氏自开始帮的就是王妈妈，现在是瞧着王妈妈不顶用了，才回过头来要提拔她。
正如李氏所说，王妈妈犯了事，她儿媳妇借她的势得的位子早晚会撸下来，而且看样子根本过不了这个年节。依自己和儿媳功劳，不用李氏说，这位子也跑不了了。
而这一切，其实是九少爷一手推着的。
刘妈妈表情虽作出激动样，眼底却一片清明。
“好好好，快起来。”李氏亲自把刘妈妈拉起来，“你可看到九少爷了？”
刘妈妈浅笑，“瞧见了。九少爷一回来就去给大老爷请安了。”
“如何？大老爷可是见他了？”
“大老爷毕竟是九少爷生父，不见却不过情面。”刘妈妈说到这自傲般扬了扬头，“可是大老爷并不满意，奴婢听着——”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九少爷走后，大老爷骂了九少爷好久呢。”
“可是真的？”李氏眼底全是喜意。
“自然，”刘妈妈表情恭维，“能让大老爷喜欢的，除了咱们大少爷，再没有旁人了，九少爷这样，根本不用太太出手，大老爷就能治他了。”
“那是！”李氏面有得意之色，转而又忧心，“你此去可被发现了？”
刘妈妈肃手站立，底气十足，“奴婢从老太太院里办完事回来，途中经过大老爷书房，便是被瞧到，也是正常路过，有甚好怕的！”
“正是如此！”李氏放心了，高兴地站起来转了几圈，吊梢眉都透着喜意，“你说的对，如今老爷回来了，不用我出手，老爷就能收拾那扫把星！我不能给老爷添乱……我也该静静，这些天冷的很，咱们不如好好呆在屋子里，瞧个戏也是不错的……”
“太太英明。”刘妈妈眼睛瞧着脚尖，如今她能帮到九少爷的，大概只有这些了。
睡了一觉后，蔡亨源精神满满地去了正院。
杨氏听到小丫头传话赶紧让红英出去，把他迎进来。
“祖母安——”蔡亨源待要行礼，杨氏已经先一步让红英扶他站好，“乖孙儿，现下没外人，无需如此拘束。”
待遇这么好……蔡亨源眼睛一转便知，杨氏这是有话跟他说，大概还想请他帮忙。
他就真的不拘束了，大大方方随着红英的手走到下首坐好，接过红英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
“外面风硬，怎不见你穿披风？”杨氏脸上褶子散开，关切的笑问。
蔡亨源垂头做低沉状。
杨氏不解，顺着话头往下引，“也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今年雪来的这般早，你的衣服还在做，没赶上。今日清晨路滑，我派了车去接你，庙里的僧人却道你已离去，我还担心你出了事……还好你及时回来，穿的也暖和。可是哪位少爷借了衣服给你？”
反正他已到家，编瞎话他也不知道，杨氏是真派人去接过了还是只顺口这么一说？
“是林少爷，见我冷，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蔡亨源撇开心中念头，顺着解释，“因为路不好走，下人们车赶的慢，我才回来迟了，请祖母责罚。”
“又乱说话，你能得人缘，也是为纪家长脸，我罚你做甚？”杨氏笑眯眯，“祖母问过了，你的衣服后日便可完全做好，这两日你就穿林少爷给你的那件披风罢。”
她倒听的清楚，林少爷是把披风给他了，不是借。
蔡亨源知道杨氏在引他说话，他故意这般表现自然也有目的的……马上摆出不大高兴的脸，“父亲训我了，我要顾及身份，那披风……孙儿不敢再穿了。”
“你父亲？”杨氏面起怒色，片刻即消，哄劝蔡亨源，“他初回来不知家里事，这才让你伤心了，你不用怕，听祖母的，就这么穿，回头祖母自会与你父亲分说清楚。”说完又喊陈妈妈，让她去库里取几

让她去库里取几件小玩意，给九少爷压惊。
蔡亨源面带感激地看向杨氏，大大的眼睛里隐有水雾，“祖母这般对孙儿，孙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做祖母的，哪用着你们小辈回报，只要一个个平平安安的，祖母就安心了……”杨氏慈爱地看着蔡亨源，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蔡亨源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源哥儿啊，此次出行，你可是和夏家少爷一起？”
杨氏这样一问，蔡亨源便知，正戏来了。

第五十六章 护短
杨氏这样一问，蔡亨源便知，正戏来了。
他双手捧着茶盏，语气似有些不经意，“夏兄前几日找孙儿道别，说近些天会随父去京城，还说回来时给孙儿带京八件呢……”
“那就是……没在临清？”杨氏头微侧，手上佛珠转的快了些。
