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容吧 关注:12,142贴子:328,994

回复:《异人们的馆》   作者: 折原一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身体剧烈地摇晃,意识慢慢恢复,眼前出现的是刚才那名巡警。
  “你怎么了?”
  岛崎摇摇头睁开眼睛。
  “咦?我怎么会……”
  警察弯下腰看着他。
  “你昏倒在这里啊,怎么搞的?”
  “嗯……有人突然从后面敲了我的头……”
  岛崎的提包就在身旁。
  “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
  岛崎打开提包确认,钱包还在,访问名单和记事本也都在。
  “既然东西都还在,歹徒的目的应该不是钱吧。”
  一看手表,快九点半了,这么说自己离开小松原家没多久,昏过去也只是一下子的事。应该是那家伙吧,被狗吠的那个人。
  岛崎慢慢站起来,看样子只有头上肿了个包,没什么大碍。
  岛崎先去一趟本乡路和不忍路交叉口的派出所,塡完一些表格,警察先生好心地说要安排他上医院,岛崎客气地谢绝之后便离开了派出所。
  到了驹込车站,岛崎又回头看广看,然而那道始终死缠不放、令背脊刺痒不已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岛崎坐上山手线电车,开始觉得头痛欲裂,也愈来愈想吐。他在大冢转乘东京都电车,到了东池袋四丁目下车,站台上不见其他乘客,岛崎扶着站台栏杆吐了,喉咙被胃酸呛到,他激烈地咳着。
  雾已散去,岛崎在沾满露水的杂草上抹了抹手,起身往住处走去。脑袋昏沉沉的,岛崎走进家门之后再次检査提包。
  从小松原家带回来的磁盘片和录音带都不见了。原来如此,跟踪岛崎的人目的是他身上的磁盘片,之所以不再跟踪是因为目的已达成。警察还在的时候自己竟然没发现磁盘片不见了,眞是个大笨蛋!
  现在马上联络警方……
  不,冷静一点,磁盘片应该复制过了。岛崎看了一下文字处理机的软盘槽,里面果然插着磁盘片。
  他打开文字处理机电源叫出档案,撰写至今的部分都好好保存着。
  磁盘片被偷当然很令人火大,还好这段日子的辛苦工作没有百忙一场,岛崎松了一大口气,看来袭击他的人并不知道磁盘片能够轻易复制。
  只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岛崎的磁盘片和录音带?当然那个人一定是想看岛崎写的内容,但知道了内容又怎样?
  3
  岛崎原本以为伤势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隔天耳鸣了一整天,头已经不痛了,却提不起精神工作。
  他买了头痛药吃但没什么效果,仍旧整天躺在床上。他打电话到小松原家请假,妙子一如往常不在家,接电话的是宫野静江。
  “我会转告夫人的。”
  宫野静江连一句“您要不要紧啊?”之类的慰问都没有,老样子毫无感情地说完便挂上电话。
  岛崎一直以为休息个一、两天就会好,没想到足足躺了一星期。八月中旬的酷暑加上整天吹电风扇,他还得了重感冒。
  这段期间,小雪音讯全无,岛崎打电话给她,但她公寓的电话线好像拔掉了,话筒只传来待接铃声。岛崎也没力气提笔写信,瘫在家里一日过一日。
  病倒的第十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四日,他好不容易恢复一点体力,却来了不速之客——他的母亲。
  起初听到敲门声时,岛崎并没应门,只听见访客的脚步声远离,过一会儿又听到门外不止一人在说话,接着门锁发出一阵金属声响,门被打开了。
  “您看,在呀!”开门的是公寓管理员。这个月的房租明明付过了,岛崎不明白管理员为什么会闯进来,这时管理员转过头对着某人说话:“太太,您儿子在家啊。”
  “啊呀,眞的耶。”管理员身后探出头的是岛崎的母亲。
  “妈,怎么了?”岛崎仍躺在床上,勉强睁开眼看着母亲。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呢,生病了吗?”
  “嗯,不大舒服,感冒了吧。”
  “这样啊?”
  母亲向管理员道谢,目送他离开之后便进屋里。“我路过这儿想顺道看看你,没带备钥又懒得回去拿,就请管理员帮我开门,不过我还眞是来封了。你啊,一个人住更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啦。”眞不想被母亲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啊,我比较担心你,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不累吗?”
  岛崎的母亲是女子大学讲师,教授日本近代文学。
  “一直待在家里身体会变迟钝的,这样跑来跑去刚好当运动,何况现在学校放暑假又没课。”母亲一会儿打开冰箱,一会儿检查流理台,“你啊,得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呀。”
  从小母亲就很照顾他,几乎到了过度保护的程度,或许是因为父亲对他太冷淡,母亲心里不舍吧,可是母亲这么做只让他觉得厌烦。
  “你气色很差耶,我看不只感冒吧。”
  “嗯,还好啦……”
  岛崎含糊其词,终究骗不过母亲的双眼,还是乖乖地招了。他告诉母亲自己工作结束的回家途中遭到不明人士袭击。
  “报案了吗?”
  “报是报了。”
  “歹徒呢?”
  “没抓到,不过无所谓啦,又不是什么大伤。”


68楼2017-08-27 21:02
回复
    “可是你那次也是这样啊……”
      母亲说的“那次”指的是两年前的案子。岛崎获得纯文学新人奖之后并没有因此发迹,所以两年后他改往推理小说发展,参加甄选顺利取得新人奖,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岛崎在颁奖典礼当天的回家路上遭不明歹徒袭击。
      岛崎带着满心不悦回忆那段过往。当时他发现靠纯文学写作无法温饱,便转而挑战推理小说领域,他的第一篇作品写了七十张稿纸,是一篇结局出人意外的社会派短篇。
      他心想一定会落选吧,也没抱期待,甚至是在接到得奖通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曾投稿参加甄选。
      岛崎还记得自己的获奖感言是这么写的:“我在推理小说这个领域完全是个外行人,没想到第一次投稿就能得奖,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能力。我将以本次的得奖做为跳板,期待日后更上一层楼,赢得更高的荣誉。”后来想想,当时实在是太轻狂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他和编辑去银座喝酒,结果回池袋住处的途中,在公寓附近被不明人士重殴后脑勺。
      “混账东西,开什么玩笑!全被你搞砸了!”
      当时歹徒的吶喊至今仍紧紧附在鼓膜上,对方肯定对岛崎心怀怨恨,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遭人怨恨的事。
      听母亲说,他被殴打之后一整个星期都在死亡在线徘徊,后来警方并没抓到歹徒,他出院后身体状况也一直不好,足足半年的时间什么事都做不了,得奖后决定性的第一篇作品因此迟迟无法写出,当然也没有出版社上门,最后他仍然无法靠撰写推理小说赚钱,只得回到原先写杂文谋生的生活。
      岛崎不时会思索那名歹徒到底是谁,但愈想只是愈气,现在他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
      “要是没发生那件事,说不定你早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了。”母亲发着牢骚,“你的运气也太差了。”
      “我们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要不是母亲又提起,他根本忘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提那件事干什么呢!岛崎不禁一肚子火。
      “抱歉,妈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母亲很担心他,却说不出感谢,“你也管太多了吧,我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他不由得激动地口出恶言,但看到母亲不发一语的沮丧模样,又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母亲其实给了自己非常大的勇气与慰藉,但他却无法坦率承认。岛崎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舂树最近如何?”他搬出弟弟的事想转移话题,“夫妻之间处得还好吗?”
      “嗯,恩爱得很呢。”
      “住在哪里?”
      “我们家旁边又加盖了一栋房子给他们住啊,咦?我没和你说吗?”
      这么说就是三代同堂了。岛崎终于没有地方可回去了,他内心有种奇妙的快感。
      “我也帮你在琦玉买了地,你随时想搬过去就去哦。”
      “谢了。”
      母子俩聊着这些事,突然有人转动门把。
      “咦?有客人吗?谁这么没礼貌擅自开人家的门啊?”母亲说。
      门打开来,探出头的是小雪。
      “啊……”小雪一看到岛崎的母亲顿时僵住。
      “是我妈啦,她担心我所以过来看看。”
      岛崎羞赧地笑着引见双方。
      “那我改天再过来。”小雪一脸尴尬,对岛崎的母亲说:“伯母,你们慢慢聊吧。”
      说完便慌忙走出门外。
      “等等!你别走啊!”岛崎唤着小雪,却只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要叫她回来吗?”母亲说。
      “不必了。”他粗鲁地回话。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小雪,自己还眞是不走运啊。
      “是你女朋友?”母亲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是啦。妈,你回去好不好?烦不烦哪。”
      话说出口他又开始后悔,岛崎眞的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
      -------------------------------
      〔小松原淳的肖像〕 11——失意时代
      -------------------------------
      小松原淳年表(二十四~二十六岁)
      一九八八·四
      (二十四岁)小淳大学返学后没有就职,继续朝作家之路磨练精进。
      一九八九·四
      (一 一十五岁)小淳加入推理小说同人志《钥》。
      一九九〇·三
      (二十六岁)小淳投稿作品获得推理小说新人奖入围。
      四
      小雪大学毕业,服务于外商公司。
      -------------------------------
      ●针尾一良(化名,《钥》之成员、推理小说家,四十一岁)


