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次日景涧起来时身上多的一床被子让他莫名露出笑颜。但是随即眼里划过的东西又让人捉摸不透，他下床时，意倾在门口：“公子。我是来送热水的，放在门口您请自便。”
“多谢姑娘。”
他坐在窗前的铜镜前梳理着自己的发冠，眼里的凛冽和冷漠与昨日早已不同，只是那面容依旧温润。从门口捧起热水洗了把脸又换回那幅温柔的模样。
等他走出厅堂时，看到三月怀里抱了只雪绒般的豹子。她正拿着一块枣泥糕逗着雪豹，眼睛好似会说话，哄着雪豹轻轻咬着枣泥糕，景涧觉得。她笑得很好看。
三月从雪豹身上抬眸时看到他，笑的更开心了：“你醒啦。快来吃早饭啦！”
很奇怪，这样的口吻让他觉得，很温暖。

【十】
桌上摆满了早点，枣泥糕芙蓉糕小米粥百合莲子羹，都是些养生养胃的。三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小米粥，递给他时笑得特别开怀。
景涧被她感染了随即咧开了嘴不知怎的夹了块枣泥糕到她碗里。
一切都是无声进行，二人默契的仿佛一对生活已久的小夫妻般。
“哪来的小雪豹，你不怕吗？”他问。
“今早在山边发现的，受了伤。给抱了回来包扎了伤口，挺可爱的不是吗。”
他细细瞅瞅，果真那小雪豹腿上裹着白布，还似乎渗着血迹。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对于三月这个不过萍水相逢的人生出的感觉竟会如此奇怪。

【十一】
景涧起身走过去她身前蹲下来去看她膝上枕着的小雪豹，看了下伤口包扎的不错。
“没想到，你倒还精通医术。”
三月抬眸望着他：“我从前那位故友教的，多亏了他，不然的话怕是以后这点小伤都不能自理了。”
他看得出来她眼底的黯淡，这满屋子的丹青画卷都残存着那位故友的气息。在她心底更是根深蒂固，不知怎的景涧心里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对了。一会我出去摘点草药和挖点野菜回来，你要不要跟着我出去走走呢？”她问他。
他点点头笑意盈盈。
对于三月的情感，他想再确认一下。

【十二】
三月换着身浅色的衣裳裹着小棉袄披肩，背着个篮子很自然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跟他一块出门。
意倾从屋里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睛的的黯然愈发深，她昨晚就感觉到了这林子里还有别的风吹早动。只是三月那个傻丫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去接受这样的事实罢了。
三月一直握着他的手边走边哼着那首三月雨。
“....枝头吐新蕊...烟花碎。...嗯嗯嗯....”
“你经常一个人出来挖野菜和采药吗？”
“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感觉。所以经常自己出来，多走走多看看总比窝在那里好得多。你呢，你有试过独自一人过活吗？”
景涧想了想，脸上的笑容哽住。独自过活吗？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十三】
三月忽然蹲下来在地上研究着那棵草，闻闻嗅嗅的随即笑笑拿出小镰刀把它挖起来丢进篮子里。景涧蹲下来歪着脑袋笑着问：“这是什么呀？”
“镜面草又名金线草。具有祛瘀消肿的功效，平时呀磕磕碰碰的都可以用它敷一敷的。可有效了！”
“这样啊。对了，我曾在书籍记载中了解到，这林子里似乎有一头雪白的九尾灵狐出没，据说以其血入药可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你可曾听说？”
三月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笑笑：“听说过，但是没遇到过。”
景涧而后的笑颜落到她的余光中，一言难尽。
二人沿途探讨草药之际说说笑笑的，原本打算回去了，可谁知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绵绵细雨。

【十四】
情急之下三月拉着他跑进山洞里躲雨。
从口袋里拿出帕子踮着脚去帮他擦拭衣服头发上的水珠顾不得自己也是湿漉漉的。景涧帮她拍着头发上的水渍：“把这披肩脱了吧，虽会有点冷可总不至于身上湿漉漉的难受的紧。我去找些生火的东西！”
看着他稍显焦急的模样三月笑的很开心。
她把棉袄披肩脱了搁在石块上陪着他一块在洞里找些干的柴火，拨开其中一个石块旁的草堆时竟钻出来一条蛇，吓得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三月！”
景涧连忙跑过来，瞧见蛇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挑起一根树枝将那条蛇甩到墙上随即弹出一块小石头。中了蛇的眼睛顿时血流出来蛇也就不冻了。他跑过去握着三月的手替她检查着身上有没有被咬到的伤口。

【十五】
三月从他我这的手里感受到了慌张。
“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而已。”她笑笑。
景涧把她拥进怀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但是方才是真的害怕。三月在他怀里安静的闭着眼乖巧地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
雨声稀稀疏疏的，洞里的柴火烧的哗哗作响。
三月的手臂上还残留着他方才抱着自己的体温，她对于他后来推开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景涧说了句抱歉，一时情急。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二人就那么无言的坐到雨停。
“雨停了。回去吧。”她说。

【十六】
就在出洞口的那瞬间，景涧开口叫住了她，声音裹着的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
“三月。”
“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记忆席卷而来。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很久很久以前。他留给她的也是只有一句对不起。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何样子。
“回去吧。”
她的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一样回忆。
她记得前世之时，她在地牢里最后一眼看见他。他对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不起...那时她就说，景涧你对不起我事何止其一，你拿什么还我...

