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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一屉包好的粽子撩开后厨的门帘，杨戬和杨婵听到动静一同回头看来。桌上掌起暖杏色的灯烛，两个人站在灯影里轻笑着看向我，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活脱一对璧人。
到了晚上村里都是炊烟的气息，刘沉香和小狐狸替杨婵去邻里送一些煮熟的粽子。杨戬站在庭院里立了一会儿，春日中柔嫩的柳条早已密密垂下。他对我说要去走走，我和哮天犬陪着他缓缓走到山下，天地辽阔，那里人迹罕至，有萤火，也有星星。
这是个无云的夜晚，连田埂间聒噪的虫鸣都显得安逸了很多。岸边成片的芦苇艾蒿已经长得有一人多高，杨戬抬眼看着黑暗里栖息在草叶上一闪一闪的流萤，平静的眼神中渐渐的晕染了些许欣喜。
我放松下来望向杨戬仰起的侧脸，他这种表情看起来很像喜欢新奇物什的小孩儿一样。一只萤火虫安静的落在杨戬伸出来的手背，莹莹的柔和光晕忽明忽暗，透明的翅膀浸透浓郁的金色，没过多长时间又重新飞起回到芦苇丛中不见了踪影。我只是没想到杨戬居然会拉起哮天犬跟着它进去，当我回过神有些烦躁的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碍事的苇草冲他喊，“杨戬你慢点，待会儿我找不到你在哪了。”
他根本就不回答我，白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暗夜里，只有被惊扰的萤火虫一丛接一丛的缓慢飞舞。怪就怪这茂盛的植株太过扰人，我停下脚步仔细辨别杨戬的位置，扭头换了个方向，借着风力点地飞身跃起，朝着杨戬离开的方向紧跟上去。迎面的霭风抚过耳骨，平白添了几丝夏日的暖意。
“三首蛟？”
还不赖，跟了没多远杨戬总算停住脚步想起了后面有我这么个人。我屏息提起内力不近不远的蹲在他头顶之上的草叶，像麻雀一样随着苇杆在风里轻轻晃动，自身的重量稍稍压弯了芦苇叶芒。我手肘搁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好整以暇的纹丝未动，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戬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衣摆沾上初夏草丛里湿润的暖香。
月华从天际泼下，田野很静，夜光也很静，有一种朦胧的光漫过来，团团的拢住他，水色的外衣镀上一层稀薄的环晕。此情此景让我容易联想到一些人和事，比如，灌江口；再比如，瑶姬。而他年少时兴许也有这样满天的流火，但最终还是被烧的干净。
“三首蛟！”
杨戬有点焦急的语气把我扯回现实，我才想起来杨戬他……不认路，再加上他丧失了腾云的法力，这么大一片密密匝匝的野草若是没有人带着他走，兴许转悠整个晚上也出不去。
“主人，三首蛟肯定是一时没找到你，我闻闻他在哪……”
我有点奇怪，说起来他身边还有哮天犬，狗的鼻子可比我灵光多了，兜兜转转也能寻到出路，再怎么着他也不至于这样着急的找我。不等哮天犬发觉，我纵身跳下从背后拦腰抱住杨戬，水沉的香气霎时蹿入鼻息，惊得他一抖回转过脸。
“你吓着我了。”
话虽然这样说，杨戬清亮的眼里看不见半点儿慌乱，他扭头发现是我，似乎松了口气。我本来还很担心他会不会被我轻浮的举动惹得气闷，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你就别瞎跑，要把你丢了信不信回去杨婵能扒了我的皮。”
“没那么严重。”
杨戬十分嫌弃的拿开我缠在他腰间的胳膊刚往前走了两步，我拉过他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力度拽着他朝着相反的地方，
“跟你说了别瞎跑怎么就不听呢，从这走，你那里绕远。”
他不安分的挣了两下最终放弃了将手腕从我手心里抽回去的念头，皱起眉毛说，
“松开，你弄疼我了。”
如果放到以前杨戬这么跟我说话我肯定照做了，但现在这不过是他表达强势的方式。我嗤笑一声，“没商量，免得你再跑。”
周围安静了几秒，接着杨戬幽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三首蛟，你是不是觉得做人不好。”
“……主人我错了我错了，有话好好说您别拿这个压我行不行？”
我怎么就忘了，他现在虽然失去了法力，但当初能制约我的口诀可不会没了作用。
到了晚上村里都是炊烟的气息，刘沉香和小狐狸替杨婵去邻里送一些煮熟的粽子。杨戬站在庭院里立了一会儿，春日中柔嫩的柳条早已密密垂下。他对我说要去走走，我和哮天犬陪着他缓缓走到山下，天地辽阔，那里人迹罕至，有萤火，也有星星。
这是个无云的夜晚，连田埂间聒噪的虫鸣都显得安逸了很多。岸边成片的芦苇艾蒿已经长得有一人多高，杨戬抬眼看着黑暗里栖息在草叶上一闪一闪的流萤，平静的眼神中渐渐的晕染了些许欣喜。
