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狱卒们全都聚集在了门口，纷纷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土方对众人道：“本官与三柳大人不和，想必大家都多少听说过，如今我有一事想请三柳大人帮忙，他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下面本官要伏地跪拜于他，大家在此做个见证，我土方十四郎求人是诚心诚意的。”
“……”三柳阴沉下脸，土方十四郎分明是在给他难堪，这事经这么一闹，势必会传到宗井大人那里，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自己故意刁难他，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真绝啊！
就在土方俯身之际，三柳忙抓住其胳膊，趁机凑过去道：“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土方有意抬高音调道：“那白夜叉是本官旧识，他临死之前，本官去探望也说得过去吧，还请三柳大人通融。”
难道是姘头要死了，压力太大失心疯了？三柳是绝不会可怜死对头的，疯子就任凭其疯好了，可这众目睽睽，他也着实有些下不来台，尴尬之际，一名侍女急急忙忙往这边跑。
“土方大人，宗井大人身子不适，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我过不去。”土方毫不犹豫地道，“三柳君，白夜叉我今晚是一定要见的，就劳烦你陪我去一趟，不会耽误你太久。”
“可是土方大人……”那侍女道。
“没看见老子正忙着么！”土方吼道。
那侍女吓得哆嗦起来，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土方大人，对不住了，在宗井大人面前，你的事再大都是小事，既然你没空，那么在下要去给宗井大人诊治了。”
“不许去！”土方抓住三柳的胳膊，“跟我去地牢！”
扣住对方的手腕一甩，挣脱其束缚，三柳扬起下巴道：“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这么想跟他见面，明天就去殉情吧，祝你们在地狱永结同心！”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侍女离开了。
“三柳！”
红衣少年的身影远去，土方脸上的焦急之色瞬间消失，接着换上一张冰冷的面具，他转头，扫了一眼众人，问：“戏好看吗？”
一干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一句话。
“很好看吧，嗯？都他*妈哑巴了？”
话落，众狱卒一哆嗦，怯生生地齐道：“小的不敢。”
冷哼一声，土方一边往地牢下面走，一边厉色道：“派个人把我的药箱取来，再把那个试毒的死囚带来。”
众人纷纷咽了口唾沫，魔鬼，此时此刻，这位土方大人根本不像什么医者，而是受了刺激的魔鬼，看来，那个银发少年被判死刑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直到将众人畏惧的目光撇在身后，冷厉的脸庞上，唇角微微一勾。
醉仙芙蓉，无毒，麒麟滋补汤，无毒，二者相遇，却能使人头昏乏力，病因无从查验。此乃防宗井伊秀之法。
主动请求懈其警惕，低声下气骄纵其心，死缠烂打磨其耐性，宗井之病拖住其身。此乃防三柳弥之法。
两招配合使用可一箭双雕，今夜这地牢，再无人能阻他！

昏迷的死囚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土方则倚在死牢的墙上闭目养神，他倚的这面墙的另一侧，是关押那个家伙的牢房。夜近子时，土方蓦地站了起来，打开牢门道：“人死了，找个人来给他收尸。”
狱卒叫来附近一个人，说：“你去找背尸人，我去请验尸官。”
土方不悦地道：“本官亲验的，还能有假？”
那狱卒赔笑道：“这是流程而已，大人莫见怪。”
二人一走，土方便踩了三下地板，“嘣”的一声，所有的照明灯在一瞬间被破坏，整个地牢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不远处传来守门狱卒的声音。
土方立刻将身旁的牢门锁上，接着摸出两把钥匙，打开隔壁的牢房，蹲下身去。因为看不见，他只能摸索，很快便摸到一具冰冷的身体，心脏猛跳了几下，土方努力稳住呼吸，一手摸到那人的腕部，一手摸到那人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家伙还活着。
从衣服的夹层里摸出假死药，将药丸塞入对方口中，轻抚其喉结，确保咽下后，土方来到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狱卒便端着一小盏油灯，领着验尸官来了。
“拜见土方大……”
“行了，快验吧。”土方装作不耐烦地道。
狱卒正要迈入，土方伸出脚，狱卒一下子栽到地上，油灯打翻，熄灭。
“小的没用，小的再去取灯。”
“快验，尸体就在地上，没灯就验不了了？”土方不悦地道。