    69楼2017-08-27 21:02
    回复
      小松原和我之前是同人志的伙伴,后来听说他在那种情况下失踪了,眞的很遗憾。他比我有才华多了,只不过性子急又不懂得忍耐,我想那应该是他最大的弱点吧。
        他成为《钥》的一员大概是在三年前,他说他想成为作家,所以希望进入同人团体与大家共同切磋琢磨。小松原好像从小就开始创作,写作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只是我总觉得他有点卖弄小聪明,缺乏新人的热情活泼以及原矿的气质。
        他写的东西都不差,却没有特别耀眼的作品。
        我们同人志的成员常会带各自的作品来参加共同评审会,印象中只要他在场,评审会通常进行得不大顺利。小松原可能比较自恋吧,他有个毛病,很容易陶醉在自己的作品里,所以如果其他成员批评“这里有点奇怪哦”或是“这里稍微改一下比较好吧”之类的,他就会火冒三丈。好比说他会这么反驳:
        “我是透过精密的计算才这么写的,这里是伏笔,而这里其实是要误导读者的,你们根本不懂!”
        他不懂得妥协,别人的话也听不进去,成员们对他的评语多半是:“这个毛头小子也太狂妄了,根本不把前辈放在眼里。”除了我,成员当中应该没有人会主动和他讲话吧。
        小松原之所以和我走得比较近,我想是因为我当时已经出道,作品虽不多,毕竟是以作家身分从事写作,他才会对我另眼相看。
        “针尾先生目前的确领先于我,但我会很快就会追过您的。”
        有一次和小松原独处时他说过这样的话,我当时心想,这个人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有些人听到这种话会很火大的。
        “那个作家根本没什么,等我出道保证超越他。”
        他还以评论家的口吻具体地举出一些在线作家的名字,说某某人根本不値一提、或是某某人应该快不行了等等。
        “小松原,那种话绝对不能在编辑或作家面前说,知道吗?新人得谦虚点才行。”
        在我的经验,能成为作家的人多半性格比较质扑纯眞,而个性刚烈、特立独行的人是不适合当作家的,反倒适合当编辑或评论家。当然作家当中也有人写评论,不过比较他们所写的小说和评论,通常会觉得评论有趣多了,您不觉得吗?
        小松原啊,坦白讲就是属于那种个性刚烈、特立独行的人。当一个作家,尤其是新人一定得讨好编辑,要是把编辑惹毛了是绝对无法在这圈子混下去的。
        “我不会屈服的。我有实力,一定能在这个圈子崭露头角!”
        我至今还记得小松原说这句话时脸上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后来他第一次投稿新人奖是在他进入同人志半年之后。
        “针尾先生,我决定参加这次的甄选,想请您先帮忙看一下我的作品好吗?”
        小松原拿了一篇七十张稿纸的短篇小说过来请我发表读后感想,因为我本身曾得过这项奖,便答应他了。
        您说内容啊?嗯,是纯粹解谜加密室杀人,坦白说相当有趣,而且我也不讳言他写得比我的得奖作品要精采太多了,我是觉得顺利的话应该会得奖,于是我也这么对他说了。
        “接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入围是一定没问题,不过会不会得奖还得看出现什么样的竞争对手。”
        他一听,得意得不得了,完全一副已经得奖的模样,害我有点后悔应该多批评两句的。
        后来他的投稿作品果然入围了,决选评审会议在三月底,当天傍晚他来到我家。
        “针尾先生,我……心臓快爆炸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请您陪我一起听结果发表好吗?”
        小松原难得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
        “你不是说你胜券在握吗?我想不必找我作伴,你自己悠哉地在家里等消息就行了吧。”
        我故意挖苦了他几句,但他说他报名表上的得奖通知联络电话塡了我家的,我只好陪他一起等结果通知。
        根据我的经验,短篇小说奖的评审时间比较短,大概七点左右得奖者就会出炉,不过他们只会通知得奖者,并不会联络落选的人。
        然而过了七点还是没接到电话,小松原全身颤抖得愈来愈厉害。
        “不会有问题吧?针尾先生。”
        “要看运气了,我自己是觉得你那篇作品很有趣,不过也要看评审委员个人的偏好与竞争对手的实力,不过就算出现比你这篇还要精采的作品,也是有可能两篇同时获奖的。”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他竟然会说出泄气话。后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七点半,眼看就要八点了。
        “是不是评审委员一直决定不下?还是出现了很多强敌?”
        到了九点还是没有任何联络,我正奇怪通知为何迟迟不来,小松原说他等不下去了,当场拿起电话筒。
        “不用这么急吧?明天看报纸就知道结果,啊。”
        “不,我还是打去编辑部问一下。”
        他颤抖的手指按下电话号码,直接接通编辑部。
        “不好意思,我叫小松原淳,我想请问……今天的评审会议……嗯……我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得奖了,因为一直没接到通知……。是,小松原淳,作品名称是……:什么!?落选?”
        话筒从小松原的手中掉落榻榻米上,我吓了一跳慌忙检起话筒,我斜眼瞄着茫然若失的他,一边凑上话筒向评审人员询问评审状况。
        我听到的消息是,得奖者叫先岛润一郎,作品名称是〈杀意的香气〉。
        据说原本大多数的评审是主张让小松原的作品和这篇作品同时得奖,但是先岛先生的写作技巧的确技高一筹,而且小松原还年轻,大可期待他下次的投稿作品。嗯,落选原因大概就是这样了。
        “小松原,你的作品评价相当高呢,明年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呀。”
        我试着安慰沮丧的小松原,看他仍未从震惊中平复,于是我带他去附近酒馆边喝边聊。
        他喝得相当凶,一边咒骂着:“混账!混账东西!”不管我怎么安慰,只见他愈喝愈火爆,根本冷静不下来。我把评审的评语转告他,他立刻把得奖者名字记到记事本里,还破口大骂说:“这个混账,都是他害我没得奖!可是我已经写不出那么高水平的作品了呀!”
        那天还只是喝酒开骂,可是后来杂志刊出得奖作品,小松原终于爆发了,他怒气冲冲地拿着杂志跑来我家要我读那篇得奖作。
        “针尾先生,请诚实地告诉我您的感想。”
        看到他眼里出现异常的光芒,我不禁心头一凛。杂志刊着先岛润一郎的照片和得奖感言。
        “我在推理小说这个领域完全是个外行人,没想到第一次投稿就能得奖,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能力。我将以本次的得奖做为跳板,期待日后更上一层楼,赢得更高的荣誉。”
        记得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哦?这个人原本是写纯文学的啊?满有自信的嘛。”
        我坦白说出内心的感想,这时小松原大大地点了个头。
        “对吧?所以我绝不原谅他!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立志当推理小说家,这家伙却是当不成纯文学作家才半玩票地写推理小说,这种心态太可恶了吧?这家伙看不起推理小说啊!我无法原谅这种人!”
        杂志也刊了评审评语,当中提到小松原的作品一直竞争到最后才落选,许多评审都相当肯定他的才华,也有评审表示只需稍加琢磨,他一定能成为优秀的作家。
        “也对啦,如果没有这个叫先岛的人,搞不好获奖的就是你呢。”我说。
        “就是说啊!”他仿佛无处发泄怨气,倒了杯威士忌一口气喝光,“瞧不起推理小说的人根本没资格获奖!”
        “是啊。”当时我只是为了安慰他而随口应和,可是事后想想满后悔的,我这么说好像在煽动他似的。
        那篇得奖作品是结局讽刺的悬疑推理,作品本身的确写得不错,但我总觉得那个叫先岛的人很可能只红这一篇便无以为继了,“这个人啊,说不定写不久喔。”
        “那还用说,一看就是那种只写得出一篇就消失文坛的家伙。”
        我看了看先岛的经历,杂志记载他曾获得纯文学新人奖,也刊了他的住址。
        “不能原谅!我恨不得杀了他!”小松原说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小松原,哪怕你是开玩笑也不能说出那种话呀。”
        我很在意他眼里那一道不寻常的光芒。
        之后过没多久,我在报纸赫然看到那位得奖人被不明歹徒殴打重伤昏迷的报导,立刻打电话给小松原,他只是冷冷地说他也听到消息了,那个人是恶有恶报吧。报上说警方一直没抓到凶手,该不会是小松原干的吧……哈哈……应该只是偶然啦。我看看……,当时的报导我剪下来了……有了,就是这篇。
        “新人奖得奖作家遭歹徒袭击,重伤昏迷不醒”,就是这篇报导,听说他被殴打后整整昏迷一星期,情况一度危急。
        后来好像一直没抓到凶手,先岛润一郎在得奖后必须写出第一篇代表作的重要时期却什么也写不成,后来也没有出版社找他了。是的,那名得奖者叫先岛润一郎,本名是岛崎润一。
        岛崎?
        哦,您也姓岛崎嘛,难不成您是他的亲戚?照片也满像您……
        咦?不是啊?
        您怎么流这么多汗啊?很热吗?喝点乌龙茶吧,冷气要不要开强一点?
        您说后来的小松原吗?
        我看他那么沮丧,便透过关系把他介绍给一位曾打过照面的编辑,因为我觉得他那篇作品只要稍微修改一下马上就能用了,没想到小松原竟然和那位编辑大吵一架。
        听说那位编辑请他修改一部分的文章,小松原坚持不改,还说这样就行了,后果当然可想而知,编辑请他去找别家出版社,小松原只说了一句:“正有此意。”
        唉,出道前一定得压低身段才行,可是小松原从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再者我觉得他缺乏积极求知的上进精神,成就顶多到此了吧,因为他根本缺乏当作家必备的基本资质啊。
        4
        岛崎润一读着采访稿,难以压抑的怒气再度涌上,他有股冲动想把文字处理机里的文稿全部删除。
        两年前,他在推理小说新人奖颁奖典礼结束后的回家路上遭到不明歹徒袭击,那起事件长久以来一直是个谜,他也始终封印在心底不愿提起,这次却由于采访作家针尾一良碰巧揭开了谜底,而且最讽刺的是,歹徒正是自己接受委托的传记主人翁。
        虽然没证据,袭击他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小松原淳。
        岛崎握紧双拳狠狠地捶打桌面。
        文字处理机的机体喀哒喀哒地震动着,太讽刺了,岛崎正在撰写的传记竟是替袭击他的歹徒而写,但他又无法删除至今的文稿,他痛恨这么软弱的自己。
        “你怎么赔偿我啊!”
        都是小松原淳害的,岛崎足足半年的时间什么事都无法做,甚至错过了当作家的机会,而现在他却为了小松原淳……
        干脆把稿子全部改写吧?不这么做实在难消心头之恨。他啧了一声。
        想了想,他决定继续出入小松原家取得资料,全力揭露小淳干过的一切坏事,这应该是报复小淳的最佳手段了。他才不管妙子作何感想,他要严厉而彻底地鞭尸小松原淳。
        岛崎继续检阅采访稿。
        心底的怒气转移到手指,他逐字打下小松原的传记。
       


      70楼2017-08-27 21:05
      回复
         -------------------------------
          〔小松原淳的肖像〕11(续篇)
          -------------------------------
          ●大森洋平(化名,编辑,三十七岁)
          你说小松原淳吗?我是不可能忘记的,他得过我们公司主办的推理小说新人奖入围,我也和他见过好几次面。
          你问我对他的印象啊?嗯……他很有自信,所以有时候态度很狂妄,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个新人。嗯,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的确很有实力,可是一旦让编辑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玩完了。我们编辑也是人啊,如果是有名的大作家还另当别论,他只是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搞得编辑心里不舒服,谁还要用他的文章啊?前途有望的新人作家又不缺他一个。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某案件发生之后,当时一位名叫先岛润一郎的潜力作家得到新人奖,颁奖典礼结束后却在返家途中遭歹徒袭击,歹徒好像不是为了财物而是出于个人恩怨,嗯,总之先岛先生无法撰写得奖后的首篇代表作,所以我们临时决定由其他新人的作品来补缺,而选中的人就是小松原淳。其实很凑巧,当时刚好一名叫针尾一良(化名)的作家打电话给我表示想介绍小松原淳,这个替代案便顺利敲定了。
          小松原那篇获得入围的作品写得很不错,的确应该把奖颁给他,不过好像是因为他才二十出头,来年还能参赛,评审最后没把奖颁给他,不过我个人倒是觉得他的潜力高过先岛先生。
          小松原的住处在目白,离我家很近,所以我打算亲自登门拜访。他获得入围的原稿仍保管在公司里,我便带着那份稿子去他家想商讨一下内容。
          他的住处离学习院很近,是高级住宅区里的超高级公寓,我很怀疑这个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种公寓租金一个月至少要三十万,我不禁纳闷他的收入打哪儿来。
          我先是被那栋公寓的豪华程度吓了一跳,进到他家又赫然发现小松原一脸睡眼惺忪,像刚冲过澡似地穿着浴袍,我明明事先打过招呼说我要来他家耶,这家伙实在太没礼貌了。
          我被带进客厅,不久,一位OL般一身套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在小松原的额头亲了一下。
          “喂!小雪,有客人在。”小松原开口了。
          她是个大美女,我以为是小松原的女朋友,女子一看到我,“哎呀!”轻呼一声便慌忙返开。
          “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小雪。”
          女子微微笑了笑,一看到她的笑容,我方才的怒火全消了,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在,要我来他家几趟都成。只不过当时有一点让我很在意,他们这对兄妹也太亲密了吧,简直像男女朋友一样。你想想嘛,哥哥和妹妹怎么会亲吻呢?如果在美国又另当别论,不过这里可是日本耶,再怎么美式作风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拿出稿子放到桌上开始和小松原讨论工作,女子回房换了便服之后就进厨房做饭,完全是家庭主妇的模样。
          当天我请小松原修改原稿的某些部分,交代完截稿日就回家了。
          几天后截稿日到了,我打电话给小松原,他居然说稿子改好了要我过去拿。我本来就打亲自算跑一趟,但话由他说出口 ,听在耳里实在很不是滋味,他只是新人耶,凭什么命令我去他家拿原稿?他以为他是谁啊?后来我到他家时小雪又不在,我更是一肚子火。
          “稿子改好了。”小松原说。
          可是我接过稿子一看,发现他几乎没什么更动,只是改了一些措词、订正了错漏字。
          “咦?你只修了这些地方?”我很诧异。
          他竟回我:“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瑕疵了。”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修改?”
          “没错,我在投稿当时就已反复推敲过,这就是我稿子的最终版。”
          “你……”


