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说的是什么?
是不要做什么,记住什么?
是不要记住什么?
如果是,那为什么是不要记住,而不是不要忘记?
这么多年来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已经变成贾斯汀日常工作中的扪心自问了。更多时候,他需要这份痛苦刺激他疲劳的神经。那天之后他迎来了队友们的葬礼和公安处分,以及一份新的使命和仇恨。而就在昨天,他被罗杰局长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脑子里像海啸一样翻腾着的还是这个问题。
“爱德华,邪灵的案子可有进展?”年过半百的局长熟练地给贾斯汀泡了一杯茶,心平气和的问他。“有。我们最近终于找到一些零散的线索,指向伯恩警官当年留下的那位卧底。但是要拼凑起来,需要时间。”贾斯汀说道,同时捧起茶杯,点头致谢。
“在雷霆守护局战神联盟调查组和伯恩警官的前任卧底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联系上这个卧底了。”罗杰局长缓缓说道。贾斯汀惊喜地看着局长,急不可耐地问道:“请问能向我介绍他吗?”
“卧底就是布莱克。”罗杰局长话音刚落,贾斯汀的右手痉挛了一下,险些将青花瓷茶杯翻在地上。“居然是他?”贾斯汀灌了口茶水稍事冷静,但沉重的吸气声和煞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少见的恐慌。
“是的……爱德华,你先听我说。布莱克他应该比你更恨邪灵,也更恨自己。而我们现在不是向他追究仇恨的时候。”罗杰局长紧紧握住贾斯汀的左手,但并没有强求他冷静。
“布莱克是……伯恩警官的卧底?”贾斯汀极其痛苦地再次确认道,左手在罗杰的手里变得冰凉,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像苏醒的蛇一样微微抽搐。
“是的,但又何止。伯恩警官就是布莱克的父亲。”罗杰轻声说道,静静看着贾斯汀。
贾斯汀这次真的把茶杯翻到了地上。
掀翻出去的茶水和四溅的陶瓷碎片一起在地上横流,逐渐在贾斯汀的眼里蜿蜒成了红色,又勾勒出数年前那个血流漂杵的画面。他坐在靠背椅上,耳边回荡着雷蒙死前的叮嘱。布莱克浑身血污地从他面前掠过,却径自逃向他的背后。贾斯汀很想回头,想站起来追凶,但是十二条人命压制得他连噩梦都无法醒来。紧接着,他的背后猛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忏悔,就像针锥一样突破了红色的幻境。当那萦绕多年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渐渐退散的时候,贾斯汀眼前的模糊又终于回归现实的冷清。
他的肩膀有些酸痛,也许还残留着一些重物离开后的压痕。
罗杰局长仍坐在他的面前,和他隔着一张办公桌,笑吟吟的看着他。“布莱克的资料,我发给你了。还等什么呢,去准备好迎接他们吧。”局长摆弄了一下笔记本电脑,数年前的身份资料便在屏幕上再现了。
罗杰局长把电脑屏幕转向贾斯汀。贾斯汀看见四寸的证件照片里挺立着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利落的黑发,略带稚气的笑脸,笔挺的制服,还有那藏着笑意和善意的湖蓝色眼睛……隔着一层屏幕,也隔着几年腥风血雨的岁月。
“这是本来的布莱克?”贾斯汀定定地看着那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只要你愿意相信,那么现在的布莱克仍然如此。爱德华·贾斯汀警官,”罗杰局长盖上电脑屏幕,温和地回答道。局长从不刻意强化自己的语气,但他的大多数话语都富有久经世道的长者风范,饱含着令人信服的庄重感。“分清楚,什么时候做事用脑子,什么时候做事用心。”
贾斯汀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里的布莱克。好半天他才收回目光,笑着点点头。
他笑得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