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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周年征文】最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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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大葛猴!
我是暗搓搓地在征文结束之前跑出来分母的辣鸡写手!
因为出于各种原因或许不能当天完结!但是我先出来占个坑233333【脸呢!
我会尽快24小时内完结的!
hummmm主题的话大概是【窗台那束花】?可是写着写着感觉就是混杂乱炖了【喂】
不管怎样我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IP属地:广东1楼2017-08-30 23:08回复
    *架空历史
    *西方战争
    *所有设定纯属作者瞎掰扯
    *请勿考究
    *感谢
    ……先说一句我觉得这个题材大概会被和谐得很惨,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逃】


    IP属地:广东2楼2017-08-30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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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联邦十年国庆,在历时八年的修建后,战争纪念公园终于在欧兰德联邦首都世兹堡正式开园。
      纪念公园正中心是一片名为安息之地的绿地,环抱着中间矗立着的慰灵碑,碑上写着:十一年三国战争中死去的所有生命,最终在和平中安眠。


      IP属地:广东3楼2017-08-30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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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苏里尔的湖。
        ——那是一片怎样让人难忘的景色呢,似是无垠的澄澈湖水衔接着碧蓝的天空。
        他自一片无边的混沌中睁开眼,那双精致又清澈如同造物主偏爱的碧色瞳孔就这样如同窗外的天光笔直地从瞳孔撞进他的脑海里,空气中细小的沉浮点点凝聚成久违的故乡的景色,恍惚间已经无法判断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素净的天花板,明亮的房间,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属于新鲜花朵的味道,——感官里的一切都太过令人安心。渐渐清晰的思绪里,眼前的陌生少女温柔的眉眼弯成一个弧度,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诶,你醒啦。”
        ——金色阳光摇曳着缓慢地在湖面拖出细长的尾巴,在风中漾开细碎柔软的粼光。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要坐起身,然而刚刚动了动脖子,牵扯起的肌肉到了肩膀处却猝不及防地传来深刻的钝痛,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声。
        “诶,不要动——”脖颈被托住,小心地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少女神色紧张,嗓音却温柔地带着安抚的意味,“你肩膀的伤口才刚刚缝合,很容易开裂的。”
        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被禁锢,只能用一个病患的身份躺在床上用目光追随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动作,看她勤劳地出入房间,叮叮当当地摆好餐具,拧干了毛巾,在一室的阳光里朝自己靠近。
        干净的湿毛巾有一种清爽的凉意,拂去脸上的低烧后的黏腻感非常舒服,他顺着微凉的触觉把视线上移,沿着衣袖看到少女脸颊柔和的下颔曲线和微微抿成一线的薄唇,那双碧色的瞳孔目光专注。
        “你……”一张口喉咙仿佛被火灼烧过的疼痛,他皱起眉,却警惕地对上她的视线不肯移动半分。
        “你受了伤,我救了你。”少女眨了眨眼睛停下了动作,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疑惑,她伸出双手举到半空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碧色瞳孔里一片坦荡,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恶意。”
        笑容里的善意太明显,那双眼睛里的蓝色太过清澈,他不自然地别开眼,目光落到自己被绷带包扎好的肩膀和腹部后微微一愣,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脑袋里仿佛被翻搅过的疼痛,过了很久才迟钝地从杂乱的记忆里找出来自己遇险受伤的模糊印象。
        “……谢谢。”很久之后他缓慢地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嗯。”少女点点头笑起来,秀气的脸上露出一股鲜花般明艳的活力,“我是莲音.斯利菲尔,大家都叫我莲音。”
        “……艾克利普斯。”他直视莲音的眼睛,试图让表情温和一些,“我叫艾克利普斯。”


        IP属地:广东4楼2017-08-30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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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我先占个坑!
          全文字数大概在2W+……因为各种惨剧……现在我去码字了!
          24小时内会完结的!我们回见!


          IP属地:广东5楼2017-08-30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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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怕太太插旗_(•̀ω•́ 」∠)_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8-31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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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葛猴!我来了!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8-31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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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我的辣鸡网很慢,感谢你们的体谅!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9-01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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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布兰加恩的气候,比起任何艾克利普斯认所熟悉的地方都要温暖湿润得多。
                  这大概不是一件好事,这种气候下的雨季既漫长又黏腻,如同陷在烂泥地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各种软体动物蠕动着滑溜溜的躯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爬行痕迹的粘液。
                  何况浓重的潮气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往骨头里钻,连绷带摸起来都有种黏腻的潮气,底下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受到影响的似乎还有莲音。
                  三天前的早上他听见从楼下传来的声音,似乎正在懊恼自己忘记密封结果面包发了霉。
                  昨天是因为泥水溅上了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导致了她一整天的心情低落。
                  而今天她在更换纱布时随口抱怨道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拥抱过太阳的枕头睡起来就像枕在了青苔上。这个形容直白得近乎粗鲁,说完连莲音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佛从不知道自己还能作出这样的形容,反应过来皱起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很快,但艾克利普斯还是捕捉到了。
                  “苏里尔也会这样下雨吗?”他听到她这样提问道。
                  苏里尔是位于蒙罗哈施帝国的一个沿海城市,离布兰加恩能有十万八千里远,那里是艾克利普斯的家乡。
                  “会的。不过苏里尔的雨季在冬天,有时候雨下着下着会变成雪。”虽然知道对方正在转移话题,但他还是很配合地没有拆穿。
                  “诶?冬天?那会有很厚的雪吗?就是那种能够扑进去打滚的大雪!”