        71楼2017-08-27 21:05
        回复
          “怎么,不满意吗?”他直接顶回来。
            就算我人再好,对方这种口气,任谁听了都会火冒三丈吧。
            “没错,非常不满意。这种东西你说毫无瑕疵?你以为评审为什么会指出许多缺点,最后没选上你的作品?”
            “是那些人没眼光,你不觉得那些评审自己写的推理小说都很糟吗?”
            “事实证明他们的书都很畅销啊。”
            “那是因为读者全是笨蛋,大家迟早会腻的,那些作品只是模仿推理小说,根本不是眞正的推理小说。”
            “你说得太过火了吧。”
            “你没发现吗?连身为编辑都没警觉,我看日本推理小说界的前途也无望了。你们太宠那些三流作家了吧。”
            他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但他得再磨十年才够格讲这种话。
            “你讲话眞的很不客气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毫不返让。
            “好,这份稿子我不用了,你自己想办法卖给别家杂志社吧。”
            眼看我和他就要吵起来,他妹妹刚好回来看到,一脸不知所措。
            “小松原先生,我告辞了,刊登你文章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这样你们杂志不是会开天窗吗?”
            这时小松原才察觉事态严重,但为时已晚。被一个新人作家如此耍弄,我怎么可能还用他的作品。
            “不必你担心,新人作家满街都是,我手边可是有一堆备胎呢。”
            我撂下狠话便离开了,正当我气冲冲地走进目白车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背,回头一看,是哭丧着脸的小松原妹妹。
            “求求您,不要放弃我哥哥。”
            “没什么放弃不放弃的,我只是做了合理的决定。”
            “我哥哥他不是有意的,请您大人大量。”
            那时刚好是傍晚,车站里人潮拥挤不好说话,于是我带她到车站前的咖啡店。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比较敏感,请千万不要写出我的本名,就叫我“大森洋平”好了,拜托你了。咦?你说是自费出版所以外人不会看到?那无所谓,我就统统说出来吧。
            小松原的妹妹对我说了许多事,包括她哥哥的创作才华以及他从小到大的历程等等。
            “我哥哥这个人就是为了成为小说家而生,我也非常期待哥哥能当上作家。”
            “这我见过他本人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们编辑也是人,受了那种气,怎么可能还用他的作品。”
            “我哥哥其实人不坏,他只是不会说话,那是因为他不懂人情世故。我一定想办法说服他,也请您务必刊载那篇作品,拜托您了。”
            “嗯……也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刊载啦……”
            我对她很有兴趣。当时我还是单身,光是坐在她对面就让我怦然心动。
            “我想请教一件事,你和你哥哥住一起是吧?”
            “是的。”
            “我看你们感情眞的很好啊,很像一对小夫妻。”
            “是的,我们目前同居。”
            没想到她语出惊人,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只见她一脸坦荡荡。
            “你们不是兄妹吗?那种乱伦的事……”
            “不,不是的,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她说他们两人都是父母再婚之前就出生的,只是户籍上的兄妹关系。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不过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父母应该不会允许你们交往吧?”
            “我母亲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她要是知道,搞不好会杀了我吧,我哥哥可是我母亲的心头肉。”
            小松原妹妹说她在一间外商公司服务,由于不想和没有血缘的母亲同住,便自己租了套房在滨松町,不过其实她一星期有三到四天都待在小松原的公寓。她说她母亲是珠宝店老板,工作十分忙碌,很少去小松原的公寓,所以他们并不担心恋情曝光。
            “这样子啊。”我叹了口气。
            她还说,她父亲几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我心想这个家庭还眞复杂。
            “我知道了,那我就看在小雪的份上刊载他的作品吧。”
            说眞的,要不是有小雪在,我早就放弃小松原了。我也有我的尊严,对方都口出恶言了,我也没有义务刊他的文章吧,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愤怒,之后我讨论稿件就跳过他直接与小雪碰面,再说我也是个健康的男人嘛,和漂亮女人谈话当然比较愉快,而且我看她也有点怕小松原,还满同情她的。
            由于她白天也在上班,我们都是约在她下班后的时间。
            她拿来的作品并不是小松原入围新人奖的那篇作品,而是一篇约二十张稿纸、叫〈M之犯罪〉的作品。我是到后来才知道她是私底下来找我的,要是小松原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所以她擅自从小松原在同人志发表过的作品中挑了一篇请我看,她可能觉得小松原如果有作品被刊在杂志上,想法也会改变吧。
            只不过我读完发现那是一篇结局毫无特色的平凡作品,我也坦白告诉她,这样的稿子不能用。
            “还是不行吗?”
            “嗯,可能有困难……这种水平的作品谁都写得出来,新人如果写不出更有冲击性的作品就没有刊载的意义了。”
            她沮丧地说:“我明白了,那我叫他再重写看看。”
            两三天后,她又拿广稿子过来。这次是在之前那篇稿子再添加几行,成了一个讽刺的结局。
            “嗯,改成这样还不错呢,我想没问题了。”
            我这么一说,她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如花朵般绽放的笑容眞的好美。于是我藉庆功名义带她去新宿一家我常去的酒吧,又续了几摊之后,你猜怎么了?嘿嘿……她喝得醉醺醒的,我就把她带到新宿王子饭店去了,这也算是工作奖励吧。
            后来我就时常找一些名目和她幽会,她似乎也不讨厌我。
            问题发生在杂志出版之后,小松原跑来公司破口大骂,“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们刊载这篇文章,这是怎么回事!”我把他带到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店里向他说明经过,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小雪是私自把小松原从前的作品拿给我。
            那天他明白原委之后就离开了, 一定是回去责问小雪吧,没想到之后他又跑来公司把我叫到公司大厅,冷不防一拳就揍过来。
            “你这家伙!和小雪上床了是吧!你跟她做了交易是吧?”
            我被他打倒在地,他一面踢我一面逼问,我因为头撞到地上意识模糊,完全无法回话。
            “混账东西!那篇作品我根本不想刊在那种地方,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这个龌龊的混账!”
            他对我极尽侮辱之能事,公司警卫立刻冲过来要把他扭送警局。
            “不不,警卫先生,不要这样,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这时我站起来赏了小松原一巴掌,周围看热闹的人愈聚愈多。
            “滚吧!混账东西!你的稿子永不采用!亏我还好意刊载你的作品……”
            小松原没想到我会反击,没说什么便回去了,我却因为他这一闹,在公司出尽了洋相。
            之后我愈想愈火大,每天都在想怎么复仇。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永不采用他的文章,这很容易办到;还有,之后他再次投稿新人奖,我一看到他的稿件就直接撕烂扔掉了。
            这么一来我的气总算消了,没想到后来又被他痛殴一顿,起因是小松原察觉我和小雪藕断丝连,小雪被他打到眼周有淡淡的瘀青,看得我好心疼,我想救小雪,于是我向她求婚,小雪却拒绝了我。我想她虽然害怕小松原,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吧。
            后来有一天我和小雪走在新宿黄金街(注)不巧被小松原看到,当场在路上被他打得体无完肤,我那时喝了酒无力抵抗,被他揍到昏了过去,还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如何?很像连续剧吧?
            不过被打成那样还不还手就不是男人了,所以我一气之下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嘿嘿……我指的是啊……
            没错,我攻击了他最大的弱点——我向他母亲密告他们兄妹的同居关系,其实我也希望藉此解救小雪脱离那个粗****。
            至于后续发展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他一定大受打撃吧,证据就是之后我没听说他写了什么推理小说。
            咦?你说他失踪了?跑到富士山山麓的树海一去不回?
            眞的吗?那个HELP求救讯号就是他……
            那……小雪现在怎么样了?


          72楼2017-08-27 21:08
          回复
            “您不知道?”
              “是啊,当初电话是一名陌生男子打来的,他说:‘你的儿子和女儿同居哦,最好查一下吧。’我正要问询问名字,对方便挂电话了。本来我只觉得是恶作剧电话,但心里不免有疙瘩,所以我便直接前往小淳的公寓。我知道听信一通恶作剧电话的谣言很可笑,但我想还是去看一下,没什么事当然是最好,况且我也很久没去小淳公寓了,心想偶尔也该去看看他。”
              “结果您亲眼目睹了?”
              “是啊,逮个正着呢。当时大概是晚上八点过后吧,我拿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一看,发现小淳正在床上和女人亲热,而那个女人就是小雪。我一开灯,两人慌忙拿毯子裹住身体,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妙子的神情非常悲慯,“我对着他们大声辱骂:‘你们两个下地狱吧!’我还说出很可怕的话:‘你们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马上***出去!’我气到失去理智,之后的事都不记得了。等我回过神,发现只有我独自坐在小淳的屋里。”
              “后来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小淳当时创作很不顺利,我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那孩子一定是在双重打击之下愤而离家出走。房租原本就是我在帮他付,他被我痛骂之后也不可能再回公寓吧。”
              “他去了富士山山麓吗?”
              “我想应该是,那两个人一定是想殉情,再加上小淳以前就去过西湖的树海……,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妙子低头掩面哭泣,背微微地颤抖,如今坐在岛崎面前的不是刚强的女企业家,而是痛失爱子的悲哀母亲,妙子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无望成为作家的小淳又遭母亲抛弃,自暴自弃的他决定带着小雪前往富士山山麓,两人就这么踏上了死亡之旅。
              “可是小雪后来回来了不是吗?”
              “是啊。”
              “她说他们去了树海吗?”
              “没有,她回来之后什么也不肯说,我只知道她好像和小淳在途中便分手了。”原来小雪没对任何人说出眞相。“后来我尽量不让小雪离开家门,她刚回来那阵子非常沮丧,直到您来工作,我发现她开朗多了,正在想说不定她愿意把眞相告诉我,没想到前阵子她又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妙子神情落寞地直盯着岛崎,岛崎心想,妙子该不会察觉到小雪和他的关系吧。
              不,不可能。要是妙子察觉到,早就和他解约了。
              “哎呀,眞对小起,我失态了。”妙子拿手帕轻轻拭泪。
              “不不,是我太没分寸了……如果您希望避开这部分,我这边能做一些调整的。”
              “不,没关系,反正是我个人珍藏的书,您就尽量把我的恶行写出来,把我写成坏人吧,这样还能悼念死去的小淳。”
              “可是您读了之后不会不舒服吗?”
              “没问题的,您就照实写吧,反正最后会是快乐的结局。”
              “快乐的结局?”岛崎不禁脱口而出。
              哪来什么快乐的结局?这么令人不舒服的结尾,换作是他大概会把这本传记永远埋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吧。
              “嗯,没事。”
              妙子留下谜样的一句话便出门去了。岛崎手里握着最后一个档案柜的钥匙。
              岛崎来到二楼小淳房间打开了最后的档案,刊载〈M之犯罪〉的那本杂志静静地躺在档案柜里。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阅读。
              这篇文章与小淳高中时的原版不同之处只有在结局部分新增了十行左右的内容,却有了出人意表的情节大逆转。
              -------------------------------
              M之犯罪(完结篇)(上接第304页)
              落进瀑潭的瞬间,“哇啊——!”的惨叫声也同时消失,只见男子被急流吞没,转眼消失无踪。
              这名掉落瀑潭的男子其实是个变态,当年一直跟踪着年仅五岁的裕子伺机想猥亵她,却误打误撞目击裕子杀人,男子于是藉此威胁裕子,还寄给警方署名“今田勇子”的信,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但裕子不过是想报复身边那些坏心眼的小孩罢了。
              虽然幼童犯案原本就不会定罪,更无关追诉时效,但真相一旦曝光,裕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吧。如今唯一的目击者已经死了,裕子终于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她再也不必因为谁担惊受怕了。
              “现在我终于能大声地说,这一路走来,我真是活得提心吊胆啊。”
              今田裕子(注)战战兢兢地低头凝视着发出轰隆巨响的瀑潭。
              (完)
              注:“裕子”和“勇子”的日文发音皆为“Yuko”,所以变态者化名“今田勇子”寄信给警方,给了今田裕子很大的压力。
              -------------------------------
              6