“能……能验！”那验尸官听闻土方今日心情极差，着急忙慌地应着，趴在地上，开始摆弄“尸体”。
因那死亡是土方所断，验尸官不敢磨蹭太久，很快便站起来道：“确实死了，可以让背尸的带走了。”
“你们料理吧，本官先回了。”土方道。
“小的引大人出去。”狱卒道。
“不必，你在此等候背尸人来。”
说完，土方快步走出地牢，这儿的地形他已非常熟悉，就算没有照明，只数步子也能知道在何处拐弯，楼梯在哪，很快他便出了地牢。
月牙升至当空，土方寻一隐蔽处藏起，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片刻之后，一个微跛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黑影摇晃着地朝这边走来，土方疾步上前，三枚银针迅疾刺入那人三处大穴，那身体瘫了下去，土方将之拖到墙角，开始剥那人的袍子。
借着月光，土方隐约看到那人生着一头黑色卷发，他一直以为背尸人是个老者，想不到竟是个年轻人。因为时间紧迫，他没再多瞧，将黑袍披在自己身上，裹紧，往地牢走去，走到一半，一道声音自耳畔响起。
“此时回头，还可一救。一步走错，步步皆错。”
“！”土方惊了一下，猛地回头，根本没有什么人，被他弄昏的那个人至少要几个时辰后才会醒来，而方才那道声音极近，就像趴在他耳边轻语一般。
没功夫多想，土方只当是幻觉，下到地牢，一路走到银发少年所在的死牢，守在门口的狱卒吩咐道：“背走。”
土方将地上之人背起，迈出死牢，他不敢走得太快，而是学着黑袍人的步调，摇摇晃晃往牢门外面走，每迈一步，便远离地狱一分，这是土方费劲千辛万苦为心爱之人铺就的活路。

终是离开地牢，土方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往出城的方向去。现在还不能算安全，这个计划虽然尽可能滴水不漏，但成不成全在天意，他一边走一边祈祷。
身为医者，他从不信神，可这一次，他不仅求，还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上，只要能让背上这家伙活着。
“什么人！”城门守卫拦道。
土方压低脑袋，学着沙哑的声音道：“背尸的。”
“走走，真他*妈晦气！”
出了安中城，土方才真正松了第一口气，计划成了九分，还差这最后三十里路，一刻不歇的话，不到一个半时辰，就能到达三途河。
浩瀚星海，清辉洒下，夜风携着几分凉意，轻抚着二人的脸庞，银色的发丝随风乱摆，搔拂着他的颈项。
身上之人的脑袋垂在他的肩膀上，贴在鬓旁。这样的亲密碰触曾有过两回，一回拥抱，作为替身，一回性事，作为报复。哪次都算不得什么好回忆，于他来说却是宝贝。
那家伙要了他，入了他的身子，除了那家伙，他不再属于任何人，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此时此刻，不是他背着他，而是他拥着他，他用胳膊环着他，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倘若时间能够静止……罢了，还是都散了罢，别再纠缠了，这一世的气力，尽了。
三途河上，芦苇飘荡，渡口那边，一艘小船停靠，土方过去，以沙哑声音道：“尸到了。”
“恩，今天快了些嘛，以往你都得磨蹭半天。”船夫坐在船头，手里端着烟袋。
“啊。”土方简单应着，将银发少年放在船上。
“去哪儿的尸。”
“江户。”
“好地方啊，江户的鬼，勾魂无常不敢怠慢，投胎也有个好去处。”
“多久能到？”
“七天。”
七天，够了，假死药效也是七天。
摘下腰间木刀，土方摸出手术小刃，在木刀柄上仔仔细细地刻，少顷，“洞爷湖”三字成形，银发少年当初的那句话依稀响在耳畔：
“星碎，真好听啊，要是我来取的话，就只会取‘洞爷湖’这种流里流气的诨名。”
将木刀搁在银发少年身旁，看着那张沾满污垢辨不清容貌的脸，土方苦涩一笑。
全都忘了罢。什么土方十四郎，什么星碎，根本就没有不存在，一切都是一场梦。
“认识？”船夫在船头砸了口烟，问。
轻摇头，土方站起身，转过去，闭上眼，迈步。
身后响起长蒿拨水的声音，船夫一边撑船离去，一边唱道：“最是无情三途河，死生阴阳两相隔。若寻生前身后事，黄泉路上问孟婆。”
凄凉的调调在风中飘着，土方蓦地停住脚步，系着绷带的右掌紧握了握，像是在做什么挣扎，然后，终于继续抬起步子。
回到安中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土方走进城门，守卫有些发懵，因为他从未见土方出去过，为何会从外面回来？直到土方走远，守卫才反应过来，深深鞠了一躬。
土方一路踉踉跄跄走回别苑，正要迈第一登台阶，几滴鲜红便是落到地上，脑袋摇摇晃晃，唇角不断躺下血丝，滴滴答答地坠落。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身子摇摇欲坠，眼前黑一片白一片。
唇瓣微微翕动，无声的话语还未响起，便消逝在风中。
“白夜叉，我们的友情到头了。”

【第五十一章】
倒在地上的土方一点点往屋里爬，一直爬到卧房，来到刀架旁，冰凤下面摆着一把短刀。将之取下来，用一方素帕仔细擦拭，接着，解开腰带，露出胸膛、小腹。
没有介错人的话，切腹是极其痛苦的，刀刃刺进血肉，划开内脏，等待气力一点点衰弱，血一点点流干。
土方取出纱布，开始往小腹上缠，如此一来，内脏就不会流出来了。