“是呢……”蔡亨源仿佛此刻才明白过来，放下茶盅，低声肃容询问杨氏，“祖母寻夏兄可是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氏面色缓和，语意做轻松状，“小宴那日夏少爷曾与我提起过绸缎的事，想是愿意与我蔡家合作，可前些日我派人去夏家铺子，管事说少爷未曾有相关吩咐下来……我又使人走了趟夏家，也没见到夏少爷……没想到他是出了门？”
“原来是那件事。”蔡亨源舒了口气，眉目舒展，再次端起茶盏，慢慢啜着，“祖母不必担心，夏兄答应的事一准会做到的，可能是太忙了没来的及。”
杨氏暗自叹气。
到底是小孩子，虑事不周全。
她这些天把小宴当日的事回顾数遍，发现了很多她忽略的问题。宣哥儿言行上有些夸大，年轻人好虚荣，她能理解，罚是要罚的，要冷冷他，让他自省后加倍努力才好。
再一个，她仍然低估了源哥儿。
源哥儿……大概不只是运气好。只凭着醉仙阁里一醉一晕让几家少爷心生愧疚，不断补偿是不可能的，大约他还……得了这几位少爷的眼缘。
男人的交情和女人不一样，况且又是不怎么懂人情事故的半大孩子。
几位少爷怕是与源哥儿很要好。
看准了这个，再想小宴的事就清晰多了。
夏林徐三位少爷想护着源哥儿，才站在他身侧；客人们给三位少爷面子，源哥儿又被三位少爷刻意捧在中间，那客人们自然愿意聚在源哥儿身边，给源哥儿面子。
小宴上宣哥儿跌了大跤，她也一时眼睛不利，被唬住了。
夏飞博专程到正房来给她请安，还提起绸缎的事，暗示愿意给她个发财路子，应该也是为了源哥儿。
她之前没领会到，派人去夏家，夏飞博没有看到源哥儿相问，是不会松手放话的。
源哥儿这孩子也是没想到这点，天真的一团孩子气。
好在现在知道也不晚，源哥儿始终是蔡家的孩子，还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杨氏摸着圆润光泽的珠子，轻叹一声，脸上皱纹透着忧苦，“祖母老了，精神不济，有些事难免想不起来，源哥儿帮祖母看着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
“祖母才不老，”蔡亨源担忧又小心地看着扮演暮色苍苍的杨氏，“祖母会健康长寿的！”
没哪个老人不愿意听这种话，杨氏唇边笑纹展开，“源哥儿有孝心，祖母都知道，祖母会好好活着，好好护着源哥儿的！”
“嗯！”蔡亨源用力点头。
“那夏少爷回来……”
“我帮祖母说一声就是了！”
杨氏反复提起，蔡亨源抻够了也爽快答应，皆大欢喜。
杨氏满意点头，问起了蔡亨源这次去庙里琐事，“玩的可开心？少爷们喜欢寺里那处风景？可喜欢佛陀？还有你那小院子，可有哪位少爷帮忙起了名字？”
蔡亨源一一慢慢讲来，眼睛里似有光彩，说到最后有些许失望，“太忙了都没顾上给小院起名字的事。”
杨氏哪里知道他在编瞎话，仍然笑容慈爱语意温柔，“没事，等夏少爷回来，让他帮忙参详参详……”
少年人的成长是惊人的，不知道夏林徐三位少爷会对源哥儿这个没身份没依靠的庶子好多久，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她要保证源哥儿过的好，如果能借着这股风和几家成为通家之好就再好不过了……
几位少爷可还没订亲呢，自家孙女也有几个好的……
老大媳妇是个昏的，身为嫡母手段太过了，老大也被她哄的不分黑白，她要提醒老大，要好生对待这个庶子才行。
还得好好教，没准日后是个用得上的……
杨氏心思转的比手里佛珠还快。
蔡亨源不知道杨氏心里在想什么，但杨氏不傻，她的手腕和算计，他早已见识过，大概能根据事情分析她要做什么。
前世太蠢，傻傻的不愿意长大，愿意相信世间总会有好人，如今大梦初醒，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照理说他应该觉得累才是，可是他真不累，反倒斗志满满。
上天让他重生一次，可不是让他又傻一次的！
这次他可是要好好看清楚，有恩偿恩，有仇报仇，痛快活着！
戌时三刻，蔡亨源练完了字，洗手拿起今日吴明送来的消息。
吴明长相不好，又身有残疾，可头脑却很清楚，足够聪明谨慎。经过几次调|教后，他很快意识到蔡亨源想要什么样的消息，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让蔡亨源满意。
蔡亨源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每日送来的消息仍然能保持这种水平，他大概要再次深入调查考核下吴明这

他大概要再次深入调查考核下吴明这个人，看能不能更加放开手用。
看完消息，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周大。