                  莲音作为土生土长的布兰加恩居民,对除了布兰佳恩外的一切地方都显示出了巨大的热情。她提问的时候一双眼睛会微微弯起,瞳孔因为兴奋而微微放大,脸部的肌肉从两边嘴角向上提起,延绵至下眼睑隆起好看的形状,像是发挥着毫无根据的想象力自顾自地已经描绘了一遍奇妙的仙境,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但他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他遗憾地摇摇头,“那里的冬天并不很冷,雪后会留下一层薄薄的积雪,但是通常两三天就化了。”
                  每天的例行换药时间,他们总会有这样短暂的交谈。起初是莲音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而起的话题,但她很快发现这位看似难以相处的伤患其实只是一个寡言的绅士。他的话不多,却总是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如同一块通体漆黑的温泉石,看起来冰冷坚硬,然而触感温润还带着暖洋洋的温度。
                  这可能是布兰加恩漫长的雨季里为数不多能令人心情愉快的时候了。
                  作为镇上最有名的药剂师的女儿,莲音处理外伤的动作干净利落。她快速又细致地给他腹部的伤口更换完纱布后,重新给他的肩膀固定绷带。她的脑袋凑得很近,一转头就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擦过鼻尖的长发带着一股精心的香气,花,或是某种水果,他别过脸,等她完成了最后的包扎,检查之后抬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伤口愈合的很好哦。”她这样笑着说。
                  腹部的伤口并不深,只是肩膀被子弹穿透的伤口比较棘手,因为被莲音发现时艾克利普斯已经在倒在郊外昏迷不醒,伤口被暴雨冲刷了一夜。她总是担心处理不当引起伤口发炎,因此强硬地要求对方尽可能地卧床静养,但这一个多月的精心护理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嗯。”艾克利普斯点点头,“谢谢。”
                  “好起来真是太好了呀。”莲音站起来,飘逸的裙摆划过一道柔美的曲线,她长发披在身后,发尾稍稍打着卷,她收拾好了药箱器械走到房间的窗口,逆光的身影周围镀着一层毛茸茸的边,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声音带着一贯明亮的笑意还有少见的欣喜,她回头指向窗外,低垂的大片乌云中裂出无数金色缝隙,随着风缓慢扩散,“艾克利普斯!我看到阳光了!”
                  四月,布兰加恩漫长的雨季终于要过去了。
                  温暖的阳光同澄澈的蓝天再度降临了这个地方。
                  这是奥塔特联合王国靠近蒙罗哈施帝国的一个边境小城,外贸商业繁荣,却碍于地形——它的西部边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山脉——没有发展成大城市,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热闹。
                  这个小城的东部是一片繁华集市,老斯利菲尔的药店就开在东南面的角落,狭长的店面连招牌都是小小的,很是不起眼。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这个小城中最出名的药店,自从托尔斯.斯利菲尔过世之后,药店就由他引以为傲的徒弟布莱德.奥纳多和他的女儿莲音.斯利菲尔一起打理。
                  白天的药堂总是总是弥漫着一股滚烫的药味。客人们坐在房子两边的椅子上,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布莱德在后面的工作间问诊开药,他的妹妹阿尔泰莎坐在药柜前咚咚地捣药,莲音站在柜台前整理药剂和交待医嘱。一切显得忙碌而有序。
                  艾克利普斯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最近的换季总是容易引发过敏和感冒,前来药店的居民一下多了起来,暴涨的工作量与平日里懒散清闲的样子截然相反,店主和她的店员们索性一整天都泡在了药店里。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听见门角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声响,年轻的女店主正从柜台上倾着身跟前面的老妇人轻声说着什么,听见动静后侧了侧脸,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他对她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无声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店面。
                  他腹部的伤口在十天前拆了绷带,已经完全不影响行走了,只除了肩膀还需要调养外,一切都非常好。他穿着亚麻衬衣和黑色裤子,身材高瘦而挺拔,一头柔软的紫发,衬着一双深邃明亮的蓝色瞳孔,尽管坐在角落,但看起来依然显眼极了。
                  店里开着广播,正放着不知名的轻快民谣,音量不大,居民们的窃窃私语夹在中间,他们在讨论天气、讨论食物、讨论有的没的,然后讨论他——这真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张脸庞仿佛是得到了天使的亲吻,瞧他的鼻子,噢,这真是太幸运了。——但那是一个途经沃士华前往王都进行贸易,却被从北部鹿比特战乱流窜的强盗洗劫一空还险些丢了命的,可怜的蒙罗哈施边境商人,噢,这真不幸。——鹿比特的强盗们不会到布兰加恩来吧,不,我听说他们被盟军抓住啦。也是可怜人,若不是因为鹿比特战乱也不至于做强盗。——唉,听说赛奥莱的难民都往西逃去了,可苏林的城主却关闭城门拒不接受。
                  广播带着些许电流的沙沙声,哼唱的歌词被吞掉不少,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到了结尾随着伴奏戛然而止。一阵短暂的空白后,人声重新响起,却是午间的新闻播报,依然是断断续续的状态,跳过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后轮到最新的战况短报。
