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齐地把箭搭上了弓，扣弦，拉弓，
动作里都是利落，毫无犹豫半分的情绪。
金属划拉过的声响透着杀气，宣告着接下去的虐杀。
这时候喵哥突然转过身来，半跪下来，伸出手指理了理我的鬓发，
他歪着头对我笑，露出一边可爱的虎牙，毫无边际地问了我一句，
“那，我说，你后不后悔，跟我死在一起？”
连语气都像是坠入了一池泉水里，像从前一样，缠绵在耳边，能融化任何冰冷和恐惧。
我看着他，看着他漾着水色的双眸，异瞳里是好看的神彩，
看着他垂落下来的卷发泛着银白的光，
看着他好看的五官，看着他微笑的样子。
我真的是……好喜欢他啊。
是怎么样的感情，有什么样的误会，在此时此刻都烟消云散。
从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为我挡下所有的时候我就这么决定了。
虽然可能……太迟了。
我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
“怎么会后悔呢，我……我最喜欢你啦。”
阴阳眼突然抱住了我，手臂牢牢地环住了我的肩膀，
把我圈在怀里，力气大得我发痛，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他身上带着血腥味，却还是那么让人安心。
“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解释，有很多话要跟你讲，有很多地方要带你去。”
“可是，好像都来不及了。”
“千万不要怪我啊。”
我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只听到刹那间，漫天箭雨破空而出的声音，
还有阴阳眼在我耳边继续说的话。
“喂，不准哭啊。”
“贪魔体有八秒呢，”
“八秒够说好多遍我喜欢你了。”
下一秒，
第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身体，喵哥闷哼一声，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的侧脸。
上面淌着的泪水被蹭开一片。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真的真的最喜欢你了。”
“从来没有，骗过你。”
第二支箭，第三支，第四支……
箭矢扎进血肉里，刺破血骨的声音不停地耳边绽开，
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毁灭一样。
他痛得全身都在发抖，却没有松开抱着我的双手。
我听到他喘着气，艰难地继续说着，
说着似乎不会有尽头的告白。
他的声音像是伴着大漠里的风沙，却依旧如同月光一样，
皎洁而又透明，像是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喵哥的声音最终还是逐渐小了下来，消失在夜守孤城无尽乌云下呜咽的风声里。
万箭穿心。
于身于心。
于他身，于我心。
“你就当我是开了个隐身，只是这次，时间有点长。”
这是他在世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阴阳眼的气息永远地停止了，
他的睫毛还停留在我的脸颊上，再也没有抖动一下。
他还保持着抱着我的姿势，手上的力气却已经消散而去，
平素偏低的体温在风声里变得更低。
我抱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也不敢去看他的脸。
“阴阳眼，阴阳眼？”
“你看我一下啊……你醒醒啊，不要睡了。”
“我求求你，不要吓我啊。”
我一遍遍，轻轻，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却没像从前那样，温柔地转过头来回答我。
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快醒来啊。
我听到脑中有什么崩塌的声音，完整的世界逐渐碎成一片片。
眼泪从眼眶里直坠而下，砸在他的衣服上，
和血污化成一片片模糊的图案。
全身都如坠冰窟，手指麻得动弹不了。
弓箭再一次上弦的声音传来，刷啦一排，
整整齐齐，就如同之前那次一样。
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无法对破空而来的无数箭矢作出任何反应。
“冰剑囚龙势，吞日月。”
有人匆匆赶来，他站在城墙上，
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也没带任何感情，却十分有力。
气场从他脚下蔓延开来，一瞬间就铺满了整个四方的城池。
被气场波及的一瞬间，黑影的动作都停滞了，
然后像冰块一样，卡啦一声，凝固了。
老白发熟悉地从城墙上跳下来，道袍被风扬起一角，
他走过来，手刚摸到喵哥垂下来的肩膀，
表情就变得无比可怕。
下一秒，道长反应极快地足尖一点，已经跃上城墙，
在片刻间就精准无比掐住了花姐的脖子，出手残忍又决绝。
“死吧。”
老白发说，语气冰冷。
他手下的力道让花姐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后者却只能无力地用双手抓着老白发的手，做着无谓的挣扎。
