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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中篇】《瘾是三生途》(转生|含白若|身份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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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洗好的药材搁进嘴里嚼,土方从溪旁起身,重新坐回石头上,抓起对方的手,吐出口中的咀嚼物,一点点仔细涂在那指腹上,然后用发带一圈圈缠。
“轻浮,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评价。”土方道,“不过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而且你讲的那些事,确实蛮有意思的。”
“诶?是……是么?”看着对方为自己包扎时专心致志的神情,银发少年注意到那人的脸上已没有冰冷,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系好包扎的带子,土方轻轻吐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正视对方,认真说道:“跟你做朋友,很开心。”
瞳孔蓦地放大,突然听到土方讲“心里话”,银发少年一时有些应付不来,喜悦、激动、惊愕、无措一股脑涌上,这种时候,他急需要依靠话痨的本事来掩饰内心的澎湃。
“我老师说,我这人总容易吸引狐朋狗友,要是哪天能交上个谈心的朋友,那就算是撞大运了。”银发少年道,“土方君的出现就是我撞大运的证明。”
“可我们似乎也没谈过什么心。”
“我老师说,心无需多谈,跟知己,跟恋人,谈个一回,谈个通透,就够了。”
“你老师是难得的明白人。”
“什么明白人,只不过是个喜欢说教,讲话能把人讲睡着,剑道不好好教就指望徒弟自学成才的没用大叔罢了。”
轻浅地弯了弯嘴角,土方拾起银发少年搁在一旁的木刀,打算给刀身沐浴。
“土方君……愿意听听我的心事吗?”
“我听着。”
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侧脸,黑色的发丝铺在肩背之上,唯有零星几缕垂在耳边,银发少年微微阖动嘴唇:“我有个喜欢的人。”
濯沐刀身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动作,土方轻声道:“是么。”
“可他并不知道我喜欢他。”
“告诉她不就行了。”
“他会拒绝,会生气,可能,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是。不光是这样,原因有很多。我的恋情,注定要一辈子暗无天日。”
“打算一辈子如此?”
“这辈子还有多久都不知道呢,马上又有大仗,说不准,活不过下个月,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烦恼呢?”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是啊,喜欢他,喜欢得快要发疯了。”
沉默了片刻,土方道:“如果她知道被你如此喜欢着,会很开心吧。”
银发少年愣了一下,“土方君觉得,他会开心?”
“我想,会吧。”土方低头看着躺在掌心中刀柄上的“星碎”二字,“你是个温柔的人,被你喜欢,当是很幸福。”
幸福……银发擅自把这几句话的交谈当成了梦境,就算这是梦境,也足够了。
“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看着土方的目光有些涣散,银发少年的唇齿似是已不受理智控制,“我从来都没抱过他,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许久,土方都没有回答,直到他搁下刀,站了起来,面对银发少年坐下,看着那人的痴魔模样,抬手轻揉了揉银色的乱发,轻声道:“真是个傻男人。”
下一秒,土方便被一双有力的臂弯圈进怀抱中,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喜欢……喜欢……”
咒语一般的两个字,缠绕在耳畔,土方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的心在打颤,自己的心,辨不清。
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土方隐约有一种错觉,这个家伙抱着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一个笨蛋一样的家伙已然脑筋不清楚,而萌生这种想法的自己,许是疯了。
“我是个无情之人啊。”土方对自己说。
本应如此,可,左边胸口处隐隐的痛楚又是……


IP属地:山东232楼2017-11-14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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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土方走在前头,银发少年跟在后头。
    紧拥的碰触一结束,土方就立刻站了起来,提出回去,然后便去找路了,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二人一句话也没说过,行走模式便如此时此刻这般。
    这是初识不久时二人的走路方式,那时是银发少年为注视那人的背影而有意为之,这次,是黑发少年为避开他的视线而有意为之。银发少年想,是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了现在的尴尬气氛。
    一次拥抱的代价是土方的不理不睬,若是再选择一次的话,他恐怕还是会选择前者,因为那个的吸引力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强烈。
    当二人经过一处高地的时候,土方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外面。顺着土方的视线,银发少年也向外望去,偌大的安中城,竟是一览无余。
    安中城是安中藩的中央城,大小虽比不得江户,却也是普通城池的三倍有余。朝东北方向远眺,许多房屋的门前都挂起一些彩饰,个别人家的门口堆着五颜六色的纸人。
    “最近有什么庆典吗?”银发少年问。
    “下元祭典。”土方道,“主祭祀,禁火,烟花代之,当夜,未婚男女聚于城郊神社,选一人交*媾。”
    听到最后两个字,银发少年看向身旁之人,注视着其侧颜,“你说的交*媾是……”
    “他们会在那夜破处子之身,我想,这几日各大药铺的“流霜”会销售一空。
    “流霜?”
    “一种避孕的药,由七霜草配麝香制成,所以这山上近期是很难采到那种草了。”
    “到了那天。”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去看烟火吧。”
    土方没有说话。
    银发少年补充道:“看完我再走。”
    沉默片刻,土方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好。”
    “你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朋友间相互安慰是应该的。”土方道,“只是稍微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银发少年的心头浮起些许的失落,这个人的平静反应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他倒宁愿土方冲他发一顿脾气。
    “药筐我来背吧。”银发少年朝土方的肩膀伸出手。
    “不用了。”还未触及肩膀,土方疾行几步,躲了开去。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银发少年有些懊恼。
    被另一个男人紧拥,会反感是肯定的吧,土方是正常向的,拥抱的时候没有逃开,还任由自己抱了那么久,已经是恩赐了。
    自己的一个情不自禁,要付的代价,着实不小。
    二人回到别苑,两名侍卫等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道:“藩主要召见二位,请土方大人和白夜叉先生更衣后前去后殿。”
    “我知道了。”土方说完,对银发少年道,“来我房间。”
    土方取出衣柜里一套黑色的锦袍,又取出一套靛青色的,递给身后之人,“换上吧。”
    “我可以穿黑色么?”银发少年问。
    “不都一样?”