            73楼2017-08-27 21:09
            回复
              “小雪!”
                我朝向白烟缭绕的天空大声吶喊。在晴朗的日子里,青空下的白烟一定相当显眼,但现在却是秋天的雨季,雨暂时停了,但天空乌云密布,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能奢求昵,光是树枝能顺利燃烧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吸了水气的树枝相当潮湿,起初不大容易点燃,但一旦燃烧便开始冒出夹杂蒸气的白烟。看到树枝顺利燃烧,体力已接近极限的我一下子有了精神,热气让内心温暖了起来。
                浓烟很呛,我一面咳嗽着一面衷心祈祷有人看到这个求救信号。
                天黑前应该还不会下雨吧。老天爷请保佑啊——请让人们在雨落下之前发现白烟啊——我集中全副精神聆听森林发出的任何声响。
                黑色树木丛生的树海当中,唯有我所在之处宛如圆形秃空出一块圆形空间,四下毫无特征,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
                我在一棵残株的圆形树根部坐下,以树根当回转轴缓缓转动身子眺望四周的树海。
                我探索着森林的动静。
                就在这时,某处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微弱声响,必须凝神细听才听得见。
                接着传来踩踏枯枝的声响,以及拨开杂草前进的謦响,而且声响是交迭出现……
                森林开始有动静了。
                ……
                -------------------------------
                〔小松原淳的肖像〕12——失踪
                -------------------------------
                松原淳年表(二十七岁)
                一九九九·九
                小淳与小雪过着半同居生活,却由于大森洋平(化名)的密告,母亲妙子得知此事。妙子闯入小淳租处发现两人的关系,小淳与小雪离家出走,妙子向警方报案,但两人依旧行踪不明。
                疲累虚弱的小雪返回小松原公馆,却绝口不提小淳的下落。
                -------------------------------
                〔小松原淳的肖像〕13——西湖
                -------------------------------
                小松原淳年表(二十八岁)
                一九九二·四
                警方直升机于巡逻时发现树海中以树枝排成的“HELP”求救字样,县警与当地消防队在洞穴中找到小松原淳的驾驶执照。
                七
                妙子取得一篇小淳的手稿,标题为〈西湖〉。
                -------------------------------
                西湖
                作者:小松原淳
                越过山巅,辽阔的西湖突然出现眼前,那是一处被深緑山林环绕的神秘湖泊。
                “哇,好漂亮!湖面映着富士山耶!”小雪不禁赞叹。
                “那就是有名的‘富士倒影’。”我点头说道。
                我来过西湖好几次了,还是头一遭看见富士山完美对称地映在湖面,包括观看的位置、时间、季节、天候等等,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湖面就能映出富士山优美的雄姿。
                “真希望过去的一切也能颠倒过来,就像湖面上映出的万物全部反转,坏事都成了好事该有多好。”小雪吸了吸鼻子。
                “把过去忘了吧,回想也只是徒增悲伤呀。”
                我搭着她的肩走向前方的下坡道。在东京发生的种种事情让我陷入了人生最低潮,我决定在母亲气消之前外出旅行,我的目的地就是西湖,而令人欣慰的是小雪也愿意与我同行。
                “哥哥,我们开始过两人生活吧,别再接受妈妈的援助了,”小雪挽着我,“好不好?”
                “你别再叫我哥哥了。”
                “可是……”小雪有些犹豫。
                “我们又不是亲兄妹,别叫我哥哥。”
                “那要叫什么呢?”
                “好比‘亲爱的’啊……”我笑着说。
                “才不要,那不就像是夫妻了?”
                “我们迟早会成为夫妻的。”
                “话是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
                “很难为情耶。”小雪嘻嘻笑着,突然往前跑了十公尺左右又回过头来,圏起手放在嘴上喊道:“那样叫太害羞了啦,哥哥就是哥哥嘛,小雪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啊。”
                “你这丫头,再闹我可要处罚你哦。”
                听我这么一说,小雪奋力往前跑去,一边回我:“你抓得到我吗?来抓抓看啊。”
                “好,看我的!”
                我们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两人一路赛跑到湖畔的旅馆。
                仔细回想,或许那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段幸福时刻,都怪我那天晚上做了那件蠢事……
                如今我们在广大的树海里徘徊着寻找葬身之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母亲。我在东京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但我还是想对她说声抱歉,也想告诉她,我和小雪会过得很幸福的,请她放心。
                啊啊,我不该打这通电话的。
                趁小雪去洗澡,我拨了电话回东京,母亲仿佛一直守在电话旁似地立刻接了起来。
                “妈,对不起。”
                “小淳你在哪里?”
                “我不能说,不过我们两个会好好活下去的,你不必担心。”
                “我求求你,快点回来吧。”
                “妈,我们决定结婚了。”
                “不行,你们绝对不能结婚!”母亲大喊。
                这时我开始后悔不该打这通电话。
                “我要挂电话了。妈,再见了,请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吧。”
                “小淳,不行啊——小雪是恶魔,你不能做出遭天谴的事呀!”
                接着母亲说出了一个可恨的秘密,我很想挂电话,话筒却宛如以瞬间黏着剂黏住似地离不开我的手。
                “所以听妈的话,赶快回家,现在马上回家来。你应该懂妈的意思啊,小淳……”
                我挂下电话的同时,洗好澡的小雪进房来。
                “你打给谁?”
                “没有。”我含糊带过。
                小雪刚洗完澡的身上散发着女性的诱人香味,平常这股香味肯定会挑起我的情欲,然而此时却成了令我作呕的味道。
                “你脸色很苍白耶。”


              75楼2017-08-27 21:12
              回复
                “我不大舒服。”
                  “还好吗?我去帮你拿药来吧?”
                  “不用了,别管我。”
                  我的脑子里有一道漩涡正翻天覆地旋转着,我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愕。
                  “你好怪哦。”小雪走近我,“暧,我有话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
                  “明天再说吧。我很累,先睡了。”
                  我仿佛患了热病全身不停地颜抖,所有事物看起来都很肮脏,只不过这比起接下来传入我耳中的消息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小雪说的话仿佛七级地震向我袭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啊,我好像怀孕了。”
                  我们走出旅馆后门朝树海走去,一路上两人完全没有对话,若从森林的空旷处回头望,应该看得见西湖的全景吧。
                  但湖南岸这边看不到富士倒影,昨天还希望一切过往都能如倒影般颠倒过来,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当前我们面对的状况根本是糟到谷底。
                  被诅咒的两人……。我与小雪正迈向死亡之途,为了从这个世上抹杀这可恨的生命。
                  我没告诉小雪此行的目的,但她似乎隐约察觉了,然而她仍是默默地跟在我后头。
                  呼吸愈来愈喘,站在小丘上所看见的树海令人不寒而栗,那片森林仿佛顽强地排拒外人侵入,只要踏进一步,我们将瞬间被名为“黑暗”的巨大胃脏吞没、消化、尸骨无存。
                  “也不错啊,这种结局很适合我们。”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小雪问:“什么‘结局’?”
                  “嗯,没事,我在自言自语。”
                  “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告诉我好吗?”
                  “嗯,要去一个很棒的地方。”
                  我嘴上这么说,其实我正在物色葬身之地,什么样的地方最适合结局呢?没实际看到我也说不上来。
                  我们来到一处空地,这里共有六条岔路,该走那一条?我采取童年常用的方法,挑了最右边的路,那条路比健行步道要窄一些,却不见任何健行游客的身影。
                  茂密的针叶树林只有那儿开了个缺口 ,树下的杂草被野生动物踏出一条小径。
                  来,过来吧,别怕。
                  我仿佛听见风在我耳边低语,一如童年读过的《小红帽》,大野狼正对着小红帽频频招手,那是一篇没有结局的《小红帽》。
                  ——来啊,快过来呀!
                  树叶间原本透出些许阳光,但走没多久,茂密的枝叶便布满整个上空,大白天的树海里已成了黑暗世界,但这条野生动物行走的小径依旧笔直地往前延伸,究竟通往哪里呢?或许正是阴曹地府的入口吧?
                  “哥哥,我们要去……”
                  小雪又忍不住问了出口 ,我只是一径沉默不停地往前走。林中偶或传来野鸟畏惧入侵者振翅飞去的声响,或是草丛里小动物逃走的声响,我们已经失去了方向感,想回头也回不去了,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处圆形空地。
                  我看到一株倒下的树很适合坐下休息,于是我坐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小雪也坐到我身旁,一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到了。就是这里。”
                  小雪看到我眼里闪着不寻常的光芒,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哥哥,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有幸福啊,这里能让我们解脱世间所有苦痛。”我抬头看向天空,苍郁树木围出的圆形上空宛如黄泉的入口 ,“我们要在这里忏悔。”
                  “忏悔?”
                  “我俩罪孽深重的灵魂啊,请安祥地上天堂……,不,下到地狱去吧!”
                  “哥哥,你干嘛装神弄鬼的。”小雪抚着肚子说:“我想回去了,肚子好痛。”
                  “随你便,不过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包围这块圆形空地的树木几乎是以等间距丛生,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了,眼前的出口有无数个选择,但不管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太过分了,哥哥,你疯了呀!”小雪哭丧着脸。
                  “没错,我是疯了,你现在才发现吗?”
                  我发出尖锐的笑声,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笑吧,小雪终于哭了出来。
                  “哥哥,我好怕……”
                  仿佛配合她的哭声,天空霎时乌云密布,远远的山头响起了雷鸣。
                  “快下雨了,走吧,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西湖这一带是熔岩台地,到处都有洞窟、石灰岩洞和蝙蝠洞,这附近一定也有洞穴。
                  “死心吧,逃不出去的。”
                  枯草后方暗处有一个洞穴,洞口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我趴在地上往里面看,洞穴似乎相当深,我紧紧抓住小雪的手。
                  眼看着雾气从林木间涌出,明亮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9


                76楼2017-08-27 21:12
                回复
                    进入树海的岛崎润一忽然觉得有人跟踪,他猛地回头一看。
                    树荫下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大概是错觉吧,眨了眨眼再看就不见人影了。
                    突然传来尖锐的鸟鸣,岛崎吓了一跳不禁看向天空,一只大鸟正展翅飞去,树枝一震,枯叶纷纷落下,不知何时四下变得一片黑暗,林中气温骤降。
                    岛崎摩娑着双臂,重振精神之后继续往前走,他手边唯一的线索就是小雪遗落的那条手帕,他只能朝着手帕指示的方向不断地前进。
                    小雪行经之处都在关键位置做了记号,这就是她在六义园提过的“求生术”了。将两块石头如镜饼般迭放就表示“直走”,在镜饼右侧放置一个小石头就代表“右转”,同样地在左侧放置石头就代表“左转”,而杂草也清楚地捆扎出直走或左右转的记号,应该是很基础的童子军求生术,途中即使走错路依然能依原路返回,大大降低了迷路的风险。这么说来,岛崎并没走错路了。
                    只不过小雪应该不知道岛崎紧追在后,所以一路上有石头或杂草标示前进方向就表示她自己一定也打算沿原路返回。
                    岛崎早已失去了方向感,到底哪边是北边,而湖又位在哪边……
                    他看了看地图,国道似乎就在不远处,却完全听不到任何车辆呼啸而过。
                    岛崎拚命与阵阵袭来的恐惧搏斗,像岛崎这么胆小的人还敢踏进可怕的树海,完全是基于他对小雪那份几近疯狂的爱恋,他不断鞭策自己前进再前进,只要往前走就会愈来愈接近小雪……
                    露水渗进了鞋里,他不禁缩起趾头,汗水也是冷的,衬衫紧贴着背。
                    不知走了多久,他又觉得背后有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口哨声,但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有人跟踪呢?在东京还另当别论,这里可是富士山山麓的树海之中,若眞有人跟踪他,对方想必也是冒着迷失树海丧命的风险。
                    是幻听吧,一定是受到树海强力磁气的影响,自己的脑袋也不正常了。
                    他一味地往前走去。
                    突然他绊到一个柔软物体,整个人往前仆,前方不巧是一丛细竹,有个尖锐东西刺进了他的手掌。
                    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不禁眼眶泛泪,折断的细竹刺进手心鲜血直流,他试着以嘴巴吸出脏血,却依然血流不止,他又拿面纸压住伤口 ,面纸也旋即染红。
                    岛崎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绊到的物体,那竟然是个人,而且是……
                    “小雪!”
                    他冲上前抱起昏过去的小雪,只听她“嗯”地呻吟了一声。
                    “喂!振作点!”他拚命摇晃小雪,于是她恍惚地睁开了眼。
                    “嗯,岛崎先生……”
                    “你怎么了?怎么会倒在这里?”
                    “我、我……”她靠上岛崎的胸口放声大哭,“我陷进泥浆摔了一跤,又走得好累,好像就这么昏过去了。”
                    小雪只有牛仔裤的膝盖部分沾了污泥,似乎没什么大碍,她慢慢站起身,随即发现岛崎手上的伤。
                    “你的手怎么了?”
                    “我被你绊了一跤,跌下去的时候刺伤了。”
                    小雪从牛仔裤口袋取出手帕撕成一半包扎他的伤口 。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不过我们赶快回去吧,要是天黑就惨了。”
                    只要按着沿路的临时记号回头走,应该能回到健行步道。
                    “不行,我得继续往前走呀。”
                    “继续往前走?”
                    “我就是为了去那个地方才来西湖的。”
                    “你到底要去哪里呢?”
                    小雪没回答,又朝森林深处走去。
                    “我们赶快回去吧。”
                    “我要确定威胁解除了才回去。”
                    “太阳快下山了,很危险耶。”
                    “不,对我而言这里才安全呢,因为我之前来过。”
                    “之前?”
                    “是啊。”小雪回头张望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我在树干上做了只有我懂的记号,你放心吧。”
                    她所做的记号就是以尖刀在树干刻下的箭头,应该是她去年逃出树海时所留下的吧,刻痕已变黑,有些覆上了薄薄的树皮,若没人指点是不会注意到的。
                    小雪一边轻声念着“右、左、直走”一边前进。
                    她还将刻痕附近的杂草捆扎起来或摆上石头以补强记号,不这么做恐怕无法返回原地。
                    岛崎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五点了,由于山区太阳下山得早,大概再一个小时周遭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吧。树海中林木葱郁,白天都觉得昏暗了,要是被困在入夜的黑暗树海里,实在令人不敢想象,岛崎的心因为极度的恐惧揪成一团。
                    他想起中学时代曾被关在社办衣橱里,当时他原本想吓唬好友而躲进衣橱埋伏,却被不知情的人从外面上了锁,结果没半个人前来社办,直到巡夜的警卫发现为止,他整整四个小时被关在狭窄空间里,当时的恐惧至今仍十分鲜明,那件事之后他就患了严重的密闭空间恐惧症。
                    现在这座树海的幽闭感也非常类似衣橱之中,不,这里更恐怖,树海根本是个巨大的密闭空间,一旦四下变暗,他一定会陷入完全的恐慌。
                    “小雪,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明天天亮再来呢?”
                    他的声音颤抖着,膝盖也不停打颤。
                    “马上就到了,没问题的,放心跟我来吧。”
                    小雪完全没打算回头,她的态度十分坚决,岛崎只好跟上前去。回巢的鸟儿陆续在枝头停歇,从上方悄悄地观察他们,树海仿佛化为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整座森林正在呼吸。
                    方才背后的声响早就消失了,跟踪他的人或许已被森林这个巨大的胃呑噬了吧。
                    小雪说的没错,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一处圆形空地,这块直径大约三十公尺的空地毫无预警地出现眼前,岛崎非常讶异。
                    “到了。”小雪在一株倒下的树干坐了下来,等待身后的岛崎跟上。
                    “这里该不会就是……”
                    “是啊。”
                    “这里是小淳丧命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岛崎定睛看着那株倒下的树,折断的树干仿佛构成字母的某部分,这就是那个“HELP”文字吗?从上空俯瞰应该更清楚吧。
                    小雪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朝空地边缘走去,接着她凑近一堆枯草像在找东西,没多久她喊着:“找到了!”招手要岛崎过去。
                    那儿有个小洞穴,不知道小雪在想些什么,只见她腰一弯便钻了进去。
                    “喂!很危险啊。”
                    岛崎又感觉到背后那道奇妙的视线,似乎有人一直监视着他们……
                    “快进来。”
                    洞穴里的小雪唤着岛崎,于是他探头窥看洞穴内部。
                    ……
                    〔独白〕10