我放松下来望向杨戬仰起的侧脸，他这种表情看起来很像喜欢新奇物什的小孩儿一样。一只萤火虫安静的落在杨戬伸出来的手背，莹莹的柔和光晕忽明忽暗，透明的翅膀浸透浓郁的金色，没过多长时间又重新飞起回到芦苇丛中不见了踪影。我只是没想到杨戬居然会拉起哮天犬跟着它进去，当我回过神有些烦躁的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碍事的苇草冲他喊，“杨戬你慢点，待会儿我找不到你在哪了。”
他根本就不回答我，白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暗夜里，只有被惊扰的萤火虫一丛接一丛的缓慢飞舞。怪就怪这茂盛的植株太过扰人，我停下脚步仔细辨别杨戬的位置，扭头换了个方向，借着风力点地飞身跃起，朝着杨戬离开的方向紧跟上去。迎面的霭风抚过耳骨，平白添了几丝夏日的暖意。
“三首蛟？”
还不赖，跟了没多远杨戬总算停住脚步想起了后面有我这么个人。我屏息提起内力不近不远的蹲在他头顶之上的草叶，像麻雀一样随着苇杆在风里轻轻晃动，自身的重量稍稍压弯了芦苇叶芒。我手肘搁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好整以暇的纹丝未动，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戬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衣摆沾上初夏草丛里湿润的暖香。
月华从天际泼下，田野很静，夜光也很静，有一种朦胧的光漫过来，团团的拢住他，水色的外衣镀上一层稀薄的环晕。此情此景让我容易联想到一些人和事，比如，灌江口；再比如，瑶姬。而他年少时兴许也有这样满天的流火，但最终还是被烧的干净。
“三首蛟！”
杨戬有点焦急的语气把我扯回现实，我才想起来杨戬他……不认路，再加上他丧失了腾云的法力，这么大一片密密匝匝的野草若是没有人带着他走，兴许转悠整个晚上也出不去。
“主人，三首蛟肯定是一时没找到你，我闻闻他在哪……”
我有点奇怪，说起来他身边还有哮天犬，狗的鼻子可比我灵光多了，兜兜转转也能寻到出路，再怎么着他也不至于这样着急的找我。不等哮天犬发觉，我纵身跳下从背后拦腰抱住杨戬，水沉的香气霎时蹿入鼻息，惊得他一抖回转过脸。
“你吓着我了。”
话虽然这样说，杨戬清亮的眼里看不见半点儿慌乱，他扭头发现是我，似乎松了口气。我本来还很担心他会不会被我轻浮的举动惹得气闷，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你就别瞎跑，要把你丢了信不信回去杨婵能扒了我的皮。”
“没那么严重。”
杨戬十分嫌弃的拿开我缠在他腰间的胳膊刚往前走了两步，我拉过他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力度拽着他朝着相反的地方，
“跟你说了别瞎跑怎么就不听呢，从这走，你那里绕远。”
他不安分的挣了两下最终放弃了将手腕从我手心里抽回去的念头，皱起眉毛说，
“松开，你弄疼我了。”
如果放到以前杨戬这么跟我说话我肯定照做了，但现在这不过是他表达强势的方式。我嗤笑一声，“没商量，免得你再跑。”
周围安静了几秒，接着杨戬幽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三首蛟，你是不是觉得做人不好。”
“……主人我错了我错了，有话好好说您别拿这个压我行不行？”
我怎么就忘了，他现在虽然失去了法力，但当初能制约我的口诀可不会没了作用。
自己
等你爱
我领着杨戬在窸窸窣窣的苇草丛里绕了没多久就走了出来，事实告诉我在他面前我得夹起尾巴做人，没的说。我拨开最后几丛野莲头，抬头竟是豁然开朗的情景。
远处淡黄色下弦月静静卧在花青色的天宇中，夜阑风清的晚上萤火虫会成群结队来到大片的湖泊上方照亮水面，再远些的景色被雾气遮挡看不真切，飞溅的萤火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杨戬坐下来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撑起侧脸，就这样看着静谧的夜空，以及湖畔那些冲他眨巴着眼睛的萤火虫。哮天犬现出细犬原型趴伏在杨戬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哮天犬的皮毛。这种宁静很容易让人想到地老天荒之类的词语，偶尔会有风吹过，吹得人暖融融的。
“你以前没见过这种景吗。”
我坐在边上的草地上问，杨戬摇摇头。
“几千年了，就算见过也早就不记得了。”
他说的挺平淡，我听的却怪难受。先前杨戬总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就连玉鼎闭关之前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寥寥数语写的也是“忍辱负重”，所有人好像都很心安理得的把任何背不了也背不起担子压在他的肩上，可我真不知道杨戬能撑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就这么看不到尽头般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好在现在已经闲下来了，搁到以前那会儿恐怕连杨戬自己都是不信能有这样好的时间允许他发发呆。他放空了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薄雾在湖面浅浅缭绕，倒映出山林里朦胧的轮廓。我坐在一边很仔细的看他，他面色因为身体的关系有点苍白。岸上开满青蓝色的小小的矢车菊，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在月色下悄悄探了脸，摇晃着薄薄的光影。