周大这几日不大对劲，好像失了魂似的，虽办事未有纰漏，但这样的精神状态不大好。
他不肯说，蔡亨源也不愿意逼迫，敲了敲桌子，引起他注意，“我放你几日假可好？”
“呃？”周大看到蔡亨源表情，马上摆手，“不用，属下不需要放假，属下这条命都是主子的，不敢懈怠！”
“你想左了，”蔡亨源摇摇头，“我并非嫌弃你办事不利，而是……觉得你大概需要几日假期。刚好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可去办些自己的私事，回来后继续一如既往帮我就是。”
见周大还有些踌躇，蔡亨源笑了，“莫非我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主子？不允许身边的人有半点闲暇？”
周大赶紧摇头，“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那好，你去休息几日吧。”蔡亨源看了眼被他翻过略显杂乱的消息纸张，“吴明那里，你去放个条子，最近几日不需要送消息，你回来后恢复。这些时日，他也可忙自己的事。”
主子命令下的果断，周大不敢再反抗，只好从命。
他也是真的有事想办——他的师傅突然失踪了。
没一点预兆，也没一点痕迹，师傅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突然消失了。
可自己还没出师，很多事情师傅还没教，师傅答应过会一一教给他的！
他要去找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大暂时不在，蔡亨源身边就只有一个孙旺，去哪都是他跟着。
至于几个丫鬟……百灵也就算了，小丫头年纪还小，也一心为他，给她讲明白规矩，不要碰不该碰的事就行了，绿梅和画眉……冷一冷，让她们自己想好心里有了主意再说。
接下来几天一如既往的去书院，回家，两点一线。
年节一天天近了，书院进行了年前最后一次统考，成绩直接决定了来年的班次，升级还是降级，全看这次了。
蔡家近来也没什么事，男人们回来了，蔡亨源就不用经常去给祖母嫡母请安了，五日十日去见一次祖父，父亲，礼数就够了，旬月见一次祖母嫡母也没谁要挑理。
但礼数是礼数，过日子若只看礼数，也不叫过日子了。蔡亨源仍然隔几日主动去给杨氏请安一次，问问嫡母李氏。至于长辈们见不见，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祖父蔡忠易很有些老态，性子却像个老顽童，就算回来了，也经常不在家，问起时都是在外面与熟识的老朋友有约，或是钓鱼，或是溜鸟，或是约棋品茗，蔡亨源没见着几次。
二叔蔡仁义跟祖父很像，性子随和，管着家中庶务，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视线里偶尔出现的利芒很难让人忽视。
至于父亲……
蔡亨源表示，除了第一日见过父亲外，府里外院这么点地方，他竟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日他离开正房不久，孙旺就听说父亲被祖母叫到了正房，二人聊了很长时间，出来后父亲脸色不太对。
他一想就明白杨氏必然和父亲分析了他如今的可用之处，最起码现在不能被怠慢，劝父亲收着点。父亲一定会不高兴，自己儿子嘛，就该任老子管。
父亲这个人大约是蔡家的奇葩，想法和蔡家别人不一样，他以为父亲一定找机会把他拎过去教训一顿，不想人眼里根本没他，连见面骂一顿都懒了，彻底的无视。
蔡亨源拉高被子，叹了一声，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噗一声轻响传来，好似蜡烛被熄灭的声音。
蔡亨源登时坐起，房间里燃的烛火早就熄了，这是什么声音！
他轻轻掀开被子，脚悄悄伸出来欲要下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背后一凉，被什么硬物抵住。
蔡亨源顿时僵住，额角迅速冒出冷汗。
这触感……像是剑！
“这位……英雄……寅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喉头有些紧，声音有些涩。
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怎么动听，背后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不是胆子很大？”
戏谑带着调侃的语气，冷冽好听的音色……
