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着芭蕾舞步旋转进了姐姐的办公室，她抬起眼镜看我，瞳孔犹如迷人的夜色。
我凑过去：“姐，我想进道馆，你不是有个学生叫喻初原吗？给我介绍一下呗。”
姐姐看着我不说话，和我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冷漠，眼角描着绯红的眼妆。
我用力摇晃她：“姐，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就给我介绍一下嘛。”
“你会受伤。”姐姐这样对我说，又埋头去看文件，“而且，爸妈会担心。”
姐姐刚满十八岁，她生日那天改了户口本上的名字，从女字旁的妍，改成了石字旁的研。
心如铁石，从此成为她最真实的写照。
我垂头丧气道：“姐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姐姐写得一手好字，我余光一直盯着那份文件，飘逸的楷书略带狂放，大气磅礴如山巅云彩。
“没有人会对你不好，颜婼，你该为你的人生负起责任。”姐姐冷冷地说，在号码盘上拨下一串数字。
很快她的秘书叶零走进来：“大小姐。”她看见我，眼神有些敌意，却还是恭敬道：“二小姐也在。”
姐姐把文件扔给她，往真皮椅背上一靠，斜睨了我一眼。我一看八成有戏，讨好地走过去替她按摩肩膀，边按摩边撒娇：“姐，求你了求你了，你就帮我和喻初原说一句，就一句嘛。”
姐姐最不喜欢别人撒娇了，她似乎从来不撒娇，冷冷的像尊玉雕：“好。但是现在，你可以走了。”

姐姐办事从来不拖拉，所以颜肃第二天就给我送来了机票，说喻初原会去接我。
我欢欢喜喜地回国，欢欢喜喜地进了松柏道馆。
松柏道馆的大师兄叫若白。我不晓得他姓什么，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甜甜地看着他笑：“若白师兄，我叫颜婼，女字旁一个若有若无的若。”
若白师兄微微红了脸，胡亦枫站在他身后，挤眉弄眼地和我打招呼：“颜婼，我叫胡亦枫。”
喻初原一贯寡言，送我来这里后就走了，他似乎很听我姐姐的话，一切都打点得很好。我从来不怀疑姐姐的能力，她什么都做的很好，对任何事物仿佛没有讨厌或喜欢的区别。
若白师兄看着我，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灿若繁星，灼灼生辉：“你好。”
他惜字如金的一句你好，我蓦然感到熟悉—姐姐也喜欢这样和别人打招呼，一句你好，连名字都不愿报上。
我笑起来，露出一口洁净的牙齿，唇际擦了浅粉的口红：“若白师兄，请多多关照。”

我渐渐发现，松柏道馆的女孩子很少有我长得这么好看的，这大概就是若白师兄会脸红的原因。他平时总是不太爱说话，闷葫芦似的练啊练，让我总觉得他是像被姐姐附着了。
但是若白师兄和姐姐又有点不一样，他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会在我给他买可乐的时候说谢谢，但姐姐是不会的。
我发现我慢慢爱上了这个男孩子，他满身都是鲜活的少年的气息，犹如沐浴着阳光的常青藤。哪怕他不爱说话，笑起来却很好看，眉眼弯成两弯月牙儿，牙齿雪白雪白的。
我壮着拦在若白师兄的宿舍门口，我告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胡亦枫从楼上开了扇小窗，闻声咯咯地笑，轻飘飘砸下来一句：“千年铁树开了花，不得了不得了了！”

起

若白师兄红了脸，我仍笑眯眯地看着他，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若白师兄，我喜欢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可以轻易许下永远。
等到多年后与若白师兄重逢，他已为人父，小小的胖娃娃依偎在他身旁，奶声奶气地叫我姑姑。
错过的还能在回来吗？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
若白师兄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一向高冷的他很少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他试探着摸了摸我的头发，随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嗯。”

我蹦蹦跳跳地回家，却恰好撞上姐姐难得一见的回家，以及和爸妈战争的全面爆发。
客厅里一片死寂。
姐姐坐在沙发上，交叠双手，酒红色风衣无尽风流清冷，风帽垂下来遮住她的眼睛。那是她唯一和我明显不同的地方，她的眼睛漆黑如永夜，我永远看不见星辰。而我继承了母亲的瞳色，宛如清浅的琉璃。
我正想开溜。
姐姐清冷的嗓音带着冷嗤：“颜婼，我觉得这件事，你很有必要参与一下。”
妈立即开口，毫不留情地驳斥姐姐的话：“阿研！婼婼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姐姐，理应让着婼婼。”
姐姐微微偏过头，侧颜完美，幽黑的眼睛望着我，又看向妈：“这样好的一桩婚事，我让给她，有何不可？”
爸压轴出场：“方家水深，婼婼性格天真，不适合联姻。颜研，我们容忍你更改族名，容忍你横霸颜家，但是养育之恩，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联姻，回报。
这些我从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姐姐会为我挡掉所有苦难，她的肩膀永远可以依靠，她在我心中强大如神佛。
所以我只能膜拜，无法救赎我的神佛。

我可以自私到底，我可以活的自由自在，她却要承担世上的一切苦难。

姐姐和爸妈的战争仍然没有结束。
姐姐逐渐占据了上风，她呵呵地笑，带着尖锐的讽刺回敬道：“回报？那颜婼是不是也该回报你们？你们栽培我不过是栽培一个继承人，宠爱我不过是做个样子，既只需要一个女儿，何必取我名妍？”
颜妍，是姐姐本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