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哟，这就是新来的唐队长和唐太太呀。”柳美娜风姿绰约地走近二人，“牛科长，算一算也是你们家的亲戚呀，可得帮忙说说好话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小辈。”
“美娜的消息果然是最灵通的啊，碧城，你的发报室就在档案室的隔壁，我带你过去。”牛科长领着碧城进入了发报室，美其名曰为她单设了一间办公室，其实就是不想让她接触到行动处的核心机密。
“牛叔，其他发报员都挤在一个小办公室，我一个人这么大一间房，不合适吧。”碧城看了眼办公室对面的发报室，两男，都是年轻人。
“哎，你可是李主任的亲戚，发报主任自然是单人单间的了。”徐碧城和唐山海相视一笑，自己来到了76号，摇身一变也成了主任了，也是为了她单设了个职位吧。

唐山海看了一眼房间，“碧城不喜欢这么沉闷的窗帘，回头找人换个素净点的暖色。另外找个花匠，每周都要送香味淡雅的花束，摆在书桌前。”唐山海吩咐着自己的副队长赵强，看着跟刘二宝一个摸样刻出来的，估计也是毕忠良派来监视自己的。
“唐队长对太太可真~是细心呀，真让人羡慕。”柳美娜两眼放光地看着唐山海，“留过洋的就是气派。”
“柳小姐过誉了”，唐山海礼貌地笑了笑，目光很快就收了回来，“我先回办公室了，中午请二分队的兄弟们吃饭，不用等我，晚上接你下班。”唐山海遵守着自己的诺言，报备自己的行踪。
“好。”徐碧城多望了一眼柳美娜，她的香水味是玫瑰味，本是好闻的，但是太多了，就太浓了。外人可能并不觉得，只道美娜今日是用力过猛了，但徐碧城却皱了皱眉。

中午徐碧城跟发报室的两个同事以及柳美娜一起去了食堂，凑了一桌。行动处就是个和尚庙，发报室的两个同事都是男的。林一和陆凡已经在发报室工作了三年了，都尚未成婚。林一家中有兄弟姐妹及老父老母在上海，但条件一般，家中好几口人都靠着他们的工资养活弟妹。行动处的工资算拿得出手，有亲戚就有把柄在手，毕忠良正是看中他这点，才安排进了发报处。而陆凡是钱秘书的表弟，但从小寄养在钱秘书家，也算是亲弟弟的情谊。因此毕忠良也算是有筹码在手。

饭后柳美娜盛情邀请徐碧城去档案室闲聊，其实徐碧城在餐桌上鉴于人多，无法聊到工作上的事情，本想饭后跟林一和陆凡多聊聊。但柳美娜盛情难却，徐碧城也就随着她去档案室坐了坐。
“你说说你们，长得漂亮就是能让男人多看一眼。我们行动处也没几个女人，他们的目光全都在你身上啦。”
徐碧城倒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美娜这么漂亮，我觉得我发报室的两位同事就很优秀啊，有机会我撮合你们。”
“哎哟他俩的目光全都定在你身上了，你看看陆凡那殷勤的样子，真是跟钱秘书一模一样。”
徐碧城笑了笑，心里倒是觉得那个叫林一的男同事还不错，看起来忠厚老实，还有些腼腆和害羞，以后可以从他入手。
“怎么就没有像唐队长这么优秀的男人，喜欢我呢？”柳美娜的话在徐碧城听来，说不出的酸。
“我看钱秘书吃饭的时候对你挺热情的，总往你这儿看。”徐碧城憋出了一个笑脸。

“美娜可以喜欢我呀”，陈深的突然出现，二人都吓了一跳。
“好久没见陈队长了，又变帅了呢。南京的任务如何呀？”柳美娜问。
陈深笑了笑，“圆满成功啊！我出马能有什么事。犯人已经送到南京了。”其实陈深的演技很好，但是徐碧城一眼就看出这一抹笑有一些苦涩。其实他是不是，不愿意做这些事？
“送去南京，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她看着陈深，试探地问。
陈深看着他，没有回答。“老毕说让你跟唐队长在美娜这儿填档案，填完了给我，我交给他过目留档。”
“好。”

