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短篇写于1973年，随后它被改写为长篇小说。

“很好……很好！”男孩说，“很好。”接着他咽了咽口水，盯着录音机盖，然后慢慢抬眼看着吸血鬼。“好吧。你真的是吸血鬼？”
“是的，”吸血鬼轻轻皱了一下眉。
“你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的？”男孩问道。
“1791年。”吸血鬼回答。
“那时你在做什么？”男孩问道，似乎对那精确的时间感到吃惊。
“在路易斯安那经营着一座蓼蓝种植园，”吸血鬼解释道，“我是从法国到那儿去的。”
“噢，这么说，你出生在法国？”
“我在法国出生，”吸血鬼回答，“我高贵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圣路易的时代。现在，除了我之外，整个家族都已经消亡了。名字对你没什么用。”
“你们全家都移民到路易斯安那了吗？”男孩问。
“不。发生了一场悲剧，”吸血鬼的语速突然慢了，“我的弟弟死了，我感到对他的死，我有很大责任。当然，那时我还不是一个吸血鬼，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吸血鬼。我爱我的弟弟，他死了之后……我感到这是我的错。”
“你能详细讲讲吗？”男孩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现在当然不介意，”吸血鬼回答。他把他漂亮洁白的手放在桌子上，满腹心事地看着它。
“不痛苦吗……”男孩问。
“不，只不过我已很久未提及，”吸血鬼回答，“我可以说那故事再也不会给我带来更多的痛楚了。我的弟弟看见了一个幻象，”他说着，双眼盯着什么地方，似乎被自己的记忆所吸引。“他总是如此格格不入，不像我们，更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但我一直很喜欢他。事实上，我保护着他。我记得我不允许任何人嘲弄他，如果他不想做什么事情，我就会让其他人离开。他很有礼貌。他比现在的你还要年轻。”他看着男孩，大眼睛里很是平和。“但发生了一件事，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我的弟弟开始把自己看作一个圣徒。他在他的小礼拜堂里看见了一个幻象，圣多明尼克和圣母玛丽亚在他面前显现，让他卖掉我们的所有家产，拿这笔钱为上帝工作。他将成为一个伟大的圣徒，把法国从无神论革命的浪潮中解救出来。”
吸血鬼停下了，思虑重重。“许多年来，我都没有提过这些事，”他轻声说。
“但那时你相信他吗？”男孩问道。
“不，”吸血鬼再次凝视着他，“我认为他疯了。那天他来找我，把看见的幻象告诉我时，我开始嘲笑他。但实际上，我有一点失望。我觉得他疯了。”
“但那可以理解，”男孩同意道，“谁会相信他呢？”
“真的可以理解吗？”吸血鬼问，“我觉得也许这是我的私心在作怪吧。让我解释一下。正如我前面向你所说，我很爱我弟弟。那个时候我的确相信他是一个活着的圣徒。我十分愿意他能成为一名牧师。当他还是个小孩子时我就这样想。如果有人告诉我阿尔勒或卢尔德的某个圣徒见到了幻象，我会相信。我是一名天主教徒，在那个时候并不是个坏人。但我不相信我弟弟。我不仅不相信他见到了幻象，我甚至一刻都不敢去想也许他说的是事实。他对上帝的忠诚我绝不怀疑，我只是不相信我的弟弟会成为个圣徒。这就是我的私心。你明白了吗？”
在回答之前，男孩认真地思考着。

“你说什么？”吸血鬼很礼貌地身体前倾，
“那是全新的体验，”男孩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检查了磁带和录音机上的灯。磁带一如往常那样一圈一圈地转着。“那个黑人死了吗？”他问，清了清嗓子，更大声地又问了一遍。他抬头看着吸血鬼。
“黑人……噢，你们再次称呼他们为黑人。我都忘了。他们那个时候是叫黑人。后来被称为黑鬼。而现在他们又成了黑人。”吸血鬼大笑。“是的，他死了。事实上，我差点儿没杀死他。他的血比我所需的还要多，在狩猎之后我并没有感到舒服。但那是第一个人，在我吸血的时候我能感到他慢慢死去，而在我这全新的体验当中，我无法把他推开。我想最后是莱斯特强拉着我回到了房子里。它大门紧闭，就像我们白天不敢外出时一样。”
“你的新体验？”
“是的，事物看上去大不一样，”吸血鬼回答，“多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这种不同。我们变得轻易地习惯周围一切，不是吗？我还记得当那个吸血鬼，莱斯特，当然……在新奥尔良，第一晚他来到我身边时的情景，我告诉过你，我们谈了一整夜。然后我就处于世界的另一面。我只能模糊地想象着他所描述的那个世界。而现在，如果我向你述说它，你也只能模糊地看到我所看到的。我记得那晚莱斯特把那个世界的全部历史告诉了我，或者对于作为一个人类的我来说所能理解的东西。时间停止了。那一夜好像变成了无限，如果时间在循环往复，包围着整个世界，如同一个汽球，慢慢涨大，永无休止。一个没有结束的世界……”吸血鬼的声音逐渐变小，他抬头看着男孩：“你能理解吗？”

