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那个土方十四郎好像是某位大人的男宠。”
“听说他在江户的时候就不简单，不会是将军的后宫吧？”
“不是妃子就是婊*子，我看啊，八成是从那边的男*妓*馆逃出来的。”
“怪不得敢登花果台，我看那一夜怕是跟花魁太夫一起上了垂金阁的床。”
“那谁敢揭他的榜，除非活腻味了。”
整个京都城一夜之间沸沸扬扬，各种传闻铺天盖地，莫名其妙、不知出处，土方十四郎成了人们口中最**的人，之前有意嫁他娶他的也都没了踪影，唯一不变的是万事屋门前人来人往依旧，还是有大把的人在楼下起哄叫嚣，可如今那些“喜欢”他的人，无不是些登徒浪子之流。
之类的传言像流行病毒一样在最底层的圈子里传播，就像阴沟老鼠的骚味儿，很快就蔓延到了京都的上流社会，土方十四郎于人们口中，不再是只园众星捧月式的人物，而变成了一个“空有美丽面庞的三等*娼*妓”，他们向往之，而又鄙夷之。
惦记万事屋的人少了，真选组的空自然多了，坂田被这些啷当破事搅得几天几夜睡不好，终于腾出时间来找自己的小女朋友聊闲解乏。
“这段时间很忙吧？”
两个人坐在路边茶舍，坂田盯着杯中的茶叶梗发呆，无精打采应了声“啊”。
“您脸色不太好，就算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啊。”
姑娘见他无精打采，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又怕冷了场，便捡心头最要紧的事提起，“最近有好多传闻，都是关于……关于……”
依着惯性，坂田又应了声“啊”，愣是没反应过来个中人物。
“土方先生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他跟你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别的没听见，这“土方”二字一落下，他就跟扯了炮仗信子似的炸开了火，瞪着眼扯着嗓子吼道：“别把我跟他扯一起行不行？”
姑娘吓了一跳，坂田也把自己吓了一跳，慌乱之下碰翻了茶，手忙脚乱收拾狼藉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我是……”
“没关系。”
坂田长吁一口气，终于醒过神，丧气摇头道：“我没本事，不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京都的女人们有眼光，不选我是对的。”
“您别这么说。”小纱忙道，“土……”首音未吐便被吞入齿后，“有人教过我一句话，‘万物皆有用，天地本尘埃’，小小尘埃微不足道尚能汇聚天地，何况是人呢，您说对吗？”
坂田微微扯开嘴角，“说得好。”笑容还未展开便僵在唇边，眼眶猛然睁大，一袭白衣晃晃荡荡从店外飘过，他猛地站起来。
“怎么了坂田先生？”
“我有点事，改天再向你赔罪。”坂田拍了张票子在桌上，跑了出去。

土方失魂落魄走在街上，深一脚浅一脚，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摇，几乎要栽到地上，街上的人时不时瞟过去，没人再围上前，有的只是过道角落里窃窃私语之声。
坂田跟在后面，二十步之距，目不转睛盯着其后背。
“哗！”一盆脏水泼出来，土方没有躲，只身子一斜护住腰侧木刀，任凭头发衣服淋了个透。
“没长眼睛啊死*基佬，活该！”
被眼前一幕惊到，坂田愣在原地，待前人走远了便是回过神来，顿时怒火腾升，几步上前拔出刀来指着那女人鼻子破口骂道：“死*八*婆，不骂人会死啊！”
女人并不怯他，“我呸，那骚*货勾引我老公他还有理了？少拿这不中用的玩意吓唬人！”
坂田“嘭嚓”把刀挥到门上，门板掉下来吓了那女人一跳，这时，角落闲话细细碎碎传入耳中。
“刚才那个就是土方十四郎，看他那鬼样子，定是昨晚被谁*操*了个后庭不拢，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
坂田直接一拳头过去，把那个瞎了眼的揍趴下，揍到没了动静，再抡起拳头时骤然一个恍惚，继而侧头回望黑发男人踉跄远去的方向，湿漉漉的影子已然看不见了，便是卸下力气，收起拳头，紧紧捏住手心。
土方走回万事屋，楼下仍旧一干人围着，尽是些混混之流、泼皮之类、鼠狗之辈，见到他来便开始指指戳戳，嘀咕私语各自窃笑。
“土方十四郎，别招亲了，干脆开个窑子算了。”
“就是啊，咱们一定捧场去！”
土方双目晦暗，一言不发，自行揭了招亲榜，一边上楼一边摸出腰后烟管，轻轻吸了一口，借着管口火星引燃榜纸，来到栏杆后头，松开手指，残片一边燃一边飘下去，被一阵风带到人群后头。
“少装可怜了，立贞洁牌坊给谁看呢！”
“不管你是哪个大人的男宠，还是哪个将军的男妃，名声已经烂大街了，我看这京都城谁还敢娶你？”
“我娶！”
远处，一个声音喊道，众人让开一条道，大家纷纷探出头来，都来瞧是哪个不要脸又不要命的。
银发男人举着右臂，掌心握着几乎要化作灰烬的榜纸残片，从人群中现身，一步步走过来，于众目睽睽下踏上楼梯，“噔、噔、噔”，每一登都迈得沉重，迈到最后一登忽地脚下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土方脚下。
楼下众人一阵哄笑。
