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安_
我从平康坊一路蹿出来，进了百草堂就不曾把头伸出去张望一眼。小厮问怎么了，我说见鬼啦。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只有我笑眯眯地指挥他们给我煮一壶枸杞茶，据说补肾。
煮茶的空档，我站在柜台前看算账的老夫子拨弄算盘，那几个端端正正的小楷写得真好，我看得起劲，身板站得歪歪扭扭，心里哼着柳小娘子的新曲，一只脚在地上打拍子，二流子似的。

账房老头的字写了一半，听见有人说要买补肾的，全记在——我账上。我低声问账房：
“我在百草堂欠了多少银子？”
账房抬头，往前翻了翻账册，默默良久又开始打起算盘，最后说：“这个，要等我将眼下的帐算完才能告诉少郎君。”
我颇有眼前一黑的感觉，扶着胸口冷静片刻，自背后搭上沈扶安的肩，十分语重心长。
“弟弟啊，最近肾亏？你年纪轻轻的不至于吧？”

“不用不用，兄长我宁可亏着也舍不得让你少补点儿，那个什么——那个药再抓一份，回头我让阿寻熬好了药都送你屋去。”
这事儿简直令人发指的污蔑，若不是我苏家的人一定要告到京兆府去，揍他二十板子。
“你老实说，最近在外面鬼混了？”
瞧他一脸谄媚，又对鹿大夫喊一句：
“给我一剂耗子药，到时候和面做馒头喂耗子。”
毒死这个耗我银子的表弟。

我阿耶？要是送给我阿耶，那还是送给我大大比较合理，毕竟出力的是他啊……
“给我阿耶的？”
莫非反攻了？好像有好戏的样子，我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兄弟两勾肩搭背地挪到一边，歪头问道：
“他怎么了？那不成多年媳妇熬成夫么？”
其实真要是这件事那挺可喜可贺的，只是这个药我还是不能送，搞不好会被揍的。
“给我阿耶的话还是你去吧，我看看热闹就行了。”

“噢——当然见过，我娘背后有一对很美的蝴蝶骨，她的背影美极了。”
我眯着眼睛一脸陶醉，那一声语气词拖拉得很长，仿佛沉浸在阿娘的美貌里不可自拔，最后摇了摇头。
“可惜了，红颜薄命。”
也许红颜薄命是个好结局。我在心里加上这一句，这才反应过来。
“陈年往事，你问这个干嘛？我阿耶为什么要吃药？不许扯话题。”

“嗯，当然，阿耶老当益壮嘛。”
老当益壮地再捡几个孩子回来。我想了想，苏家的孩子大多还是命苦，毕竟连娘也没有……几位叔伯又远在他处，几个弟妹跟着我阿耶和大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带歪？
不过这些都不是**心的。
“我跟你说，这种药还是多给大大喝，比较有效率。”
说到底，我还是不大相信我阿耶能反攻。

“是吗？”
主动付钱这个事儿……仿佛并不是我乐意的。
“苏询动手，你不会还回去？你不是武官吗？”
这个道理还是阿耶教给我的，虽然从小被大大揍了也没还过手，但这个道理我是深以为然。万一别人动了手，问候人家祖宗总归不文明，而且一家人还容易骂到自己头上，所以，以牙还牙以手还手是个解决之道。而且特别容易上瘾，毕竟这是个能简单快速解决办法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劳永逸的好途径。
“不过他为什么跟你动手啊？”
这小子用了苏询的钱买阳起石吧……很有可能啊。

（苏家这是家门不幸啊，捡了我和戚戚这样儿的就算了，竟然还生了这样的表亲。）
那你这不能还手啊……你想啊，我也摸你一把，说你胖，还想再摸一把，你干不干？
（等等，这事儿我好像干过，差不多就是跟栖鸿在花园干过。我说他长得好看，表示想娶他当老婆，他不肯，还给了我一个背摔。当时我就没还手，这叫识相。）
（反正这也是个不着调的家伙。）
以后不许把银子记在我账上。
（回头跟店里账房吼一句。）
以后没我签字儿不许记我的账！

“我的手，是用来摸小娘子的！”
朝他吼了一声，我才不管他把什么东西记在我账上，反正都是自己家的帐。但是他要我摸他一把，我可就亏大了。不行，既然摸都摸了，那就多摸几把。
“你站住，我没摸仔细，快让我再摸摸。”
小子腰这么细，哪里像练武的？

天生最不看重的就是旁人怎么看我。见他大方，我当然不好意思拒绝，顺势上前搂住他的腰，往他脸上摸一把。一套姿势顺溜熟练得教人感叹——废话，在平康坊花的钱难倒都白花了？
“年轻真好，一脸的水嫩光滑。还会害羞！”
“不然我带你回府，我那半张床就借给你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老子洁癖，床是别人万万不能碰的。
“走走走……”

大男人就是不如那些个小娘子，娇滴滴的，笑也笑得矜持。就他这样笑得就差赖在地上，跟泼猴儿没什么两样。我也怕他站不稳，半拽着给他当个依靠。
“什么？”一听他说有只萌萌在我床上，这真是常不回家的坏处，阿寻这家伙难道不拦一把？
“萌萌个是什么东西？不管什么东西，把它从我床上挪走。”
脸色一变，懒得跟他闹，想着回去一定要阿寻换一套床单被褥，连枕头也换一个。

“……”
可能这次连房间都要换一个。
我想得背上起了疙瘩，方才嬉皮笑脸都收得干干净净，换一脸嫌弃。
“你知道我和外面的兄弟最喜欢干什么吗？”
噢他当然不知道。
“我们喜欢吃狗肉。我有一把匕首——我常磨它，用它杀狗很便利。”
“也许你家萌萌该让我们改善改善生活，我当然很喜欢……”

“去去去……”
这家伙眼下刚好是狗都嫌的年纪，去哪不是烦他？不如去烦栖鸿。
“我喜欢他家的小闺女，等着她长大了嫁给我当媳妇呢。”
不知道苏府什么时候挪地方？栖鸿都搬去太平坊了，似乎上班很方便啊。眯着眼睛笑着打算盘——住一夜试试，明天直接去宫里值宿，正好家都不用回了。一边想一边带着身后的尾巴往太平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