“我尽量，”男孩说，“你说你现在看事情不一样了。”
“是的，完全不同。但没必要详细地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是这个故事，不是吗？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是的，”男孩回答。

“但你怎么要那么做？你朋友怎么能那么做？你不能在白天活动，不是吗？我一直听说……”
“你所听说的是真的，”吸血鬼点点头。“但我就如吸血鬼一样地旅行。我把我的身体运送出去。一天夜里，在圣路易饭店，我通过助理安排了一切。我给他办了晚宴，一场盛大的晚宴，安排他在第二天夜里从我租住的房间里把我的棺材拿走，我就可以确信我把我的身体运送出去，我用了已故的叔叔的名字。当然，我的家族早已经不在了。我把我自己寄回家安葬在家族的庄园里。我并不打算留下来，看着南部战败。”
“你知道南部战败了？”
“我亲爱的孩子，每个人都知道南方会战败的。在坐船回家途中，我猎杀老鼠，最后，在一天夜里，我在巴黎的一座我几个月前租下来的公寓里醒来。一切顺利。如果莱斯特在附近，我也许会更容易一些。但我已经失去了莱斯特，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认为他还活着吗？”男孩问，接着他咽了咽口水，担心吸血鬼会发怒。
“我想是的。几乎没有人相信存在吸血鬼。我想象不到他会出什么事情。但那得取决于他去了哪儿。莱斯特很夸张。他喜欢人们知道他是什么，他会惊吓那些他并不想杀死的人，借此获得知名度。但即便如此……事实是，我并不知道。我那时想要看看整个世界，莱斯特只不过是个麻烦。在我变成吸血鬼几个月之后，我就已经知道莱斯特几乎没怎么用他的魔力，他几乎从不关心他不死者的所见所感。他是个爱搞恶作剧的家伙，一旦我告诉他我看到的或者想做的事，他就会嘲笑我。我记得，比如说，我好些年都完全地依赖着动物的血。当我吸一种新的动物的血，那就是全新的体验。我追捕着老鼠，它们从来不像那些高大的马匹一样令我感到麻烦。当然，接着，我因为很多原因而偶尔喜欢猎杀人类，但通过动物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比如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德国的一所动物园里杀死一头黑豹的情形。那是一次怎样的体验啊，在那只凶悍的大猫旁边躺下，把我的牙齿扎入它的后脖颈——那可不容易——在我吸血的时候把那猎物举起来。它仍然在艰难地呼吸。接着我饱足地躺在它旁边——它伸展开时，体长竟然和我一样——在它死去后，我只不过躺在那儿休息。它身上的气息，好一种气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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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起作用吗？”男孩在桌前探身问道。
“当然，”吸血鬼笑着摇头。“镜子也一样，”他摇着头，笑了足足有一分钟时间才继续讲述。“我说到哪儿了？他完全受到了惊吓，十分愤怒，我就想要他这样。但他不会放弃他的计划。他坚持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需要什么东西，对我而言有价值的东西，让我当他的同伴。接着他说出了最后的打算。他必须死吗？他不能像我一样变成吸血鬼吗？
“哦，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吸血鬼说，“我筋疲力尽，时间已将近早晨了，那个男人已经激怒我、烦了我好几个钟头。我很讨厌他。‘你变成个像我一样的吸血鬼！’我差点儿朝他脸上吐口水。‘那将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尽力克制。我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下客厅，把他扔到他妻子的卧室里，墙纸和椅子上仍然残留着血迹。‘你到底对你自己的妻子有没有一丁点儿感情！’我说道，‘对你的自己人呢？他们曾努力挽救你的生命，而你却看着他们的尸体拍手称快……你要求我赐你永生，让我拥有个像你一样的家伙在周围直到世界末日？’我冲他怒吼，提着他的衣领。‘我忍受不了你在我近旁哪怕只有五分钟！’我告诉他。‘我甚至都不屑于喝下一滴你卑劣的血！’我把我的尖牙刺入了他的喉咙，然后退回来，看着血流到他的衬衣上。他盯着我几分钟，然后昏倒。我松手把他扔回床上，我明白他将很快死去，而我必须赶紧回到新奥尔良。但他去说话了。他用尽最后力气，对我说了最后一件事。‘如果你喜欢杀人，’他呻吟道，‘泽西（译者注：Jersey，泽西岛，位于英吉利海峡，是英国三大皇家属地之一。但我认为作者在这里说的应该是New Jersey，美国新泽西州）有个家伙。我希望你杀了他……’我厌恶地抛下他，抨地一声摔门而去。”
他合上手指，看着男孩，“你不觉得这个建议非同寻常吗？”他问。
“但那帮人怎么样了？”男孩问，“其他那些人呢？当你想要回到新奥尔良时，他们想要阻止你了吗？”
“不，一个都没有。事实上，房子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我坐上了其中一辆轿车，我认为它是辆凯迪拉克，自学了如何开车回家。我一般是雇个司机的，你得明白，但这一次我很赶时间。而且我也想开车。汽车开始令我感兴趣了。它很有趣。”
“但那些报纸呢？它们提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事了吗？”
“是的，它们当然说了那个人所说的必须处理之事，这些他所熟知的在其他城市的人，都是些帮派和暴徒。一切都归咎于他们。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晚上我在一间酒吧里，从报纸上读到他被一根冰凿给刺死，我大笑起来。人们都回头看我。一根冰凿，你可以想象吗？他们四处搜寻凶器，一直找到晚上。”吸血鬼笑着说，“我并不经常读报纸，但那个家族真的很引人注意。还有那些孩子。我想知道后来那些孩子们怎么了。”
吸血鬼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外。霓虹灯依然以同样的频率闪烁着。现在，在提到孩子们时停顿的空隙，男孩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最后他问道：“你说……我差点儿忘了问你……关于那些孩子。”
“噢，是的，不是吗？”吸血鬼问。现在他开始研究起那小小的盒式录音机。“你只剩下这点儿磁带了，不是吗？我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
男孩很快翻开袖口看了看表。
“过了九点了！”他叫道。
“我还有件事情……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吸血鬼说。“也许你现在会问我，对于你来说，这次采访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他亲切地说。
“哦，”男孩咳了一声，挪了挪椅子。“你提到的在路易斯安那的家……这事发生的时间并不太久，对吗？接着，在那之后你就来到了加利福尼亚？”
“是的，在那之后。我喜欢加利福尼亚。”吸血鬼回答，“我特别喜欢旧金山。”
“是的，它也是我很喜欢的城市，”男孩说。“那年夏天，我一毕业就来到这儿，再也无法离开。”
“它很漂亮，”吸血鬼同意道，他微笑着，似乎在男孩说着旧金山时，他看到了男孩脸上的愉快和真诚。“你终于放轻松了，”他说，“我希望我能让你心情轻松。在你全神贯注于我的故事之时，你才会变得心情愉悦。”

