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卞白贤突然问:“那些年阿林过得好吗?”
“挺好。”鹿晗回答。
卞白贤听后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那就好。”
“你知道吗?羊眼岭有个规矩,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出岭的机会,那就是死后出殡。”
“那年阿林只有五岁,我和阿林躲在阿娘的棺材底下逃出了羊眼岭。我背着阿林一路来到丰北城的时候阿林已经饿得不行了。然后我找到了丰北城最气派的大门,把阿林放在了门口。我跟她说,哥哥去找吃的,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不要乱跑。然后我偷了两个包子填饱肚子后,回了岭子,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过她。”
“那天我和母亲回大帅府,门口站着一个很虚弱的小女孩。她见到我后跑我来拉我的袖子,叫我哥哥,然后发现不是她哥哥的时候非常失望。母亲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她说在等哥哥。母亲让她进去等,小女孩说哥哥回来见不到她会着急的。然后那个小女孩就在帅府门口等了一天,直到晕了过去。之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帅府里,母亲为她起了名字叫幼琳。大帅见她活泼开朗、天性善良,收了她作义女,之后她就是帅府千金,整个大帅府,整个北六省都没人再敢欺负她。”
话音落下后是长久的沉默,伴着阵阵松涛,各自回忆,各自斟饮。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鹿晗问卞白贤。
卞白贤望着清朗的天空,摇摇头,“不劳少帅费心。”
什么打算?没有打算。
羊眼岭承载了他近二十年的记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羊眼岭便是他所拥有的一切。睡梦中,他无数次梦到血洗羊眼岭的场景,他觉得无比痛快。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一切都结束后,却是长久的茫然。
“或许再去占个山头,继续干我杀人越货的行当。”这是他最拿手的。
就在卞白贤考虑哪个山头比较可行时,突然感觉手腕一凉,伴随着清脆的“咔擦”声。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另一头连着鹿晗。
卞白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鹿少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好平了羊眼岭就放他离开,难道想反悔不成?
“如果你执意要做土匪,我只能出此下策。”鹿晗说得正气凛然。
卞白贤冷笑,“堂堂少帅竟也会出尔反尔,就不怕人笑话?!”
鹿晗摇头。谁敢看他的笑话?
看着一身血衣沐浴在晨光中的卞白贤,鹿晗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提议:“跟我回大帅府吧。当土匪头子有当三军将帅来的威风吗?”
卞白贤一愣,然后嗤笑,不以为意道:“怎么,原来少帅是打算招安呐?可不巧,我白无常就是个索命鬼,没有家国天下的大义,更没有三军将帅的命。”
“幼琳以前说过,他哥哥会成为大英雄,是比大帅还要大的大英雄。”鹿晗说着,眼神一瞬不顺地盯着卞白贤,目光坚定。
幼琳的心脏不能被他白白糟蹋,这是鹿晗最初的考量。所以在他将卞白贤从地牢中放出来时,他从未想过要真正放他离开。卞白贤这个人太邪性,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只有放在身边牢牢看着才是最稳妥的。
他知道,幼琳并不是卞白贤的软肋,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用幼琳的话来拴住卞白贤是最有效的办法,卞白贤不可能拒绝。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只能说,是他的直觉。
果然,卞白贤的笑声突然收住,然后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带着潇洒和豪气,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他抹掉眼角沁出的一点泪水,指着鹿晗:“要是以后让我发现阿林没有说过这句话,鹿晗我要你好看!”
“任君处置。”鹿晗嘴角向上,勾起一抹俊朗的笑容。
起身,卞白贤晃了晃戴着手铐的手腕子,“少帅,钥匙。”
“先拷着,摘了我不放心。”
“怕我跑?”
鹿晗点头承认,“以防万一。”
两人在狭窄的山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卞白贤狠狠地瞪着前人的后脑勺,倏然冷笑。
“以防万一?有本事你就这么拷着我一辈子。”
话音未落,卞白贤手腕翻转猛地一拽,妄图把鹿晗拽个踉跄。却没想到鹿晗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转身,在离卞白贤不足一尺的距离前,险险稳住。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卞白贤难得有些尴尬,退后半步,讪笑:“路滑。”
鹿晗挑眉。
“所以为了少帅的安全着想,还是解开吧。”说着晃了晃连在两人手上的银质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