“等一下！”
苍爹神色一变，上前想制止他。
道长却只是抬眼看了下苍爹，眼神里是真的再没了一份情感，只剩下冰冷，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你……你不问我们……咳……那个秀秀在哪么……”
花姐趁着这个空隙，艰难地说道。
苍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老白发，补充了一句，
“死了的人，和活着的墨香，你选。”
老白发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两秒，却还是咬着牙松开了手，“……墨香呢？”
花姐这才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苍爹转过身去，打开第二口棺材，面容虚弱的秀秀躺在里面，
身上扎着数十根银针，脸上带着毫无血色的苍白。
“无耻。”老白发咬牙切齿地抱起墨香，往回走去。
秀秀这才慢慢地睁开眼，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切。
她看到的，全都是背叛。
花姐看着除了老白发以外的来人，说道，“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那是当然，你会留棋子，我又何尝不会。”
毒姐徐徐走来，跟在她身后的，除了破军，
还有另一个娇小的，穿着鲜红衣服的身影。
她手中的明王镇域闪闪发亮。
是我熟悉的另一张脸，
我日夜相对的，室友喵萝的脸。
此刻她没有任何表情，跟在屠夫身后。
我想到，我最后做的那件事情。
我给喵萝和花姐发了短信，接着点开了游戏界面，
神行千里，夜守孤城。
原来我身边的人，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假的。
唯一一个真实的，已经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
再也不会，呼唤我的名字了。

“你真的很厉害，”花姐看到了喵萝，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却又随即平静下来，“太像活人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是你的傀儡。”
“彼此彼此，我也从没有想过能有人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学会傀儡之术。
不仅是曾经我手下的惊羽，还有叶不服给你的那个喵姐，也都变成了你的傀儡吧？
以你的心性和天赋，什么做不到，为什么翩翩要选择复仇？”
屠夫转了转手上的笛子，她笑起来，笑里依旧是捉摸不透的意味，
“不过……这位，可不是傀儡哦？”
“我可是依照约定把号还给了她。”
“是活生生的，你们从过去就认识的，喵萝哦。”
花姐震惊地转头去看喵萝。
后者走过去，抬起头，对她说了一句，“……又见面了啊，在这个夜守里。”
“为什么？！”花姐握住她的肩膀，大声吼道，“明明是她害死了你徒弟！为什么你要站在她那边？！”
老白发看着喵萝，眼眸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一下，
里面的感情却马上被压抑下去，他说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昆仑长生洞的守门人，叫云散？”
“你这个骗子！那根本就不是云散！
你们用这个骗过了木清，骗过了喵萝，还想再骗我们？！休想！”
花姐看着老白发，语气都是愤怒，还夹杂着深深的痛苦，
她又转过头去看毒姐，
“歹毒……就只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半生不死，根本就没有灵魂的人偶！
你杀了云散！再骗了喵萝！还让木清心甘情愿交出了她的性命。”
“你说我歹毒，却不知你和我一模一样。”
毒姐没有动摇半分，黑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嗓音沙哑而又阴柔，掺杂着洗不尽的杀气，
“让我来猜猜看，你千方百计，机关算尽
要杀了阴阳眼，她，甚至还有破军，让木清回来吧？”
“你为了这个，杀了不少人吧？
你跟我，有什么不同么？”
“你能选择，而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就要硬生生地看着我最喜欢的人，成为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我偏不！”
花姐却更坚决，“来战吧！”
“玉石俱焚也好你死我活也罢，我走到今天，早已料到会有此时此刻……决一生死吧。”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二对四，你觉得你有胜算么？”
老白发第一个，拔出了剑，
“还是你以为，你在墨香身上动了手脚，我就不敢计较你对阴阳眼做的事情吗？”
花姐露出了预料之中的表情，她笑了起来，
“不，可能墨香的事情不会动摇你吧。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在叶不服身上，没有动手脚呢？”
老白发瞪大了眼睛。