这般熟悉，蔡亨源一想就知道是谁，瞪圆了眼回头低吼，“申元虎！”
今夜有残月，蔡亨源看到申元虎欠揍的表情，很有些咬牙切齿，“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那个大块头守着，你这里更好进了。”申元虎收起匕首，四下打量着房中物件，片刻后品评，“真不怎么样。”
“真是抱歉啊污了你高贵的眼睛。”蔡亨源瞪他，“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申元虎摸了摸床上被子，很满意被子底下的温度，直接脱鞋上了床，还掀被招手让蔡亨源也进来，“这里暖和。”
当然暖和！他刚刚睡热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申元虎咽下胸中闷气，无视申元虎掀开的被子一角，爬到一边靠墙坐着，披了衣服，拉过被子盖着腿，继续瞪申元虎。
申元虎也像他一样只拿被子盖了腿，悠然开口，“你可是我的人。”

言下之意，他能去的地方他自然也能去，包括他的房间。
蔡亨源觉得申元虎此人真的很难聊，他到底是怎么成为优秀斥候的，听不懂人说话的！
他愤愤掏出怀里竹笛，“你不是说要找我会吹笛子么！”
申元虎拿过笛子摸了摸，触手温暖，带着小家伙的体温，满意点头，“懂的随身携带，很好。”
谁要你赞扬了！蔡亨源夺过笛子，作势就要往地上扔，“既然它没用——”
申元虎饶有兴致地抱着胳膊看他，像是在期待笛子破碎的刺激画面。
真是——没法聊了。
这招对这**没用！
蔡亨源沮丧的把笛子放到床边，“夜里声音大会吓到人，还是明早扔好了。”
他不敢好吗！真坏了这**再想别的招来折腾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申元虎低笑了一会儿，终于不逗他了，懒洋洋解释，“这个时间，我怕你出不去。”
蔡亨源一愣。的确，半夜无理由出门不可能，他不会武功，不会飞檐走壁，翻墙出入也不能保证惊不到人，可、是、这**可以不在这个时间来找他啊！！
申元虎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面无表情开口，“我很忙。”
意思是其它时间没空。
蔡亨源：……
他长出一口气，认了。反正他打不过这**，继续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说过你要报告你得到的消息。”申元虎艳红唇角勾起，笑吟吟地看着他。
可这个笑在蔡亨源看来一点善意都没有，内里全是无赖恶意的挑衅调侃，提醒他那日的窘迫画面。
他咬咬牙，警惕看着申元虎，“你也知道，我是蔡家庶子，没身份没地位，也没什么得到消息的渠道，这么短时间，很难收集到你需要的……”
申元虎身体微倾，整个人逼过来，墨黑瞳仁里似含了某种侵略威胁，让蔡亨源很不安。
“你知道的，我的人不能没用。”
蔡亨源后背紧紧靠着墙，“我只是……需要时间。”
“是么……”申元虎一只手越过蔡亨源耳侧，抵在墙壁上，头微微垂下来，看着蔡亨源的眼睛，一眨不眨。
蔡亨源很不自在，侧头躲开了申元虎的视线。
他不喜欢距离这么近，手心开始湿起来。
申元虎不喜欢小家伙这种不舒适带着恐惧的表情，眉心微皱了下，身体退后了些，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吴明。”
蔡亨源立刻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申元虎，差一点喊出你怎么知道！
蔡亨源捏了捏蔡亨源的脸，神情很是张狂放肆，“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蔡亨源：……
底牌没了，蔡亨源整个人都蔫了，只好认命的向申元虎汇报分析最近得到的消息，“大佛寺前几日踩踏事件死了一个人，此人大约是西山不知名团伙的组成人员。”
他扫了眼申元虎，“那夜你那么折腾，这事你肯定知道不用我说了。不知名团伙原本每三月采购大量物品，因为此次意外，采购物品不及三成就匆忙离开了，去向不明。这些东西肯定不够他们用三个月的，他们必定会想别的办法购置。这次我们有打草惊蛇之嫌，大概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个估计你也能预料到，我也不多说了。”
“临清最近来了许多流民，多是外县过来的，可现在明明没有天灾，也没听说什么*，不知是否与不知名团伙有关，你可去查。”
“醉仙阁传出流言，说是来年春简王世子会来临清做耍，顺便选一二民间女子为妾，此事有些蹊跷。”