“我娶……”坂田一边咬着牙小声嘟囔着，一边抓着栏杆爬起来，抬起头，任凭楼下如何作笑取乐，管他未来如何暴风狂雨，此刻的他，目空一人，目无一物，斜过脸，望向旁边清冷，对着两湾寒潭，一字一字道：“我娶。”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绝对不能对他说出喜欢。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几个月前，黑袍人的话犹在耳边。
前者于他而言如浮云轻烟，只要他不愿，哪怕刀架脖子他也不会多吐一个字，何况……他与那家伙的关系又岂是区区“喜欢”二字能说得清的？
就是这后者……其中利害关系值得细琢一番。若是两人一直不见面倒没什么，倘若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尽管是名义上的，纵使他是百密之人也总有一疏，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一个稍微关切的眼神都会要了他们二人的命。
为了私心，为了不让那个人被他人抢走而让两个人深陷险境，他土方十四郎不应该是这么“肆意胡来”的人。
三世纠缠，他们为此付出了太多代价，好不容易能在一个世界相安无事地“老死不往来”……果然还是要离开京都逃避么？可但凡这副皮囊一日在他身上，离开谈何容易？
“我娶。”
那两个字对他产生了太大的震撼，这两个字不应该由这一世的“他”说出口的，“他”本应是讨厌他的，却为何要说那两个字？
还是说……那个时候在垂金阁大楼里堕落才是正确的选择？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他……”
“呵呵呵……”土方豁然哧笑了起来。
是了，他不喜欢“他”，他喜欢的不是“他”，他喜欢的自始至终只有当年战场上的那个浴血恶鬼白夜叉，那个苦苦寻了他十年的万事屋傻瓜，而非真选组副长坂田，如此说来，“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喜欢他？
怎么会知道啊，一副躯壳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意？“呵……呵呵……”笑着，无奈渐渐变作苦涩，他垂下脑袋，闭上眼睛，释怀和哀伤两样味道往心下沉，既然命中注定与那个人无缘，嫁给那个人的躯壳或是他土方十四郎最好的结局了罢。
“土方先生！”新八拉开门，拿着一只信封急匆匆跑过来道，“真选组的人送来的，他们人在外面等着您回话。”
土方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红纸帖子，其中内容新八猜到七八分，见对方迟迟不语，便问：“土方先生，您……”
“告诉他们，我应了。”
神乐跑去衣橱翻腾，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当初那件印着小鹰的漂亮衣服我就说留着相亲使，你非要还回去，这下家里连件像样的都没有阿鲁。”
“别找了小乐。”土方道。
神乐撇头瞄了一眼土方脸上的表情，蹦过去一胳膊怼到桌子上，两只手撑着下巴，盯着土方瞧，“怎么不开心啊？”
“我没事。”
“又不是非要嫁给他，咱回了不就是了，真选组再牛叉也不能逼婚不是阿鲁？”
土方抬手轻揉了揉神乐的脑袋，“要是我真的跟他结婚，你会祝福我吗？”
神乐认真说道：“当然会了，不管是谁，只要大魔王你喜欢的，我跟新吧唧就喜欢阿鲁。”
土方轻抿嘴角宠溺一笑，“谢谢。”

京都四条河原町中心街颇富名气的酒楼——和合两阁，被誉为“姻缘圣地”“月老凡府”，凡是在这儿结亲的无不幸福美满，其顶楼包厢，近藤勋、坂田、冲田总悟以及山崎退早在半小时前就候在里面，个个身披墨黑羽织礼服，端坐于檀木长桌一侧，里里外外颇为隆重。
坂田坐于最中间，近藤冲田一左一右，山崎坐于冲田身后，那监察小子等乏了便凑近冲田耳旁小声道：“这两天不管怎么调侃他跟那个谁，头儿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麻木了？”
冲田假装叹口气道，“怕是麻木到弯了。”
等了许久，万事屋三人终于来到，坂田呆坐如木鸡，近藤松了一口气，冲田上下打量土方一番，唇角挤出一丝蔑笑，山崎悄悄又道：“队长，这下怕是没戏了，他们穿着便装就来了。”
冲田不屑道：“人家穷买不起，高攀咱们他们还不乐意那是傻瓜！”
坂田土方二人于桌子两旁相对而坐，一个低头垂目，一个双目空洞，两位正主一言不发，五位陪客面面相觑，好好的订婚现场愣是尴尬成了追悼会。
冲田一脸不嫌事大的表情，暗自憋笑，他对天发誓他打心眼里想自家哥哥婚姻美满，可这冤家路窄看谁谁别扭的戏码着实好笑，要是这个土方十四郎真嫁过来了，他倒不觉得哥哥不会幸福，说不准被克星这么一吓，胆囊腺“啵”得就通了，不怂了嘿。
再说了，有他冲田在，那土方休想再作妖，等过了门，他非得替哥哥好好调教调教这位冷面冰山一番不可。
尴尬氛围被进来添茶送果盘的小厮打破，近藤讪笑道：“都别闲着，来，喝茶，吃水果！”
土方微微颔首回礼，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新八颇为拘束，神乐则径自上手拣盘子里的龙眼剥起来。
气氛终是不那么紧张了，近藤郑重问道：“先生家中几口人，父母可还健在？”
土方认真答道：“十四郎自小无父无母，由兄长带大，十二岁时兄长去世，如今身边只有万事屋两个孩子相互扶持照料，虽非血亲胜似亲人。”