花姐继续笑着说，“我告诉你，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因为他的百会穴里，有一根针。
你不在一天之内拔出那根针，他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你要不要，现在赶去救他呢？”
老白发气得手抖在发抖，提起剑，剑尖指着花姐，
“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可是，是谁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是你们啊。”
花姐轻轻地叹了一口，尾音融化在夜守冰冷的空气里。
每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老白发：上可徒手撕花花，下可孤身救二少，居然没人刷我帅？
阴阳眼：废话读者都是我情缘谁会刷你帅？
苍爹：那个剑纯你给我过来，你要撕谁？
我：那个明教你给我过来，谁是你情缘？
叶不服：QAQ我这是要死了吗？

逆着夕阳的光，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走吧。”
他说，语气里是看不透的情绪。
“好，”墨香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她拔出了剑，利落地转身，“老白发，我们走，去救叶不服。”
紫烟沉的剑身明亮如镜，剑柄上的明珠泛着紫色的亮光，宛若一滴眼泪。
老白发沉默着，扫了所有人一眼，
也跟着转身走了。
离开夜守的途中，墨香想到了很多事情，
从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他为了她孤身拦住一群人，
对她说，“你快走”。
到后来他在人群里厮杀，表情里满是戾气，
却会回过头温柔地说，“你别怕。”
再后来一起共生死……再后来，
到头来发现是一场骗局。
她眨了眨眼，觉得一切似乎都恍若隔世。
她本该去质问他为什么，本该去报复那些欺骗。
可是她是墨香，她的云裳从来不为一人舞，
她手中的双剑有着更深刻的含义。
她所选择的，是拯救别人这条道路。
而他选择的，是为了一个人背弃所有的道路。
他们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注定殊途，也无法同归。
所以也只有老白发一个人，看到了她脸上淌着的，止不住的泪水。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能。

“现在，不是二对四了。”
花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破军，再看了一眼神秘莫测的屠夫，
“刚才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老白发说的二对四。
你们中间，不能战斗的到底是哪个？
是被我的针牵制住的墨香，还是尚不为鬼的喵萝，还是……”
“收手吧，”喵萝突然打断了花姐的话，摇了摇头，
“你们不会赢的。”
“你劝我？收手？”花姐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我倒是想劝你收手，你徒弟拼上一条性命，换来的却是你当了这个女人的走狗？
你徒弟泉下有知，想必会非、常、欣、慰、吧。”
她挑了最伤人的话语，一刀刀砍在喵萝的软肋上。
“你……”后者咬着牙，她发着抖反驳道，“他没有死！”
花姐用手指绕了绕胸前的长发，不紧不慢地说道，
“醒醒吧你，阴阳眼都说木清死了……你觉得云散能活着？
她是骗你的啊，你做的一切，只不过让他不能好好地不入轮回而已。
为了你的一己之念，让你徒弟的灵魂，在别人的身上当零件，
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喵萝一脸茫然，她不能理解花姐在说什么。
“你不是真的被屠夫蛊惑了吧。你以为昆仑的云散，真的是你徒弟吗？
你今天见到的老白发，长得不像你徒弟吗？
你徒弟的灵魂，被你身后那个女人，拆散了放到别人身上。
然后她骗你，那是你徒弟，让你为她卖命啊。”
花姐继续说道，一边说，一边对喵萝绽开了一个笑容，
“你问问她，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喵萝猛然回头，看着一旁一直沉默的毒姐，“这……你骗我？”
毒姐蹲下来，靠近了喵萝，“傻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
后者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屠夫继续说道，“我就算会那样对云散，也不会那样对破军啊。”
她伸出手，摸了摸喵萝的头。
“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手下稍一用力，喵萝就失去了意识，
猝然倒在了地上。

“真是马上原型毕露啊。”花姐环手抱肩，看了眼毒姐，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蛊惑一下她，让她合着一起对付我们呢。”
“不，”屠夫站了起来，“她一直没有信任过我。”