“临清城内三大地头蛇帮派最近内讧，混混死了不少，或许与不知名团伙有关。”
……
“就这些。”
蔡亨源说完后，木然地看着申元虎。
申元虎闭目思索片刻，再次捏了捏蔡亨源脸，“这不是很能干吗？”
申元虎手劲大，人也不怎么温柔，捏的蔡亨源疼的不行，差点眼泪花都泛出来了，用力打开申元虎的手，低喊，“这些明明你自己也能知道！”为什么非要盯着他！
“这话倒没错，”申元虎看着蔡亨源揉脸，哼了一声，“但有现成的东西，我也懒的费那个力气。”
小家伙揉的脸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长睫琼鼻，明明是个少年，月色下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申元虎再次低头靠近，“你不会背叛我的，嗯？”
声音近的几乎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都喷到了脖子里！
蔡亨源忍不了，用力把人推开，“我能背叛你吗！”
背叛他，再被他收拾了，他重活一次意义何在？仇还没报呢！
背叛……也得等他比他强了才行。
申元虎欣赏了会儿小家伙气呼呼的样子，还是觉得这样的小家伙比较精神，蔡家长辈面前乖顺没脾气的小家伙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他捏住蔡亨源下巴，迫他微微抬头看着他，“我今日来，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说。”
蔡亨源：……？
“我的人不需要憋屈。”他眯了眼，月光映在那双略狭长

“我的人不需要憋屈。”他眯了眼，月光映在那双略狭长的凤眸里，锋芒毕露杀气凛冽，“给我好好抬头挺胸活着，有人敢欺负你，我弄死他。”
蔡亨源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前生今世，这是第一次有个人清楚明白地说要护着他。
虽然这话有前提，这**大约也只是霸道，护短惯了，但从心底漫延出的酸楚难以形容……
他咬着下唇，用力挣脱申元虎的手，侧过了头。
“真是……狗脾气。”明明在别人面前那么软，到他跟前就倔强凶恶的不行，像只呲着牙的小狐狸。
申元虎摸了摸蔡亨源的头，“还有件事，最近我有些忙，大概过个把月才能再来看你。”
语气听起来很有些遗憾。
蔡亨源高兴地看过来，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这**不回来才好！
申元虎‘嗤’地笑了，“也罢，你就这样继续讨人嫌下去吧。”
蔡亨源：……
你这**才讨人嫌！明明大家都喜欢我！你长着招子是用来出气的吗！
“你在骂我？”申元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舒服地叹气，“没关系，心里想骂就骂，骂多久都行……反正你不敢骂出声。”
蔡亨源：……好想杀了这**！
“我走了。”申元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眼，一只脚迈出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认真叮嘱，“若是计策也就罢了……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弯腰伏低，懂么？”
说完咧开嘴，像个兵油子一样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小家伙长的真是漂亮，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丑八怪……”跳窗走了。
蔡亨源僵在原地，脸上木木的，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
这**……真是个**！
一下子可恶一下子讨厌，上一刻窝心下一刻就让人恨不得拍死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是作了什么孽，被这样的**缠上！
好在不久后，好消息扎堆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次考试的成绩。
大大的甲字，证明他可以升级了！

第五十七章 挑拨
蔡家大房行九庶子，不识几个字的蔡亨源，竟然升到了丁班！