近藤叹道，“难怪先生医武双绝，原来少年多磨多难练就一身本领，让人佩服。”感叹过后，直入主题道，“我家坂田的情况先生或许略有耳闻，他为救人意外受伤失去记忆、性情大变，除了姓氏，身世其他一概不知，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善良、狭义、好脾气、知道疼人，绝对值得托付终身，不知道先生……”
“我同意。”
没想到对方应得这么容易，坂田呆愣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旁人更是惊讶不已。
愣神片刻，近藤激动道：“好、好好……”接着道，“明日我就派人送去彩礼，先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彩礼就不必了，我这儿有三个要求。”土方道，“第一，万事屋由我继续经营；第二，婚后需住在万事屋；第三，贵组上下不得唤我带女性字眼的任何称呼。”
近藤正要爽快应下，冲田插话道：“近藤老大，这不对吧，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咱们又没逼他嫁，要是乱答应一通，吃亏的可是咱、咱家副长大人。”
“土方先生的要求都在情理之中，哪有吃亏一说。”
“这位先生想活得有尊严，自个儿挣钱，不想让人叫他大嫂这都能理解，可住在万事屋算怎么回事，暂且不说咱家副长早上起不起得来床，咱又不是倒插门儿凭啥住他们家。”
“就按他说的办！”坂田于争辩声中猛地站起来，离开了。
冲田耸耸肩，“唉，既然新郎官都同意了，咱们还能说啥。”

“其实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先生比较好，”近藤叹口气道，“他失忆那会儿，咱们带他看过不少医生，总不见起色，直到一天夜里喝到半醉回去，路上碰见一个算命的，说是能治好他的病，咱们心想好孬试试，总会有点希望不是。”
“算命的说什么？”土方迫不及待问。
近藤道：“说只要娶了京都第一美人冲冲喜，这病不药而愈，可那花魁太夫身价万金，咱们怎么娶得起？所以那法子不试也罢。”
冲田邪笑道：“我倒觉得娶这位土方先生远胜过所谓的花魁娘子。”
“总悟！”近藤制止道，“不许对先生无礼！”
“这不还没成亲呢吗，那三条的效用自然还没开始。”
“让他说。”土方冷光一束看过去。
冲田丝毫不惧那道冷冽视线，一本正经分析起来：“何为美人？貌美其一，咱们土方先生当初往花果台一戳，风头几乎与花魁娘子平分秋色，前几日招亲榜更是堵了半个城，因而这“美”不用我再多加赘述了吧；所谓有貌无才美而瑕，才华其二，咱们土方先生大才可是近藤老大几句话前亲自认可，要我说，他的‘才’比那花魁还要胜几筹呢。”
“所以……”土方目不转睛看着他。
“我代算命的送你俩四个字——天作之合！”说完鼓起了掌，近藤、山崎一时热血沸腾跟着鼓起来，新八亦受到感染，整个房间的人都鼓起了掌，神乐还在剥花生米腾不出手来，也没听准谁说的啥，小拍了两下凑个热闹。
土方垂下眼，默不作声。
“总悟讲得极妙！”近藤笑道，“先生既已同意，咱们就尽快把喜事办了，来前看了黄历，三日之后便是嫁娶吉日，回去我就让人置办东西，您看行吗？”
土方轻点头，“您决定就是。”
“好！”近藤笑着锤了下手掌，“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告辞。”弯背行礼，而后起身。
冲田端起杯子饮尽了茶，搁下茶杯，食中指骨节顺势在桌上敲了一下，带着山崎离开。
土方瞥见了那一下，亦端起茶杯，道：“阿新小乐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坐坐再走。”
房间只剩土方一人，过了一会儿，冲田进来，脱下羽织甩在桌上，往他面前一坐。
“有话说？”
“十句话，两件事。”冲田直入主题道，“我哥除了怂病、失忆症，还有同性恋恐惧症，一年前京都发生一起强奸惨案，受害者是名少年，被人折磨得肠穿肚烂，受不了便喝了杀虫水，哥从现场出来就一直吐，吐到脱水，床上躺了好几天。”
沉默片刻，土方道：“还有一句。”
冲田拎起衣服站起来甩在肩上转身道：“让我家哥哥幸福。”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土方微微一愣，他蓦地想起上上辈子、十五年前，他告别三叶家去寻访名医，那个一向讨厌他的毛头小子站在门口说过相似的话。
不管哪副光景，总悟还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心中最重的是亲是情，最后这句嘱托无形给他增添了千斤重的罪恶感，以前也好，现在也好，三叶也好，坂田也好，他总是辜负了。
像他这样的人，一个不知道幸福为何物的人，还会有给予别人幸福的能力么？

从定亲会场上“落荒而逃”的坂田泄里咣当晃到一条巷子，抬手去敲一家房门，指骨未落便停住，这时候正巧小纱开门出来，二人四目相对愣了一秒，接着姑娘温柔一笑邀他进来。
坂田于榻榻米上落座，姑娘给他倒了杯水，见他神色凝重、欲言又止，便静静看着他，耐心等待他组织说辞。
纠结了好一会儿，坂田才鼓起勇气道：“对不起，我是为了帮他才……”
“我明白。”姑娘道，“土方先生是个很孤单的人，认识他我才知道原来竟真的有人不会笑，一个不会笑的人该有着怎样痛苦的过去呢？”
坂田沉默。
“其实，您并不讨厌土方先生。”
“……”
“土方先生也不讨厌您。”
“你怎么知道？”