微弱的夕阳落在她的睫毛上，似乎马上就要消逝。
花姐挑了挑眉，说，“那是当然，你杀了她徒弟。”
“你知道？”毒姐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看着她，“你们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花姐转了转手中的笔，“要不要我从头到尾讲一遍呢？”
“半年前，炮萝误入夜守孤城，被你逮到。
不知你什么居心，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她和喵萝抓进那个永远出不去的夜守。
可是啊，你没料到，炮萝当时的情缘，大师，根本不是普通人。
还有你那个碍事的共事者，云散，也绝不会让你轻易杀了喵萝。
于是你百般布局，利用炮萝的疑心，还利用炮姐，先除掉了大师，
再利用了一早就被附身的喵萝，除掉了云散。
我们以为大师拼死保护了炮萝，可是事实上却没有，
最后不仅是炮萝，连我和苍与，都被彻底拉到夜守孤城中。”
“然后呢？”屠夫眯了眯眼睛。
太阳已经沉下去，夜色悄无声息地侵入了整片天空。
两个身着黑裙的人在城墙上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各自对彼此的敌意，
直消一簇火星的引燃，便可以把这座孤城燃烧殆尽。
“然后，你谎称可以保住我和苍与，还说能复活大师，骗炮萝把命交给了你，”
花姐越说越激动，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等我们回过神来，早已刻木成舟。
我曾经的朋友已经被你所制作的替代品所代替！
我们的生活也再也回不去从前！
我当时就应该想到的，你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让他们进入那个夜守里，
而是——炮萝的命！”
屠夫沉默了会儿，面上依旧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她反过来问了花姐，“不好吗？能脱离那个世界。是你自己选择再来这个泥沼里的啊。”
语气里居然还有戏谑般的羡慕。
“等你把我的朋友还回来再这么说吧！”
花姐喊道，她手一挥，笔尖淌出的墨带着血液的腥臭，
径直向屠夫撒去。
屠夫轻轻打了个响指，泛着白光的碧蝶凭出现，在振翅的瞬间就把血墨吞噬殆尽，
她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她的灵魂早就被拆散了。”
“是……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
花姐冲上前去，手中悄然出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抵在了屠夫纤细苍白的脖颈上，
“比如，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行动的能力！”
屠夫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都不屑于动，
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炮哥早已来到了花姐身前，
锋利的千机匣抵在了后者的头上。
“对，你继续说。”屠夫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脸上都是蔑视的神情。
花姐却似乎根本不在意屠夫的轻视，还有威胁着她性命的千机匣，
她笑着说道，“嗯，我还知道……她的三魂被拆，一个在后来的冒牌货上，一个在阴阳眼身上，还有一个……
在破军身上！”
“不要管我！杀了他！苍与！”
盾刀在月色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横在了破军的背后。

“慢着！”
毒姐一个转身，挡在了破军面前，硬生生用手臂横住了盾刀的一击，
顿时血肉绽开，露出森森白骨。
她却像没感受到任何痛苦一样，扭过头对花姐喊道，“你杀了破军，不怕她再也回不去么！”
破军很快反应过来，弩箭出匣，
饶是苍爹吃力地用盾刀挡下了攻势，也被击退好几步。
破军捧着毒姐的手臂看了看，语气还是机械的，冷冷的，却像是有感情一样，“痛？”
他问她。
“不，”屠夫的神情难得变得温柔起来，她摸了摸破军的脑袋，说，“我没事。”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下来，落在了炮哥漆黑的长发上。
“不用，顾虑，我帮你，杀了他。”
一瞬间，破军的眸子里都是杀意，指间片刻就挟满了各种淬毒发黑的暗器。
“不，别去。”屠夫轻声说。
花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脸上都是疑惑，
“等等……杀了破军会如何？什么意思？你肯定又在骗我！”
屠夫抱着手臂，叹了口气，
“你猜对了，她的三魂之一，在破军身上。
可我没有骗她，你知道木清三魂被拆，你也一样知道拆魂需要本人忍受住痛苦才行吧，
在过程中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三魂所属都会灰飞烟灭。