    “这个。”银发少年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不太一样。”
    土方瞥了其一眼,将黑色的那身递出去,然后拿着靛青色的锦袍进了内间,两个人各自更衣。
    换好衣服后,二人跟着侍卫去了藩主庄园。


    IP属地:山东238楼2017-11-17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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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由殿外行到殿中,土方半跪下身,“臣下土方十四郎拜见大人。”
      银发少年仍旧站着,他看到前面帘幕中有个卧着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那个人影,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土方扯了下身旁之人的裤角,银发少年便跟着半跪下身。
      “听说药司卿近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伤员,想必辛苦极了?”帘内之人道。
      “医人为臣下本职所在,不敢说辛苦。”
      “本主这几日觉得身子沉乏得很,你来瞧瞧看。”
      “臣下并未将软丝带在身边,稍后……”
      “就用你平时诊病的法子吧。”
      土方站起身,来到帘外,帘幕接着被一把折扇掀起。
      “进来。”
      “臣下不敢。”
      “进来!”宗井抬高了音调。
      土方步入帘内,跪坐于榻下,宗井伸出左腕,右手将扇子抬高,帘幕渐渐大敞,视野慢慢开阔,下一刻,他正对上一双正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脑袋微垂,眼皮微抬,眼皮底下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透着两刃锋利,少年虽是跪着,却对帘内卧着的人发出了无声的挑衅。
      对视。宗井以王者气势相逼,却无法令那银发少年动摇分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中投射出来的视线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敌意。
      嘴角浮出微不可见的冷冷一笑,宗井收回右手,帘幕瞬间坠下,将两道人影关在了一起。
      土方本打算向帘外侍女借一方手帕,随即被宗井制止,宗井撩起衣袖,示意其直接号,无奈,土方便将手指搭了上去,指腹贴着男人的腕肤。
      一卧一跪两个人影映在帘上,银发少年注视着,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个男人是邀请自己来“看戏”的,他暗自握住拳,目不转睛地盯着土方的影子。
      “下面跪着的是……”宗井故作姿态地道。
      “攘夷部队一九四头领,白夜叉。”银发少年答得干脆。
      “阁下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竟是少年英雄,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托大人的福,草民完全康复。”
      “这可是药司卿的功劳,那日你身负重伤,药司卿冒着生命危险为你诊治,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我会用一辈子去记。”
      听到这句话,帘内正在号脉的土方身形一颤,手指轻抖了一下。
      宗井感觉到土方的情绪波动,瞥了他一眼,玩味地笑道:“药司卿,你听到了么,白夜叉阁下说一辈子都会记着你。”
      土方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移开号脉的手指,道:“臣下号完脉了,大人略感风寒,调几副药,吃几日便好。”说完便要起身。
      “别动。”宗井道,“就留在这侍奉,本主乏了,想睡一觉,需要什么药,让他们去抓、去熬,你就在这候着,侍奉完再走。”
      “臣……”
      “这不是药司卿的职责?又或是,本主说的话不管用?”
      “臣下领命。”
      “白夜叉阁下可以回了,预祝你下次战役大捷。”
      跪坐于帘内的少年,微垂眼眸,眉头微微蹙起。
      半跪于帘外的少年,凝目注视,拳头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银发少年起了身,慢慢转过去,一步步往外迈,两把手指紧紧攥着,极力禁锢着体内的野兽,克制着毁灭整个大殿的冲动。
      在长廊里漫无目的地走,银发少年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空落落的。几个侍女从旁经过,端着茶果点心。
      “听说土方大人刚才来了,我们去园外守着吧,说不定还能看上一眼。”
      “你还没死心啊,小心宗井大人知道了,扒你的皮。”
      “就看看嘛,土方大人生得真好看,又有魅力,做男宠真是可惜了。”
      “嘘,小点声。”
      银发少年愣在原地,那一瞬,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如果不是这副皮囊,该多好。”……
      ……“我出不去的。”……
      ……“我就是恼他们那作威作福的样子,看戏,还带着男宠。”……
      身着玄色缎袍,头戴琉璃冠,那日战场之外的高地上,黑发少年的模样与脑中的两个字重叠在了一起。
      男宠。
      一阵阵的恶寒由骨髓向血液渗透,银发少年慢慢抬起眼,满目雕梁画栋,已然全变成了铁笼锁链。
      攥了一路的拳头预备抬起,却是怎么动不了,低下头,原来,自己的手腕竟不知何时被一条黑色的铁链缚住,上面缠绕着的,是死去战友的残魂。
      他,不是一个人。他想选本心,可道义,早已选择了他。


      IP属地:山东239楼2017-11-17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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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方从后殿出来,整整跪坐了半个时辰的他,双腿稍微有些麻木。
        回到别苑,土方正要推房门,右腕便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抓住,那蛮力带着他一路往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去。
        进了屋子,扯着他的腕部的手掌又增加了几重力道,随即,另一只手掌猛地掠过他的脖颈,“啪”的一声将门间的缝隙封印,蛮力的主人就这样将他锁在自己的领域之中。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寒意。土方第一次看到这个银发家伙对他露出如此寒极彻骨的眼神。
        “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银发少年问。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黑发少年答。
        银发少年没有说话。
        “漂亮,俊美,旁人对我的评价。猫咪,玩物,旁人对我的称呼。”土方直言不讳地道,“让我来说说,你是怎么评价我的吧。善良的医生,可靠的朋友,漂亮的男人,刚刚,又多了一个,下*贱的男宠。”
        “不是!”