                  “昨日夜间密西加沙率先发动进攻……蒙罗哈施作为友盟已向北部增员……目前鹿比特地区仍处于武力对峙状态……”
                  整个空间仿佛随着渐小的人声一同按下了暂停键,突如其来的静默之间只有阿尔泰莎 挥舞着捣锤撞击着药臼的声音分外清晰。
                  他听到有人低低地叹息了一句,“哎,这世道啊。”
                  这不是一个好世道。
                  上位者醉心权势,底层平民苦苦挣扎,一边眼高于顶,一边走投无路。
                  从两年前与奥塔特王国西北部接壤的密西加沙帝国单方面撕毁了三国签订的《和平条约》、进犯王国西部边境的赛奥莱城开始,这个看似和平的世道似乎已经是个注定的滑坡。
                  到现在赛奥莱的难民向王国内陆流去,鹿比特地区局势尚未明朗,哪怕蒙奥两国结盟后国内一片欢欣鼓舞,也只是一层粗糙的遮掩,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但至少现在,一切都还很平静。


                  IP属地:广东9楼2017-09-01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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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远方的战事仿佛只是醒来后无法完整回想起来的一个梦,在短暂即时的交谈后重新被搁置。
                    阳光依然毫无察觉地轻吻着这片土地。
                    面包铺过了六点摆出的面包都会折价。旧货摊还是静静地摆着许多说不出名字的杂货。小餐馆会传来晚餐的人们愉悦的餐具碰撞的声音。
                    人们还是在微笑着,生活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山坡上依然生机勃勃,当春天走到尾巴的时候,有了细小的变化。原本绿油油的山坡零星地开始冒出点点柔嫩的蓝色。
                    “这是‘望星桐’!”抛弃了午睡的莲音兴高采烈地向他介绍,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很特别对不对!这是我们布兰加恩独有的花!”
                    “你不要转移话题。”他无情地打断,“这不是你抛下布莱德和阿尔泰莎躲在这里偷懒的理由。”
                    “诶你不要这样嘛。”她扁着嘴耍赖,转而继续岔开话题,“我跟你说哦,这个山坡的名字叫‘乌拉诺斯’,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其实完全算不得秘密,艾克利普斯想,她对这个山坡表现出的喜爱已经人尽皆知了。
                    尤其是像这样天气晴朗的午后,莲音总会到这个山坡上来。
                    早在过去的半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在阿尔泰莎愤怒的咆哮中,轻车熟路地来到这个近郊的山坡,把正蜷缩在树下偷懒睡午觉的莲音提回药店。
                    “要是在镇上找不到莲音啊,只要到郊外的山坡就能找到她了。” 从配药室里出来的布莱德摘下口罩,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她站在树荫下,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脸上晃动,浮现出奇妙的光影,她眯着眼睛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坐在大树的凸起的树根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来这里看看风景,吹吹风,整个人都会精神起来啦。”。
                    “唔,那要是心情好的时候呢。”他随意地附和道。
                    “额……那再看一眼!吹吹风!心情就会更好了!”她呆滞了一下立马理直气壮地回答。
                    艾克利普斯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那颗她经常倚着睡觉的大树,望星桐的花朵将山坡染成一片神奇的蓝色,从最高处向东眺望,可以看到西面不远处的城镇集市,阳光沿着起伏的屋脊倾撒,闪烁着一条细小而明亮的线,衔接过布兰加恩高低各异的房子的一片绿色森林,舒展成一片熠熠生辉的深绿色。而微风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拂过,掠过他的额发后缓缓带起莲音系在脑后的长发。
                    “嘿嘿,景色不错吧?”莲音突然开口,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最近总想着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我……我很害怕广播传来不好的消息。”
                    最近的鹿比特的局势剑拔弩张,双方的武力冲突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结局如何似乎很快就能显出谜底。虽然广播里总在竭尽全力地粉饰太平,但敏感的人都能从中嗅到端倪。
                    “……艾克利普斯,我啊,还不想改变呢。”莲音低下头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呢喃,“无论是布兰加恩也好,药店也好,乌拉诺斯山坡也好……或者别的也好,我……我舍不得。”
                    “我明白。”他的语气并不很严肃,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他反问道,“那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了,你要怎么办呢,莲音?”