我不能让破军冒这个险，履行我的诺言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况且事实就是，我要的只是她的天魂而已，我也确确实实帮她把地魂放到了大师身上。
现在的炮萝，有着木清的命魂，有她的记忆，有她的顾虑，还有她的身体。
除了忘了那件事，她和原来有区别吗？”
“不……不一样……”花姐喃喃自语，“那为什么不是我们？不是喵萝？不是任何别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破军早年为了保护我而丧命，我竭尽全力却只保住他的命魂，
万幸的是他早料到会有那一天，暗中做了一个人偶。
他想让那个人偶代替他保护我，我却偷偷习得了傀儡之术，想让破军回来。
可是命魂放到傀儡身上是远远不够的，加上天魂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和活动，
所以我要找一个，对破军而言，能够完美融合，不产生任何排异反应的天魂。
可是太难了……我杀了那么多人，一直一直找不到。”
屠夫沉浸在回忆里，双眼突然一亮。
“直到那天，我在那个夜守里看到她的时候。
我就觉得……她跟破军，是那么的像，那么的像，那么的那么的那么像！
像到我看到她，就觉得看到了曾经的破军。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她的天魂！”
她双手紧握，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是异常的疯狂。
花姐蓦地冷笑一声，“你敢让墨香和老白发去救叶不服，也敢把喵萝弄昏迷，
是因为你觉得，你的谎话，能够说服我么？”
“谎话？”屠夫回过头来，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花姐冷冰冰地看着她，继续说，
“好，那我问你，那破军身上的地魂从何而来，还有你承诺复活的大师，在哪？”
“如果破军有地魂，那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么？”
屠夫反问道，然后她缓缓地低下头，笑了起来，
“嘻嘻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马上可以有地魂了。
他马上就可以完整地回来了。
我可真得谢谢你……杀了阴阳眼啊。”

“你不是问我，复活了的大师在哪吗？
嘻嘻嘻，睁大眼睛看看呀，小姑娘。
他一直在呀。只不过，就在刚刚……被你亲手杀掉了而已！”
屠夫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里都是疯狂，
在月色下是近乎鬼魅般，要将人的心都击溃。
花姐被震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城池下，
已经冰冷的，半跪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她那一直抱着尸体不肯松手的旧友。
花姐不可置信道，“什么……你居然，你居然把木清的地魂，给了大师？”
“否则，你以为，她是怎么答应我的要求的？”毒姐洋洋得意道，
“我本想做一回好人，帮她一把。因为当时我并没有想到，缺一个地魂也会对破军造成如此大的负面影响。
问题出现后，我想过要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地魂，而不是直接从阴阳眼身上取。毕竟，当时的诺言还在。
就在我无比苦恼的时候……你们出现了，真是天助我也。
呵，你们以为，你们那点雕虫小技我没察觉？别忘了，我可是在夜守里见过你们的呀。
所以后来我也一直避免和你们见面，避免当那唯一一个会对你们起疑心的角色。
没想到你心机那么重，居然真的就把这一点当成了你们纯粹的运气。
殊不知，我一直在等今天，等你们杀了阴阳眼，
等我的破军，终于有机会成为完整的他。”
“不……”花姐摇头，眼神里都是绝望。
苍爹扶住了花姐，眼神凛冽地和屠夫对视一眼，坚定地说，“骗子！阴阳眼缺的命魂和天魂，你又怎么自圆其说？”
“嗤，我是该庆幸你们那个时候并不懂鬼怪之术，看不出那个所谓的大师，本就是个没有三魂的怪物呢？
他死的时候，就是真正的灰飞烟灭，半个魂魄都不会留下来。
不过你们的朋友并不相信呢，硬是要我用他的尸体再加上了她的地魂，做了阴阳眼出来。
所以一开始的阴阳眼，没有命魂，没有记忆，连人格都没有。”
“木清说，这是她欠他的，希望这一世，他可以做一个可以保护他自己的人。
所以，阴阳眼是个明教。
呐，明教真的非常难死对不对？
可是她忘了，一旦明教想要保护别人，
就会变得，非常，容易，死。”
毒姐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沙哑，字字都如同刀刃一般，刺向了花姐的心口。
“不！不！”花姐捂住耳朵，无力地后退几步，她连睫毛都在发抖，“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苍爹向前一步，挡在了花姐面前，护住了她，
“你继续给我编吧！阴阳眼认识木清，这一点就可以驳倒你所说的所有话。”
屠夫病态地捂住了脸，眼神里都是兴奋，
“你也是个很棒的人呢！居然还保持着清醒……不过，我并没有说谎。”
“如同所有人一样，木清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我们达成协议，先把地魂分出来，救活大师——好吧，我承认那是我的谎话，这不算复活。