【十七】
远远还未到屋子便看到屋前屋后黑压压的站了一群羽林郎。意倾站在栏杆前冷冷地看着身后缓缓而来的景涧，而三月只是提着裙子默不作声挽着篮子走过去。
那些个羽林郎看到三月时个个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太子殿下。”
三月驻足眼眸最后半点星火黯淡下去就这么在原地愣着，直到意倾开口：“原来是东宫太子，难为太子殿下屈居在此了。”
意倾走出门时被羽林郎伸手挡住了，意倾从腰间将弱水剑掏出。
“意倾，住手。”三月开口道。
随即回头看着景涧：“不知太子殿下想从民女身上获取些什么，大可名言无需如此纡尊降贵到我这简陋的屋子里。”

【十八】
景涧眼底掠过的不忍最终化为雾霜：“三月。”
意倾再忍不住扬起手挣脱了门口的羽林郎挡在三月面前将弱水剑对着他：“如若你敢伤害她，我敢保证你走不出这座山林。”她熟知三月脾性，于他总是格外迁就；而她却再也无法一次又一次看着她把自己逼上绝路。
羽林郎们见势连忙挡在他面前喊了句“殿下”。
“三月。我知道你知悉九尾灵狐的下落，我...良娣她身患不治之症。求你，救救她。”
三月的笑始终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弧度：“景涧。回去吧，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何物。”
随即转身入屋，屋前的羽林郎作势阻挡，手一伸出来，意倾的剑已经划了上去。见她动手，其余欲冲上来，被景涧抬手阻挡了。
关上门之时，三月瞧见他站在那儿，就好似那日初见时...

【十九】
已过去半月，屋外的羽林郎依旧没有撤离，每天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屋里炉上依旧热着香茶，雪下的有点大了，若不是时时传来盔甲碰撞的声儿，似乎都快让人遗忘了，那些人因何而来。
意倾将热好的竹息露搁在三月面前：“吃点东西吧，你都瘦了一圈儿了。”
三月已经半月没见过那人了...清瘦了一圈，轻了连意倾都可以抱得起来了。
“意倾。”
“三月。你如果心软，我立刻杀了他。”
三月摇摇头，不知作何打算了。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哼着那曲《三月雨》。

【二十】
“细雨坠，烟水蒙蒙微醺谁人醉。春风吹，山路重重飘渺难回。”
她在屋里弹着琴哼着歌，意倾在一旁蜷缩着听着。而门外终是稀稀疏疏的传来步撵的声响，引得意倾已经将弱水剑握着，三月停了站起身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意倾。这是我的命，我逃不掉的。”
意倾回过头看着她眼里含着泪：“三月...”
“意倾。注定的，我躲得开这一世躲不开第二世；我宁愿这次是他亲手。”
意倾放下手里的剑摇摇头苦笑，其实她护不了她也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她以为她有能力阻止罢了。
三月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随即开了门。见到他伫立在雪地里裹着大氅英姿挺拔的身影。

【二十一】
景涧看到她出来，眼神亮起来欲言又止般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三月。”
“我要你娶我。”她说。
他愣了几秒随即问：“为什么？”
三月笑起来声音就好似穿透铃铛般清脆：“娶我。我救她。”
景涧说，好。
“一月后开春，到这里要接我。我要八抬大轿要公诸于世，更要万千烟火隆重其事。”
她三月不过是隐居山林的乱世浮萍，既然终会失去为什么不争取那刹那的幸福呢。想想在天下面前承认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房，即便转瞬即逝那也是世人皆知的。

【二十二】
景涧回去前搁下的话是回去禀告父皇筹备大婚，余下一队羽林郎护着她的安危。其实都知道，不过是害怕她一走了之罢了。
意倾看着她这月里忙上忙下的准备嫁衣头饰，心知她是真欢喜却又担忧往后的日子。
那日三月从柜里抱着一匹上好的红衣料在她面前笑的像个无忧无虑地少女般：“意倾意倾快看！这匹衣料是当初我们在杭州买的，我施了术法，保存的可好了！拿来做嫁衣一定很好看。”
意倾接过那匹衣料摸摸她的头：“好。我一定给你赶出来。”
随即她又蹦蹦跳跳的跑去翻头饰首饰，还有日前景涧通过羽林郎送来的胭脂水粉嫁娶之物。
那夜夜里，三月握着壶醉里香坐在屋顶望着明月若有所思。
问的只是那一句：“景涧。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