这样安稳而昏然的气氛很容易让人萌生懒洋洋的情绪，我盯了一会儿杨戬慢慢变得好像陷入午后春睡的朦胧眼神，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脸说，
“躺我身上，别睡着了把头摔着，听见没。”
而天庭的圣旨很突然的就下来了。
听完天兵口传玉帝旨意的我心态有点炸，上面要杨戬马上返回天宫商议一些相关事宜，怎么听都没好事儿。
“好，杨戬即刻就去。”
他很快的消化了这个事实，干脆的拱手道，敛起的眉目看不出来表情。
天兵离去后杨戬长出口气转过身跟我说回吧，此刻他的脸比刚才更暗淡了几分，苍白的像某个冬日的寒月，杨戬现在也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我指了指身后，“我背你走回去。”
“别了。让玉帝等着也不好……”
我打断他，“他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干脆也别在那个位子待着。快上来。”
杨戬听了也只是笑，还是一派温润的模样。
我背着他进了屋门才放下，路上杨戬没怎么跟我讲话，他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我是可以清楚感觉到的。
我在打理杨戬苍色锦袍的间隙里抬脸问道，
“累吗？”
他坐在桌台前拿木梳挽头发的手停了停，过了一会儿才说，
“还好。”
“你还想骗我？累的话咱们就不去了。”
杨戬失笑，“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总得看一下才能放心。”
我没再接话，退了几步站在旁边看着一丝不苟的整理衣冠的杨戬，昔日那个威震四方的二郎显圣真君又瞬间回到了他身上。他总归是那个司法天神，改变不了。
杨戬这一身穿戴齐全并没有不妥，可我老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想了半晌我抬手变出笔墨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说，
“把眼睛闭上，别睁开。”
杨戬不明所以的歪了一下脑袋看着我，他被灯影晃得发亮的瞳孔里投映出我的脸。火光流泻，那双清水眼里好像盈盈蓄着早春的桃花，连眼角都晕起暖黄。最终杨戬还是听话的合上眼睛，我和他面对面坐下来抿了抿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干涩的嘴角，沉住气往手中拖着的烟青色瓷碟里蘸取了些许金粉，细细描摹着杨戬眼睑的弧度。
他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的时候微微启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浓密的睫毛因为笔尖的刺激而轻轻颤抖，最终还是漾起个温柔的笑意。
我拿笔的手就这么生生顿了一下。
我承认活过的几万年日子里，我什么事都做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毕竟那会儿也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分清善恶。可这种……我还真是第一次干。
况且，他这双眼睛是真的非常好看。
相对也一时无话，庭院里晚开的棠棣花事正盛，半掩的窗扉吹进来令人容易倦怠的香气。风奔跑过北廊又折返回来推搡着扑到杨戬的面颊上，树影随着夜风瑟瑟鼓动，艳艳的花瓣飘落满堂。
“外面好香。”
杨戬突然对我说道。他依然闭着眼睛，浅浅弯起的唇角如同一个笑容的序曲。我怔了怔，烛影倏忽摇曳的厉害，光与影的相投里他那些印在俗世眼中的孤傲和冷漠全都隐没到毫无踪迹，相反的是极为温柔而安静，柔软到不像他。
我停了笔定定的看着杨戬纤长的睫羽，像场大梦未醒。
良久我才回应道，“嗯，花开了。”
好容易画完一边，窗外的风似乎有一瞬刮的有些猛了。我手上的动作略微迟疑，偏过头仔细倾听辨别着风的脚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什么物什从窗外掷来直接砸向杨戬的脑袋，我反应过来后赶紧放下瓷碟伸手截住，低头一看是桃子，有碗那么大。还未等我发作就听见欠揍的口气，
“你这老蛟，护主护得那么紧？”
孙悟空翻过窗口丝毫不客气的跳进屋中的桌案上，惹得笔洗震了两震，洒出些许水渍。杨戬听到动静睁开眼，只是看着他轻声笑道，