“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男孩回答，他瞥了一眼即将用尽的磁带。“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他现在更加专心地打量起吸血鬼来，他眯起眼睛，好像他在试图看穿吸血鬼的镇静。尽管一切依旧。
“遗憾？”他的目光在那间小小的沉闷的屋子里移动。
“没什么遗憾的，”吸血鬼回答。“我觉得世界并不会终结。我无法想象什么是厌倦。如果这一时刻来临，一个厌倦的时刻，我觉得到那时我或许会遗憾。”他说。但他看上去就像他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男孩，而男孩已经看出来了。
“我猜我现在无法谈论关于爱的东西，一些对你的听众‘有益’的事情，有启发的东西，你知道……但现在我一想到我是多么爱着我所看到听到理解到的东西，我就不能说我真的想着爱。我想我会说如果作为一个人类，我的确想着爱。我说不清楚。但那是另一个世界。”他说。
“如果你可以的话，你会把它结束吗？”男孩冒险地问。磁带只够录几分钟的时间了。
“这可没办法，”吸血鬼很快地回答，似乎他已经想了这个问题很长时间。“如果你是说我会不会再次选择我曾经拥有过的那种悲惨生活，回答是，不会。我希望这样。我喜欢做个不死者。但我们现在必须走了。这房子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我不想他在这儿发现你，这会惹出麻烦的。”吸血鬼说着站起身。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男孩说。他按下了按键，磁带停下了。他强烈地意识到吸血鬼如塔一般的身高，他洁白的手指摸着桌面。一阵冷风从迪维萨德罗大街上刮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发现自己正从桌子往后退。
“我觉得那没有用。人们不会相信它的。”吸血鬼平静地说，“但我很乐意把它告诉你。”
“我现在得走了，把它在广播里播放，”男孩在他身后，去拉门把手。
“随你便，”吸血鬼说。
“你觉得……我们还会见面吗？”男孩摸到了门把手，慢慢把它拉开。在一阵风中，门打开了。
“在粉红宝贝酒吧可以找到我，就是你今晚见到我的地方，”吸血鬼优雅地伸出手来，好像他是在挥手告别。“我经常在那儿。我会找你的。”
“很好，很好……”男孩说，“你会来吗？”他站在走廊上，有些尴尬，他的眼睛盯着楼道里灯光发出的昏暗红光。
“不，我会等着这房间的主人，”吸血鬼说。
“很好。再次感谢，”男孩说，“我会来找你的。”
“可以！”吸血鬼回答。
男孩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洁白的脸，它在桌子后面冲着他微笑。然后他跑下楼梯，从房子里出来，穿过人行道，来到他的车内。他拿着磁带，加足马力奔向电台，还差点儿闯了红灯。

我也知道那图看着累。可是，直接发上来，百度会抽风啊！
不得已而为之。辛苦大家的眼睛了……

24楼说的对，是自己翻译的。你没注意到标题吗：“译文——原创，不得保存或转载！”也就是说，是我的原创翻译。这个中文版权算是我的

你们……就不能说点儿什么吗？

回复：32楼
哎，不记得是怎么弄到原文的了……

回复：32楼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