        “气冲冲跑来问我跟那个人的关系,不就是想听这一出么?”土方不知哪里升腾起的怒火,像是发泄一般地道,“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服侍’那位大人的?我又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
        “住口!”封住门的右掌蓦地聚拢、抬起,“嘭”的一下锤到门上,整个屋子似乎都在晃。
        “呵……”土方冷冷笑了一下,“你果真是这么看我的,呵呵呵……”他笑得胸口不断起伏着,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唇角挂着凄冷的笑意,土方与面前之人对视,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觉得我下*贱,那我就是这么一个下*贱的人,你又何必为我这种人生气呢,说起来,你究竟在气什么啊,是了,像我这么下*贱的人,根本不配跟白夜叉做朋友。”
        “不是这样!”银发少年吼道,“我是生气,我气他对你呼来喝去,我气他们对你说三道四,我气我自己没能两个月前就带你走!”
        “说得真好听啊,走?你会抛下自己的老师和同伴一个人走么?你觉得我会么?”
        银发少年没有作声。
        “那就别在这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
        “土方!”银发少年有些痛苦地道,“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你对我很重要,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沉默许久,土方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银发少年只傻傻看着他,嘴巴张了张,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们觉得我他*妈比窑子里的女人还漂亮,个个都想上我,你呢,你不是这样的吧?”土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悲伤,像是在乞求对方给予自己想要那个答案,“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以那种眼光想过我,对吗?”
        沉默。银发少年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似是意料之中,却又不愿相信。土方一把抓住束缚着自己右腕的那只手掌,慢慢拨开对方的手指,抽出。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土方将手搭在那条横着的胳膊上,胳膊上的力气瞬间被卸了下来。
        银发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土方离开房间,步子渐远,他都没有从刚才那一番话中回过神。
        他根本没有资格质问他,他做梦都想抱他,说好听是喜欢,说难听,他与殿上帘后的那个男人,无非是一丘之貉。


        IP属地:山东242楼2017-11-17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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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咚咚咚!”夜里,别苑的大门响了起来。
          土方去开门,一个侍卫神色有些焦急地道:“宗井大人发热,土方大人,您快过去瞧瞧吧。”
          土方回屋挎上药箱,出门道:“走。”
          别苑的另一间屋,银发少年的居所,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风吹到窗户纸上,簌簌抖着响声。
          土方一路来到宗井的寝殿,他刚一进去,里面的侍女纷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伺候的人自动退下应是宗井事先吩咐好的,土方压住浮在心头的不祥之感,沉了口气,走到床前,跪坐在床下,轻声道:“请大人伸出手。”
          一只手掌从帘内探了出来,土方将一方帕子垫在对方腕部,以手指把脉,越把越觉得奇怪,下午配的那副药应是没有问题,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药司卿要什么好法子么,本主觉得身子热得难受。”
          “大人不应该闷在帘中,当以散热为主。”
          “替本主挂起帘子,扶本主起身。”
          土方站起来,将一边的帘子扯起,挂在钩子上,低头便是看到宗井敞怀卧在床上,丝质衣料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前襟一直敞到小腹。
          急忙移开视线,土方扶宗井坐起,倚着床头。
          察觉到了对方的慌乱,宗井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尽快散热的好法子?”
          “臣下为大人重新配药,待会儿再让侍从为大人不断擦身,一直擦到退热为止。”
          “听说药司卿懂推拿,本主被这热度闹得骨头都酥了,不如你替本主捏上一捏?”
          土方微微一愣,他直觉自己与那家伙推拿一事当是被探子知道,所以这位大人如今才拿这个说事,他稳下心神,道:“臣下对推拿只略懂皮毛,不敢用在大人身上,若是大人难受得紧,臣下可为大人刮痧。”
          “可以。”宗井道。
          “臣下这就让人去取玉板。”
          “不必麻烦了。”宗井说着,从枕边拾起一墨色玉佩,递出去,“这个行吗?”
          土方看了一眼,道:“行。”便是接了过来,“请大人除去一只袖子。”
          宗井褪下半边衣衫,抽出手臂,递出去,土方一手隔着帕子托住宗井的小臂,一手捏着玉佩,从对方肩膀处开始往下刮,道:“若是疼得难受,大人便说。”
          “无事,你只管做,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土方认真地低头刮着,宗井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听说你是武州人?”片刻之后,宗井问。
          “是。”
          “近藤勋、冲田总悟是你的……”
          “他们是臣下的同乡。”
          “不止吧,本主听说你们是同一个道场出来的。”
          听到这里,土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答道:“曾经是一个道场师兄弟,不过五年前,臣下便离开道场,拜于蝉镜先生门下了。”
          “五年没碰剑道,可上回在冈原战场,你斩人的动作利落干净,那般身手可不像是五年没碰过刀的。”
          土方毫不遮掩地道:“不瞒大人,臣下违了师命,已在几个月前擅自拾起剑道。”
          “几个月前才重新拾起啊。”宗井轻声道,自语一般,“看来你五年前的身手已经属一流武士之列。”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你去那边,把墙上的刀摘下来。”


          IP属地:山东248楼2017-11-21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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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方越发疑惑,这位大人所想之事,他有些看不透,将墨玉搁在床沿,他来到墙边,上面挂着一把刀,刀鞘十分漂亮,看刀柄的材质便知道这绝对是把名刀。
            “大人。”土方捧着刀,来到床前。
            “拔出来看看。”宗井道。
            土方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稍稍用力,一锋闪着深蓝色寒光的刀刃瞬间割碎了黑暗,展露在眼前,土方吃了一惊,此等光泽,必是出自名家之手,绝非凡间俗物。
            “冰凤,这把刀的名字,今晚,你要用她为本主办一件大事。”
            “不知大人要臣下办什么事?”