                    “我……”莲音顿了顿,她低着头,“我不知道。”
                    阳光到了午后最炎热的阶段,话题仿佛已经到了结尾,艾克利普斯都已经打算放弃探究她的想法的时候。他听到莲音缓慢,但是很坚定的声音。
                    “我想做点事情……可能我的力量太小了,但是我还是想做点事情。”她缓慢地组织语言,“如果我是士兵,那么我应该拿起武器,但我不是,我只会一点浅薄的药理,那我想我应该能做一名医疗护理,尽我所能,把这些挡在平民前面的英雄拉回来……没错我可能很弱小,但他们也未必一开始就这样强大,这是我的国家,自我出生起它就给了我庇护,假如每个人都选择后退,那才是真的无路可退。”
                    “我想力量不禁意味着抵抗,还意味着守护吧。” 他看着她抬起眼睛,对上自己的视线,那双眼睛和漫山遍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望星桐一样,目光温和,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假如战争发生的时候……既然我可以,那我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
                    她一直是个勇敢的女孩,他早就知道了,——否则她不会在郊外不顾一切地把濒死的陌生人带回了充满希望的人间。
                    只是那个瞬间,他忽然理解了心动的含义。
                    ——他望了她一眼,她回眸一笑,生命突然复苏。
                    他微抿着唇,尔后伸出手覆上了她的发顶,明明声音低沉却让莲音觉得振聋发聩,“不要觉得自己弱小,莲音。”
                    那双蓝色眼睛饱含笑意,温柔得像一片海,她定定地看着,然后深陷其中。
                    “当我们为有价值的荣誉而战——我们所有人——即使是最弱小的人——都会因此而变得强大起来。你与你的荣光同在。”


                    IP属地:广东10楼2017-09-01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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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对于平民而言,像是“瘟疫”、“战争”这一类的词语,就跟对“魔法”和“传说”的观感一样,概念确切,情感上却遥远得如同彼端。除非是与自己有切相关的状态下,——可能是某个人,某个地方,甚至是钟爱的某个故事,——才会有产生与之联系的一点情绪牵扯。
                      所有真实感都建立在经历之上,但对于这样的概念而言,当真的体会到了,才是噩梦的开始。
                      而这个预兆出现的时候不啻于一个惊雷。
                      对于布兰加恩来说,只要广播里短短的一句——“鹿比特失守“”。


                      IP属地:广东11楼2017-09-01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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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战况似乎从鹿比特被攻破开始奥塔特的前途就被安排好了无法逆转的失利。
                        很快密西加沙又挥舞着旗帜占领了沃士华。
                        距离布兰加恩只有一百英里的沃士华。
                        仿佛隔着远处层层遮掩的山峦都闻到了硝烟的味道,那些丝丝缕缕的灰色细线带着不屑于掩盖的不善,犹如幽灵般向布兰加恩伸来,却不直接试探,偏要织成一张结实的网将它包裹起来,无情地注视着这块土地如同注视着一条已经无处可逃的,可怜的垂死挣扎的鱼。
                        清晨的布兰加恩看起来依然宁静柔和,蓝天和阳光依旧温柔地亲吻这片土地,似乎不曾发现任何端倪。只是莲音知道,她自小长大的,她所深爱的布兰加恩,正在被无情的战争悄无声息地蚕食着。
                        她平静温顺,如同一个正等待着死亡降临的绝症病人。
                        派到布兰加恩的驻兵明显增多,他们频繁地巡逻,勤劳地构筑工事,安排平民的紧急避难地,他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试图把布兰加恩变成奥塔特坚不可摧的堡垒。
                        布兰加恩居民的担忧逐渐像缺氧的鱼,缓缓冒出了水面。
                        后来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有人选择迁移,带着家当如同当初鹿比特的难民一样向王国的内陆逃去,他们离开家乡,只祈求一个可以给予庇护的安稳生活。
                        布莱德沉默了很久之后决定把阿尔泰莎送到王都的未婚夫家。尽管阿尔泰莎叫喊着她不要离开布兰加恩,但一向温和的布莱德这次却强势地替她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们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出发,莲音沉默地替他们送行。
                        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布莱德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该离开这里的,莲音,布兰加恩很危险。”
                        “不,布莱德,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莲音摇摇头,坚定地拒绝,她露出一个微笑,长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倒是你们,王都离这里太远了,请一定多加小心。”
                        “可是……”
                        布莱德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却被莲音温柔地打断:“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再见,阿尔泰莎,见到奥拉的时候请替我问好。”
                        “……你要是想离开了,就来王都找我。”跟哥哥闹别扭的阿尔泰莎从车窗探出头,依旧是一脸的嫌弃的高傲,语调却充满不舍,“像你这么笨的人在这里一定要小心点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我才帮不了你!”