反手握住短刀，左手裹着右手，右手上的绷带裹着刀柄，刀尖渐渐逼近小腹。
他身是医者，魂为武士，他答应过宗井做安中城的鬼，却要死得尊严，这是他的士道。
慢慢闭上眼睛，就在尖锐即将剖开肌肤之时，一干人闯了进来，纷纷抽刀对着他，打头的道：“土方十四郎，我等奉命逮捕你，犯下通敌罪，你没资格切腹自裁！”
“没资格么……”土方缓缓睁开眼，无奈一声苦笑，搁下刀，“罢了，我随你们走。”
想必连上天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吧，土方轻叹一声。
……
“一群废*物！”后殿里，宗井将扇子摔了出去，扇骨断了两截，“竟能让活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狱卒哆哆嗦嗦地道：“小的……小的们实在不知道，关押白夜叉的牢门需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土方大人是怎么开的门真的不清楚，当时照明灯全部被破坏，黑灯瞎火的，犯人就被当作尸体调了包，这……这绝对是预先策划好的！”
“尸是谁验的？人死没死你们看不出？”
验尸官道：“大人，尸体是小的验的，那人确实死了，土方大人就算偷运出去，也不过是具尸体。”
脸上失了怒，宗井冷下表情道：“你们觉得，本主若是将你们这番话说给将军大人听，他会信么？”
一干人哑口无言。
“拉下去。”宗井厉色道，“全部砍了！”
“大人饶命，大人！”几个人被侍卫们架了出去。
宗井坐在榻上，重重喘着气，近侍小林立在不远处，他自幼跟在宗井身旁，从未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这个男人从未看重过谁，除了那个不识时务的少年，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若换作旁人，早就屈服在主子身下，那个少年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林心知，这位主子在意土方，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土方的不屈，两个人就像在较劲一样，主子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失败，这是唯一的一次。
“你去审。”许久之后，宗井的呼吸平静了一些，淡淡说道。
“大人是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小林道。
“活如何，死又如何？”
“死，很简单，把他交给上面处置，事情经过一五一十上禀。活，大人就要做好两手准备。”
“继续。”
“第一，找易容师做个假人头送去江户。第二……”说到这里，小林顿了一下，“大人得到的，是个活死人。”
听到最后三个字，宗井愣了一下，他很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甘心。
“就看大人要不要这具行尸走肉了。”小林半跪下身。
良久，宗井道：“把扇子捡起来，修好。”
只一瞬，小林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站起身道：“属下这就去办。”
拾起摔坏的扇子退下，小林在心中忖度：摔扇，意为给其教训。修扇，意为保其性命。
两个字——活之。

土方被绑在架子上，脑袋垂着，像一张蔫了的纸人，一半埋进棺材里，惨白惨白。
“吱呀”一声，牢门开了，一双脚步迈入，接着，牢门关上，就一个人。
“小的见过土方大人。”问候的声音恭敬且有礼。
土方知道是谁，他慢慢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瞧了一眼来人，卖其主一薄面。
“土方大人，小的奉命审讯，希望您配合。”小林微微欠身，“您费尽心机将白夜叉偷运出去，想必是不会说出他的去向的，小的来只问一事。”顿了一下，他道，“您心里，可有宗井大人的位置？”
土方虚弱地张口道：“宗井大人仁至义尽，臣下只能还一诺言，他施舍，我还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您一定要如此固执吗？”小林道，“您面前有条明路，而且很简单，只要服个软，别的什么都不必做，宗井大人固然生气，可您想活着，他就会让您活着，过些个日子，这件事平息了，就不会再有人知道您偷运犯人出牢的事。”
“呵……”土方苦笑一声，“已经够了，土方十四郎只求一死，请阁下转告宗井大人，他无需再为我费心，不值得。”
“那么……”小林抽出缠在腰上的鞭子，抻了抻，“小的就只好依命办事了。”
“啪！”一鞭落下，黑衣破了一道口子，红色慢慢渗出。
“还有九十九鞭，土方大人可受得住？”
“继续。”土方轻声道。
“哧！”又是一鞭，白皙的脖子上落下一道血痕。
小林回避了脸，尽量让鞭尾甩在身体和四肢，不为逼供，只是让其吃些苦头，这是必要的程序，不管自己主子是不是要饶了这个人。
若是饶了，这教训便是做给外人看的。若是不饶，这些皮肉之苦也就理所应当。不管哪个，小林都要做得尽心尽力。
第四十几鞭的时候，土方晕死过去，小林从地上的木桶里舀了一瓢冷水，泼到少年脸上，少年被激醒了。