            “待会儿,若是有人来行刺,杀了他。”
            土方怔了一下。行刺?若是真的有刺客,为何这个男人会提前知道,还让自己……除非那个刺客是……他忽然想到了傍晚,那个家伙脸上的愤怒与痛苦。
            “大人。”土方半跪于地,道,“臣下武艺不精,怕难当大任,请大人允准臣下即刻去药庐煎药。”
            “你呆在这儿,本主觉得比吃什么药都管用,留在这里等着看看那刺客是谁,不是很有趣么?”宗井将视线投向远处,道,“那扇门便是界限,那个人一旦越过,他的同伴全部以逆贼叛军论处,你猜,他敢不敢越界?”
            全身猛然一凛,土方再次请求道:“请允准臣下告退!”
            宗井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抬起小臂,撑着脑袋,看着土方道:“药司卿,本主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你与那白夜叉,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同样的问题,在同一天被不同的人问到,土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更多的,他想嘲笑的其实是自己,或许今晚,非要弄清自己的这些纠葛不可了。
            沉了口气,土方答道:“朋友关系。”
            “什么程度?普通朋友?酒肉好友?至交密友?还是死生知己?”
            土方沉默。
            “怎么,不好答?”
            土方没再犹豫,答道:“至交。”
            宗井饶有意味地勾了勾唇角,“药司卿会不会过于低估你们的友谊了?那天在战场上,是谁当着本主的面以死要挟去救某个人,某个人明知道私闯本主寝殿是死路一条,却非要来寻你,甚至还不惜自己同伴的性命,你说这种程度为至交,本主却觉得说是知己都太轻。”
            土方没有说话。
            “多么感人的友谊啊,不过这种友谊有时候也会碍手碍脚,比如药司卿为了自己昔日师兄弟的安危,想留在这安中城,而那个人却是怎么也不明白你的意思。”
            土方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于字里行间便是强行安排了自己的选择,并连自己做那选择的理由也摆得清清楚楚,土方暗自苦笑一声,这位大人着实“用心良苦”。
            “大人。”土方行了一大礼,道,“臣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他闯了进来,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他和所有攘夷志士离去。”
            “代价。”宗井肃声道,“本主从不施舍,只谈条件,而且要有对等的代价。”
            抬起头来,黑发少年看着男人,一字一句道:“土方十四郎,愿一生留在安中城,骨埋此,魂尽此。”
            得到想要的答案,宗井道:“本主应你。”


            IP属地:山东249楼2017-11-21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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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打斗声,混乱不已,声音越来越近,土方攥了攥刀鞘,起身,向门口行去,一边走一边拔出刀。
              “这是藩主大人寝殿,你不能进去!”外面的侍卫喊道,“有刺客!”
              土方刚来到门后,“哧啪”一声,木门顷刻间被斩作两半,屏障破开的刹那,两双眼睛相对。
              他看他,惊愕。他看他,决绝。
              又是一帮护卫冲了过来,银发少年抬手一挥,刀影掠过,众人,一干武器皆被斩断。视线穿过黑发少年的耳畔,瞥见灯火昏暗处,一男人衣衫半褪斜在床头,满脸笑意,摆出一副赢家姿态。
              握着木刀的手因为激动而打着颤,银发少年往里面闯,土方横起刀,“快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银发少年道:“我不该来,你又该来?”说着,便去掀土方的胳膊。
              “你他*妈想疯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银发少年怔了一下,接着凄惨地笑了一声,“呵……”
              土方也跟着愣住,他从未在这个人脸上见过如此一副神情,伤,伤到三魂七魄,像是从骨子里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无助。
              “是,我他*妈疯了!”银发少年狂吼一声,腕起刀落,猛地一挥,砍在冰凤身上。
              “咔嚓!”
              断裂,槐纹蔓延,木屑四溅,半截刀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响音,银发少年的掌心松开,剩下的半截随之坠落,土方瞥见躺在地上,刺目的两个刻字。
              星碎。
              心若乱,刀必断。此刻萦绕在土方心头的是这六个字。
              那个家伙的心……乱了……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一幕让土方的眼眶又撕裂了一圈。
              “啪嗒……啪嗒……”
              冰凤刀身被一只手掌紧紧握住,血珠滑过寒刃,顺着指缝一颗颗往下落,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落在木刀的断刃上,敲击着“叮咚”的响音。
              土方拿刀的手掌卸了力气,银发少年的血掌使力,一把夺下那刀,右手接过刀柄,沾满血的左手抓住土方的右掌,一边挥刀砍倒涌进来的士兵,一边往外冲。
              “宗井大人,您没受伤吧?我们这就调集人马去追!”