“他帮我写那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写给他爱人的，也是写给您的。”
这句话坂田听得有些糊涂，没等他细琢磨，姑娘又道：“我送您的帕子，您带着么？”
“在。”坂田从怀里小心掏出，姑娘见他收得这样仔细，抿嘴一笑，接过来，去取了针线筐，纫了根红丝线，一针针绣起来，坂田就在旁边安静地瞧。
半个时辰后，姑娘用剪刀修好线头，递还给他，他接过来，愕然看到帕子一角，“坂田”旁边添了“土方”二字。
“没什么东西拿的出手，这个就当作新婚贺礼，坂田先生和土方先生一定要幸福啊！”
坂田一时无言以对，万千句子堵在喉头口吐不出，面对如此善解人意又善良温柔的姑娘，他觉得说什么道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终是只道了两个字：“谢谢。”

出了巷子，坂田一屁股坐在一家铺面的台阶上，使劲挠起头发，自顾自苦笑道：“坂田啊坂田，你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这时，两个黑影遮住了地上自个儿的影子，坂田抬头，俩壮汉武士瞪着他，他认得这俩，是上回带走土方的人，垂金阁的狗腿。
自从上回截走土方，原以为垂金阁得来找自己麻烦，可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一直觉得奇怪，这次联姻怕是要逼得那家主子旧账新仇一起算，此去凶多吉少。
垂金阁会客室坂田不是第一次来了，上回走窗户这次走门，松本雄二郎端坐于内等他，看那桌上雅致茶器摆着，桌边置一小炉，一侍女跪在一旁烹茶，热气袅袅升腾，看来是拿他以上宾礼待。
坂田并不管什么上宾下宾，只知道这次自己是没法安然回去了，娶不想娶的人还要搭上命，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折腾的哪一出。想着便是走到桌旁随便一坐，琢磨也白搭，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松本屏退侍女，左手端起炉上紫砂，亲自为坂田斟茶。
目光注视着那壶那杯那茶，坂田嘴角一撇，听闻这松本社长素来清高，连京都大名、外州藩主云云都不放在眼里，这边亲自为他倒茶，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还真说不好。
倒满远近两杯，松本小啜了一口，说道：“听闻副长先生要娶京都第一美人为妻。”
听罢最后几字，坂田忍不住一声冷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心里叹曰“好茶”，淡淡说道：“第一美人？没觉得。”
“这京都城里想得到他者不计其数，如此尤物，被阁下抢了彩，着实让人艳羡。”
“这是一个爱他的人该说的话吗？”坂田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爱？”松本笑而不语，端起茶细品后道，“说实话，还从没有什么人让鄙人费这么多心思。”
“就因为他是什么京都第一美人？”
“美人也好，才子也罢，这朵高岭之花鄙人摘取不得，又恐为他人所摘，如今看来，养在副长先生家不失为优选。”
“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喜欢他。”
愣了一下，坂田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强调什么似的重述道：“你说得对，我不喜欢他。”
“你不愿不会也不敢喜欢他，你娶了他既能让他留在京都，又使得他人不得染指，鄙人很是放心。”
坂田这才恍然，怪不得对他这么客气，原来是借驴拉磨、借罐装盐白使唤，这样来看，他厌恶兔子那事倒成了护身符，所以才引来这么一出，意在提醒他放聪明。
他不想这么窝囊，又不愿怼回去，便故意装傻道：“上回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土方十四郎，说实话我不想管他，可谁叫我碰见了呢，您看他贴的告示没——先贫后富，他讨厌有钱的，因为您这……他非结婚不可，我就稀里糊涂把自己搭上了，您要有那意思，明儿个就把财全散了去我那抢亲去一抢一个准儿，到时候，在下跟您作个揖再祝二位幸福，然后谢谢您帮小弟脱离苦海了。”
坂田这番瞎侃着实有点儿找死，松本自然不会那么做，因为土方十四郎的心是冰做的，有喜欢的、深爱的却死了的心上人，他只知道自己来晚了，不知自己已然晚了三辈子。
松本什么都没再说，茶杯举到桌上，“预祝二位新婚快乐。”
坂田举起杯子，象征性碰了一下，算是受了“好意”，一饮而尽，站起身来道：“告辞。”
“有时间提醒他，债欠得久了可是要加利息的。”
坂田只顾走出门抑制着双腿别打颤，脑子嗡嗡响，那最后一句话他压根没听懂也没去记，直到从垂金阁出来，两肩这才耷下来，一直紧握的左拳终于松开，手心满是汗，从进门开始他就在硬撑着，他是真怕，可回回都为了那个人以身犯险，到底图啥？就为了跟那个人结婚？
“我要结婚了？”坂田在心里问自己。
呵，我坂田竟然要结婚了，娶的还是死对头土方十四郎，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号外号外！京都城最怂之人今日迎娶最危险之人，红鸾天喜还是大祸临头，都去瞧瞧咯！”