“大圣又去偷桃了。”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俺若是拿寻常人的才叫偷，拿他玉帝的是看得起他。逛了整个蟠桃园才找着这么一个大果儿，天庭的东西就是小家子气，下次回花果山我给你摘几个比脸盆还大的尝尝鲜。”
我听了半晌扔掉手里的桃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孙悟空说，
“猴子别吵，我不护着杨戬，难道还能是你？”
他倒大度，“得，俺老孙也不跟你争。那可是我从蟠桃园摘来的你就这么扔了？哦对了，听说玉帝老儿要召杨戬上天宫，有没有这回事？”
管你什么园也不能是你拿桃儿砸杨戬的理由。我腹诽着斜了他一眼，俯下腰继续抬笔画去。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孙悟空一挥手，“别管那么多，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俺老孙。那玉帝惯会折腾人，俺先去找他唠唠家常。”
我心下一盘算觉得不太对劲，按孙悟空的性子可是向来难藏得了心事儿，他这一去别闹出什么乱子。
这猴子行事太过风风火火，稍微不留神竟已经要蹿出门外。我一着急扔出手中的毛笔本来想敲他一下让猴子回头，谁知用的劲儿有点大，笔杆直接杵上孙悟空要推开的门板拦了他的路。
“猴子，你是佛门弟子总掺和天庭的事儿也不是个道理，玉帝要成心问起来你怎么答？”
我重新拾起桌上的一支抄经小楷，蘸了金墨用胳膊虚虚的遮住杨戬睁开的眼睛，
“闭眼，快画完了。”
屋里静默好久都没听见孙悟空搭腔，我有些诧异难道是我刚才的话说重了。谁知扭头就看见他鬼精鬼精的眼神在杨戬和我手里的笔锋来回跳跃，半晌才说，
“二郎神，你的法力该不会……”
远处淡黄色下弦月静静卧在花青色的天宇中，夜阑风清的晚上萤火虫会成群结队来到大片的湖泊上方照亮水面，再远些的景色被雾气遮挡看不真切，飞溅的萤火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杨戬坐下来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撑起侧脸，就这样看着静谧的夜空，以及湖畔那些冲他眨巴着眼睛的萤火虫。哮天犬现出细犬原型趴伏在杨戬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哮天犬的皮毛。这种宁静很容易让人想到地老天荒之类的词语，偶尔会有风吹过，吹得人暖融融的。
“你以前没见过这种景吗。”
我坐在边上的草地上问，杨戬摇摇头。
“几千年了，就算见过也早就不记得了。”
他说的挺平淡，我听的却怪难受。先前杨戬总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就连玉鼎闭关之前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寥寥数语写的也是“忍辱负重”，所有人好像都很心安理得的把任何背不了也背不起担子压在他的肩上，可我真不知道杨戬能撑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就这么看不到尽头般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好在现在已经闲下来了，搁到以前那会儿恐怕连杨戬自己都是不信能有这样好的时间允许他发发呆。他放空了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薄雾在湖面浅浅缭绕，倒映出山林里朦胧的轮廓。我坐在一边很仔细的看他，他面色因为身体的关系有点苍白。岸上开满青蓝色的小小的矢车菊，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在月色下悄悄探了脸，摇晃着薄薄的光影。
这样安稳而昏然的气氛很容易让人萌生懒洋洋的情绪，我盯了一会儿杨戬慢慢变得好像陷入午后春睡的朦胧眼神，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脸说，
“躺我身上，别睡着了把头摔着，听见没。”
而天庭的圣旨很突然的就下来了。
听完天兵口传玉帝旨意的我心态有点炸，上面要杨戬马上返回天宫商议一些相关事宜，怎么听都没好事儿。
“好，杨戬即刻就去。”
他很快的消化了这个事实，干脆的拱手道，敛起的眉目看不出来表情。
天兵离去后杨戬长出口气转过身跟我说回吧，此刻他的脸比刚才更暗淡了几分，苍白的像某个冬日的寒月，杨戬现在也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我指了指身后，“我背你走回去。”
“别了。让玉帝等着也不好……”
我打断他，“他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干脆也别在那个位子待着。快上来。”
杨戬听了也只是笑，还是一派温润的模样。
我背着他进了屋门才放下，路上杨戬没怎么跟我讲话，他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我是可以清楚感觉到的。