“唔……”孱弱的呻吟几乎是从嗓子口挤出来的，土方连喘气的力气都快使不出了。
“您还不能晕过去。”小林道，“您可以求饶，可以喊疼，可以咒骂，就是不能晕过去。”
艰难地喘了几下，土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想死却又死不了的感觉了……原本以为活着不易，想不到死也这么难。”
“死对于一般人来说并不难，可您是世上绝无仅有之人，这样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您得活着，哪怕心死了，肉身也得好好活着。”
“继续打。”土方说完，慢慢闭上眼睛。
牢里，鞭声不断，却无一声哀嚎。牢外，一直靠在墙上的三柳起了身，往地牢口的方向慢慢行去。

“主上。”小林半跪于地，将鞭子呈上。
斜目瞥着鞭上的斑斑血迹，宗井问：“几鞭。”
“一百鞭，不多不少。”
“他说了什么。”
“大人知道。”
“啪！”宗井将手中的茶碗猛砸到地上，碎片崩到小林身上，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把本主当什么了！”宗井嘶吼道，“土方十四郎，本主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却独独得不到他土方十四郎！”
小林只低头跪着，并不去劝，没用，只需听着。
这时，宗井脑中蓦地浮现出当日殿前医术对决，少年用血医好白龟一事，少年仍是清白处子之身。
白夜叉得其心，他宗井得其身，这孽缘遭了诅咒，改不了了。
也罢。也罢。
许久之后，暴躁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些，宗井看向地上之人，问道：“你觉得，他值得么？”
小林毫不犹豫答道：“主上看重的人，值得！”
垂下眼眸，合上，宗井道：“把三柳找来。”
不久，三柳便出现在后殿门口，他远远看到宗井打着的扇子，扇面换上了芙蓉图，媚眼弯起，唇角露出一笑。
“大人有何吩咐？”三柳欠身行礼道。
“上次你说有一种独情药。”
“是。”三柳答，“服下后，在其耳边念三次一个人的名字，他就会痴心于那人，不过……”
“不过什么。”
“服药之人会丧失意志，成为木偶人。”
“时效？”
“一生一世。”
听到这四个字，宗井沉默片刻，接着下了决定，“喂他吃。”少顷，又道，“明白么？”
最后三字，显然多此一举，宗井做了决定却又满是犹豫，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
“臣下明白。”三柳答得干脆，他早就知道，自己这药，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出了后殿，三柳忍不住笑，斗了这么久，终于赢来最后的胜利，他能让土方十四郎成为木偶，也就能让宗井成为木偶，这活死人，将来会是安中城的一道独特风景。

“师兄，你不仅医术高明，演技也是一流，师弟我愣是看不穿你的戏码，真想为你鼓几掌啊。”三柳抱着手臂，扬着下巴，一副胜者姿态。
刑架上的土方沉默不语。
“你这么痴情，连我都要感动了，可惜你喜欢错了人，你若是喜欢藩主，现在早已是正宫娘娘，可你偏偏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杀人魔，到头来还把命搭上。”
土方轻哼一声，“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赢我么，现在可以如愿了，想要什么，拿走就是。”
“拿走？药司卿的位子，还是宗井大人的心？”
“以你的本事，药司卿的位子是迟早的事，至于宗井大人，真心喜欢就去争取，跟我较劲，即便我死了，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死？我才舍不得你死，十三岁第一次见面，我就发誓一定要赢你，你若死了，人生该多么无趣啊。而且……他不想让你死，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想想都觉得痛快啊。”
“呵呵呵……”土方嗤嗤笑了起来，无力却嘲弄尽显。
“笑什么。”三柳冷下表情。
“笑你对我执着成痴，笑你恨我不是因为宗井大人，而是因为你原本就这么在意我，呵呵呵……”
“你！”三柳一下钳住土方的脖子，土方的表情因窒息而扭曲。
“三柳大人。”小林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多余的话，您讲得太多了。”
“嘁！”三柳松了手，很明显，宗井派人来监视他。
三柳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道：“血蓟、黑莲、幽灵菇、魔心草、寒炎之泪、地幻七星莲、双尾青冥蛇、千噬万毒蚁。这些东西配在一起，师兄猜，它有什么作用？”
片刻，土方轻声道：“灵魂麻醉？”
“厉害啊，师兄，光听配方就知道效用。”三柳假意赞叹道，“不过，再配上我的催眠术，它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独情，从此死心塌地，只爱一人，用在师兄你这样的痴情种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呵。”土方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没试过。”