              “不必追了,该走的迟早要走,该留的自然会留。”宗井淡然道,“土方十四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IP属地:山东250楼2017-11-21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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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黏腻的血色裹着土方的手掌,束缚着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银发少年就这样抓着他,一手握着冰凤,斩着拦路之人,带他出了城。
                “松手。”土方道。
                银发少年目光朝前,语气强硬地道:“我带你离开这。”
                “我是不会走的。”
                银发少年似是铁了心,丝毫不因这句话产生半分动摇,手掌抓得更紧了,“从今天起,除了跟着我,你哪都不能去。”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银发回过头来,大声吼道。
                土方愣住,他忽然记起这个情急之下许的承诺,在这个家伙奄奄一息的时候,在那个战场上。
                看到土方的神情,银发少年便确定这个诺言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真的许了,这让他更坚定了自己要带他走的决定。
                “说了就要做到。”银发少年拽着土方再次迈步,接着,他忽然觉得左手一麻,回身的瞬间,土方以极快的动作将几根银针分别刺在他的右手、双腿。
                刀“当”的一声落地,“你……”一个字刚刚吐出,土方最后一针刺在了他的喉部,银发少年被封了声音,他只能用眼睛狠狠瞪着对方。
                “对不起。”土方看着他,“道歉什么的,廉价又拙劣,但我还是想对你说那三个字,因为我不能跟你走,因为下午对你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还因为……我没有机会跟你成为知己了。”
                “……”
                拔出方才刺出去的银针,土方道:“你跟你的同伴都不会有事,穴道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解开,到时候,你就走吧,不要再来找我,那个承诺,当是我这辈子欠你的。”
                说完,土方托起银发少年的左手,用针朝那掌心某处一扎,接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纱布,一圈圈,仔细地缠,最后在手背处系了一个结。“刚才那一针只能暂时止血,回去后记得上药,这几天别碰水,感染了会很麻烦。”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此刻的话语却是温柔极了,银发少年看着对方说话时的一神一色,动弹不得,一个字也说不出,眉头痛苦得凝在一起。
                “人一辈子总要做出选择,我五年前选择了学医这条路,哪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也从未后悔过,到死都会坚持下去。”土方认真道,“你曾说道义早已选择了你,可若是我们主动去选,也注定会选择这条路吧,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所以才能相互认同,成为朋友。”
                说到这里,土方忽而有些感慨,沉了口气,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银发少年失了戾气,他咬紧牙齿,发出“嗑嗑”的响音,不断变幻着嘴型,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家伙几近抓狂的样子,土方融化了脸上的冰冷,冲着对方,微微弯起嘴角,苦的,涩的,却是真正的笑。
                弯腰拾刀,土方再抬起头的时候,笑容不复,他迈出步子,转身离去。
                看着土方的背影,银发少年张着嘴,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他用力,表情狰狞,牙齿开到最大,口水滴了下来。
                “我……”该死,该死!“我……”
                嘴唇翕动,他朝着远方喊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十四!”
                无声的告白,随风而逝。


                IP属地:山东251楼2017-11-21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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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提着刀往别苑的方向走,土方要回去换身衣服,进了院子,土方将大门一关,背部倚靠在了门上,“当”一声响音,刀掉在了地上。
                  “嗬……嗬……”
                  像是脱力一般,土方几近瘫倒,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紧贴着门的脊背。
                  今天的种种景象依次在脑中掠过,山谷的拥抱,帘内的误会,愤怒的质问,寝殿的抉择,城外的永别,整整一天,他考虑的事比过去一年考虑的还要多。
                  那个家伙走了,平平安安地走了,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抬起右掌,血腥味钻入鼻子,不久之前,那个家伙用满是血的手掌紧紧握住这只手。
                  右掌落下,脑袋低垂,左手捂住眼睛,略显痛苦的声音自黑夜中响起。
                  “我这是怎么了……”
                  ……
                  土方捧着刀,单膝跪在宗井的寝殿内。
                  “大人,臣下回来复命。”
                  “你果然没叫本主失望,从现在起,冰凤是你的了。”
                  “臣下配不上这把刀,请大人收回。”
                  “这是赐,不是赏,除了接受,你没有第二种选择。过两日下元祭典,万民同庆,本主要全城巡游,你同去,到时将冰凤佩带在身上。”
                  “是,臣下告退。”
                  “药司卿。”宗井斜倚在床上,看着地上之人道,“刮痧刮了一半,半途而废不好吧。”
                  “臣下失职。”土方来到床边弯身跪坐,拾起床沿的墨色玉佩,继续未完成的事。
                  宗井仔细瞧着土方的眉眼,微微勾起笑意,碍事的人不在了,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属于自己?在宗井收过的男宠之中,性子倔的也是有的,可那些个孩子一旦柔情细语哄了,慢慢毛也就捋顺了。可是这个人,却不太一样,他就像一块千年寒冰,若不是地狱火焰,是无法将其融化的。
                  “累么?”宗井试着讲些关切的话。
                  “臣下不累。”
                  “以后若没有旁人在,可免去敬称,以‘你我’相称如何?”
                  “臣下不敢。”
                  “说‘你’试试,土方……”宗井一把握住土方的手腕。


                  IP属地:山东258楼2017-11-24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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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方停了动作,也不去看眼前的男人,只淡淡说道:“大人有话要说?”
                    “你不怕?”
                    “怕什么,怕您吃了我?土方十四郎敢回来,便不怕,也不在乎。”
                    “本主在想,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土方淡然道:“臣下没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宗井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刚刚才让本主饶了你喜欢的男人,如今却在这说自己没有断袖之癖?”
