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时（六）
“起范，起范？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父亲略有些焦急地呼唤。
“没……没事…”金起范这才缓过神来，此时的他脸色苍白，桌下的左手不由地紧握，深陷的指甲几乎要划破了手掌。
“我只是…突然…有点难受……”
“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金起范猛地站起来，转身向楼上跑去，“我想休息一下！”
锁上门，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有些放松，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握紧双拳，大口喘着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没来由的愤怒和埋怨……金起范觉得简直差劲透了，说不定不久以后就会落得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
那李泰民？
颤抖着拿出手机，却迟迟不敢点开通讯录。
握着手机的指节开始发白，深埋于心底的冲动似乎更加难以克制了，金起范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浴室。
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刺激着金起范的每一寸肌肤，额头抵在墙上，湿透了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上，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温度，金起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紧咬的下唇渐渐出现了血腥的味道……
都会重演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一死，为什么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水声中参杂着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捂住脑袋缩起身子，任由冰凉的水拍打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那声音好像不服气似的，稍微停了一会儿便又响了起来。
金起范打了个冷颤，耳边充斥的水声混合着铃声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良久，喘息停止了，麻木的身体让金起范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身体变得冰凉，思想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关了水，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那声音依旧没有停止，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还在不停地振动着，越来越急促，点亮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金起范按下接通键。
“起范。”男人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轻轻一声唤却让金起范的心跳慢了半拍，冰凉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嗯。”不顾还在滴着水的衣服盘腿坐在地上，小心地不让鼻腔发出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还好吗？”男人坐在窗边，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了，临近冬日，天也黑得很早，放眼望去，黑暗中点缀着细小的霓虹灯的光亮，星星隐匿在无边的漆黑中，没了光芒，金钟铉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那个远离城市的地方，自己曾经见过漫天的繁星……
还有小狐狸。
他知道也许这样贸然地打电话过去会惹得那孩子不开心，毕竟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是通过什么光明正大的途径得到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他只是感到不安，想起那孩子无端的哭泣，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下属递上来的有关那孩子的资料，直到他几乎可以细数金起范从六岁到十八岁发生的种种大事，可他找不到原因。
金钟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此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暂时无法接通”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传来时，金钟铉真的有些着急了，他甚至想过现在就开车不顾形象地冲到金家去，看看那孩子到底怎么了，直到通话页面终于显示电话接通，金钟铉才冷静下来，喜悦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可听到那孩子异样的声音，心里又开始难受……在这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可以变化得这么快。
“还好。”金起范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简单的一句话，金钟铉却觉得莫名的心疼——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起范，我想见你。”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话，金钟铉只是想到，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睡了。”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还好平时怕冷，房间一直维持在较高的温度上，不然就这么折腾起来，一定是要感冒的。
腾出一只手解开衣服上的扣子，露出少年美好的身体，优美的颈部线条，白嫩的皮肤，纤细的双腿，没有太多肌肉却显得匀称健康，金起范随手将湿衣服扔在靠近门的筐子上，然后钻进被子里。
“现在还早。”金钟铉看了看手表——不到八点，“好像是小朋友的睡觉时间吧？”
“我就想睡你管得着吗？”金小少爷的专用语气。
听起来是好些了，金钟铉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那你睡吧，做有我的梦。”难得的感性。
“那我一定会被吓醒的！”金起范抖抖身子，毫不客气的回应，然后迅速按下挂断键。
唔…真不可爱……金钟铉笑着看向已经黑屏的手机——不过，小狐狸嘛，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李珍基处理完所有事务时，天已经黑了。
伸了个懒腰，皮椅因为主人站起来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音，整个顶层只有冰冷的灯光和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其实李珍基并不喜欢这样。
只有固定的一两部电梯可以到顶层，而且电梯口都在偏僻的位置。没有直接到一楼，李珍基按下了写有“10”的按钮。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李珍基凭借医生的身份，并没有受到阻拦。
“李医生。”经过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向他打招呼。
“嗯。”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步伐却不似刚才的急促，甚至像是故意走得很慢一般。
到某个病房前，李珍基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李珍基便再次经过护士站，走进电梯里。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动作，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李珍基只是去病房外巡视了一圈。
“李医生真是负责，这么晚了还要来病房巡视。”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而且每天都会来呢。”
“像李医生这样帅气有钱又有责任心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想嫁……”
“想想就行了，李医生才不会看上你呢～哎，我听说李医生其实是这间医院的继承人！”
“对哦，老院长姓李，李医生也姓李，不会是……”
“怎么办，更想嫁了～”