“你说什么？”
“当初我为了忘记他，吃了一包忘忧散，丝毫不起作用，你对你的这副药，有几分信心？”
“行不行试过就知道了！”三柳捏住土方的下颌，迫其张口，接着将一整瓶药汁灌入其口中。
“唔……咳咳……”土方呛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
三柳凑近其脑袋旁边，轻声耳语道：“记住，从现在起，你喜欢的人是宗井大人，宗井大人，宗井大人，记住了？”
松开手，任其脑袋垂下，三柳起身，接着朝小林使了个眼色，“试试。”

【第五十二章】
“主上！”小林匆匆忙忙来到后殿，进去便是扑通一声跪下，“土方大人快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
“土方大人为救白夜叉，服用上百种毒物，毒入五脏，连三柳大人都没办法。”
宗井怔住，恍惚半晌，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本主，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这是刚刚得知的，因为独情药吃下去，根本不起作用，三柳大人把脉才知道，原来是土方大人中毒太深。”
“本主还打了他一百鞭子……”宗井喃喃自语。
“主上！”小林急忙叩首，“鞭子是属下打的，属下有罪，属下该死！”
宗井立刻起身，疾步往外面走，衣服也不披，鞋子更是来不及穿。
这时，一侍女端着托盘进来，道：“大人，参汤好了。”
“滚开！”宗井掀翻托盘，一把将侍女推开。
穿过层层长廊，宗井心下百感交集，他本以为自己尚且能得到那少年的身子，如今竟连这个都是痴心妄想！
不，能不能得到那少年都不那么重要了，少年就要离他而去，那个骨埋安中城的诺言，竟要以这种方式兑现？又或者说，死，原本就在那个少年的计划之内。
宗井来到地牢的时候，三柳仍站在里面，无视掉红衣少年，宗井直视前方，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人。
昔日清俊绝美的人儿此刻已如凋零枯叶，挂在刑架上，凄凄惨惨。宗井几步走过去，蓦地钳住其双颊，迫其抬头。
“说你错了！”是命令。
土方微微睁开眼睛，与面前的男人对视。
“说你错了。”宗井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像是恳求，“只要三个字，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你还是药司卿，不必侍寝，不必为妃，不必真心，只要那三个字，本主既往不咎。”
三柳、小林、门外的狱卒，所有人都是一惊。宗井的退让已经超出了一位藩郡王者的底限，他对土方十四郎的容忍程度于王者史上绝无仅有，这绝非仁慈，而是屈辱，但这个高傲的男人却真的这么做了。
然而，憔悴的少年却是挤出一笑，“哪怕……我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
空气在一瞬间冻结，钳着对方的手掌慢慢松开，收起，垂下，宗井闭上眼，将哀伤锁起，转身，问：“最近一批死囚，何时处死？”
“两天后。”门口的狱卒答道。
睁开眼，宗井道，“都散了罢。”接着，迈出牢门，步子迈得决绝，再也没有回头。
小林跟了出去，三柳则侧目瞥着土方，轻轻摇头，叹道：“师兄啊师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生路不走，偏走死路。”
土方不言不语。
“别人的东西？难不成师兄你不是清白之身？”三柳疑惑道，“你的男人是谁？白夜叉？那么上次的对决，你就是作假了？”
土方不言不语。
“算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还有两天……让你这么白白死了实在可惜，不如帮师弟一个小忙，助我研制些毒药，权当是为医药界做贡献了。”说着，三柳掏出一个小瓶，给土方灌入口中，接着，牢房里响起了痛苦的哀嚎。
“呃啊——”
“叫吧，使劲叫，没有了宗井大人撑腰，你就连蝼蚁都不如，慢慢熬吧，哪怕两天，也是漫长得很呢……”

这天夜里，牢门口的守卫打盹之时，一个黑影自高处落下，从腰间取出一竹筒，轻声唤道：“大人，大人？”
“唔……”土方苏醒过来，那声音很熟悉，只是他无力去判断。
“大人，张嘴。”那声音道。
土方只以为是三柳又来给自己灌毒了，他口干得要命，便是微启唇齿，想要那毒药润润干涩的喉咙，饮鸩止渴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
然而，那流入口中的却并非是毒药，而是甘甜的清水，土方像是饮到什么玉露琼液一般，贪婪地吞咽着。
“咳咳……”被水呛到，他猛咳起来。
“大人，慢点喝。”一只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土方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漆黑的牢房辨不清面容，但那声音他记得了，“夜羽？”
“属下保护大人不力。”