书院的通知一发下来，蔡家就炸了窝。
李氏摔了一支玉钗，咬牙切齿，“不是说不识几个字吗，怎么还能升班！”还这么快！
“太太息怒……”刘妈妈捧了杯蜜水过来，劝着李氏喝了，“庄子上过来的消息显然是不会有错的，这么些年从没出现过问题，这九少爷应该真不怎么识字的。想来是这书院……太厉害了。”
“你说的没错……”李氏想了一会儿，冷静下来。莲青书院举国闻名，她自己的儿子幼时看着聪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就是进了书院，名声才陡然起来，老师喜欢，同窗恭维，才华横溢，遮都遮不住。
多少碌碌无名的孩子也是进了书院，才开始蜕变……
莲青书院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
李氏想起早逝的儿子，心里就痛的不行，“可怜我那大哥儿，走的那么早，如今谁还记得他……”
刘妈妈掏帕子抹了抹眼角，“奴婢们都记着呢……太太您好好的，大少爷在天上才能放心……”
“对！”李氏眼睛微眯，似是想起了什么，“把大老爷请来！不，我亲自去见他！”
蔡仁礼还在书房研究那幅霜叶图，府里的消息并没关心，李氏找他说这件事时，他满脸惊讶，“蔡亨源在莲青书院读书，还升了级？”
竟是连蔡亨源入了书院学习都不知道。
李氏帕子遮面，怕自己笑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个没用的，本是想来恭喜老爷，想着九少爷给老爷长脸，我这做嫡母的也该高兴才是，该挑些好东西赏下去……可见着老爷，我就想起了我那安哥儿……”
“安哥儿同老爷长的最像，性子也像，和老爷一样文采华章，可惜那么早去了……”
李氏泪如雨下，蔡仁礼最初那点被打扰的烦躁不快渐渐消了。
李氏天资不怎么样，生的儿子却是极好，灵慧通透可人疼，的确像他。
也的确……去的太早了。
可怜可叹。
他见李氏哭的摇摇欲坠，走过去亲自扶住，语气低了几分，带着关切，“你还好吧……”
李氏哭的止不住，“我那安哥儿……”
蔡仁礼皱了眉，拍了拍她的背，“蔡亨源哪里比得上安哥儿，安哥儿在他这个年纪早上了甲班，被老师看重，被同窗拜服，他不过升个小小的丁班，有甚可庆祝的！”
“可是老爷……”李氏吊梢眉收起来，细眉细眼倒也几分秀色，小心翼翼地看着蔡仁礼，“老太太如今看重九少爷，九少爷这些年在庄子上也吃了苦，都是我的错……”
蔡仁礼很满意李氏的小意，想起杨氏说过的话，火气更大。不过一个庶子，哪值得这般费心！
他虽然死了个嫡子，也不是只有蔡亨源一个庶子！他这把年纪了还要哄着庶子高兴，怎么可能！他不去找蔡亨源麻烦已是不错了，如今这孩子竟然连嫡母都要欺负！
他自觉房里事务管的好，妻妾和睦没糟心事。当初雪儿很多事不在乎，李氏这嫡妻也大方知理，妻妾们一团和气，还都爱慕他尊敬他，他很引以为傲。
他给了嫡妻足够的尊重和后宅权力，李氏从未抱怨过他行事不公。当初雪儿难产去世，也是自己坚持，才把蔡亨源送去了庄子上。
李氏虽醋过他宠雪儿，嫡母一直做的很好，对蔡亨源照顾的没话说。常派人看望不说，衣食份例也不曾少过半点。
岂知如今蔡亨源一回来就搞风搞雨！
蔡仁礼相信如果不是这庶子心眼太多，老太太不可能偏着他，李氏不可能受委屈，自己的嫡女和四房母女还禁着足，也是拜他所赐！
他越想越生气，脸色越来越青，“不必，少年人吃亏是福，别人越是捧他，我们做长辈越应该给他紧紧弦，让他明白不管得到什么成就，都不应骄傲自满。”
李氏眸中带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这个怀抱……多少年了，她一直期待，今日竟借着扫把星的风，得到了！
少女时期第一次见到蔡仁礼，心里就印上这个人，再也抛不开。娘说给她说了门亲事，她大哭一场，本来想与心中绮思划别，不想后面得知，未来夫君是他！
甜蜜的幸福感一下子袭来，她觉得日子再好也没有了。嫁过来后，两个人真真过了几年举案齐眉的日子，就算她三年未有所出，他也没嫌弃她，她觉得这辈子遇到这样一个人，够了。
可惜好景不长，自蔡仁礼江南把达婧雪带回来，一切就都变了。
他喜欢达婧雪身上的才气，说她懂他，能与他□□添香，文思相随。从此日日夜夜伴在那狐狸精身边，连学业都不上心了，还说庸俗的人才只看重成绩，真正奇才大才都做了隐士，他要做有学问的人，决不去溜须逢迎。
还说雪儿最爱他这种清高文气。
她不敢苦劝，蔡仁礼一颗心早偏了，说什么逆耳忠言都没用，本来不怎么重要的地位再被打下来，她才要哭。

她给贴身丫鬟请了个女师傅，调|教良久送过去与他为妾，可惜还是斗不过那狐狸精。
过去的日子总在脑海中浮现，狐狸精去了，她觉得年长日久的，总有自己的机会，这不，机会来了……