                  77楼2017-08-27 21:12
                  回复
                     ……就在这时,某处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微弱声响,必须凝神细听才听得见。
                      接着传来踩踏枯枝的声响,以及拨开杂草前进的謦响,而且声响是交迭出现……
                      森林开始有动静了。一对男女从树间出现。怎么可能……那家伙……
                      我旋即趴了下来,在草丛中匍匐回到洞穴,这里是我唯一的藏身之处。
                      “该死!”
                      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伙不是抛下我扬长而去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回来做什么昵?
                      我知道了, 一定是来确认我死了没。
                      我开始找寻身旁能充当武器的东西,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在黑暗中对我比较有利,先引诱对方进入洞穴,然后赏他们一顿乱棒吧,强烈的愤怒正将肾上腺素送达我全身。必须速战速决,时间拖太长的话,毫无体力的我肯定会输。
                      我蹲伏在洞穴最深处等待敌人前来。
                      洞穴外头传来了说话声,是一对男女。该死——那女的到底是谁——
                      “找到了!”
                      女的在洞口一喊,男的便跑到她身边,于是女的探头窥看洞穴内部。
                      ……
                      10
                      “快进来。”
                      听到小雪的呼唤,岛崎进到洞穴里,她正拿手电筒照着洞穴内部。
                      “我从旅馆偷了手电筒。”小雪说:“这里没人呢。”
                      “好像是哦。”
                      他不想告诉小雪他觉得有人跟踪,说出来只会让小雪更恐惧。穴顶还满高的,只要低着头就能在洞穴中步行,洞穴深处非常暗,滞闷的空气弥漫着恶心的腐臭味,这种地方即使有妖怪冒出来也不奇怪吧。
                      “这样我就放心了。”小雪吁了口气。
                      “什么事放心了?”
                      “嗯,没事。看来是我想太多。”小雪发现干燥的地上有一块木片,随即在上头坐了下来,“你也坐着吧。”
                      “嗯。”
                      岛崎紧靠着小雪坐下之后,立刻感受到她的体温,突然对她的怜爱油然而生,他不由得搂着她的肩,她也回抱着岛崎,两人就这么紧紧拥抱了好一会儿。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嗯。”小雪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
                      “我们结婚吧!”岛崎话声刚落,小雪顿时全身僵硬,她推开他的胸膛别过了头。
                      “不行,我不能和你结婚。”
                      “你讨厌我吗?”
                      “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你已经知道我的过去了吧?我这个人里里外外连心都肮脏不堪。”
                      小雪流下了一滴泪珠,落到她的红球鞋上染出一个斑点,两人之间持续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听见洞外呼呼的风声。外头天色应该一片漆黑了吧,但这对现在的两人来说都不重要了。
                      “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在撰写你哥哥的传记,我想大致状况我都明白了,可是错又不在你。”
                      “你眞心这么想?”小雪抬起泪湿的脸庞。
                      “我是眞心的,我就是因为全部接受才会向你求婚啊。”岛崎从胸口口袋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这是结婚登记表,你愿意嫁给我的话,就塡上数据吧。”
                      “你是认眞的?”
                      “那还用说?只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小雪小心翼翼地在膝上摊开登记表,抚平纸张之后,拿起岛崎的原子笔一一填上资料。
                      “希望你不嫌弃我……”
                      “那句是我要说的话。”
                      岛崎将滚落地面的手电筒关掉,紧紧地抱住小雪。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一旦习惯了黑暗,仍隐约看得见物体的轮廓。
                      “外头已经天黑了吧,我看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小雪说。
                      “好啊,只待一晚应该还好,能和你独处就是无上的幸福了。”
                      这种话在亮处听起来可能很矫情,但在这片漆黑之中,岛崎却很自然地说出口 ,接着他压上小雪的身子。
                      “不行,现在不行。”小雪突然推开岛崎。
                      “为什么? ——这里又没人。”
                      没人?不,没那么单纯。身处这个宛如绳文时代穴居人的洞穴之中,岛崎脑中突然有一颗颗的小光点开始闪烁,那是警讯。
                      “你听到了吗?”小雪不安地悄声问道。
                      “你也发现了?”
                      “是啊,果然有人在。”小雪说。
                      “有人在?谁?”
                      “有人在监视我们。”
                      “谁在监视我们?”
                      岛崎虽然不确定小雪指的是什么,但他多少猜得到,因为他一直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一道监视着他们的视线。
                      “你还不明白吗?”小雪加重了语气,“你不是在撰写我哥哥的传记吗?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猜不出来?”
                      “你指的该不会是‘那家伙’?”岛崎全身窜过一股恶寒,“这么说……那家伙不是虚构的角色,而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人?”
                      “没错,你也在吉祥寺和我家的地下室里见过了吧?他无时无刻不潜伏在我们的周遭监视着我们啊。”
                      “所以我们之间的事也……所有的事都……?”
                      “当然了,全被看得一清二楚。”小雪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我们是逃不掉的。”
                      从小淳诞生便一直在他生活周遭出没的“异人”。
                      那个“异人”就躲在近处,正屛住呼吸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岛崎一想到这里,不禁全身起鸡皮疙瘩。小淳小时候就是遭到一名体型高大、貌似外国人的男子绑架,而且根据岛崎的推测,掳走欺负小淳的孩子王、涉入连续女童命案、在小淳中学时代将成绩优于他的转学生从白山神社的石阶推落致死,那个“异人”和这些事件都脱不了关系,而且“异人”出现的地方总会传来〈红鞋〉的旋律。
                      “被异人带走了……”小雪突然哼起〈红鞋〉。
                      “别唱了,很吓人耶!”
                      “我们是逃不掉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逃开他,还以为他一定会害怕树海而不敢进来,没想到我太天眞了。”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不过我已经有觉悟了。”
                      “你知道‘那家伙’是谁吗?”
                      “知道啊,清楚得很。”
                      “是那个打騒扰电话给你的男人吗?所以你才逃来这里?”
                      “可是我们好像反而中他的计了。”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是谁?”
                      岛崎催促着小雪,这时,那股遭人监视的不快感再度浮现。
                      “让我来告诉你吧。”
                      洞穴入口传来低沉的嘲笑,对方的嗓音听起来很陌生。小雪紧紧抓着岛崎,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臂。
                      “你、你到底是谁?”岛崎不禁大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会告诉你的。小雪,谢谢你做了那些记号啊,多亏那些记号让我顺利来到这里。”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树海呑噬而刻意留下的那些记号反而被敌人利用了。
                      黑暗中传来那个人的脚步声,洞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经年累月腐坏再腐坏的恶心气味。
                      岛崎猛地弯下身子拾起脚边的手电筒,立刻打开开关,然而当光源即将照到男子的那瞬间,岛崎的太阳穴受到一记强烈的重击。
                      -------------------------------
                      西湖(续篇)〔上接第429页〈西湖〉〕
                      作者:小松原淳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的地面。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将脸颊贴上冰冷的土地茫然地听着雨謦。
                      我还不想爬起来,继续躺在地上一边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被谁殴打之后倒在这里?头这么痛是因为脑震荡吗?
                      我的名字是……嗯……小松、小松原Ju……,对了,是小松原Jun。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那就没问题了,我……
                      “小雪!”
                      对了,小雪怎么不在?难道被异人带走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一想到这儿,我立刻站了起来。
                      脑中宛如无数的拼图片散乱一地,混乱到几乎无法收拾。我决定先将一片定位视为起点,接着耐心地将其余的拼图片一片片拼回正确的位置。
                      对,我想起来了,我带着小雪来到这座树海打算殉情。
                      但是小雪说她不想陪我死,她还想继续活下去,于是我们激烈地争执……
                      对了,后来小雪拾起地上的石块丢向我,她应该无意伤我,只是石头不巧命中我的太阳穴,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小雪!”
                      不见她的身影。
                      我走到洞口望向外头,雨下得好大,整片树海发出沙沙声响,空地的杂草剧烈地摆动,她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雨跑出去吧?
                      她真是太傻了,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踏进这片树海就不可能出得去了?她现在一定在某处筋疲力尽倒地不起了吧。
                      雨势稍微减弱了,我走出洞穴。横竖要死,死在洞穴里还是树海中都一样,但我不能让小雪孤独地死去。
                      一定要带她回来同归于尽,不然死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我走在雨中寻找着树海的出口,然而树海仿佛谴责着我们那些污蔑神明的不道德行为,富士灵峰袭来的风愤怒地咆哮。在风雨之中根本无从寻觅野生动物们爬行的小径,我只能惶惶不安地呆立空地的正中央,不曾误入树海的人肯定无法理解这种恐怖。
                      当初我抱着求死的念头前来,但此刻的我却强烈地恐惧死亡,真是矛盾,我来到这个地方才终于发现那个贪生怕死的自己。
                      隔天,我等雨停了再度探索树海,但顶多找到野生动物踏出的小径,我想树海应该不想放我出去,而小雪恐怕早已死在树海里了。
                      绝望无情地打击着我,身心俱疲的我仍想尽办法脱离树海。我运用求生术一边以小石头或杂草做记号一边尝试找路出去,但徒劳无功,只得又循着记号返回空地:接着我捡来一些碎木片和枯树枝集中到空地上,以木枝在地面刻写下“HELP”求救讯号,期待着外界的救援,但最后我终于发现这一切努力毫无意义,根本没人知道我跑来这里,怎么可能有人来救我。当我明白到这一点,一股深深的悲哀袭来,饥寒交迫的我疲惫不堪,就这么失去了力气成天躺在洞穴里。
                      小雪大概已经死在树海的某个角落了吧,我懊悔不已,我真的太对不起她了。
                      但是,只要一天无法脱离树海,我将继续写着这份手稿。
                      “我是谁呢?对,我叫小松原淳。”
                      嗯,头脑还很正常,得保持清醒才行……
                      11
                      岛崎回复意识时,小雪已不在身旁了。
                      外头似乎天亮了,但洞穴里仍有些昏暗。他找不到手电筒,看来是小雪带走了,口袋里有个百圆打火机,他掏出来点了火。
                      “小雪!”
                      没有回应。洞穴深约五公尺,却不见她的身影,只有一只鞋带松掉的红球鞋落在地上。
                      岛崎遭到入侵者袭击失去意识,接着小雪被“异人”强行带走,在挣扎中掉了一只球鞋,可见对方举止相当粗暴。
                      穿红鞋的女孩儿,被异人带走了……
                      事情发展一如童谣的歌词,但如果眞是“异人”掳走了小雪,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岛崎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容貌就被打昏了。
                      那个人的确说了“让我来告诉你吧。”但他却没对岛崎做任何解释便带着小雪消失无踪。
                      岛崎爬出洞穴一看,天空非常晴朗,耀眼的太阳高挂天上,空气也清新无比,如果单独望向上方那块空间,一个多么和平悠闲的世界正开展着,很难想象那是树海中的一景。
                      鸟儿婉转地唱歌,秋虫在草丛中鸣叫。
                      可是,到底哪里才是树海的出口?自己又是怎么来到这块空地的?放眼望去却没有答案,环视三百六十度全是一模一样的景象,之前做的记号应该确实存在某处,但在他看来每株树都一样,要是能找到一株做了记号的树,就能循着小雪以石头和杂草所做的记号走出树海了。
                      “喂——!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他大声地吶喊,没有回应。他是被关在树海的悲哀囚犯,一旦误入这迷宫般的树海,他将永远困在这里直到肉体死亡、灵魂升天。
                      很久以前他曾看到电视报导警方在树海中发现人类的白骨,但应该还有更多尸首没被发现吧。
                      空地中央的那堆枯枝是一年前小松原淳排列“HELP”求救信号的残骸,如今散乱堆放成了不带任何文字意义的腐烂树枝,一年后却轮到岛崎向外救助了。
                      “救命啊!”