                    我喜欢的男人……听到这个稍显陌生的代称,土方稍稍有些发愣。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一副失了心头所爱、生无可恋的表情,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你喜欢的是男人,就算你否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臣下与那人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请大人不要戏弄臣下!”土方的表情开始冷厉起来。
                    “清白?”宗井冷冷笑了一声,“两个男人牵着手在城里肆无忌惮地走,你觉得清白么,如果这是你所谓的友情,那你们的友情未免太过暧昧了些,你在自欺欺人啊,药司卿。”
                    “……”土方有些懵,对于这些话,他竟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既然你并不反感与同性亲近,本主就与你说说肺腑之言。”宗井稍稍靠近,握住对方腕部的手加重了力道,“至今还从没有一个人让本主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去等,你是唯一的一个,我一定要得到你,不管等多久。”
                    “那就请大人赐死臣下。”土方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意思。”
                    “如果大人想得到臣下的心,您不妨立刻下杀令,那样您就可以立刻挖出臣下的心脏,何须等呢?”
                    沉默片刻,宗井便是笑了起来,“呵呵呵,药司卿,本主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对本主称臣,却从不降低自己,你有尊严,有胆识,不要以为是你这身皮在作孽,要怨就怨你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我会等你把心交出来,到时候,你就是这整个藩郡的主人。”说完,宗井松了手。
                    土方起身,弯腰行礼道:“若无他事,臣下告退。”
                    宗井笑道:“去吧,晚上做个好梦。”
                    拾起冰凤,土方拎着药箱,出了寝殿。
                    回去的路上,土方的脑中不断响着宗井的那番话。
                    他自以为跟那个家伙的相处清清白白。其实,他心里确实隐隐有种道不清的微妙感觉,疏离便觉得刻意,亲密又觉得在意,那绝非正常的友情,是了,就是那个词,暧昧。他与那个家伙的相处方式确实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暧昧,而且是自己默许了的。
                    从做木刀开始,接着是稻北城一行,比试剑道,一起喝酒,为木刀取名,一生之诺,生日,采药,拥抱,争吵,断刀,牵手,诀别……
                    清清白白,呵,怕是连自己都不信吧。
                    男人间的友情一旦暧昧,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难以想象。
                    尽管男风在这个国家并不少见,可土方从未将之联系到自己身上,他虽有“男宠”的称谓,却不曾堕落,纵使将来可能深陷泥潭,他也不会失了灵魂,因为他是黑色,任何污浊都无法弄脏他。
                    若是沾染上白色呢?
                    土方驻了足,脑中浮现出的这句话让他怔住,他总觉得这句问话是从别处听来的,却又想不起来了,是那个家伙问的?什么时候问的?
                    沾染上白色……幸好,还没,就算有,也是朋友间相互影响所致。那家伙已经走了,不会再见面了,就算是至交,也怕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忘吧。
                    别去想了。


                    IP属地:山东259楼2017-11-24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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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别苑,土方将冰凤收进藏刀匣里,然后躺到了床上,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再也支撑不住。
                      闭上眼睛,很快便没了知觉。不一会儿,土方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到了高处,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空,还没等土方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黑影遮住了视线,自上而下,慢慢靠近自己的脸,接着唇角便多了一个湿漉漉的柔软触感。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那是谁在亲吻自己。
                      “土方……喜欢……”
                      “!”土方猛地惊醒,“嗬……嗬……”
                      下意识地捂住双唇,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又会做那个梦?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太真实了,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个家伙亲吻自己,还跟自己表白,平白无故做这种梦,究竟是……难道说……
                      喜欢,不,怎么会对那个家伙抱有那种感情,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抱有那种感情?
                      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涌上零星的碎片,无数声音在耳畔响起。
                      “先生,有喜欢的人了?”
                      “十四郎君,有喜欢的人了吧?”
                      “你刚刚才让本主饶了你喜欢的男人,如今却在这说自己没有断袖之癖?”
                      “你喜欢的是男人,就算你否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喜欢……喜欢……”
                      到最后,脑海里只剩下某个家伙的声音,不停对自己讲着“喜欢”两个字,像是在耳边呢喃一般。
                      别再想了,别再想了!他喜欢的不是你!
                      土方猛地坐起了身,以五指紧扣住自己的额头,大拇指和小拇指分别按着两侧的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
                      “土方十四郎,你听好了。”他对自己说,“那家伙有心上人了,而你,没有断袖之癖!”
                      立刻下床,土方去拿架子上的木刀,跑去院子里开始挥刀,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土方不明白,这一天为何这么的漫长。


                      IP属地:山东260楼2017-11-24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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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方大人,藩主请您去一趟后殿。”
                        “什么事,藩主的病情恶化了?”
                        “小的听说是来了个什么人,要您去见见。”
                        “我知道了。”土方收了刀,准备沐浴更衣。
                        土方有些疑惑,见一个人,会是什么人呢?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刚出房间,土方便是一个不稳,手掌立刻扶上门框。一天劳累、一夜没睡的后遗症终是显现了出来。摸出银针,土方往手臂上扎了两针,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出了门。
                        来到庄园,刚迈进后殿,土方便看到一个背影立于殿中央,有些陌生,那人着一身红袍,即使隔着这般距离、只瞥一眼那人身影,土方便嗅到了傲慢的气息。
                        土方走上前,在那人几步之外停住,对帘幕内的男人行了一礼,道:“臣下土方十四郎拜见大人。”
                        “药司卿,你来得正好,本主与这位先生正说起你。”
                        土方稍稍愣了一下。
                        “师兄,还记得在下么?”