听到敲门声时，金起范正躺在床上看书，胡乱翻出衣服套上，踩着拖鞋走过去打开了门——
“爸？”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父亲几乎不怎么来自己的房间，金起范挠挠头，想起刚才自己的异常，大概也说得通了。
“范范，陪爸爸去散散步吧。”金老爷子站在门前，简单的居家服，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大概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希望小儿子可以陪陪自己的父亲。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金起范愣在原地，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对现在的金起范来说，父亲唤他乳名的记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十多岁的时候，他开始厌烦回家，父亲一直很忙，他不想面对金世义的虚伪和金希澈的冷漠，不想被约束在这座用利益堆砌起来的牢笼里。那时，留在金起范记忆里的，只剩下酒吧里的响声震天的音乐和拥在周围称兄道弟的朋友。
后来，就像疏远了一般，金起范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在父亲身边时的感觉了。
“好。”转身翻找外套的时候顺手抹了把眼泪，抬头时，金起范看向父亲，咧嘴露出笑容。
伸出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金老爷子一时间也红了眼眶。
金起范做过的事，金老爷子都很清楚，毕竟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有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小儿子长大了，有些事，应该放手了。与金世义和金希澈不同，或许是觉得对金起范有愧，这个孩子，金老爷子希望他能成长为他自己喜欢的样子。上一世，金起范所不知道的是，那份改动前的遗嘱里，他会成为金氏最大的股东，金老爷子将一切都打算好了，金起范可以衣食无忧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遗产分配遭到了金世义和金希澈的不满，最后落得了如此下场。
金起范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花园了，久到自己已经快忘记花园是什么样子了，如今挽着金老爷子的胳膊再一次回到这里，尘封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地打开，上一世，直到临死前，他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里。
金老爷子走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受什么，金起范也便耐心地陪着他走走停停，这一刻，似乎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起范。”金老爷子突然开口，“想要金家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金起范着实被下了一跳，金家？
还是说，自己的举动让父亲怀疑了？
老实说，在上一世，父亲去世以前，金起范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清楚自己不适合管理金家，也不适合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可现在，为了自己…为了身边的人，他不得不去争取。
这样，真的没有错吗？
“我不知道。”半晌，金起范低头小声道。
其实，关于自己的变化，父亲虽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父亲一直以来的庇护，他恐怕早已经过上了被赶出金家的生活。
“爸。”金起范走近，轻轻抱住他，“别离开我。”
金起范很少说这样的话，其实他很害怕，那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会这么早就离他而去。
略有些干枯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拍了拍金起范的背，总是以精明示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不会的，范范。”他轻声安慰，此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无奈，“不会的…”
“起范，起范？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父亲略有些焦急地呼唤。
“没……没事…”金起范这才缓过神来，此时的他脸色苍白，桌下的左手不由地紧握，深陷的指甲几乎要划破了手掌。
“我只是…突然…有点难受……”
“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金起范猛地站起来，转身向楼上跑去，“我想休息一下！”
锁上门，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有些放松，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握紧双拳，大口喘着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没来由的愤怒和埋怨……金起范觉得简直差劲透了，说不定不久以后就会落得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
那李泰民？
颤抖着拿出手机，却迟迟不敢点开通讯录。
握着手机的指节开始发白，深埋于心底的冲动似乎更加难以克制了，金起范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浴室。
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刺激着金起范的每一寸肌肤，额头抵在墙上，湿透了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上，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温度，金起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紧咬的下唇渐渐出现了血腥的味道……
都会重演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一死，为什么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水声中参杂着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捂住脑袋缩起身子，任由冰凉的水拍打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那声音好像不服气似的，稍微停了一会儿便又响了起来。
金起范打了个冷颤，耳边充斥的水声混合着铃声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良久，喘息停止了，麻木的身体让金起范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身体变得冰凉，思想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关了水，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那声音依旧没有停止，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还在不停地振动着，越来越急促，点亮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金起范按下接通键。
“起范。”男人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轻轻一声唤却让金起范的心跳慢了半拍，冰凉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嗯。”不顾还在滴着水的衣服盘腿坐在地上，小心地不让鼻腔发出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还好吗？”男人坐在窗边，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了，临近冬日，天也黑得很早，放眼望去，黑暗中点缀着细小的霓虹灯的光亮，星星隐匿在无边的漆黑中，没了光芒，金钟铉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那个远离城市的地方，自己曾经见过漫天的繁星……
还有小狐狸。
他知道也许这样贸然地打电话过去会惹得那孩子不开心，毕竟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是通过什么光明正大的途径得到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他只是感到不安，想起那孩子无端的哭泣，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下属递上来的有关那孩子的资料，直到他几乎可以细数金起范从六岁到十八岁发生的种种大事，可他找不到原因。