“你的职责本是监视我，却屡次帮我，土方十四郎感激还来不及。”
“帮大人是应该的，就算大人让属下去死，属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救你母亲是我医者本分，如今你已经还清了，还记得那天我说的么，你我再无瓜葛，我不是你的恩人，你也从没帮过我。”
“大人别说这么多话了，属下带了金创药来，让属下为您的鞭伤上药吧。”
“有心了。”土方道，“两日后就要行刑，无需再浪费药了。”
“大人，属下……属下想救您出去。”黑影道，“跟我走，好么？”
土方艰难地弯了弯嘴角，只是这道笑容，黑影并未看到，“你多大了？”他问。
“十七。”
“比我小一岁，年轻的生命，这安中城葬送一个就够了，救我出去，也只不过是白白枉费你一条性命。”
黑影不知该怎么劝说。
“你何时进来的？” 土方又问。
“大人被送进来的时候，属下就潜在上面，一直看着大人……看着大人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三柳的话你一定也听到了，所以该知道我不出去的理由。”
“可是……”
“可以为我做一件事么？”
“大人请说。”
“把我的医书和药箱带给五郎，他拜我为师，我却没能教他什么，你告诉他，身为医者，心比医术更重要。”
“大人！”黑影立刻跪下身，“大人交代的事，属下定会办好，若有来生，属下愿继续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刑架上的人无奈叹了一声，“你去吧。”然后慢慢合上眼睛。

自从土方入狱，地牢的访客便源源不断。
第二日，神医蝉镜来到了安中城，一路往地牢去，路上没有人阻拦，狱卒则直接开门让他进去探视。
看到少年的凄楚模样，蝉镜轻摇摇头，走过去，探向被缚在刑架上的手腕，便是微微皱起眉。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少年口中，捋着其脖子，让其咽下。
清露保命丹，能够减轻疼痛，培元固气，可将体内毒素暂时压下。
身子不是那么痛了，也稍稍恢复些力气，土方睁开眼睛，“师父？”
“你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五年前就是这样。”蝉镜叹道。
“只不过是我选择罢了。”土方道。
“没有感情的人不会聪明。你五年学成，为师就知道，你情根太深。”
“学生为情所困，难成大器，有负师父厚望。”
“罢了。”蝉镜抬手，“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为师。”
土方摇摇头，“让师父费心了。”
“命矣。”蝉镜又叹了一声。
……
夜半，牢门被打开，土方惊醒，不由得苦笑一声，关心自己的人着实不少，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人来访。而见到来人时，土方却是深深吃了一惊。
“近藤老大？”
“十四，我跟总悟来救你了。”穿着狱卒衣服近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紧跟其身后的，是个矮个头的影子，接着，黑暗中响起一道不屑的哼声，“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冲田的毒舌这会儿倒显得格外亲切。
“你们怎么进来的？”土方疑惑。
“今夜的守卫跟我是旧识，我曾救过他一命，别的你就别管了。”
“问这么多干嘛，走就是了。”冲田不耐烦地道。
“近藤老大。”土方道，“你们快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你怎么这么麻烦！”
“总悟，听十四把话说完。”近藤道，“十四，你有什么苦衷吗？”
土方道：“不瞒你们，我身中剧毒，剩不了几天了，就算免了死刑，也难逃一死。”
“白夜叉是英雄，十四你救了他，也是英雄。”
“我虽救了他，却害了一干攘夷志士，那天，我不该托你去报信的。”
“我没有报信。”近藤说，“我找到他们据点的时候，留守的人说他们的大部队早就出发营救松阳了，别说白夜叉，他们所有的头目我都没见着。”
原来不是自己害了他们，罢了，事到如今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无数的攘夷志士仍旧是白白死去了。
“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们一面，十分宽慰，你们快些走吧，被人发现就糟了。”土方道。
“如此我也不勉强了。”近藤道，“我们成立了一个‘真选组’，上面永远有你的名字。”
“谢谢你，近藤老大。”
告别之后，近藤离开牢房，冲田跟其身后，走到门口之时，冲田蓦地顿足。
“喂。”冲田道，“最后那刻，姐姐让我告诉你，能认识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话落，牢门被轻轻合上。
怔了许久，少年唇角微微抿起，那是许久未见的温柔笑容。

朦朦胧胧的最后一天，无人再来光顾地牢，孤零零的人儿垂在架上，只剩魂魄两缕恋在残破的身躯中，迷迷惶惶，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人儿沉沉睡着，做了许多梦。