                    78楼2017-08-27 21:14
                    回复
                      岛崎嘶哑的声音发出绝望的吶喊。
                        他原本是来救小雪的,没想到反而成了求救的一方。应该很难逃出去吧,待在这块空地上还能从太阳的位置大概判断出方位,但一旦踏进“无记号”的森林里又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是该待在这里等待不知何时出现的救援,还是应该踏进森林挑战死亡之路?两者逃出的机率恐怕各半,但如果终归一死,还是选择进入森林找寻出口吧,至少尽了人事,就算逃不出去也能干脆地迎向死亡。
                        于是岛崎走进野生动物踏出的小径,地上的落叶由于吸取了雨水相当潮湿,也因为下过雨,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只能凭直觉前进了。为了确保最糟状况还能返回原来的空地,岛崎边走边留下小雪教他的童子军求生记号。
                        高耸的常绿树直入云霄,岩地上长了许多大树,裸露在外弯曲纠结的巨大树根在岩石缝隙间蔓延,即使面对严苛的环境,树群仍花了几十年、几百年不屈不挠地茁壮。
                        这里肯定不是当初的来时路,前后左右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岛崎在岩石间爬上爬下逐渐迷失了方向,宛如一只落入蚁狮陷阱的悲惨蚂蚁。
                        岛崎发现再走下去只会愈来愈危险,他决定返回空地。
                        回到空地时,太阳已下山了,整座树海正迎向漫长的黑夜,岛崎筋疲力竭地回到洞里,这时才发现红球鞋旁边有个纸团,那是他交给小雪的结婚登记表。
                        他把纸摊开压平一看,一瞬间岛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异人”的眞面目竟清清楚楚地写在这张纸上!
                        这个困扰多时百思不解的谜竟是如此易解,答案根本一直近在眼前。
                        小松原雪的父亲栏里写着那个人的名字。
                        小松原让司。
                        而在“小松原让司”五个字的旁边加注了“乔治·罗宾森”再以原子笔划掉。
                        “乔治”就是“譲司”(注)。
                        注:“让司”的日文读音“Joji”,近似英文名字“George”的读音,后者中文通常音译为“乔治” 。
                        “原来如此,‘乔治’就是后来的‘让司’啊。”
                        没人告诉他让司就是外国人乔治,而岛崎自己也一厢情愿地认为让司是日本人,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再加上他印象中的让司曾担任高中剑道部顾问,兴趣是搜集刀剑,全是日本人的嗜好。不不,冷静想想,正因为是居住在日本的外国人,才会着迷于柔道、剑道、茶道或花道等日本传统文化啊。
                        就连小松原公馆会客室里那幅不知道是写“知”还是“和”的奇怪书法字,也只是不大会写汉字的外国人所写的拙稚书法罢了。
                        我眞是愚蠢,应该更早察觉的……
                        线索明明很多,好比让司是英语老师、轮廓像西方人、讲日语有时会结巴,何况在日本出生的美国人会回美国留学也不稀奇。
                        此外还有一个决定性的线索:乔治将妙子娶进门,自己却冠上妻姓“小松原”,这是因为当外国人归化日本籍时,若其配偶为日本人,依法必须改与配偶同姓,这么一来乔治自然得改姓“小松原”。
                        原来如此,所以像小松原家那样特殊的家族关系才得以成立啊。
                        现在知道让司就是那个“异人”了,但他在小松原淳的生涯中所扮演的角色依然是个谜。
                        还有,强行带走小雪的人是谁?难道是失踪多年的让司现身把亲生女儿带离树海?
                        不可能,让司怎么可能袭击自己的女儿。
                        那么到底是谁干的?
                        身陷树海的岛崎已经完全不知何去何从了。
                        -------------------------------
                        开启的窗
                        作者:小松原淳
                        客厅有一扇开启的窗,蕾丝窗帘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夜里的凉爽空气令人感到些许寒意,小松原妙子拉起衣襟凝视着白窗帘与窗外的黑夜。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她端起桌上明顿(注)的茶杯啜了一口红茶,随即将茶杯放回茶碟上。
                        注:明顿(minton),英国一家制造陶瓷器的公司。