                        撇过头去,土方看到了一张似是熟悉的脸,却又一时认不得,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并无这号“妖艳”的人物。
                        眉毛细若柳叶,眼角微微上挑,嘴唇蒙了一层殷红之色,身上红袍绣着金线芍药,这等魅惑装束,若是没亲眼一瞧,绝不相信是出自一男子之身。
                        他管自己叫“师兄”,难道是师父后来收的徒弟?
                        “你是……”土方疑惑道。
                        “过了这么多年,师兄不记得也是自然,三柳弥,家师毒郎君是蝉镜先生的师弟,四年前我随家师拜访蝉镜先生时,师兄在修行针灸术,连同在下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不过在下对师兄的印象极深,家师夸你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医术奇才,当时在下很是不服。虽说你我不同师,却属同门,当算得师兄弟,听说你来安中藩高就,师弟我特地来……”说到这里,三柳顿了一下,“讨教”二字含于口中不吐,斟酌后便特意换了个词道,“探望。”
                        听对方这么说,土方这才有了些印象,那个时候却是有位脾气古怪的师叔带着名少年前来探望师父,他隐约记得那少年是个清秀玲珑之人,想不到几年过去,竟像是换了层皮骨。
                        “师兄脸色苍白,眼周发青,昨晚睡得不好么?”
                        “……”土方此刻的脑袋昏昏沉沉,脑袋里仍旧充塞了昨日之事,对于三柳的问话,他半晌都没作答。
                        这时,卧于帘幕后的宗井开口道:“药司卿昨夜为本主诊症,忙到很晚,疲累是自然的,三柳君不妨改日再与他叙旧。”
                        三柳道:“既然宗井大人这么说了,末下怎会不从。”
                        土方略显虚弱地道:“大人,臣下身体不适,请求告退。”
                        宗井轻挥扇子道:“回去好好休息,药司卿,这身边少了你,本主连病都好得慢了。”
                        稍稍行了一礼,土方稳住略微摇晃的身体,一步步朝外走,走到门口之时,身后响起谈话之声。
                        “三柳君可愿在我安中藩为官?日后你们师兄弟也好有个帮衬。”
                        “臣下愿服侍大人。”三柳爽快道,“不知大人给臣下安排的职位是……”
                        后面的话,土方便听不清了,他下意识地往出庄园的方向走,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前往藏书楼。
                        不能回去休息,不然还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眼下,他必须去做一件要紧事——寻一样东西,一样能帮他解除困境的东西。


                        IP属地:山东261楼2017-11-24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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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土方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地翻着,这儿的医学资料虽说不少,却也已经被他阅了大半,所以什么资料放在哪,他知道个十之八九。
                          所有病症中,属心病最难调理,大部分心病都不在药石的管辖范围,只能寻心药医治,而心药却往往难以得到,可能是一件物,一件事,一个人。可以说,在非战争时期,因心病而死的人要远远超过其他病症。
                          土方如今便是那寻不到心药的患者之一,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有效的方子,将尚未根深的心魔除去,他知道自己病得还不算太重。
                          断袖之癖,他一定要找到医断袖之癖的方子!
                          土方翻着最角落的一个落满灰尘的柜子,里面都是些旧卷,泛着暗黄,他一边翻一边于心底浮上一丝恐惧,若是找不到该如何,这种心病会将他搅得精神崩溃。
                          “这个是……”土方翻到一本封皮稍显破碎的笔记,上面写着“心症随笔”四字。
                          作者是无名药师,他曾听师父说,这个人是几十年前一个怪医,只医别人不会医的病,因为医治方法怪异而被医学界排斥在外。
                          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各种精神疾病的方子,魇症、痴傻症、离魂症、恋物癖……等等的心理怪症在这里都能找到。土方翻了十几页,终于寻到“断袖之癖”四字,像是寻到救星一般,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许久都无法理解。
                          『断袖之癖,恋慕同性也,此乃正常心理,无需医治。』
                          这个症状在那位前辈那里竟然被看作正常,可若是正常,他又何须记载在上面,如此刻意的行为,好像是在强调自己对这一症状的认同。
                          虽然土方多少猜到那个无名药师这么做的原因,但他无暇去管别人。往下看去,竟是一段描写断袖好处的内容,土方摇摇头,看来这本笔记十有八九是那位前辈的随意戏作,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正要合上的时候,目光蓦地瞥了一眼最下面一行,几个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若初期症状,可尝试妄思症医治之法。』
                          看到这句话后,土方忽又燃起一线希望,初期症状,不正是自己这种情况么?虽说未必真的有效,但他想医好的念头太过强烈,他忍不住翻到了那一页。
                          『妄思症,症状为思绪混乱、心神不宁,日夜胡思乱想无法抑制,可用忘忧散调理。忘忧散配方:寒蝉翼七钱,七霜草五钱,黑茯苓三钱,绝情花一钱,取深井水于夜间子时熬制,服用后即刻入睡,醒后见效。』
                          断袖属欲*火,而这几味药都属阴寒之物,再加上深井水,子时熬制,这至阴之药对付那欲*火是符合医理的。一定没问题,他合上笔记,放回柜子,急匆匆出了阁楼,他要在今夜子时之前寻到那几味药。


                          IP属地:山东271楼2017-11-28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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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土方将准备好的药材和深井水一起放入药锅内,精心熬制。半个时辰后,他端起药汤,毫不犹豫地饮下,接着躺到床上。
                            等到再次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他还是从前那个心如止水的医者,土方如此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一天未眠,他很快便失去意识。
                            “土方君觉得自己的灵魂……会被我征服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土方君的笑容……”
                            “可是有想要守护你的人啊!”