他梦见第一次遇见银发少年的那个战场，那个人挥刀浴血的英姿，那么耀眼，从那时候起，那个人就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尽管他一度对其吊儿郎当的“真面目”有些失望，但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拥有一股难以描摹的魅力，总是吸引着他。
后来，银发少年的纠缠、默默付出，两人成为朋友，难舍的分别，揪心的重逢，愉快的相处，吵架与分歧，稀里糊涂的性事，以及他将他背在身上，三途河的永别。
所有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内浮现，土方心知，这意味着大限即将来临。
然而，有一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光顾他的梦境了。
屋顶上那个吻。
银发少年慢慢凑近，在他唇角落下的轻柔一吻。
或许因为那原本就是梦里的景象，他根本就没有吻过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
性事的那夜，同样的位置，那个吻又作何解释，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吻了他，如果全都是那个家伙的情不自禁，那是不是意味着……喜欢？
真的好想在死之前问他一句：
“我说，你对我是否有过一点点的喜欢呢？”
可惜，再也没机会问出口了。明明早就喜欢上，却一再抗拒接受事实，仔细想想，以往的故作冷漠难道不是逃避么？
“土方十四郎，你真是个胆小鬼啊。”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叹。
“大半夜的，怎么发出这种感叹呢，师兄。”另一道声音，伴随着铁门的吱呀声响起。
“呵。”土方轻声一笑，“想不到最后一晚来陪我的是你。”
“宗井大人召见，我称病给推了，果然我最在意的人是你。”
“斗了这么久，你也该歇歇了。”土方道，“别再活这么累，既然从来没把我当作师兄，又何苦唤我‘师兄’，这么为难自己？”
“只是想提醒自己，我永远都矮你一截。你真是幸运啊，带着医者至高的荣誉，带着宗井大人的宠爱，带着无怨无悔的罪名去那个世界，让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赢你，我再狠，都不及你的百分之一。”
土方苦涩一笑，“就当我狠，我欺负你好了，趁天还没亮，你可以再喂我些毒药，或者揍我几拳。”
轻哼一声，三柳道：“不用心急，我已经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你上路。”
“是什么？”土方故意露出略显期待的表情。
“还记得殿前医术对决的时候，我配的那碗无解的剧毒么？”
“梅花冽。”土方道，“你说过，饮下它，会看到天下间最恐怖的景象。”
“趁这最后的几个时辰，你可以仔细回忆回忆，最让自己觉得恐怖的，究竟是什么，可惜啊，我不去刑场，无法欣赏到安中城绝顶美人饮毒的景色，及其因恐惧而狰狞的面容了。”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的厚礼了。”
三柳没再说什么，一边往后退，一边看着土方，土方亦注视着他。
铁门渐渐合上，里面一双眼，外面一双眼，两道视线被斩断。“哐。”冰冷而沉重的声音。
“永别了，土方十四郎，师兄。”

从地牢里出来，三柳来到药庐，熬了一盅汤药，端着去往后殿，宗井的召见，他整整迟了两个时辰，这在以前从未有过，不过这次，他却并不在意。
他知道宗井将一夜不眠，因为其心头之人将要在天明之时玉陨。
当他来到后殿的时候，果然，男人正襟危坐于帘幕之后，没有卧着，没有打扇，如同一尊神像。
“大人。”三柳行了一礼，“臣下来迟了，为赔罪，臣下特地为大人熬了一盅提神汤。”
男人不言不语。
三柳径自走过去，直接迈入帘中，跪坐于软塌旁，将药碗恭敬奉上。
男人仍旧闭目，许久之后，嘴唇微微翕动。
“去哪儿了？”
“见一个人。”
“心里舒服了？”
“舒服了。”
“舒服了还没忘记本主，药佐使就是药佐使，最忠心的人，是你。”
“大人这么说，臣下不胜荣幸。”
“为表奖赏，你把这盅提神汤喝了，陪本主到天亮吧。”
“……”
“怎么？”
“这盅汤是为大人准备的。”
“喝了。”
“嘭啪”一声，药盅跌到地上，三柳道：“臣下一心为大人熬制，除了大人，谁也不配喝它。”
“你是不敢吧？”宗井继续命令道，“趴在地上，喝了它！”
“！”三柳这才慌乱起来，“请大人不要戏弄臣下！”
“戏弄？”宗井冷笑一声，“既然你说这是戏弄，那这出戏，三柳大人还是好好唱完吧。”接着，朝帘外喊道，“来人！”
四个暗卫从一旁闪出，半跪于下。
“将这位三柳大人带到药署，把他研制的所有毒药，都给我灌下去！”
“是！”
惊慌无比的三柳刚起身迈了几步，就被两个人按在了地上。
“大人，臣下忠心一片，臣下不服！”
“那药盅里若是清清白白，你就当忠心为主，代本主陪他走一趟黄泉路。那药盅里若是搁了‘独情’之类，你死得就一点都不冤。总之，忠与不忠，本主都要你给他陪葬！”