                      79楼2017-08-27 21:14
                      回复
                        自从她成为罗宾森先生的秘书,便开启了一切的序幕。不,或许该说,当这对从事毛皮生意的美国籍罗宾森夫妇向德国贸易商人买下这栋西式公馆的时候,就已种下了所有因缘。
                          妙子在三姐妹中排行老么,生长在平凡的家庭,高中毕业后在英语会话补习班练就一口标准的英语会话,她偶然看到罗宾森先生公司的征人广告,前往应征后顺利地进入公司,深得老板器重开始担任秘书工作。
                          罗宾森夫妇有一个独生子乔治,大妙子两岁,在美国念完大学旋即回日本辅佐父亲的事业,乔治与妙子日久生情,两人很快坠入了情网。
                          没多久,罗宾森夫妇得知两人的关系,罗宾森先生要乔治立刻和妙子分手,否则将断绝父子关系并将乔治逐出家门。原本对妙子十分亲切的罗宾森夫妇一谈到儿子的婚事就像变了个人,因为他们的自尊心非常高,无法忍受心爱的独生子迎娶家世平凡的日本女子。
                          妙子内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但她区区一介公司职员并无法违逆老板,只好收下微薄的资遣费离开了罗宾森先生的公司,而就在辞掉工作之后没多久,妙子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没告诉乔治自己有了身孕,一方面因为她憎恨罗宾森夫妇,也对没能袒护她的乔治感到失望,最重要的是,如果罗宾森夫妇知道她怀孕,很可能会强行带走孩子,所以她打定主意即使生下来的孩子会被冠上私生子之名,她也要自食其力把孩子养育成人。
                          妙子开始了独居生活,租处位于板桥区本町旧中山道的后街里,她对罗宾森一家人的憎恨之意便移情于童谣〈红鞋〉中。
                          “穿红鞋的女孩儿,被异人带走了……”妙子不时哼唱这首歌,教诲肚里的孩子千万不能信任外国人,也因此她深信这个孩子将如同歌词内容是个女孩子。
                          预产日是三月,但二月中一个下雪的日子,妙子开始阵痛,生下一名体重两千五百公克的男孩,也就是小淳。当时的妙子或许脑筋不大正常吧,她很难接受小淳不是女生,好一段时间一直将小淳打扮成女孩的模样。
                          然而消么不知怎么走漏的,妙子生了孩子的事竟然传到乔治耳里,乔治数度前往妙子的租处,妙子为了躲避乔治又搬到港区白金台,开始工作赚钱。由于妙子曾协助罗宾森先生的事业,对于珠宝的鉴赏能力很强,也幸运地找到珠宝店的工作,上班时间便将小淳寄在附近的托儿所。
                          但没多久,乔治又找到了她的新住处,他好几次上门妙子都拒绝见面,乔治甚至打电话到珠宝店,但妙子总是冷漠地回说孩子不是他的。
                          就在小淳满五岁那年的耶诞夜,事件发生了。幼儿园的耶诞同乐会结束后,小淳突然失去踪影,当时妙子真的快吓死了,对她而言倘若失去最爱的儿子,活着也没意义了。
                          向警方报案后,目击证人表示看到一名外国人带着一个很像是小淳的小孩,妙子立即明白那人是乔治,她打电话去本驹込的罗宾森家询问,果然小淳在那儿,乔治说他想到小淳是他的孩子便疼爱到舍不得放手,不知不觉把小淳带了回家,而且年迈的父亲也一直说想见见孙子,乔治实在无法拒绝。
                          乔治答应妙子立即还她孩子,所以她没将乔治的事通报警方,然而小淳回家之后开始不大对劲,待在一栋全是外国人的古老公馆里似乎让敏感的小淳受到很大打击,他出现自闭倾向,治疗了好一段时间才痊愈。
                          之后妙子便严禁乔治与小淳见面,只能在远处守护着他,正因如此,小淳身边常有可疑的外国人出没。
                          后来卧病在床的罗宾森先生去世了,没多久夫人也辞世,乔治终于向妙子正式求婚,并希望她搬进本驹込的公馆一起住。
                          妙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起初她是拒绝的,但在乔治不断登门说服之下,她开始认为嫁过去也不错,因为她突然有个念头,她打算先搬进去再逐步霸占乔治的家。
                          妙子并没有告诉小淳他的亲生父亲就是乔治,她答应嫁给乔治的条件就是,双方自始至终都必须坚称是各自有小孩的情况下再婚。乔治自从双亲离开人世,个性变得相当软弱,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妙子的条件。当时小淳九岁。
                          乔治还有一个女儿叫小雪,是他与另一名日本女子生下的,罗宾森夫妇还在世的时候付了一笔赡养费赶走那名女子并领养了小雪,想想小淳也差一点成了同样的牺牲品,妙子很庆幸自己始终没将小淳交给罗宾森家。
                          乔治和妙子结婚后归化日本籍,将姓名改为“小松原让司”,因为日本法律明定外籍人士归化后必须配合日籍配偶的姓氏改姓,乔治从此改姓“小松原”。
                          就这样,罗宾森家这栋公馆便成了小松原家的公馆,后来乔治将毛皮公司的经营权转手,妙子运用那笔资金开了珠宝店,经营至今的资产总额已超越原先罗宾森家的资产;另一方面,乔治则是放弃原本就不适合他的经商改当高中英语教师。
                          但乔治却失踪了……
                          “是啊,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她站闭上眼回想着遥远的过去,乔治就是走出这个阳台之后一去不返,那时应该是晚上八点多吧,他说要去庭院散散步便从眼前这道窗走了出去,乔治拉开窗帘走出去的那一幕对妙子而言宛如昨天刚发生的事。
                          “您说什么十年前的事呀?”
                          突然身后有人开口,妙子吓了一跳,手上的茶杯差点滑落。
                          “对不起,吓着您了吗?”
                          只见宫野静江一脸惶恐站在一旁,总是面无表情的她只有在妙子面前才会露出怯懦的神色,她低下头将妙子喝完的茶杯放到托盘上。
                          “没事,在想一些事情。”妙子嘴边浮现微笑,“真可笑,现在还会想起十年前那个人离家出走的那一幕。”
                          “您是说让司先生吧?”
                          “是啊,他一副要去庭院走走的模样便走出阳台,那时他穿着短袖白榇衫搭浅棕色长裤,次郎那时候还是只幼犬呢,它摇着尾巴目送乔治出去,高兴地汪汪叫着……。唉,这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啊。”
                          “那是多久前的事呢?”
                          “啊,对喔,你那时候还没来我们家呢。”
                          “是的,我是淳少爷高中毕业的时候过来的。”
                          “所以你没见过乔治了。”
                          “是的。”
                          当然宫野静江也对妙子霸占乔治的公馆与财产的经过一无所知。
                          “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他很优柔寡断,偏偏性子又急。他和小淳一直处不好,虽然他很爱小淳,但小淳就是没办法喜欢他。”妙子落寞地笑了,“十年前那个晚上乔治也和小淳吵了一架,当时他可能正在气头上吧,虽然我一直安抚他,乔治还是说他想去院子散步冷静一下,谁知道他就这么一去不回,都整整十年了。”
                          “夜里风凉,我帮您把窗子关上吧?”宫野静江走到窗边正要拉上窗帘。
                          “别动它!那扇窗开着就好!”妙子厉声说道。
                          “您这样会感冒的。”
                          “不会有事的,等一下我再关,这么多年来不都是这样吗?不然要是乔治回来发现窗是关上的怎么办?”
                          妙子每天都会打开这扇窗等待乔治归来,十年如I日,当然冬天天冷她只会打开一道缝,除此之外她总是将整扇窗敞开,反正外面有次郎这只老犬,用不着担心外人侵入。
                          “可是您不是报过案,但警方一直找不到老爷吗……?”
                          “是啊,不过……”妙子似乎懒得对宫野静江一一解释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平常不也是这样吗?”
                          “对不起,我太多嘴了。”
                          宫野静江道了歉,她抬头望向窗帘外面的庭院,只见庭院灯照亮整片草坪,夜里虫儿的鸣声听起来特别哀戚。
                          “哎呀,那是……”
                          静江定睛凝视着暗处,她怎么觉得庭院里好像有个白色物体,眨了眨眼再看,那道身影还在,甚至慢慢朝她们靠近。
                          “怎么了?静江?”
                          “啊,没事,我大概是睡眠不足吧,刚刚还打了个寒颤。”
                          静江说着当真发起抖来,她摇了摇头再度凝神一看,看不到白影了。嗯,果然是错觉,再说狗也没有吠啊。
                          “夫人,晚安。”
                          一脸苍白的静江收拾好茶具便慌忙离开了。
                          “搞什么呢?真是个怪人。”
                          妙子等静江的脚步声往厨房远去之后才站了起来。
                          风的确很冷,尽管夏天风凉,这股凉意却不大寻常,仿佛平流层的冷空气一股脑儿全降到地面。
                          “把窗子关上吧。”
                          于是如同方才宫野静江所做的,正要拉上窗帘的妙子不经意看向窗外,下一瞬间她差点吓到魂都没了。
                          一名身穿短袖白衬衫的男子正站在她眼前。
                          “我回来了,刚到呢。”
                          12
                          岛崎润一在洞穴中醒来,第一个浮现脑海的不是小雪而是他的母亲。有个这么愚笨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她一定很羞愧吧。
                          即使在优秀的弟弟面前相形见绌,母亲总是袒护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母亲:
                          “我眞是个窝囊废,就算突然在世上消失也没人会为我难过吧。”
                          除了母亲。
                          “不过,妈,我们岛崎家还有弟弟春树在,所以你不必担心,赶快忘了我吧。工作虽然重要,身子也要多多保重哦。我和小雪结婚之后会很幸福的。”
                          但小雪已经不知去向了,她被“异人”“带走了”,她所留下结婚登记表的夫妻姓名栏位这么写着:
                          妻……小松原雪
                          夫……岛崎润一
                          “小雪,我可能会死在这里,不过我们到了天国一定要厮守在一起哦。”
                          至于婚后夫妇的姓氏与新的户籍……
                          岛崎润一选择了妻子的姓氏,反正自己对岛崎家来说只是累赘,少了自己,父亲和弟弟也会舒坦得多吧。他决定婚后从妻姓“小松原”——
                          小松原润一。
                          “好不习惯喔,小雪,我改叫小松原润一 了,哈哈哈,还眞怪啊。”
                          有点难为情呢,当年乔治改姓小松原的时候一定也是同样感受吧。
                          “不过应该很快就习惯了,所以妈妈,你眞的不必担心我哟。”
                          一放下心,不可思议地心境也变得很平静,心情好多了。他将一块在西湖旅馆买的饼干含进嘴里,心满意足。
                          接着岛崎为了记录自己的心情好遗留人世,他开始写下《独白》。
                          《独白》①(第55页)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只不过,我是真的醒来了?还是依然在梦境中?或者正徘画在死后的世界?我毫无头绪。
                          没多久我便发现自己还在现实世界里,因为感受到了空腹感以及侧头部的剧烈疼痛,死了的话当然不会有这些感觉吧。但这是否値得庆幸?死了就不必溜到空腹感与痛苦,所以我该高兴自己还活着?恐怕末必。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我仍俯卧在地,试图寻抆光源,眼前却不见任何东西,有的只是无尽的漆黑。我凭着动物本能的直觉匍匐前进,唯一的线索是那道不知何处吹来的冷空气。那个方向一定有出口 。
                          好冷……
                          对,我是被抛弃在这里的……
                          我的名字是,嗯,“小……小松……小松原……”
                          啊啊,头痛欲裂……
                          “啊啊,妈妈。快救我……”
                          *
                          岛崎润一在记事本上撰写着手稿《独白》,他一面舔着铅笔芯,疯狂似地、疯狂似地写着……。我的名字是小松原。小松原Jun……小松原润一 (注)。嗯,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注:“润一”的日文发音“Jun-ichi” 。
                          “小雪!妈——!”
                          *
                          《独白》⑩(第436页)
                          ……就在这时,某处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微弱声响,必须凝神细听才听得见。
                          接着传来踝踏枯枝的声响,以及拨开杂草前进的声响,而且声响是交迭出现……
                          森林开始有动静了。一对男女从树间出现。怎么可能……那家伙……
                          我旋即趴了下来,在草丛中匍匐回到洞穴,这里是我唯一的藏身之处。
                          “该死!”
                          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伙不是抛下我扬长而去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回来做什么呢?
                          我知道了, 一定是来确认我死了没。
                          我开始找寻身旁能充当武器的东西,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在黑暗中对我比较有利,先引诱对方进入洞穴,然后赏他们一顿乱棒肥,强烈的愤怒正将肾上腺素送达我全身。必须速战速决,时间拖太长的话,毫无体力的我肯定会输。
                          我蹲伏在洞穴最深处等待敌人前来。
                          洞穴外头传来了说话声,是一对男女。该死!那女的到底是谁!
                          “找到了!”
                          女的在洞口 一喊,男的便跑到她身边,于是女的探头窥看洞穴内部。
                          ……
                          *
                          岛崎润一察觉洞口有个女的正探头窥看洞穴内部,于是他停下书写抬头一看。
                          是小松原妙子……
                          “夫人,您怎么会……”
                          意外人物的登场,岛崎紧握着记事本哑然无言。


                        80楼2017-08-27 21:16
                        回复
                          13
                            “岛崎先生,眞是好久不见了。”洞口前的小松原妙子微微笑了笑,“请到外面来呀,待在那么狭小的地方很不舒服吧?”
                            接着探出头的是那个“异人”。
                            “你还眞能撑啊,我以为你早死了,相当顽强嘛。”
                            昏暗光线,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噪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正是那名监视者的声音,就是他殴打了岛崎之后强行带走小雪。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
                            这两人似乎不打算走进洞里。
                            “出来啦,不要待在那种地方,出来外头吧。”
                            岛崎使出仅剩的力气往外爬,一出洞口不由得举起手挡住刺眼的光线,他抬头望向两人。妙子的穿著很突兀,在森林里依然是一身女企业家的灰色套装。
                            “您还好吗?我很担心您呢。”妙子说:“啊,对了,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岛崎先生,这位就是我儿子小淳。”
                            “小淳?咦?您说这位是淳先生?”
                            岛崎终于能细细端详这名男子,他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儿,轮廓很深,高大的体格穿着黑色系西装外套。
                            “所以那个‘异人’就是……?”
                            “是啊,就是我,我躲在地下室里一直观察着你呢。岛崎先生,你写的原稿我都读过了哦。”小松原淳手里拿着岛崎原稿的打样,“眞是一部精心杰作啊,在下甘拜下风了。”
                            “我也觉得写得非常精采喔,岛崎先生。”妙子点头说道:“眞不愧是得过两项新人奖的作家,果然有实力,佐藤编辑实在是独具慧眼啊。”
                            “是啊,也难怪我那次甄选会输给你了。妈妈你说是不是啊?”
                            “没错,你在各方面都不是岛崎先生的对手喔。”
                            小松原家这对母子对岛崎赞不绝口,原来如此,妙子是来救我的,这下终于能脱离树海了,岛崎突然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快别这么说,既然接受了您的委托,我只是尽力完成分内的工作,希望您能满意。”
                            “谢啦,岛崎先生,这么一来小淳终于能成为眞正的小说家了,全是托您的福呢。”
                            对话内容突然变了调。
                            “夫人,请等一下。”
                            他们好像不是来救人的,那为什么要专程跑来树海?而且讲了一连串感谢岛崎的话,对着这么一个蓬头垢面垂死边缘的人讲这些干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松原淳露出猥琐的笑容,踩着排成文字的枯枝说道:
                            “妈,这就是我做的‘HELP’喔,后来乱堆在一旁,是岛崎先生又将它排列起来的。”
                            “哎呀,眞的耶。”
                            那是一年前小松原淳所排列的树枝文字,如今由岛崎重新组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岛崎问。
                            “哼哼,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岛崎先生,你未完成的工作就由我接手吧。”
                            “工作?你是说《小松原淳的肖像》?”
                            “没错,你完成的部分我就收下了。”
                            “那原本就是我和夫人签约撰写的,当然会交给你啊。”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打算将这份原稿当成是自己写的卖给出版社喔。”
                            “这、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您不是说您要自费出版吗?”
                            岛崎转问妙子,但妙子却露出谜样的微笑。
                            “我们改变方针了,这点还请您多包涵。”
                            小松原淳在“HELP”树木文字当中一株倒下的树干上坐了下来,跷起他那修长的腿,露出傲慢的笑容说道:
                            “我拜读了你写的原稿,也就是《小松原淳的肖像》,读着读着我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主角,完全入迷了,小松原淳这号人物在岛崎先生你的笔下变得活灵活现,反观我本身截至目前的创作都是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坦白讲我只对我自己有兴趣,可是看了你写的东西之后我恍然大悟,就是这个了!我终于明白我所追求的小说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小淳说到这里看了岛崎一眼,只见岛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我的恩人,眞是谢谢你了。你的作品结构相当完美,描写事物的切入手法也很高明,只可惜叙述手法有点笨拙,只要我修饰一下措词,一定会成为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我一直不大走运,托你的福这下我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了。”
                            “就算这部作品会揭露你不名誉的一面也无所谓吗?”岛崎忍不住开口了。
                            “我会换个名字,顺便适度更动一下情节的,用不着你操心。”
                            “可是……”
                            “虽然对恩人说这种话有点过分,不过坦白讲,你之所以得了新人奖却依旧没有发迹,就是因为你太拘泥于写实主义了,你不改掉这个缺点是不可能出头天的。”
                            岛崎脚下的大地正剧烈地摇晃,这是一场噩梦。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们今天来只是义务性地向你做个报告而已。”
                            接着小淳快手快脚地爬进他熟悉的洞穴里,没多久又爬了出来,手上拿着岛崎那本红色记事本。
                            “妈,这里面好像还写了满有趣的东西哦。”
                            “还给我,那是我的《独白》……”
                            岛崎伸手想抢回来,小淳却轻松闪过。
                            “哦,好像是你的日记嘛。”小淳将记事本收进外套内袋,“好了,妈,我们该讲的都讲了,目的也达成了,回家吧。”
                            “好啊,小淳。”妙子仰望着天空,“天也快黑了,我们早点回东京吧。那么岛崎先生,我们先回去了,您多保重。”
                            “岛崎先生,如果还有机会碰面再去喝两杯吧。”
                            小淳冷笑了一声,搭着母亲的肩朝空地外围的森林走去。
                            岛崎已经没有力气去追这两个人了。如果有个人漂流到无人岛,经过附近海域的船只却没发现荒岛上的落难者便扬长而去,那个人的心情大概就和岛崎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小雪呢?”
                            岛崎挤出最后仅剩的力气问道,于是即将踏入森林的小松原母子同时回过头。
                            “小雪的事您就不必担心了,她后来完全没联络,应该还在这个树海里活得好好的吧。”
                            妙子留下这句暧昧不明的话,朝岛崎挥了挥手。
                            “再见了,岛崎先生。”
                            -------------------------------
                            〔小松原淳的肖像〕14——出版合约
                            -------------------------------
                            小松原淳年表(二十八岁)
                            一九九二·五
                            为了缅怀失踪于树海的儿子小淳,妙子想以自费出版的形式制作一本小淳的传记,于是编辑佐藤章一推荐广影子作家岛崎润一。
                            七
                            小淳突然返家。请参照短篇小说〈开启的窗〉之结尾部分(第458页) 。
                            由于岛崎已开始撰写传记,妙子于是隐瞒小淳回家一事,让岛崎的工作继续进行。
                            小淳只好独自在地下室度日,同时开始创作小说。
                            岛崎润一在地下室看到小淳的身影,认定那是“异人”。
                            小雪离家出走。
                            八
                            小雪逃进树海,岛崎随后赶上,与小雪在树海中会合。
                            岛崎在树海中遭不明人士袭击。
                            九
                            岛崎在树海中开始撰写《独白》。
                            小淳决定将岛崎润一所撰写的传记改编成小说并出版。
                            -------------------------------
                            第四部 影子作家
                            -------------------------------
                            〔岛崎润一的肖像〕
                            -------------------------------
                            岛崎润一年表
                            一九六〇·五·二十九
                            出生于大田区,岛崎贤作与葵的长男。
                            一九八三·四
                            私立K大学文学院毕业后,就职于文京区一家出版社,两年后辞去工作成为自由撰稿人。
                            一九八六·十
                            获得纯文学新人奖,开始以作家身分创作,但没接到任何出版社的邀稿,只好靠打工维生。
                            一九九〇·三
                            转攻推理小说领域,以笔名先岛润一郎获得推理小说新人奖,当时获得第二名的是小松原淳。颁奖典礼后,岛崎遭歹徒袭击受了重伤。
                            由于单靠写作无法维持生计,岛崎写作之余,开始接一些影子作家的工作糊口。
                            一九九二·五
                            接受小松原妙子的委托撰写《小松原淳的肖像》。
                            七
                            与小松原雪坠入情网。
                            八
                            为寻找失踪的小雪前往西湖,尔后行踪不明。
                            -------------------------------
                            1