早上六点起，漫天飞扬的不止这道头条消息，还有真选组门口的喧天锣鼓，二四六八番队队长们身着齐整礼服在门口迎宾。热闹归热闹，可来的净是商户市井之流，除了真选组直属上级警署司的几个人，达官显贵一个没来，帖子该发都发了，但都各自推托自家有事，他们是信了流言，怕土方十四郎是哪家皇亲国戚的后宫，惹祸上身。
近藤早就料到如此，便广请市民百姓，一是为热闹，二是在众人面前为土方洗净名声，流言起于民之口，让大家亲眼看到土方十四郎被明媒正娶，哪怕是畏于真选组的威势，也不会再随便议论了。
顺着门口往里走，绕过花团锦簇的前厅，穿过红帘高挂的长廊，后院内室，土方十四郎坐在一米高的镜前，纯白襦袢裹身，一脸肃容，几个老妇围在一旁为其梳妆搽粉。
“大喜的日子就别板着张臭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欠着你二五八万呢。”冲田抱着手臂倚在梳妆屋门外的柱子上。
“可不就是欠着呢阿鲁。”墙角躺着翘着二郎腿吸醋昆布的神乐道，“我家大魔王决定嫁给他是觉得他可怜，走哪哪被人嘲笑。”
“要这么说咱们可就半斤八两了。”冲田朝少女斜过目光道，“我家副长决定娶他也是觉得他可怜，走哪哪被人鄙视。”
“两位花童的感情真是不错，话粗理不粗，新娘子是该高高兴兴的。”
“花童？”冲田道。
“感情？”神乐道。
“别瞎说欧巴桑（阿鲁）！”二人异口同声道。
土方双眸微合，不言不语，任凭身后二人吵吵嚷嚷，任凭几双手在自己身上脸上拾掇摆弄，谈不上高兴也没什么不高兴，因为他从未构想过婚姻，更不知道面对一场无奈的婚姻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雪白无垢外氅挂于一旁架上，一人正为他系中衣的带子，这时候屋外忽然有人喊：“新郎官不见了！快去找！”
“怎么回事？”屋内众人惊道。
“土方先生！”新八匆忙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出事了。”
“新郎逃婚了？”一干老娘们儿停了手中活计，纷纷围过去打听。
“还不太清楚，大家正在四处找。”
“那个**阿鲁！”神乐猛地起身，忿忿捏起拳。
“我去。”冲田意味深长吐出一声无奈之叹，似是难以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
土方慢慢睁开眼睛，起身一把扯开系好的衣带，中衣甩给旁人，踩上廊边木屐一句话不说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无计可施，只知这下热闹了，新郎临阵逃脱，新娘心灰意冷，喜事变闹剧，果真是应了“男男相恋薄如纸，不如逐流娶丑妻”云云。

这会儿，玄衣灰袴礼服裹身的银发男人挽着宽袖坐在屋顶上抽卷烟，这片屋顶被双层仓库阁楼遮在后面，十分清净，他就那么坐着，什么也不想，唯有指间的半支烟袅袅升腾，像牵着一缕魂，随风而逝，不知归处。
过了一会儿，土方在他身旁坐下，从手边盒子里捏出一支卷烟衔进嘴里，小声道：“借个火。”
将攥在手心里的空火柴盒丢到檐下，银发男人摘下口中烟头捏着递过去，土方低首凑过唇去引燃。
抬起头将口中白雾一吐而出，土方说道：“我不是同性恋。”
银发男人愣了一下，不言不语，继续埋头抽烟。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喜欢的女人，学医也是为了她，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也还是救不了她，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家伙，一个让我重拾勇气很特别的家伙，不知不觉就……”说到这，土方苦笑了一下，“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惺惺相惜，他是我的梦想，独一无二，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他，而我这里也再容不下第二个。所以……”朝着虚空轻轻吐了团雾，土方接着道，“你我立个君子协议吧，只要我脱了身，婚约就解除，到时候我会昭告天下是我威胁你结婚的，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接下来是持续了很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吧嗒吧嗒”嘴唇和烟身亲密又疏离、轻到不能再轻的吻语声。
将最后一口深深吸进肺再重重吐出来，银发男人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听着爬下梯子稳健而平静的脚步声，土方心中忽然涌起一道莫名的感觉，像是松了口气，他告诉自己许是这个人的皮囊让他无意识产生了某种错觉，看来今天一天他都要这么**自己，他姑且可以对自己说：这个人就是那个他。仅限今天。

“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入堂！”
随着神侍一声宣诵，身着纯黑纹付羽织袴的坂田和纯洁白无垢氅服的土方并行步入礼厅，冲田紧随坂田身后，神乐紧随土方身后，两位主角款款前行，坂田右手、土方左手各持一把折扇，缓缓行到神龛前面，对着神位鞠了三躬，转过身面对面，于软垫之上相对而坐。