“你有情，他无意，服下独情后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会喜欢白夜叉，不会喜欢你！宗井伊秀，你真是可怜呐！哈哈哈……”
三柳被带走，疯癫的笑声依然回荡在殿阁内，久久才散去，宗井慢慢合上眼眸，他累了。

黎明时分，几个死囚，一个挨着一个，一步一步，在地牢的过道里缓慢前进。土方走在最后，低着脑袋，几绺发丝自鬓角、额上垂下，将憔悴的面庞掩住几分。
“快走！”狱官抽了一鞭子，落到脊背，土方一个踉跄，栽到地上。
“真他*妈没用！”狱官骂了一声，招呼前面两个狱卒，“你们过来，架着他走！”
“不必了，我自己走。”土方艰难地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迈步。
死囚们被押到刑场，跪在了行刑台上。
监刑官宣布道：“今**囚行刑，共有九人。财薄政使小山泽，丛五品，行贿罪，斩首；军校尉黑田八郎，正五品，军火走私罪，斩首；吏事内史山下久保，正四品，贪污罪，绞刑……药司卿土方十四郎，正二品，通敌罪，毒杀。下面，开始行刑！
“我不想死，宗井大人饶命啊，臣下不想死！”
“哧——”
一颗人头落地。
哀嚎声于身旁陆续响起，刑官端来一杯酒，土方看着杯中的赤水白梅，淡然一笑，仰起头，一饮而尽。
天下间最恐怖的景象……人若是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视线变得模糊，倒了下去，除了湛蓝如洗，什么恐怖，根本就……
“十四！”恍惚间，一个声音自耳畔响起，很是熟悉。
那是……
即将合上的缝隙间，一抹银色出现，土方蓦地瞪大了眼睛，榨出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往上抓了一把，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注视着银发少年的影子，喜悦而又满是惊恐的眸子逐渐暗淡下去，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闭上。
“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白】卷完，【黑】卷待续——————————

刚到出入境站口，便看到进进出出的人流，有天人外来者，也有平民老百姓，幕府和跟天人和谈之后，天人们便可以自由进出江户，他们带来了电、西药、小钢珠、巡天飞船、新型疾病、废刀令、火器、奴……现代化的江户城就是在他们的一手推动下建立起来的。
长谷川叼着一根烟，走了过来，他是出入境管理局的局长，跟银的关系向来不错。
“一直让人帮你留意着呢，凡是姓土方的都会被严格排查，包括不姓土方但长得俊的。”长谷川说着，便又意有所指地提起了旁事，“前两天阿初跟我说想吃米国巧克力来着，我一打听，那玩意可难买了，听说有人排三个通宵都买不到。”
“那个啊，小意思。”银摆摆手，回头让老八和小神乐随随便便排一下就行了，“话说……”银伸出手，“你也知道的，阿银我的钱包比脸还干净。”
长谷川正要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万元票子，忽又顿住，“我说，你真的能买回来么，别是拿去孝敬柏青哥吧？”
“安啦安啦，我阿银办事妥妥的，再说我还得指望你帮我找人不是？”
“说的倒也是。”长谷川将票子递了出去。
阿银虽有些迫不及待想接，但又不能让对方看出来，所以盯着那票上的人头看了三秒，然后漫不经心地接过，迅速往口袋里掖。
“那我去忙咯，那件事就拜托了。”
“去吧去吧，我去蹲点了。”
银攀上一旁的高台，蹲坐在上面，摘下腰间的木刀，指腹轻轻抚着刀柄上“洞爷湖”三个字。
他对这把刀是如何在自己身旁的完全没有印象，在安中城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被德川定定审讯时，黑发少年看他的最后那道眼神，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躺在了江户北郊的墓地，身旁还有这把刀。
一定是“他”刻的。这三个字，是某次聊天时乱诌的，若不是摆在眼前，连自己都忘记了，“他”却还记得。那么把自己运出来的人，也是“他”了？
银不是没回过安中城，醒来之后填了顿肚子，他就去了，结果，那儿已被战火摧残得七零八落，变成一座空城。
银向逃窜的流民打听，原来不久前，幕府派兵踏平了安中城，将安中藩收入己囊，原因据说是谋逆。
而“他”也不知去向，整个安中城的废墟都被他翻尽了也找不到，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找不到也是好消息，“他”一定还活着，只是去逃难了，逃到哪儿却不知。
然后，银想起了江户。
“他”曾说想去江户，那儿有最大的医学资料馆，而他又被送来了江户，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在暗示，他们约定在江户见面？所以，他才每天往返于医学资料馆和出入境管理处。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
松阳说“有志者事竟成”，他有种直觉，今年他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