这些年过去，她脸上已添了细纹，夫君还是那么好看。
眉眼温润，鼻子高挺，认真看着一个人时，瞳眸深邃，似有漩涡般，让她忍不住想溺死在里面。
扫把星回来原来也有一个好处……能让她和夫君靠近。
她知道怎么用扫把星了……李氏心里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激动的不行。
她带着眷恋的眼神推开蔡仁礼的手，看了看左右，像是有些害羞。
蔡仁礼很久没见过妻子这模样，一时有些惊讶，微笑出声。
李氏微红了脸，声音低低的，“前些日小宴上，我的贴身妈妈惹了点事，我被母亲暗示禁了足……方才一时心急把这事给忘了，还要去同母亲请罪……这便走了……”
“王妈妈？”蔡仁礼想起李氏信上提过小宴大概发生的事，眉头又是一紧，“蔡亨源不像话！四弟也是，外面的事要顾，房里的事也不能轻忽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到书案前，“我要给四弟写封信，你出来就出来了，等下我去同母亲讲情。本来那些事都跟你没关系，只是你碍于宗妇身份，总得担着不察之责。”
“我知道的……”蔡仁礼同往常一样，与她一起时总是没半点绮念，很快心思就会跳到别处，好在这次有专注看过她，李氏已满足。
日子还长。
她贴心的行了礼告退，不久有小丫鬟提了点心盒过来，说是大太太亲自看着做的。
蔡仁礼点点头，他这嫡妻真是数年未变，待他之心赤诚，一如往昔。
二房高氏听到蔡亨源升班的消息也很是惊讶，立刻叫了蔡居宣过来，把消息跟他说了一遍，问，“九少爷平时课业如何？”
蔡居宣眼睛瞪的溜圆，“不是说不识几个字吗？我就没注意了……”
高氏精明杏眼透出淡淡责备，蔡居宣脸慢慢红了。
“娘……我错了。我被蔡亨源那小子骗了！”
“没事，”高氏摸了摸蔡居宣的头，“现在知道就好。有些人心眼多，你又太老实，以后做事记得多看看，别人说的，外面表象并非都是事实。”
蔡居宣咬牙暗恨，蔡亨源这小子忒不厚道，来来回回坑他一个！
“走吧，同我去见老太太。”
高氏让丫鬟拿来披风，二人穿戴好，朝正房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高氏一边低声教蔡居宣，“九少爷势头越来越强，你在老太太跟前多年，他倒不至于立刻压了你，但小宴的事老太太认为你做的不好，近段时间肯定会故意压一压你，你切不可埋怨不满，接下来好生努力，学业，关系都不能放，天长日久的，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二人进正房时杨氏正笑的欢畅，“来来来，快过来坐，我们家看来又要出一位文曲星了！”
高氏满脸笑着过去，“可是要恭喜娘了，蔡家小辈这么能干，娘就等着将来享福吧！”
蔡居宣请了安也笑着凑趣，“我就说九弟是个不一般的，现在我病好了，正好带他出去玩！”
高氏做势虎了脸，“你就是个爱玩的，九少爷可是个上进的，可不能带坏了他！”
“他们小辈玩闹也是正经，上进也要劳逸结合嘛，”杨氏拉住高氏的手，“我瞧着宣哥儿是个好的，知道提携兄弟，他们兄弟友爱，我们才放心！”
蔡居宣看了看左右，“咦，怎么不见九弟？这大好的日子没过来？”
“好叫八少爷知晓，”红英正好过来上茶，笑眯眯答了，“九少爷今日被林家少爷邀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怕是还不知道这好消息！”
杨氏乐的直笑，“是极是极，待她回来，宣哥儿好生抻他一抻再告诉他这好消息！”
“那一会儿九弟要哭鼻子了，祖母可不许骂我嘿嘿……”
“我还不知道你，你能逗的你弟弟哭鼻子？都是好孩子啊……”
……
正房热闹气氛传的快，被禁足在四房的田氏很快知道了。
这些天她瘦了一圈，显的眼睛更大了，下巴更尖了，整个人相貌更精致几分，带着些荏弱的美感，很难惹人怜惜。
她支额闭眸良久，揉皱了手里帕子，长叹口气，“把我的桃花笺拿来。”
小宴的事蔡仁德受了连累，写信来斥责她，她知他不甘无奈，也能安静等他回来，呈现一个不争不怪德容言功完美的女子。
她一直倍受蔡仁德宠爱，多少次危机都度过了，这次定然也能哄得夫君的心。
可是大房如此闹腾，对她不利。
她除了要做四房贤良主母，也要做对蔡仁德有用的人。
夫君顺势责怪她做的不好，不过是因为职位的事，她想办法把这个职位找回来，或者找个更高的职位不就好了？
其实给父亲写信帮忙最快，但夫君说官场第一次升造调任非常重要，这次不能过岳父的手。
那就……走她自己的关系好了。

她有个手帕交嫁到了临清方家，方家现今主母与简王嫡妻是姨表亲，听说翻年简王世子会来临清，届时会住方家。