                            “如果能天天吃到土方君煮的东西就好了。”
                            “土方君的生日……可以告诉我么?”
                            “土方君给了我全部,我只好把自己送给你了。”
                            “我很喜欢听你讲话。”
                            “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我带你离开这。”
                            “从今天起,除了跟着我,你哪都不能去。”
                            “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
                            耳边依次响起这些声音,土方记得清清楚楚,那家伙说的每一句话,都入了他的心。
                            额上不断冒着汗珠,土方皱紧眉头,手指紧抓着床单,似是又开始了什么揪心的梦境。
                            “我有个喜欢的人。”
                            “喜欢他,喜欢得快要发疯了。”
                            “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
                            “!”土方猛地惊醒,浴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一边不停喘着一边按住了胸口的位置,那儿一下下跳着,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异常清晰。
                            那东西,竟比药还厉害?
                            一只手掌捂住额头,该死,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明明是初期症状啊,明明可以医好的!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土方急忙下床,连夜赶往庄园,门口的守卫见他半夜匆匆过来并未过多盘问,因为“男宠”夜里出入庄园,着实再正常不过。
                            一路往藏书楼的最里面去,土方找到最里面的柜子,拿出那本笔记,翻到“妄思症”那一页,再次对照药方,没看到有什么记错的地方。他将那一页从头到尾开始读,担心之前遗漏掉什么重要的内容,读到最后一个字也没发现异常,直到他翻了一页……
                            『忘忧散于相思病患者无效。』
                            倚靠在了墙上,他慢慢滑下身去,坐在了地上。
                            “相思病,呵呵……”土方无奈而癫痴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相思病,呵呵呵,原来,我是那样看待那个家伙的,原来……”
                            难道在意那个家伙也错了吗?为什么非要跟那种感情扯上关系!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土方痛苦着抓着欲裂的脑袋,“对朋友抱有那种感情不是太肮脏了吗!”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面对那个家伙,靠近不是,疏离也不是;怪不得会对那家伙讲的暧昧字眼那样敏感;怪不得知道那家伙有喜欢的人,会觉得嫉妒;怪不得那家伙走了之后,会这样痛苦。
                            “原来如此。”他自嘲道,“土方十四郎,你是全天下最*蠢*的男人。”
                            土方坐在藏书楼的地板上,坐了许久,直到灯里的油燃尽。黎明时分,他起身,走出阁楼,仰头望着深黑夜空中寥寥几颗星。
                            这时,他忽而想到什么,即刻迈出步子,前往庄园最后面的侍院。


                            IP属地:山东275楼2017-11-28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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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门人冲他行了一礼,道:“不知土方大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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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稍等。”
                              不一会儿,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厮被领了出来,土方一见那人便拽着其衣服道:“断刀,断掉的木刀在哪?”
                              那小厮哪见过这阵势,三魂吓掉了七魄,哆哆嗦嗦地道:“土,土方大人,什,什么断刀?”
                              “前天夜里,藩主寝殿门口,地上有被斩断的木刀碎片,怎么可能没有!”
                              “那个刀……”小厮支支吾吾道,“小的清理了之后,丢到垃圾车,垃圾车被运到城西北的茅屋,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
                              听到这里,土方立刻往马厩的方向跑,逮着最外面的一匹,踩上马镫子利落地跨了上去,往安中城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土方下了马,立刻钻进了茅屋,里面堆满了垃圾,全城**都会倒在这儿,清洁工两天来这里清一次,挑拣些有用之物,没用的则运到城外空地焚烧。
                              发霉的味道、馊臭的味道、腐坏的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令人作呕。
                              发乌变黑的剩菜烂叶爬着蟑螂,长满霉斑的破布旧衣插缝塞着,生着尖刺的破烂家具胡乱堆放,扯得稀烂的纸屑碎物满目都是……星光昏暗,土方只能一样一样拣出来,往外丢,先是蹲着,接着单膝跪地,最后干脆双腿都跪在了垃圾上,一边爬,一边翻。
                              “喂,你干什么的!”外面有个声音道,“我还要干活呢,你跑这捣什么乱?”
                              土方从怀里摸出钱袋,丢到了外面,那人拾起来,一边摇着脑袋一边疑惑不解地道:“疯子。”
                              污垢塞满指甲缝,钻进掌心的纹路,锐物棱角把手掌划得血肉斑斓,洁净曾是他的信守,可如今已被心中的恐惧敲得粉碎,他怕极了,他怕再也寻不到那样东西。
                              黎明悄然而逝,视野开始清晰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屋子,一团还未被完全污染的破棉絮下面,映出“星碎”二字。
                              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土方将周围的脏物仔细清理掉,两截断刃安静地躺在地上,他小心翼翼拾起,像是虔诚的教徒一般捧着,慢慢蜷起手指。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迄今为止所有的混乱、恐惧和彷徨统统寻到了源头,不再迷茫,不再不安,不再犹疑。
                              原来,这就是答案。
                              ……
                              回到别苑,来到水池边,土方用沾满血的手开始刨土,许久之后,便挖好一个小型沟壑。
                              握了一路的刀身染上一层新鲜的红色,与已经干涸的暗红交融在了一起,土方将那残躯放入土中,填土,埋起,然后将自己那柄无名刀插在隆起的土丘旁。
                              “一把星碎,一把无名,好像我俩的孩子一样。”
                              他记得那个家伙是这么说的。当时,他没有否认。
                              “对不起,孩子。”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没能保护好你。”


                              IP属地:山东276楼2017-11-28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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