虽然阴阳眼没有大师的记忆，没有大师的习惯，可是木清愿意，不是吗？”
“然后她手把手教会阴阳眼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才愿意把天魂分离出来给破军。”
她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觉得她非常愚蠢，因为你们从来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是复活。
我也觉得，这不是复活，而是重新创作了一个人。
可是我们愿意相信这就是原来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破军的命魂还在这个人偶的身体里，我就觉得，
可以为了他杀尽天下所有人。”
“为了他一个人，我甘愿背负上疯狂的屠夫这个称号，
当之无愧。”

屠夫还在笑着，花姐却已经接近崩溃。
她靠在苍爹的背上，双手捂着耳朵，痛苦地闭着眼，
想要把那些想法都抛之脑后，可是她做不到。
原来自己半年以来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能在一瞬间付之东流，
原来自己苦心经营所设的千方百计，都早已被纳入另一个人的计划中。
她问自己，那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所承受的痛苦，所坚持的信念，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有。
就算自己复活了木清，却要告诉她，她喜欢的人被她亲手杀了，
那又会是什么结果？
她不敢想。
半年来，她心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心情。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没有恐惧过。
第一次剖尸的时候，她没有恐惧过。
甚至第一次把别人的魂魄捏碎的时候，她都没有半分犹豫过。
偏偏现在，离目标最近的时候，她却感到无比的恐慌。
要是这一切……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不要怕。”
苍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又低沉，
他伸出一只手，绕到身后，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身后人冰凉的双手。
“有我在。”
“你一定觉得，刚才我趁机放走墨香，是背叛了你，可是我没有。”
苍爹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在颤抖，他继续说道，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也依旧在你身边。
因为我相信，你可以为了你所相信的东西，做到任何事情，
这是我永远做不到的。
所以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怀疑自己所做所为是否正确，
好好想想看，你最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墨香，也因此产生过动摇，
怀疑自己为你所杀的人里，是不是有墨香那样令人温暖的人在。
怀疑自己为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可是你这样……你要我怎么办啊。”
他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正与恶，善与邪，我连喜欢别人都不敢。
其实我也觉得既然木清作出了选择，
那尊重她的选择也未尝不是个好想法。
可是……对我来说，
你选择什么，我就跟着选择什么。
你选择一条修罗道，那么我便为你踏平所有障碍。
你选择舍弃一切，那么我便为你，
舍弃一切。”
盾刀出鞘，一身玄甲的人脸上表情依旧没有半分动摇，
他面对着举起千机匣的破军，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如果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棋子，
那就让我，为你粉身碎骨一次。”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席话呢。”屠夫拍了拍手，“你的名字，是叫苍与对吧？
你这么强，为了区区那点小事而委身，实在是可惜呀。
呐，要不要考虑归顺于我，我倒是可以放你和你的同伴一马。”
苍爹冷笑一声，语气里照旧没有任何动摇：
“少在我面前来你那蛊惑人心的一套了！”
他的刀指着屠夫，另一只手却冷不防地抬起来，刹那间盾便朝着破军砸过去，
炮哥灵活地避开盾，手中的暗器悉数甩出，
每一枚都在月光下泛着淬过毒的黑光，朝着苍爹射去。
苍爹朝后翻了个身躲过，暗器全部扎入城墙的石砖里，
所及之处，石壁中泛开一片腐烂的泡沫，
暗器上的毒，远比之前在龙门的，更为阴毒。
“灵蛇引！”