                        “还有你!”她看向莲音身后的艾克利普斯,“我们不在,莲音这个笨蛋就拜托你了!”
                        表情和语气一样凶恶。
                        没有料到会被牵扯进去的艾克利普斯用沉默回应着这个到离开时还要凶巴巴的少女。
                        “好啦,请多加小心。”莲音微笑着向他们道别。
                        载着他们的马车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或许这一辈子,她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艾克利普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布兰加恩?”
                        “我怕我走了之后,回来就没有家了。”很久之后,那个背影这样回答。
                        很快地,已经撤下了招牌的店铺同灰扑扑的工事一样在城中随处可见,高墙上悬挂的躲避指示鲜艳得刺眼,巡逻的士兵肃穆着脸和紧抿着唇,和留下的居民一起,陷入了等待的平静里。
                        老斯利菲尔的药店还在开着。尽管上门的顾客几乎没有,但莲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清晨开店,在傍晚的时候关门回家。
                        来时和回去的路上都寂静得叫人心慌,——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但她还是强行压下心悸走了下去。
                        布莱德和阿尔泰莎都不在,假如让她每日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胡思乱想。他们答应到了王都就会给她消息,但在这之前杳无音信的焦灼里,她必须找些事情做。
                        幸运的是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庆幸地想着,在熟悉的人都离开之后,她的身旁还站着艾克利普斯。他在晨光中陪她出门,在夕阳中陪她回家,尽管这个男人的话很少,但是他挺拔的身影和英俊的侧颜都带着无声的力量,足够让她昂首挺胸地大步前行。
                        似乎在一切都悄然改变的时候,他依旧站在原地,不曾离开。
                        这是多么多么,叫人心安的存在啊。
                        “艾克利普斯。”她轻轻地开口,看到男人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谢谢你。”
                        道路两侧的房子沉在浓郁的夕阳里,远方的山峦蒙上了一层暖调的暗色,莲音依稀可以辨认出斯利菲尔两层高的小楼房顶,可是通向它的路却好像没有尽头。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记得那是一个漫长的停顿,长到她以为艾克利普斯都不会有回答她那些没头没脑的问题的可能时,男性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从身后传来,等她回过头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自己的影子拉的很长,延伸到了他的脚下,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清。
                        “你不必向我道谢。”
                        近乎嘶哑的,带着涩意,——如同请求一样。可是莲音没有听出来。
                        她只觉得内心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了,酸胀柔软得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她想,艾克利普斯啊,真的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IP属地:广东12楼2017-09-0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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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全程戒严的级别一再提升,广播中嘈杂的电流声中,人声正在努力地播报着最新的战况。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密西加沙的轰炸机队降落在了沃士华,布兰加恩发布了最高级别的警戒令,实行了前所未有的宵禁。
                          恐慌蔓延到了极致,变成无声的静默。
                          守卫的士兵安静肃穆,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莲音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的布兰加恩,零星暗淡的灯光点缀在寂静的黑暗中,像是满腹心事的诗人手中燃烧的烟。
                          那天的梦里她见到了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看的那场焰火,拖着巨大而绚丽的彩色光芒“咻——”地冲上了天际,爆破成庞大明亮的花朵,照亮了她的兴奋的脸,落入了她惊喜的眼睛里,湮没在周围人群巨大的赞叹声中。
                          莲音倏然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轰鸣声可怖得如同野兽饥饿的怒吼。
                          居民惊恐的尖叫,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寂静的布兰加恩瑟瑟发抖。
                          梦境与现实在某一点重合,她惊骇地掀开被子朝外面冲去。
                          空袭——
                          除了这一点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莲音在走廊上踉跄着向门口跑去,体温正从她的四肢流失,每个动作间都会感受到在血液蔓延开的冷意,她脑中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却无法作出指令控制住自己的动作,脚踏上楼梯那一刻力气似乎就被抽空,她几乎是瞬间就瘫软了下去,呆滞地抓着栏杆,除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维持着心跳,再没能做出什么动作。