“三生石上有姻缘，铭刻二位之姓名，汝等需感激上苍，先拜天地之灵气，再拜日月之精华，天造一对佳偶，地结金玉良缘，愿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神侍念完御祓祝福词，将一支沾了露水的杜鹃花枝在二人头顶依次点过。
“请新人饮交杯酒！”
两名巫女将一张紫檀小案几横在二人之间，摆上两只酒杯一把酒壶。
坂田先端起酒壶，为土方斟满酒，接着土方伸出隐在宽袖中裹着洁白绸布的右手，重复同样的动作，二人继而端起面前那只杯子，饮一口，交换，再饮第二口，然后，两只臂弯交缠在一起交杯对饮，这一套流程是之前被反复叮嘱、练习过无数遍的，为的就是于这一刻于众人面前上演似假非真的默契。
嘴唇即将碰到杯沿，土方抬眸，对上一双痴愣的眼睛，这时他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开始盯着他瞧，一直瞧，他并不闪躲，也同样瞧着那人，对视持续了片刻，直到神侍提醒，二人才慢慢将杯中酒饮尽。
“有请证婚人致辞！”
近藤来到最前面，深吸一口气，“今天站在这里作为证婚人，见证两个人幸福的瞬间，我真的非、非常感动呜呜、呜呜呜……”词说到一半他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大把，与其说是证婚人，不如说是老光棍儿的爹妈，好不容易解决了倒霉儿子的终身大事，激动得热泪盈眶。
好好的娶媳妇儿整得跟嫁闺女一样，近藤这位“老父亲”可谓是操碎了心，众宾客倒也理解，可半晌了都止不住那就有点儿尴尬了，最后只好让山崎连劝带哄给搀了下去。
这期间，坂田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土方，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无法使他挪目分神，这道持续的漫长的意味不明的凝视在土方结了厚冰的心湖上敲打着，虽说是徒劳，却仍旧让其浑身不自在。
虽说不自在，可土方是出了名的伪装高手，不管对面这个家伙此时此刻以何种眼光看他，鄙夷也好、嘲讽也好、赞赏也好、喜欢也好、哪怕是爱上他，他都不会作任何表情在脸上。
他的表情无关他的内心，谁也不知道土方十四郎此时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请新郎新娘携手合念誓词。”
二人站起，相互一拜，转身面向众人，迟迟未动。
“请二位新人携手。”
神侍强调了一遍，土方一动不动，坂田小指慢慢伸出，试探着轻触旁边那只手，见其不恶不躲便一把握住其手，骤然收紧，土方心底震了一下，仍旧未动，任凭对方牵着自己。
誓约牒被一名巫女捧到二人面前，二人一手捏起一端，齐声念道：“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我们对这个仪式充满感激，未来我们将深爱对方、同甘共苦、彼此信任，这会是我们今后生活中不变的信念，文政十一年七月初七。”
念完，土方手上松了力气，坂田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土方无奈，又不好当众挣脱，只得任由其继续握着。
“礼毕，亲族相互敬酒，新郎新娘退场。”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庆贺，坂田抓着土方的手，于众目睽睽、众心祝福下步出礼堂。

一到回廊上，土方便道：“可以放开了。”
坂田接着松开手，毫不犹豫，方才“难舍难分”的劲儿瞬间烟消云散，二人之间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彼此不语，按照先前近藤反复交代的“法律条例”，换下衣服后，两个人一起往京都婚姻登记处去，演戏演到底。
“结婚证上是要写全名的，坂田副长，您身为捕快应该晓得因为姓名不明而导致的离婚纠纷有多么麻烦吧，所以…”
登记员是个不会说话的主，好在这二人目前没什么感情，也就没什么忌讳。
“随便。”坂田淡淡说道。
“您这…”
“我说随便！”坂田不耐烦道。
“银时。”土方道，“坂田银时，写这个名字。”
坂田先是愣了一下，眉头接着皱起，说实话，他很讨厌被安上这种不明不白的名字，可“随便”却又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所以只好将眼睛撇到一旁装作无视。
“两张婚书二位请分别收好。”
坂田接过看也不看随便一折掖进怀里，土方小心卷起收进袖子。
这夜，烛红灯昏，二人躺在十年难得一整洁的真选组副长卧房，土方仰面看着天花板思虑重重，他知道那个人背对着他侧躺着同样没有入眠。
这一天发生的事在他脑中不断流淌，一幕幕好像做梦一样，他嫁给了一个跟那个家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说他一直是清醒着的，心知皮囊绝非灵魂，不过今天在屋顶上、在礼堂里，那个人的言语、眼神、举动，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时，他的心确实动摇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坂田银时”的影子闪现在那人身上是好是坏，他渴望却又不希望这些相似点出现更多。