屠夫皱了皱眉头，她大喊道，下一秒半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两条血口大蟒，
用身躯挡住了从破军身后猝不及防、回旋而来的盾飞。
可谁料盾击之猛，居然将两条蛇都击倒在地，
连毒姐都冷不防地捂住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盾回手，苍爹都没有在意上面蟒蛇的血污，直接握住了盾，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盾飞的第一击，
而是用回旋而来的第二击来试探屠夫的反应，
他笑起来，“果然……我猜对了。”
“你笑什么？！”屠夫神色一凛，眼神却有隐隐的不安，似乎被对方正着下怀。
“你，”苍爹冲上前去，直接一刀一刀朝破军身上猛攻，“很害怕我杀了破军吧？”
“从刚才开始，不管是你用手挡的那一刀，还是现在的这一击。”
“都说明了……破军虽然很厉害，但是也非、常、容、易死吧？”
苍爹喘着气，语气里却是越战越勇的兴奋。
炮哥躲着攻击，想要拉开距离，
却总是被苍爹片刻不停的近身猛击砸得毫无还手之力，
面对攻势里都是咄咄逼人的戾气，他一身暗杀的本领完全无法发挥出来。
“你！”屠夫握紧了拳头，扬手间千万只蛊虫从她脚下爬出，
密密麻麻地爬向了花姐，“你不怕我杀了她么？！”
苍爹却连头都没有回，背对着她们，攻势也没有减弱半分，
他说，“你以为我们的关系跟你们一样，虚伪到连相信都没有吗！”
“闭嘴！”屠夫的表情变得狰狞无比，好看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你真以为她有本事敌过我？！”
蛊虫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花姐，一点点，一点点地攀上了她的脚踝，腰肢，脸颊，
发出低沉而又恐怖的沙沙声，恍如地狱黄泉的流水声，
声声撕咬都致命而又恐怖。
花姐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凭自己被蛊虫吞没殆尽。
屠夫扬起嘴角，“蝼蚁……”
她话音未落，却看到蛊虫被一片紫黑的墨水包围，反被毒杀，
四肢散落着从花姐的身上褪下来。
一时间，一地都是蛊虫腐烂的尸体。
“啊——你以为，妖女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忘了我早已坠入修罗道，阴狠之处不会少你半分吗？”
花姐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恢复了以往的坚定。
“道不同不相与谋，你始终是那个杀了我朋友的凶手，
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也定要亲手把你，
碎尸万段！”

屠夫大笑起来，“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话过了！”
“如果你做的到的话！尽管来！”
“如果你的苍云……能够撑到毒发身亡的那刻的话！”
苍爹神色一凛，手下的动作只是慢了半分，
破军就如同鬼魅一般，移动到了屠夫旁边。
苍爹也只考虑了半秒，就退回到了花姐身边。
花姐眨了眨眼，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灵蛇引！”
屠夫皱了皱眉头，她大喊道，下一秒半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两条血口大蟒，
用身躯挡住了从破军身后猝不及防、回旋而来的盾飞。
可谁料盾击之猛，居然将两条蛇都击倒在地，
盾回手，苍爹都没有在意上面蟒蛇的血污，直接握住了盾。】
“蛇血中有毒。”花姐有些担忧，低声对身畔的人说。
苍爹横了她一眼，“舍得恢复正常了啊？
你又忘了，屠夫的惯用伎俩就是先蛊惑人心以便露出破绽。
集火是不太可能了，不知道她又会耍什么花招，
你听着，我拉开那个唐门，先把他做了，你帮我拖住屠夫。
春泥留给自己，毫针留给自己，不要管我，我不脆。
毒的话……赢了之后回去慢慢解。
相信我。”
“嗯，”花姐点了点头，“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干扰你的。”
苍爹摸了摸花姐的头，头也没回就再次冲了上去。
破军刚后跳退开，苍爹就接了一个盾猛上去，斩刀利落不带任何痕迹就砍到了破军的身上。
屠夫柳眉一竖，刚吹响笛子却被花姐硬生生打断。
“这次，你的对手是我。”
毒姐转过头来看她，轻笑一声，“也罢，说不定你会比他先死。”
花姐也跟着她笑， 她转了转手中的笔，
藏在指间的银针危险万分，“也说不定是你哦。”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了恶战，
破军躲得辛苦，花姐却也撑得辛苦。
他们都在等，等对方露出破绽。
也许是破军体力不支被砍中，也许是花姐疲于躲藏受伤，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露出破绽的人，是苍爹。
没错，毒发了。
他动作突然停滞了片刻，破军趁机拉开了距离，立马举起弩，
箭矢蓄势待发。
苍爹咬着牙迎面冲上去，一把抱住了破军，嘴角的黑血淌下来，笑容却依旧痞气十足，
“嘿，我看你这会儿怎么溜我。”