方家每年年底都会办个梅宴，今年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以往她是妾，不好与姐妹来往，如今她已是妻位，姐妹交也该拾起来了。
闺中姐妹情谊足，嫁人之后难免要为夫家子女考虑，她若是求事，不难的话，姐妹一定会搭把手，如若涉及利益，得需足够贵重的东西换。
这一点她明白。
方家缺的东西有点多呢……
方家子息众多，家大业大，官场商场都还算得意，愁人的族中子弟倒不少。
比如有丢了一魂痴肥傻丑的嫡女，比如有好男风的嫡子，比如一堆适龄未有婚约的庶子女……
总有法子不落人口实的靠上去。
田氏素手执起狼毫，漂亮的簪花小楷落在桃花笺上……
蔡亨源回来了，听到好消息并未喜形于色，他拥有前世老师教的知识，若是连小考都过不了，丁班都上不了，老师一定会给他气死！可惜的是书院的班只能一级级往上爬，不能跳。
收到杨氏赏来的一堆东西，蔡亨源并不意外；收到蔡仁礼一封训斥书信，他也不意外；意外的是蔡居宣竟然亲自过来贺他。
可蔡居宣来的快走的快，说了恭贺的话放个礼物就走了，仿佛他来就是为了说一声恭喜。
他没忘记小宴之后蔡居宣看他的眼神，恨的都要吃人了，他不信蔡居宣患了失忆症，把这些事都忘了。
那就是……故意的。
高氏教的。
蔡亨源吩咐绿梅把东西收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成绩发出后，书院上完最后一堂课，就放假了，来年过了十五才开课，到时开课蔡亨源就直接去丁班了，应该不会再走进这个书室了。
对此蔡亨源反应不大，他跟这群小豆丁一块，感觉是来逗孩子玩的不是上课的。
小孩子玩玩闹闹，几天就会忘了他。
崔十一却对此很有意见。
他握着小拳头嘴巴撅地高高的，“说好了好看的人要坐一起的！你才坐了这几日就要走，那以后十一同谁坐一起！”
蔡亨源蹲下来，捏着小他的小手哄他，“我就去隔壁班不远啊，到时十一也可以来找我玩啊……”
崔十一被捏着小手有些羞涩，微微低了头，“那还是没坐一起……他们……都不好看……”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别扭？非要跟好看的人坐一块……
虽然很荣幸被小孩夸，但小孩哭了很让人烦恼，蔡亨源看了眼崔十一背后不远处的小厮，小厮微侧了头没什么反应，他就大胆地把崔十一拉进怀里抱了抱，“那以后我经常陪十一玩好不好？每次课完了都跟十一玩！”
“真哒？”崔十一眼睛亮亮的看着蔡亨源，伸出小手提，“拉勾！”
蔡亨源郑重的伸出手指跟他拉钩。
崔十一高兴了，咧开嘴露出糯米小牙，“我的哥哥们都很好看，可是他们都不爱跟十一玩，你要说话算话呀！”
“嗯，说话算话。”蔡亨源心想这孩子该不是就因为这个喜欢跟好看的人坐一起吧。
“那你现在有事没？”崔十一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
蔡亨源摇摇头，“没事，正准备要回家。”
“那我们今天就出去玩吧！”崔十一高兴地跳了起来，“听说城里街上好多卖年货的！”
蔡亨源犹豫，“不好吧……你家人会担心。”
“不会，”崔十一转身指了一个小厮，“你回去说一声。”背着小手主子架势十足。
小厮也不反对，行礼应了是就转身离开了。
蔡亨源看的出奇，崔十一才几岁，还是个小孩子，就能以绝对权力指挥下人，家里人也放心？
崔十一拽了指蔡亨源的袖子，伸手示意要抱。
蔡亨源心想干脆好好护着就好了，再亲自送十一回家，确保他安全，顺便再给崔家长辈请个罪就是了。
其实蔡亨源也没怎么在街上玩过，在各处摊位上流连穿梭时与崔十一表情差不了多少，都是微微瞪圆了眼睛跟个猫儿一样，看到好看精致的玩意儿就要买，看到新奇的食物就要吃。
累的孙旺和崔十一的小厮肩背手上带满了东西，还不敢说一个不字。
还好蔡亨源记着小孩子肠胃弱，也不知道外头东西干不干净，不让崔十一多吃。
崔十一嘟起小嘴不高兴，他也跟着忍痛不吃了，以自身行动做表率。
街市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游戏，不吃东西也能玩的好，一大一小玩了个尽兴。
一个时辰后，蔡亨源摸了摸崔十一的小手，有些凉，知道是出来时间太久了，就想送他回去。
崔十一却不肯说家在哪里，蔡亨源问崔十一时小厮时，崔十一做大人样捂嘴大声咳嗽，小厮便不敢开口了。
蔡亨源叹了口气，让小厮找来衣服给崔十一穿上，“再玩一会儿，一会儿后不许耍赖，必须回家！”
崔十一点了头，“好嘛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