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听说我这十哥自个儿在前门大街开了一家歌舞坊，连宫里几个小太监都知晓。如今府邸落定，才得了清闲，毕竟我头一回出紫禁城，也就前门认得熟些，因而我在街上晃悠半日，便朝那儿去了。
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我哥开个歌舞坊，却立了这么个名儿，倒也有趣儿。
打一进门我便四处张望，形形色色皆是生面孔，不耐烦的紧。我只得抓了个小厮开口便问，“空哥今儿可在？”

小厮还未来得及回话，我便听着顶上的声音，抬头看去，可不正是这桃夭阁的大老板？我应了声由人引着上楼去。想来在装潢上空哥是花了大钱的，楼下歌舞升平，自进了包厢却几若未闻。我四下打量一番，先笑出声来。“还是空哥懂得享受，这楼上楼下，可也算得上金屋藏娇？”
话音未落，门前有了动静。我转过身去却是两位小娘子缓缓而来，着实叫我骇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唱两支小曲的买卖地界儿，倒是我少见多怪了些。饶是如此，这会子也不大自在。“我不过是得了闲来瞧瞧空哥，却听府上的人指了路来此处。倒是京中什么内阁的消息传的正盛，唯有空哥这儿，是个世外桃源了。”

“到底还是十哥最惹这美娇娘。”我瞧一旁那两个姑娘掩唇轻笑，跟着玩笑了一句，却也不全是玩笑。我是理解不来那个道理的，只消在这儿听他说这些话，却忽的想起从前额娘吩咐的不可去学什么套好姑娘的本事。
那姑娘跟着曲谱点子正和着舞，我撑着脑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听他这么一提，才转过脑袋来。“我这才出了宫的不明白个中牵扯，倒是十哥，却不曾想过自个儿？”

“倘若皇阿玛当真属意，再有人来添堵空哥想也不惧了。”我不曾知晓其中有何瓜葛，只道无论是前朝后宫，眼前这位皇兄皆是有人可倚仗的。更何况人家存了心思，不似我这毛头小子般，只知横冲直撞。
说到底一两句话并不能改变什么。是打探，是讨好，是什么都好，如今我尚且一清二白，说话也不必太过顾忌。“空哥既是有心，何必说这话妄自菲薄。谁能知晓明儿是乍暖还寒还是春花重吐了新芽呢。”

先前的事我略有耳闻，只是不该叫我议论，跟着应了两声，讪讪笑道。“许是皇阿玛觉着让我早些出宫好拿凉水浇一浇心里的火也未可知。”心中难免不曾动容，轻咳一声，添了一句，“不过听空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底气了些。”
我不否认这话听着欢喜，从前额娘不也常说我功课好，我只当做娘的总觉着自个儿儿子最好，如今以为也不全是虚的。那内阁之事不过起了个话头，真正什么时候有消息尚未可知，又或者这消息传出来，本就是让人议论，再做试探呢。不过如今瞧着，兴许待事情尘埃落定，还有好一阵子风波。
“总是不会太久，否则这话也不至于传的沸沸扬扬。不过说起来既然能有这么个消息流出，想来皇阿玛心里也有了八成打算。毕竟这长城也并非一日筑起，空哥往日勤勉，皇阿玛自然瞧得见，也莫要急于一时，反倒出了心病可不就得不偿失。”

“我省的。”我知晓这话不错，自然也愿意听一句。正因我年岁小，才多了这些劝诫，确是旁人不多得的。
抬手饮尽花酿，只瞧眼前人的模样，便知这急性子不假。不禁失笑出声，倚着椅背开口，“急性子……那我也没法子了。”
大抵是为了他这金屋，我还是补了一句。“不过急性子也有急性子的好，总归空哥是心系政事。至于其他，也莫要多想才是。”

说来出宫不久，浑然不知京城究竟藏了多少暗波汹涌。我如今只念着做个旁人眼中温善谦逊的公子哥，倘若日后经了什么变故，也不至于太过难堪。而旁人究竟怎么思量自个儿的路，揣着什么心思，却还不大重要。
丝竹声不曾停过，才结了一段古曲，又承着我也不曾听过的曲子，倒是不觉入了迷，至于那个问题，也就随口答了。
“是指空哥这儿分明美人美酒，还有这金屋子，还有什么值得着急的。”
又合着眼听那乐声，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