                          是不是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她空白的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直到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手腕被抓住,男人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绝对。
                          “我们到防空洞去。”
                          下一刻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她茫然地看向来人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脑中紧紧绷着的那根线终于断掉了。
                          门后是她不曾见过的世界。
                          脚步慌乱的居民,哭泣声和尖叫声夹杂在头顶盘旋的轰炸机的轰鸣声中,士兵们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快!去防空洞!快去躲起来——”,不远处的集市冲起的火光。
                          莲音像是置身在噩梦里,无论她如何奋力挣扎,拼命奔跑,都无法睁眼醒来,逃离这片熊熊燃烧的地狱。
                          她弓起脊背凑到对方的下巴,下意识地环住了正抱着她在地狱里穿梭的人的脖子,张了张口,声音却哽在喉间。
                          连求救都发不出去。
                          这场轰炸来的毫无预兆,布兰加恩被突如其来的炮弹撕裂,宛如饥饿的野兽对猎物疯狂野蛮的捕杀,城市焚烧的一切都是濒死的喘息。
                          而轰炸还没有停止。
                          他们坐在最外面的地方,身后漆黑的甬道传来令人心碎的啜泣,眼前的一小片视野是远处陷入了火海如同一片废墟的集市,无论如何都无法同白天她见过到的布兰加恩重叠起来。
                          她瞪大眼睛,茫然地盯着不远处烧焦的树木,试图从上面找到蛛丝马迹。
                          她宁愿相信,她只是做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而已。
                          “别看。”一只手温柔地覆上她的眼睛,指尖带着凉意,手心却很温暖。有人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凌乱的长发,耐心地安抚着她无可抑制的颤抖,声音低低的从头顶传来,无限柔软的——
                          “别怕,没事了。”
                          她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男人的怀抱带着一点清冽的薄荷味,被禁锢在内心疯狂躁动着的恐慌终于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艾克利普斯——”
                          她的呜咽淹没在这个混乱的黑夜里,浸湿了对方温暖的胸口。
                          据事后消息报道,这场毫无人道的轰炸持续了二十分钟,莲音却觉得它漫长得足够跨越自己二十岁的生命。
                          等到爆炸声停歇,轰炸机的轰鸣声拖长着渐远消失时,这场炼狱般的折磨才走到了终点。
                          莲音疲惫地从艾克利普斯怀里抬头,她的眼睛红肿,脸哭得像只花猫,头发凌乱,甚至还赤着脚,一路的慌张匆忙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
                          “……结束了吗?”
                          却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和警惕的神色,如同他受伤醒来后看她时的戒备。
                          她不安地环顾四周,发现派来保护居民的一小队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外面除了火舌噬咬着树木发出的噼啪声,连原先激烈的枪声都几不可闻。
                          什么似乎变了,但是她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恍惚间只觉身上一暖,回过神来看见艾克利普斯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而他站在洞口,目光深沉得叫人发颤,好像下一秒他就变成一个决绝赴死的英雄,马上消失在这片已经伤痕累累的土地。
                          莲音的内心忽然卷起了巨大的恐慌,像是巨浪一样撞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指甲狠狠地嵌入了他的手背 。
                          他回头,替她拢好外套,眼神非常温柔,叫她几乎淹没在那片深邃忧郁的亮蓝色里。
                          “我去外面看看。”他握住她的手,屈膝半蹲下来,在她的额头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一瞬间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如同冬雪消融露出的暖意,柔软得叫她在日后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落下泪来,“很快就回来。”
                          可是直至天亮,直至密西加沙接管了这座城市,艾克利普斯都没有回来。
                          他好像随着那一夜轰炸过后的大火,跟着从前的布兰加恩消失了。
                          【上卷 完】


                          IP属地:广东13楼2017-09-01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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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卷】
                            |01|
                            从万尔区军事大营出来,沿着主干道一路过来,经过西部的居民区和集会广场,向东而去,最后从一片轰炸过后的残垣断壁横穿而过,又回到万尔区军事大营。
                            这条巡逻路线听起来似乎很复杂,但提奥下士再熟悉不过了,任谁来都能轻而易举完成这项任务,——这是这座已经千疮百孔的城市里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良好原样的大路。