金钟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此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暂时无法接通”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传来时，金钟铉真的有些着急了，他甚至想过现在就开车不顾形象地冲到金家去，看看那孩子到底怎么了，直到通话页面终于显示电话接通，金钟铉才冷静下来，喜悦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可听到那孩子异样的声音，心里又开始难受……在这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可以变化得这么快。
“还好。”金起范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简单的一句话，金钟铉却觉得莫名的心疼——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起范，我想见你。”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话，金钟铉只是想到，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睡了。”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还好平时怕冷，房间一直维持在较高的温度上，不然就这么折腾起来，一定是要感冒的。
腾出一只手解开衣服上的扣子，露出少年美好的身体，优美的颈部线条，白嫩的皮肤，纤细的双腿，没有太多肌肉却显得匀称健康，金起范随手将湿衣服扔在靠近门的筐子上，然后钻进被子里。
“现在还早。”金钟铉看了看手表——不到八点，“好像是小朋友的睡觉时间吧？”
“我就想睡你管得着吗？”金小少爷的专用语气。
听起来是好些了，金钟铉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那你睡吧，做有我的梦。”难得的感性。
“那我一定会被吓醒的！”金起范抖抖身子，毫不客气的回应，然后迅速按下挂断键。
唔…真不可爱……金钟铉笑着看向已经黑屏的手机——不过，小狐狸嘛，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李珍基处理完所有事务时，天已经黑了。
伸了个懒腰，皮椅因为主人站起来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音，整个顶层只有冰冷的灯光和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其实李珍基并不喜欢这样。
只有固定的一两部电梯可以到顶层，而且电梯口都在偏僻的位置。没有直接到一楼，李珍基按下了写有“10”的按钮。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李珍基凭借医生的身份，并没有受到阻拦。
“李医生。”经过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向他打招呼。
“嗯。”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步伐却不似刚才的急促，甚至像是故意走得很慢一般。
到某个病房前，李珍基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李珍基便再次经过护士站，走进电梯里。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动作，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李珍基只是去病房外巡视了一圈。
“李医生真是负责，这么晚了还要来病房巡视。”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而且每天都会来呢。”
“像李医生这样帅气有钱又有责任心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想嫁……”
“想想就行了，李医生才不会看上你呢～哎，我听说李医生其实是这间医院的继承人！”
“对哦，老院长姓李，李医生也姓李，不会是……”
“怎么办，更想嫁了～”
听到敲门声时，金起范正躺在床上看书，胡乱翻出衣服套上，踩着拖鞋走过去打开了门——
“爸？”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父亲几乎不怎么来自己的房间，金起范挠挠头，想起刚才自己的异常，大概也说得通了。
“范范，陪爸爸去散散步吧。”金老爷子站在门前，简单的居家服，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大概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希望小儿子可以陪陪自己的父亲。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金起范愣在原地，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对现在的金起范来说，父亲唤他乳名的记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十多岁的时候，他开始厌烦回家，父亲一直很忙，他不想面对金世义的虚伪和金希澈的冷漠，不想被约束在这座用利益堆砌起来的牢笼里。那时，留在金起范记忆里的，只剩下酒吧里的响声震天的音乐和拥在周围称兄道弟的朋友。
后来，就像疏远了一般，金起范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在父亲身边时的感觉了。
“好。”转身翻找外套的时候顺手抹了把眼泪，抬头时，金起范看向父亲，咧嘴露出笑容。
伸出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金老爷子一时间也红了眼眶。
金起范做过的事，金老爷子都很清楚，毕竟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有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小儿子长大了，有些事，应该放手了。与金世义和金希澈不同，或许是觉得对金起范有愧，这个孩子，金老爷子希望他能成长为他自己喜欢的样子。上一世，金起范所不知道的是，那份改动前的遗嘱里，他会成为金氏最大的股东，金老爷子将一切都打算好了，金起范可以衣食无忧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遗产分配遭到了金世义和金希澈的不满，最后落得了如此下场。
金起范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花园了，久到自己已经快忘记花园是什么样子了，如今挽着金老爷子的胳膊再一次回到这里，尘封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地打开，上一世，直到临死前，他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里。
金老爷子走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受什么，金起范也便耐心地陪着他走走停停，这一刻，似乎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起范。”金老爷子突然开口，“想要金家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金起范着实被下了一跳，金家？
还是说，自己的举动让父亲怀疑了？
老实说，在上一世，父亲去世以前，金起范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清楚自己不适合管理金家，也不适合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可现在，为了自己…为了身边的人，他不得不去争取。
这样，真的没有错吗？
“我不知道。”半晌，金起范低头小声道。
其实，关于自己的变化，父亲虽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父亲一直以来的庇护，他恐怕早已经过上了被赶出金家的生活。
“爸。”金起范走近，轻轻抱住他，“别离开我。”
金起范很少说这样的话，其实他很害怕，那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会这么早就离他而去。
略有些干枯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拍了拍金起范的背，总是以精明示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不会的，范范。”他轻声安慰，此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无奈，“不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