纠结许久，直至脑中浮现出婚书上的“银时”二字，心情终是稍微冷静了些许，方才的纠结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是最后的机会，只有他绝对不可以迷惘，他有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喜欢他，不管对方是坂田还是银时，不论对方是皮囊还是灵魂。
何况，他不喜欢坂田，既然不喜欢就应当坦然面对，不刻意疏远，就像对待新八神乐那样……
如此考虑一直至凌晨时分，土方终于听到了熟睡声，正当他稍有困意闭上眼，便听见呢喃呓语。
“我不该，我不该……”
土方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来到那人身旁，那人睡得并不安稳，他深吸一口气，想着这家伙是阿新或是小乐，抬起手，指尖缓缓伸过去，正要触碰上银色的发丝，只听那人道：“小纱姑娘……”
手指顿在半空，整个他像是被一尊泥塑一动不动，只这四个字，便将他一夜的思虑击得粉碎，指尖终是收回掌心。
嫉妒，他的胸口燃起一团恶火，灼得生疼，土方十四郎不是圣人。
“对不起。”只轻轻道了这三个字，他起身走出卧房，合上门，然而，房间内的呓语声仍在低吟。
“我不该，我不该娶他，不该对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翌日清晨，坂田醒来发现自己“大”字型躺在两床被褥当中的地板上，恍了几秒神才发觉不对，扭头一瞧，旁边空无一人，他那位名义上的“老婆”不知去向。
他像往常一样起身穿衣服，打开门，一干人等挤在门外鬼笑，眼睛使劲往里面瞟。
“土方大嫂……呸呸……”其中一人嘴瓢发觉不对立马改口道，“土方大佬呢？”
“走了。”坂田丢下一句便穿过众人堆往廊上去了。
来到食堂要了一海碗热腾腾的面条，拌上胡椒粉，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冲田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下，道：“咋，一晚上发汗没发爽？”
坂田只顾吃面，不言不语。
冲田拿起胡椒粉瓶子把玩，轻叹了口气，“唉，不调侃你了，受苦了哥。”
见对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冲田站起来道：“吃完了去近藤老大那儿一趟，再上我屋取回门礼，我就不在这碍眼了，走了哈。”
端起海碗将汤汤水水喝了干净，坂田撂下碗，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局长室，在近藤面前盘腿而坐。
案几后面，近藤郑重道：“去吧。”
坂田抬眸。
近藤继续道：“你是丈夫，要多关心他，像个男子汉一样承担起他的人生。”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像是戳到了心上，坂田的瞳孔猛然睁大，沉默了一个早上的他终是开了口：“我知道了。”
“礼物我已经让总悟准备好了，晚上你就住在那边吧，按照当初约定的。”
坂田没再说话，近藤了解他，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也明白他心里憋屈，便不再说什么目送其默默离开。

坂田拎着一盒高档点心、一扇猪肉、两瓶好酒，雇小贩挑了两筐水果，腰里别着村花，走着往万事屋去。
听说这些东西是总悟那小子亲自置办的，对于他结婚这事，那小子特上心，虽说结婚对象不尽人意，可众人对他的关心让他无形中产生了压力，逼得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这场婚姻，一路上，坂田把他隆重走妻门这件事琢磨得有情有理，做到这份儿上于旁人无所亏欠，于土方仁至义尽。
坂田大包小提溜来到万事屋，神乐第一眼先瞅见那盒点心，再瞅坂田那双死鱼眼，脸色一拉，拖着长腔道：“流氓组织的拖油瓶来串门了阿鲁！”
“神乐……”新八朝她使了个眼色，赔笑招呼道，“坂田先生来了，快请进，一直在等您呢。”
土方在桌后看医书，听见动静便把书锁进抽屉，站起来道：“随便坐吧，阿新倒茶。”
二人于两侧沙发相对无言，气氛略有些尴尬，片刻，土方开口道：“抱歉，突然换了房间睡不安稳，很早就醒了没跟你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哦，那、那个啊……”坂田郁积了一早上的烦躁情绪竟因为这一句“抱歉”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没什么，我也不太习惯跟人一起睡。”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补充道，“我不认房间，在哪都能睡着，别的……习惯就好了。”
又是沉默。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新八端茶过来，二人一惊又同时噤口，坂田迅速反应道了句“谢谢”。
“坂田先生不要客气，来到这就像自己家一样。”新八笑道。
坂田看了一眼土方，发现土方也正看着他，心脏骤然一紧，端起茶喝了一口把慌张咽下去，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阿新已经替我说了。”土方端起茶饮了一口，道，“你呢，想说什么。”
“啊？呃，我那个就是，之前做了一些失礼的事，希望从今天起，那些恩怨能一笔勾销，大概就是这些。”