我在打理杨戬苍色锦袍的间隙里抬脸问道，
“累吗？”
他坐在桌台前拿木梳挽头发的手停了停，过了一会儿才说，
“还好。”
“你还想骗我？累的话咱们就不去了。”
杨戬失笑，“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总得看一下才能放心。”
我没再接话，退了几步站在旁边看着一丝不苟的整理衣冠的杨戬，昔日那个威震四方的二郎显圣真君又瞬间回到了他身上。他总归是那个司法天神，改变不了。
杨戬这一身穿戴齐全并没有不妥，可我老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想了半晌我抬手变出笔墨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说，
“把眼睛闭上，别睁开。”
杨戬不明所以的歪了一下脑袋看着我，他被灯影晃得发亮的瞳孔里投映出我的脸。火光流泻，那双清水眼里好像盈盈蓄着早春的桃花，连眼角都晕起暖黄。最终杨戬还是听话的合上眼睛，我和他面对面坐下来抿了抿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干涩的嘴角，沉住气往手中拖着的烟青色瓷碟里蘸取了些许金粉，细细描摹着杨戬眼睑的弧度。
他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的时候微微启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浓密的睫毛因为笔尖的刺激而轻轻颤抖，最终还是漾起个温柔的笑意。
我拿笔的手就这么生生顿了一下。
我承认活过的几万年日子里，我什么事都做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毕竟那会儿也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分清善恶。可这种……我还真是第一次干。
况且，他这双眼睛是真的非常好看。
相对也一时无话，庭院里晚开的棠棣花事正盛，半掩的窗扉吹进来令人容易倦怠的香气。风奔跑过北廊又折返回来推搡着扑到杨戬的面颊上，树影随着夜风瑟瑟鼓动，艳艳的花瓣飘落满堂。
“外面好香。”
杨戬突然对我说道。他依然闭着眼睛，浅浅弯起的唇角如同一个笑容的序曲。我怔了怔，烛影倏忽摇曳的厉害，光与影的相投里他那些印在俗世眼中的孤傲和冷漠全都隐没到毫无踪迹，相反的是极为温柔而安静，柔软到不像他。
我停了笔定定的看着杨戬纤长的睫羽，像场大梦未醒。
良久我才回应道，“嗯，花开了。”
好容易画完一边，窗外的风似乎有一瞬刮的有些猛了。我手上的动作略微迟疑，偏过头仔细倾听辨别着风的脚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什么物什从窗外掷来直接砸向杨戬的脑袋，我反应过来后赶紧放下瓷碟伸手截住，低头一看是桃子，有碗那么大。还未等我发作就听见欠揍的口气，
“你这老蛟，护主护得那么紧？”
孙悟空翻过窗口丝毫不客气的跳进屋中的桌案上，惹得笔洗震了两震，洒出些许水渍。杨戬听到动静睁开眼，只是看着他轻声笑道，
“大圣又去偷桃了。”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俺若是拿寻常人的才叫偷，拿他玉帝的是看得起他。逛了整个蟠桃园才找着这么一个大果儿，天庭的东西就是小家子气，下次回花果山我给你摘几个比脸盆还大的尝尝鲜。”
我听了半晌扔掉手里的桃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孙悟空说，
“猴子别吵，我不护着杨戬，难道还能是你？”
他倒大度，“得，俺老孙也不跟你争。那可是我从蟠桃园摘来的你就这么扔了？哦对了，听说玉帝老儿要召杨戬上天宫，有没有这回事？”
管你什么园也不能是你拿桃儿砸杨戬的理由。我腹诽着斜了他一眼，俯下腰继续抬笔画去。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孙悟空一挥手，“别管那么多，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俺老孙。那玉帝惯会折腾人，俺先去找他唠唠家常。”
我心下一盘算觉得不太对劲，按孙悟空的性子可是向来难藏得了心事儿，他这一去别闹出什么乱子。
这猴子行事太过风风火火，稍微不留神竟已经要蹿出门外。我一着急扔出手中的毛笔本来想敲他一下让猴子回头，谁知用的劲儿有点大，笔杆直接杵上孙悟空要推开的门板拦了他的路。
“猴子，你是佛门弟子总掺和天庭的事儿也不是个道理，玉帝要成心问起来你怎么答？”
我重新拾起桌上的一支抄经小楷，蘸了金墨用胳膊虚虚的遮住杨戬睁开的眼睛，
“闭眼，快画完了。”
屋里静默好久都没听见孙悟空搭腔，我有些诧异难道是我刚才的话说重了。谁知扭头就看见他鬼精鬼精的眼神在杨戬和我手里的笔锋来回跳跃，半晌才说，
“二郎神，你的法力该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