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前。
海岸山谷外的碎石滩。美丽的红发女孩正在悠闲地散着步。不时变向的微风吹拂着她腰间的绸带,碧绿色的裙袂沙沙作响。白夜熹微的光芒照耀着宁静的湾流,细浪吞吐着深色的砂砾,泛出雪白的泡沫。
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上,漂浮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浮冰,宛如一群沉眠的白鲸。
“乘着逝水如斯的六万多个日夜,你终于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孤独是对有罪者的惩罚,而这无疑是命运最珍贵的赦免,我心爱的妹妹……我必当竭尽所能陪伴在你左右,正如我立下的承诺,只是有许多话,我竟无法当面与你诉说。”
“傻瓜。”
女孩心生感慨,倒腾着随手拾来的小卵石,瞥向近旁的海面。说真的,有许多话她也无法当面与那个人诉说——就好比独自咀嚼她曾为她写过的信,可是……
荒凉孤寂的碎石海岸不比她们居住的冰湖更有生机,所到之处甚至没有一根色泽鲜丽的海草。但和熟悉许久的冰湖风景不同,没有大块大块、层层叠叠的云朵,海湾的天空上方几抹卷云自海平线一划而过,链接着身后遥远的雪山。
那是上帝宝座守护者的羽翼。冰蓝的天宇和浩渺的大地相互倒映着纯净的影子,像极了某人的眼睛,她比赛拉弗更美。
“一百七十四年光阴过去了,一百七十四年。当孤独与幻梦终焉,我终于等到了,然而……越界的渴望必须被克制,诱向悲惨结局的选项必须被规避,‘闷住的火焰燃烧得最是猛烈’,诗人奥维德曾谆谆告诫。一支蜡烛,在接火给另一支蜡烛时会失去光亮吗?小小的一匙舀起会枯了沧海吗?区区话语,寥寥数言,又怎能描述这凡人不可承受的喜悦与悲哀,我最爱的安娜!生命之中已不是第一次,你离我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
傻瓜……
安娜不禁仰头长叹,鹅卵石在手中相互叩击。一下,两下,三下。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飘散。
“我原以为时间已悄然改变所有,自己早已能洞悉尘世,掌控命途,至少能在再面对你的时候不乏确乎值得依赖的自信。但是,当我循着历史的织锦,真正看到你此世面容的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我败给了恐惧,我永远的敌人。
“我希望你能想起我,我害怕你会想起我。你会记得曾经吗?你会因为我而再一次受伤吗?你会因此而怨恨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那足以冻结万物扭转乾坤的力量,在你面前依旧无能为力?还是上帝在借此告诉我,你才是我们之中拥有魔法的那个,总能使我相形见绌,无计可施?……”
丢石头游戏向来十分有趣,周围四散的冰块则无疑是极好的靶子。红发女孩瞄准其中一块倒霉鬼,仿佛它才是导致艾莎的自我怀疑自我封闭自我严惩的罪魁祸首似的;一腔怒气化作令人咋舌的力道掷向目标,以至于击中冰块的鹅卵石打着飞旋消失在数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