徐碧城来到了唐山海的办公室，“你填好了吗？好了的话我帮你一起拿去给陈深。”
唐山海本来是欢喜见到她的，但是第一句就又浇了他盆冷水。“好了，你拿去吧。下午带兄弟们去米高梅喝喝酒，晚上送不了你了，晚点回去。”
“好。”徐碧城拿完档案就退了出去，应酬这种事情本就稀松平常，她并没有在意。
但另一头的唐山海心想，哎，她果然不在意，可能是急着要去见陈深吧。唐山海松了松领带，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翻了翻，什么都没看进去。

“陈深，档案给你。”徐碧城递给陈深。徐碧城毕竟是女人，心细，自己反复核对过了，没有问题。“南京的行动辛苦吗，看你有些疲倦。”
陈深抬头望着徐碧城，李小男这个咋咋呼呼的姑娘，还吵着要他补生日礼物，只有眼前的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疲倦。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送进了魔窟，亲口答应她要继续战斗下去。陈深身心俱疲，却束手无策。
“当然累啊，今晚还是不去米高梅了，早点回家歇着。”陈深习惯了用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我这儿有些点心，要不要吃点？”
徐碧城看到红绫酥，心里很甜，“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你也吃点。行动处这个地方，让人看着心情有些阴沉。”
就在不远的地方，被唐山海和徐碧城“出卖”的十几个军统的人，还在轮流接受着钱秘书的拷打，一声声惨叫让她揪心，而身边的其他人好像早已麻木习惯。不知道毕忠良到底是想从他们口中套取情报，还是想找出唐徐二人的破绽。

“是啊，但活着的人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你是民国28年12月结婚的？离开军校也就半年吧。”陈深看着她的档案。
“我回去过，但你已经不在了。”
“我是8月离开的军校，上了战场。你呢。”
原来他去了战场，难怪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我去了重庆，舅舅帮我订了亲。”
“你居然也听从盲婚哑嫁。”
“舅舅给我看了照片。”当初看到唐山海的相片的时候，徐碧城就对这位上级有了崇拜。她本以为他是为不苟言笑的军官，但相熟后才知道，他只是爱端着架子。
“听说唐山海在重庆是个浪荡公子哥，下午还要带兄弟们去米高梅呢。”
“他跟我说了，男人的应酬，稀松平常吧。我已经习惯了。”徐碧城佯装着落寞，其实心里的确是失落的。说好要接她下班，结果还是爽约了。

“你的心倒挺大啊。”陈深刚刚签了二分队副队长赵强送来的窗帘和花束的单据，在他看来，唐山海对徐碧城是体贴可靠的。但唐山海来了上海之后的，偶尔他们也能在米高梅或者赌场碰上。虽说周围都是些李默群的相识，但陈深仍觉得自己心爱的姑娘值得全心全意的一个人。“我帮你在米高梅盯着他点儿，男人啊，对他太放心就无法无天了。”

徐碧城笑了，陈深好像还是那个老师，净用些歪理来博她一笑。
“上次新买的那个口琴，我还没试过呢。要不今天试试。”
当三套车再次响起的时候，拿着红绫酥的徐碧城忍不住落泪了。思乡的情绪喷涌而出，上海离苏州这么近，可自己在这世上却已经再无亲人了。

沙发

曲毕，陈深递给了徐碧城手帕，其实徐碧城进门前，陈深接到了电话，宰相在狱中自杀了。那颗毒药，是自己亲手给她的。想起自己的亲嫂子，想起了自己可怜的小侄子，陈深的心很痛。
他忍不住轻搂了徐碧城的肩头，“想亲人了是吗，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陈深在徐碧城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很小，若有似无，“想哭就哭吧。”
刘二宝的破门而入是陈深和徐碧城都没想到的，“陈队长，处座让您马上到…”眼前的场景，刘二宝傻眼了。其实陈深只是轻轻搂了搂徐碧城的肩膀，但从进门的视角来看，仿佛他们是相拥在一起。“让您…立即到办公室里见他。处座夫人来了，让我务必截住您不要去米高梅，跟他们回家吃饭。”刘二宝玩味的笑容让二人都很不自在。“哟，唐太太也在啊。幸会幸会。”
“知道了，进门会不会敲门，手长在你身上是用来当摆设的吧！”陈深很生气，“让老毕在牢房那儿等我。”
刘二宝算是行动处内部的发报机，第二天，全行动处的人都知道了，昨天唐队长带着所有二分队的人提前翘班去了米高梅，而唐太太跟陈队长在办公室里吹口琴吃小点还搂搂抱抱胡诉衷肠。陈深跟徐碧城在军校的那一段，也通过钱秘书在柳美娜档案室不小心瞥到的档案，被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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