                          81楼2017-08-27 21:19
                          回复
                              十月二日,岛崎葵站在某公寓前望着二楼,那是长男润一的租处,只见窗户紧闭,似乎没人在家。
                              儿子已经失踪多久了呢? 一个月,不,或许更久吧,岛崎葵打了无数通电话都没人接,一星期前她曾来公寓找过他,屋里却像好几天没人住的空屋,今天她想再来看一下,但儿子依然不在。
                              她问过一楼的管理员,但润一也没联络他们。
                              “如果长时间不在家又不事先通知我们,我们也很困扰啊。”年过半百的管理员老伯坏心眼地说道。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垂头丧气的她正要打道回府,身后管理员还雪上加霜地说道:
                              “岛崎太太,不好意思喔,老实说岛崎先生九月份的房租还没付呢,如果他还打算继续租,能不能麻烦您先代垫一下?”
                              岛崎葵只好先付了九、十两个月的房租,其实不到十万圆,她一想到润一在这种破公寓住了好几年,不禁悲从中来。
                              “Jun(注),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注一:此处的“Jun”是“Jun-ichi”,即“润一”的昵称。
                              她疲惫地回到家里,在厨房餐桌上托着下巴想着润一。莫非他搬去和那个女孩子同居了?
                              小松原雪……
                              要怎么联络上她呢?
                              今晚又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夜,丈夫有应酬会晚归,二儿子春树应该加班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媳妇也一直在娘家,她只能独自忍受着孤独。
                              “Jun,求求你赶快回来吧。”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如果世上眞有心电感应,润一一定是听到我的呼唤了吧?她深信是润一打来的,连忙拿起话筒。
                              “Jun吗?Jun!”
                              然而话筒里传来的却是……
                              “喂?……喂?”
                              对方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是男还是女。
                              ……
                              2
                              小松原淳开始着手撰写一部小说,内容介绍影子作家“岛崎润一”的生平。
                              小松原淳曾困在树海里与死亡擦身而过,之后奇迹似地生还回到东京,就他差一点成了幽灵的这层意义来看,或许小淳比岛崎润一还适合“影子作家”(注)的头衔。
                              注二 :“影子作家”的英文为“ghost writer”,而“ghost”即为幽灵之意。
                              影子作家写影子作家的生平,上天的安排还眞是讽刺,但小淳打算赌上一生的成败完成这部小说,他有预感这本书将决定他的命运。
                              小淳愈写愈投入,兴奋到连打字的手也在颤抖,岛崎润一所写下的《独白》字字句句仿佛对着他倾诉,文字处理机屏幕上映出的是小松原淳的脸,但他却有种错觉,似乎岛崎的强烈意志正附在自己身上。
                              某种意义来说,小松原淳就是岛崎润一的分身,小淳在撰写过程中甚至搞不清楚哪一方才是眞正的自己,他仿佛提心吊胆地走在精神正常与异常的分界线上,只是勉勉强强保持着正常的精神状态。
                              小淳在六义园外袭击岛崎取走他的磁盘片,到手的原稿档案完成度相当高,小淳将原本以第一人称撰写的内容改为第三人称,并逐步调整成小说的体裁,作业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接下来只要采访岛崎的相关人士 ,就能完整刻画出岛崎润一这名影子作家的样貌了。
                              如果只是改写《小松原淳的肖像》感觉整体故事性稍弱,若再加上岛崎润一的轶事,整部作品便有了相当的分量。
                              这将是一本大部头的小说,也是深具意义的写作经验。
                              这天,小淳来到位于文京区千石的咖啡店“露比”拜访他的中学及高中同学矢吹大介,因为最近一直专注于写作,他想稍微歇口气。
                              咖啡店位于大鸟商店街,古色古香的外观一如往昔。
                              一推开门,依旧挂在门上的牛铃发出宏亮的铃声,小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店里没客人,矢吹大介正在吧台内擦拭咖啡杯,虽然经过十年的岁月,矢吹的侧脸仍看得出当年的神韵,小淳一眼就认出来了。
                              矢吹和小淳同年,但由于矢吹二十出头的时候父亲过世,之后由他继承这家店,如今他全身散发着咖啡店老闾的气质,而他也效法自己的父亲在唇上留了髭,看上去有点滑稽。
                              矢吹抬起头说了声:“欢迎光临!”同时露出职业性的笑容,但当他认出进门的人是小松原淳,笑容瞬间冻结。
                              “你是……”
                              “我是小松原呀,久违了。”


                            82楼2017-08-27 21:20
                            回复
                              “你还活着?”矢吹神情僵硬。
                                “嗯,说来话长,总之如你所见,我活得好好的呢。我还是住附近,不过我们眞的好久没联络了啊。”
                                “是啊。”
                                “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你以前老是说要当小说家,现在呢?还在写小说吗?”矢吹好不容易鎭静下来问道。
                                “写啊,我最近正在写一部超级大作呢。”小淳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哦,还在写呀。”
                                “是啊,还没死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喽。”小淳笑了笑。
                                “反正你们家有钱嘛,一直写下去也不成问题。”
                                “你是在挖苦我吗?”
                                “不不,我只是说出眞心话,眞的很羡慕你呢。”
                                矢吹把咖啡豆倒进磨豆机里按下开关,磨豆子的吵杂声响过后,香醇的咖啡香扑鼻而来。
                                “对了,前阵子有个男的在调査你哦,那人是谁啊?”
                                “调査我?”
                                “他跑来店里说他在撰写你的传记,所以想采访我,那时我听他说你失踪了?”
                                矢吹说的是岛崎润一吧,小淳松了门气。
                                “坦白说,这下换我要调査那位岛崎润一先生了。”
                                “咦?什么意思?”矢吹不禁一愣。
                                “那个人死了,我正在写影子作家的一生。”
                                “你说那位叫岛崎的人死了?”矢吹正要将冲好的咖啡端到小淳面前,整个人顿时僵住,“他、他不是还很年轻吗?我看他生龙活虎的啊,怎么会……”
                                “嗯,他不幸出了意外。”
                                小淳接下杯子立刻喝了一 口 ,入口的黑咖啡非常香醇美味,小淳不禁想起当年矢吹父亲所冲的咖啡。
                                “是喔……眞是太突然了……。那么那个女的呢?”矢吹问。
                                这次换小淳吓了一跳。
                                “哪个女的?”
                                “岛崎先生来采访之前就有一个女的先来调査过了,这两个人都问了一大堆你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小淳这才想起岛崎在笔记上曾提到,有个女的总会抢在他之前进行采访,岛崎自己也一直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女的总是早一步出现在岛崎的目的地,小淳记得她自称“尾崎爱”。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淳问。
                                “年龄不是很确定,看起来像是四十几岁的人化了浓妆,也像是五十几岁的女人刻意打扮年轻……”
                                “没办法确定吗?”小淳看着矢吹的眼神带着责难,“你的观察力还眞差啊。”
                                “我们店里灯光比较暗嘛,况且我又不是你的眼线,没有义务一一仔细观察客人的长相吧。”矢吹一脸不悦。
                                “那女的后来没再出现?”
                                “没有。”
                                到底是谁呢?岛崎当初在采访时也一直抱着这个疑问。抢在岛崎之前四处探听的女人……,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喂!快喝呀,咖啡要冷掉了。”
                                矢吹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啊,抱歉。”
                                小淳喝下半凉的咖啡,原本美味的咖啡突然变得很难喝。
                                小淳敷衍地说了句“改天再来”便走出店门,原本想出来歇口气的,反倒多了件挂心的事。
                                而且这天小淳第一次觉得有人跟踪他。
                                当时他离开千石打算回本驹込的小松原公馆,途中穿越白山路交叉口的时候,一看到闪烁的绿灯便快步冲进斑马线,没想到还是来不及穿越马路,只得待在安全岛上进退不得。
                                双向的车辆急驰而过,安全岛上只有小淳和一名弯腰驼背的老婆婆惶惶不安地等着灯号转绿,而斑马线的两端有好几名行人等着过马路,场面非常尴尬。
                                就在这时,小淳感受到一道几乎刺破皮肤的强烈视线,还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他再度张望斑马线的两端,人数比刚才多了些,有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家庭主妇、上班族、高中生、骑着脚踏车的儿童还有牵着幼儿的少妇。
                                每个人都注视着他,只不过那些轻蔑眼神只像是在说“这个来不及过马路的笨蛋!”
                                小淳愈是慌张地左顾右盼愈是惹人注意,他看到一群高中女生低头窃笑。
                                他还没能找出是谁投出带着恶意的视线,灯号变绿了,行人纷纷踏出步子,小淳仿佛被人潮推着走似地继续朝本驹込的方向前进。
                                3
                                小松原淳愈是专注于撰写《岛崎润一的肖像》,愈觉得岛崎润一的身影就在身旁。他并不觉得岛崎有办法逃离那个树海,然而一想到那道仿佛刺穿皮肤的视线,他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再这么下去一定会疯掉的,他想确认岛崎已死亡好让自己的精神安定下来。
                                小淳走出池袋车站之后,边看地图边步行前往岛崎位于东池袋的租处,他之所以不搭地铁是为了甩掉跟踪着,徒步不但能混进人群中,也能穿梭大楼之间声东击西摆脱跟踪。
                                其实他在池袋站下了电车之后就开始觉得有人跟踪,身后那道宛如刺破背部充满憎恨的视线一直如影随行。
                                时序已进入十月中旬,秋意更浓了,空气无比清新,天空蔚蓝而开阔。
                                小淳走进一条衔接东急手创馆(注)与太阳城的漫长人行道,巧妙地利用楼梯与电动步道试图甩掉跟踪者,通过文化会馆之后便完全摆脱了对方。虽然绕了远路,无后顾之忧的小淳开始快步朝东池袋走去。
                                注:东急手创馆,日本一家专门贩卖家具与DIY用品的连锁居家生活百货公司。


                              83楼2017-08-27 21:2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