土方道：“那些事我已经忘了，就依你说的，一笔勾销。”
曾经的“仇人”和睦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时之间难以习惯，如此尴尬持续了整整一早上，一想到他们还要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坂田觉得生活都无望了，他不知道土方十四郎是怎么想的，只看到那人从头到尾顶着一张淡漠扑克脸，大家都是爷们儿，真选组那么多大老爷们儿天天赤膊相见都没咋，坂田说不清他一个人在这紧张个什么劲儿。
“谁这么缺德往点心里洒胡椒粉阿鲁！”神乐忽然扯着嗓子鬼叫起来，终于将万事屋内凝固的空气打破。
新八立马端水给她解辣，坂田一脸懵逼，对于“罪魁祸首”土方心里明白个八九，不过他不挑明，走过去轻抚着神乐的脑袋，安慰道：“送辣味点心是新婚礼节的一种，小乐，没提前跟你说，我的错。”
“呜呜……大魔王……”神乐没想哭，可土方的温柔让她一时忍不住扑进其怀里，“我好想爸比。”
看着这副温暖情景，坂田心里头忽然觉得有点别扭，又说不清是哪里别扭，只好皮笑肉不笑尴尬咧开嘴，他在这，除了多余，还是多余。

吃过晚饭，临近睡点，新八和神乐像是提前商量好了，起身便走。
“那个，土方先生，坂田先生，我跟神乐去婆婆那儿住，就不打搅你们了。”
“哎你们……”坂田一时急眼，可又不好意思明说，只道，“怎么叫打搅呢，这本来就是你们、咱、咱们家，是我那个……”
“坂田先生你就别客气了，以后再一起住也不迟，婆婆特意嘱咐我们去她那儿的，我们走啦！”
“喂，死卷毛，俺们这屋子晚上闹鬼，可别吓得往我家大魔王被窝里钻阿鲁！”
二人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银发男人傻愣愣坐在沙发上，直到土方的话将他拉回现实：“我去洗澡了，卧室柜子里有被褥，你要是累了先去睡吧。”
客厅里没人了，坂田这才松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缓弛些许，这时，门纸上人影摇曳，影子褪去衣服，不久响起哗啦啦水声，无意咽了口涂抹，坂田回过神来，赶紧往脸上拍了一巴掌，立马起身去卧室了。
铺好自己的，再铺好土方的，两床铺盖间隔恰到好处的距离，坂田在左边那片躺下，仰面看着天花板，浴室传来的水声十分催眠，眼皮越来越重。
“咚、咚、咚……”
地板敲着沉钝的闷声，坂田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动，迷迷糊糊中，他的潜意识叫嚣着：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下面是登势酒馆，难道是那个叫神乐的丫头在戏弄他？
坂田掀起被子蒙上脑袋，地板敲击声非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响，忽然有一个声音顺着被子缝钻进来，幽幽地：
“你不配……”
那动静阴沉而哀怨，坂田觉得不太对劲，难不成真有鬼？
慢慢支起打开一条细缝，坂田远远看见地板掀起，一只白色掌骨伸出，慢慢地，整副骷髅骨架森然爬出，骨皮上刻满咒文。
坂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赶紧蒙紧脑袋，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不配……你不配……”
声音由远及近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漾在被子外面，坂田抱着头默念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喂！”一个声音伴着一个力道贴到被子上。
“好汉饶命！”坂田嚎叫一声。
“是我。”被子被强行拽开，感受到光线刺激，坂田眯缝着睁开眼瞥见一张曾经讨厌此刻如同救星一般的冷峻脸庞，便是狗熊抱树一样搂过面前的清瘦身子箍紧，脑袋埋进湿漉漉的黑发间。
“屋里有……有鬼！”
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让土方全身倏地一震，震惊仅仅在心头停留了一秒，妄图加速的心跳被理智强压下去，待稳住呼吸，土方平静道：“你做噩梦了。”
“是真的，一个身上画满咒文的恶鬼，从地板钻出来，太可怕了！”
土方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说他身上有咒文？”
坂田使劲点头。
沉默片刻，土方道：“先放开我。”
坂田立马松开，尴尬笑笑，撇开脑袋，干咳一声，“那啥，不好意思哈，我那个毛病，你也知道，我……”
“点灯睡吧，油火钱你付。”说着，土方端着煤油灯起身来到窗边坐下，“我在这看书，你安心睡吧，鬼也好狼也好，我挡着。”
“……”坂田不禁垂下脑袋撇嘴一笑，“你挡着？那多不好意思，好歹我也是你的……”话止于此，他点点头，“好吧，那就谢了。”
坂田钻进被子，不久便安稳入梦，土方一边看医书一边听着平稳的呼吸声，一直坐到夜深，他起身走向柜子，从最底层抽屉铺着的报纸下面取出婚书，抚摸着上面“银时”两个字，心中默道：“如果真的是你，让我见你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