破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一秒手中悄然出现的匕首便贯穿了对方的心脏。
苍爹闷哼一声，表情吃痛，却把破军抱得更紧了，
他扬手扔出的盾刀朝着反方向直直地飞出去。
破军想要阻拦，却挣脱不开。
盾刀在月色下发出诡异的银光划过，带起某人脖颈间的一串血迹。
咕噜噜。
屠夫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上面还带着僵硬的表情。
为这场厮杀划下一个终点。

“苍与！”花姐面色惨白地大叫道。
“阿拂！”破军扭过头分心看向屠夫的瞬间，冷不防被苍爹的盾推出几尺，击晕在地上。
后者也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喘着气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淌满了一地。
花姐冲过去，跪着抱住他， 慌乱地用银针封住了苍爹的穴位，
后者刚要开口，就被花姐打断了。
“不不不……你不要说话，”
“我可以把你救回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她拼命对他说，也拼命对自己说。
手却还是不停地颤抖着，捂住了胸口的伤口，血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溢出来。
“你今天怎么那么慌乱，一点都不像你。”苍爹笑了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
却怎么也掩不住声音里的虚弱。
然后他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花姐痛苦地闭上了眼，泪水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
掉在苍爹的脸上，绽开一小点涟漪。
“都是我的错……”
苍爹对她微笑了一下，面上毫无血色，却依旧笑得温暖如旧，
“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啊，
只是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
“不过……总算也是为你粉身碎骨了一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双手，把她抱在怀里，
“再见了，
我的小姑娘。”

“苍与——！”
花姐喊得撕心裂肺，怀里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停留在身上的温度还依稀可存，可是手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去。
过去的事情在脑中一闪而过。
从那个他们没有踏入的夜守孤城，
她打趣地对他说，“你一身PVP输出那么低谁要你。”
他一脸崩溃地说，“你闭嘴你闭嘴！”
到后来他们被牵入，
他第一反应是，“你快强退！快！”
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关心。
丝毫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到后来自己选择了复仇，
他发现了，没有犹豫就说，“好，我们一起把炮萝救回来。”
到后来她第一次杀人，
他抢在她前面，手起刀落，代替她沾了满手的鲜血。
到最后，他为她去当卧底，
却反被她怀疑了一次。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他成为了她的刀，成为了她的盾。
为她背离了正道，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所以他们才得不到好结局吗？
“愚蠢……”幽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花姐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一片惨白的月光下，
屠夫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咧着嘴角，对她笑。
带血的黑发还缠在面颊上，场景是说不出的诡异。
花姐脸上都是震惊，眼泪还滚落，“你这个……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还没有死？！
屠夫笑起来，眼神仿佛看待笑话一样，
她开口，平静地说道，
“凤凰蛊应该生效了吧……杀了她，破军。”
另一边，炮哥应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四肢僵硬，
眼神里一点余光都没有，如同死物一般拿起了千机匣，
对准了花姐。
花姐无处可退，她咬了咬下唇，
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都没有任何胜算吗？
“不！只要你活着！屠夫就输定了！”
第三口棺材里的人破棺而出，手中的重剑带过一道凌厉的剑气，
直直地砸向了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