                            但尽管如此,每当经过这片位于东部的废墟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士兵依然觉得心有余悸,总是忍不住加快脚步。
                            驻军会派遣人员前来清扫战场,巡逻到这边的时候他总能看到站在一旁指挥的军官和站在废墟里勤劳作业的士兵。这天也一样,提奥转过一片残垣断壁的拐角,远远地就看到前方作业的队伍。
                            今天显得有些安静,他想,哦,指挥的军官很安静,没有之前发号指令的气吞山河的气势。
                            那位军官就在废墟面前,笔直地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微微仰着头安静地看着士兵们清理着,他的军帽低低地压着,看不见脸,只有下半张脸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紧绷得下颔曲线,几个起伏后收进了军服的衣领中间。苍白又沉重。
                            提奥看着对方,并不敢猜测对方的想法,却又不经意地都对上了对方的目光,那是一双平静得接近死寂的双眼。他一怔快速行了个军礼,看对方点点头,不敢停留地快步离开。
                            等他回到军事大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饭时间,队友从门口冒出个头招呼他一起去给旁边的修道院送饭。
                            自从接管这座城市之后,所有在布兰加恩的人都被集中了起来:奥塔特的军队被关押在万尔区军事大营内部,而其他布兰加恩平民则被暂时集中在旁边的修道院里,——除了不能踏出修道院,他们几乎是自由的。
                            他跟着小队推着装着热腾腾的汤和主食的小车到达修道院的餐厅,里面的平民已经自发地拿好了餐具,表情麻木地在发放午餐的长桌前排起了长队。
                            餐厅的环境很安静,除了汤匙和碗碟发出的声响几乎听不到清晰的声音,连交谈都小心翼翼地压得很低。没有人同派餐的士兵搭话,只除了一个——
                            “那个,请问今天……”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有一头及腰的水色长发,和一双灵动美丽的碧色瞳孔,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白瓷盘子的边缘,有些腼腆又有些局促。
                            又来了,提奥想。他把鸡蛋和一勺土豆分到她的盘子里,摇摇头礼貌打断她未完的话,“我很抱歉,小姐,今天没有被搜索队发现的居民。”
                            “噢……”那张明艳的脸瞬间就暗淡了下去,那位姑娘勉强地扯起一个微笑,“我知道了,谢谢您。”
                            看着她端着盘子慢慢地走到角落,提奥别开眼。
                            这是他跟随蒙罗哈施帝国第六军团进驻布兰加恩后的第七天。
                            七天前他们还在五十英里外同密西加沙在无止境的武力试探中僵持不下,七天后却在布兰加恩的废墟里看着两方的作战指挥官握手问好。
                            短短的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这***简直就是荒谬。提奥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却又仅此于此了。沉重的命令是压进士兵灵魂的脊梁,帝国的徽章贴着他们跳动的心脏,他们的愤怒除了换来上校踹向膝弯的一句唾骂和十英里负重行军的惩罚,什么都没有。
                            那夜密集的轰炸声还在他的梦里萦绕不散,带着痛苦的刺狠狠地剜着他的神经,尖叫着来势汹汹。
                            他不敢看回忆那天的黎明时分他跟随着新任盟军四处搜索奥塔特的军队和布兰加恩的居民时,那些可怜的人无辜的脸上的震惊、绝望和痛苦,它们夹在浓郁的恨中变成砸向所有蒙罗哈施士兵胸口的一记重锤,让他既羞愧又无力,这种复杂的情绪像缠绕在咽喉的绳索,无法挣脱的窒息中间年轻的士兵无端想起一句话:让我们熄掉这灯火,以便然后熄灭她的生命之光。
                            ***军令如山,***。


                            IP属地:广东14楼2017-09-01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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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莲音在修道院的第十一天,分发午饭的士兵除了依然没有结果的回复,还公布了他们马上就能回家消息。
                              回家啊,一个多么陌生又遥远的词啊。她微微眯起眼,压下心头的茫然静静环顾四周,那些人的脸上写满了恍惚的迷茫,她仰头望着头顶的虚空,阳光透过高悬的彩色琉璃窗,在洁白的墙壁上折射出各种鲜艳的颜色,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光明。
                              一切都会好的,她拦住旁边的坐着的大婶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出于谨慎的考虑,在所有布兰加恩居民离开修道院之前都需要进行造册登记。
                              他们在晚饭后被集中在修道院的广场中,划分成不同的区域进行的登记。有些在轰炸中失去了家园的居民得到了可以留在修道院的消息,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离开。
                              负责莲音所在区域的士兵里正巧那个一头奶油色鬈发年轻士兵也在其中,他低垂着眉眼稳稳地握着比,脸上是不符合他那张娃娃脸的严肃。
                              当他走到莲音跟前的时候,对方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着开口,“都这么多天了,我想,很抱歉,你的朋友大概是……”
                              她愣了愣,露出一个镇静的笑容,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回答,“那个时候轰炸已经停止了……他说过很快就回来的……”
                              她抿着嘴唇,下颔衔接着下巴弯起一个微翘的弧度,眼睛里全是倔强。
                              士兵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前方突然传来一点骚动,他转过头去,莲音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广场前方正有一小队人迅速地靠近,修道院楼顶的大灯在广场上投下一层惨白的灯光,斜斜地打到那些人身上,军靴、笔挺的制服,那队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黑暗中踏入,站定,然后敬了一个军礼。
                              队伍后方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巴掌宽的黑色腰带环着劲瘦的腰身,柔软的紫色头发向后背梳,稳稳地收在军帽里,他站姿提拔,衣领和裤管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身材很高大又很瘦削,带着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阳刚之美,英俊的脸庞带着沉静的神色,灯光顺着高挺的鼻梁落下,沿着脸颊留下两道深深的凹陷,一双深邃的蓝色瞳孔藏在眉弓的阴影下,闪烁着丝绸般的光芒,整个人在灯光下分外利落分明。
                              莲音一直知道这个人很英俊,却不知道这种英俊在蒙罗哈施铁灰色的军装包裹下居然带着这样锐利的锋芒,——在瞬间就把她的心割裂成无数碎片。
                              她听见有个声音响起,“这位是负责一直修道院安全问题的希尔度上尉……”耳朵被堵住了,后面就再也听不见了。
                              她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两步,最后踉跄地跌坐在灰扑扑的地上。
                              旁边的士兵急忙将她扶起,却只能听见她捂着脸,近乎哽咽的一句呢喃,“怎么会……”
                              那声音极为压抑又极度颤抖,到了尾音已经变了调,惶惶然如同在未醒噩梦苦苦求救的嘶喊。
                              夜色渐浓,已经是夏天了。这座城市却只能听到遥远森林中传来的稀薄蝉鸣,它们拖长的尾音很快随着微风消散在空中,好似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修道院的登记结束,绝大部分的士兵也已经返回旁边的军事大营,整个广场重新陷入了寂静,莲音独自在旁边的树底下坐了很久,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将一团糟的思绪收拢,却始终无法找到一开始的那根线头。
                              她站起身来拍拍裙摆上的灰尘,拖着发麻的脚蹒跚着往回走,长廊的底下伫立着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就和他正正地脸对脸。
                              还是那双让人熟悉的蓝色眼睛,只是布兰加恩已经不是原来的布兰加恩了。
                              莲音看着对方慢慢地走近,站定在她身前,右边衣领上别着徽章,两条闪闪发光的银色条纹就这样嚣张地闯进她的眼睛。
                              她强忍着别开眼,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年轻少尉脸上的淡漠像一排细密的针,在她心里飞快地扎出一排痛点,心脏骤缩后冒出些微的血丝。所有的一切像是汹涌的海啸席卷了她的脑海,莲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朝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对方的胸膛推了一把,顾不上身后是不是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你说话啊——”
                              少尉向后退了半步,很快又站定了身形。
                              她沾着灰尘的脸颊不见初见时的娇妍,只剩下一种单薄的苍凉,曾经整洁飘逸的裙摆如今只剩一道道灰蒙蒙的痕迹,沉重地似乎再也旋转不出那样张扬明媚的弧度了。
                              “为什么呀?”碧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却即将大雨倾盆,“你回答我呀!希尔度上尉!”
                              她的眼神太坦荡,上尉仓皇地别开脸,不去正视她眼底深深的祈求。他的心里忽然扎满了疼痛的尖刺,一边拷问着他心底纠缠成一片的愧疚和软弱的愤怒,一边又强迫着他抬头看向帝国的徽章,灼烧着他仅存的、对于这场战争的精神支柱。
                              这是为什么?这是年轻的上尉从那天的黎明时分开始一直企图寻找答案的问题,整个布兰加恩像是被架上了真理的十字架,唯有等它焚烧殆尽后才能看见那些刻在骨头上的原罪。
                              希尔度压下眼底的波澜,再抬头他依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陌生军官,只是声音里还掺杂着作为“艾克利普斯”的最后挣扎,他看向面前的少女,声线又沉又哑。
                              “我很抱歉。”他缓慢道,“请允许我迟来的自我介绍。”
                              他心怀愧疚,却无法后退,“蒙罗哈施帝国第六军团第三小队队长,上尉希尔度,——我是一名军人,莲音。”
                              莲音眼中积蓄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一路将她脸颊的灰尘冲走,滴落在地。
                              她紧咬着唇,全身不可抑制地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开口,浓浓的鼻音掩盖不下她全然崩溃的情绪,“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救你,上尉。”
                              她压抑着停顿了半晌,字字泣血,“——但我后悔救了你。”
                              一个于心有愧的人只希望得到理解,因为只要得到了理解,他的一切似乎就得到了原谅。
                              但是啊,少尉站在原地注视那个决然地步入了黑暗中的单薄背影,伸手抚上胸口,那滴滚烫的眼泪动穿了那颗心脏,血液随着跳动汩汩而淌。
                              真疼啊,他闭上眼。


                              IP属地:广东15楼2017-09-01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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