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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等你爱
我当时看了难过死了。
天暗下来的时候风起了，一点点吹落了远处的日光。拂过树梢的风变成稍冷的温度，清明节前后的雨紧跟着说下就下，我们三个走进最近的凉亭里也淋得差不多透心凉，杨戬的脸上全是雨水看起来有些狼狈。夜寒风大，不知道是否因为淋了雨冻着了，他的眼眶变得红红的。杨戬这段时间的身体极其畏寒，尽管他从没提，我也能看出来。
我转过头望着亭子外面暗沉下来的暮色，有些出神的盘算着什么时候能雨停，什么时候会碰见让人安心的晴日。
妖类和神仙一样很少有梦，我是例外，我总会梦到以前的事情，却仅仅是和杨戬的。很奇怪的事我在梦里从来没有遇见任何一回跟杨戬无关的记忆，哪怕是给我留下来万年心理阴影的弱水也没有。
而我在梦里经常看见一场雪。
那时候是冬天，雪下得很大。
雪花毫无章法的在风中互相推搡着，像凛冬枝头开败的花瓣，疯了一样的往地面砸。在受任司法天神的这天，杨戬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铠甲站在坟前，然后缓缓的跪了下去。鼻息间微微颤抖的热气模糊了他侧脸轮廓，寒冷和温度从脸颊上无声落下。
那会儿我不确定他是否红了眼眶，从杨戬眼睁睁看着瑶姬被晒化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哭得像那次一样肝肠寸断。但他还是不能死，他要好好活着，去收拾剩下的一摊子事情，不论血雨腥风也好，物是人非也好，他都必须活下去。
而灌江口在我的印象里，是从来没落过这么大的雪的。
慢慢的杨戬变得浑身都是一股凛冽的气息，也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我就时常在想着这张脸笑起来的样子，哭起来的样子。但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真正发自肺腑的笑太少太少，就好像那些美得惊心动魄却注定会枯萎的东西。杨戬在他走过的路上摔了很多次，也失去了很多次，可他不能喊疼，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摔倒的时候没有人能去拉他一把。
雨还在下，不像有要停的意思。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回过神的时候杨戬正蹲下去用自己的外衣仔仔细细的擦着哮天犬湿透的毛发，那种凛冽的空气一瞬间全部没了踪影，额角散下来的碎发挡了他的眼睛。
我看不清杨戬的脸，但从他嘴角的弧度我也能猜出来，
他在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周围还是很冷，亭子黑色的瓦檐静静的落下水滴。春雨下起来永远是没完没了的样子，呜呜咽咽绵绵不绝。鬼使神差的，我俯下身从背后抱了一下杨戬，胳膊顺势环上他的腰。杨戬手里的动作很明显的顿住，整个人变得有些僵硬。我把脸贴近他垂在肩膀的卷发轻轻蹭了蹭，闭上眼睛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他颈窝的温度很高，头发有点儿潮湿的柔软。
杨戬稍稍偏过头，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却没有挣脱。
“你怎么了。”
“冷。”
我大言不惭。谁都知道我本就是寒性的蛟龙，怕冷才有鬼。他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松开，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是。”
听得出来杨戬带点儿威胁的语气我连忙松了胳膊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惹急了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算他打得再狠我也不可能还手。我把自己的大氅裹到杨戬身上，对上他不明所以的探询表情我厚着脸皮继续一本正经的扯谎，
“我热。”
杨戬摸着哮天犬的脑袋，扭头的时候还不忘白我一眼。不得不说杨戬翻白眼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
我坐在门外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扭头看了一会儿浴房的房门。回来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他也就没有留意他进了哪儿，结果杨戬转过身直接把我给轰了出去。院里的桃花被雨声打的七零八落，随时都能决堤的凉意从天上倾覆下来，雨水蒸腾出漫山遍野的雾气，把任何东西都能淹没的片甲不留。我们没有等到雨晴就直接念个决走捷径回到了村庄里，这种刻骨的寒冷杨戬他已经遭不住了。
无事可干时我就爱想些有的没的，比如，灌江口的雪。再比如，杨戬笑起来时微微上挑的眼角。从我主动把自己的命脉交给杨戬开始我就认定了他是我的主人，尽管和我活过的年月比起来杨戬差不多只是个毛头小子，甚至够不上我的零头。
这感情和年龄无关，他不像其他那些身居高位的神一样固执的认为妖就是妖，遇见杨戬之后我万年平静如死水的心境慢慢学会了凡人的喜怒哀乐，它明显不符合常理，不过我不是特别介意什么。杨戬身边曾经陪着他的人有很多，但是我很庆幸一路陪他走来的人能有我的位置。
黑暗像小溪潺潺趟过的痕迹，我盯着已经开败的桃树一片一片的数着被雨敲落的花瓣，随着奔走的风整个雨夜弥漫着凛冽的甜香。我坐在廊下，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屋里有任何动静。算了算杨戬在里面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可不太对劲。
我推开门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室内的环境，里面很暖和，满屋子的湿热白雾朦朦胧胧的罩着一个人影。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戬？醒醒，困了？”
他靠着浴盆闭紧眼睛昏沉沉的点点头，热腾腾的暖意容易把人醺的迷糊。我待在旁边犹豫了很久把杨戬抱出来的时候像捞起来一尾快要睡着的锦鲤鱼，他只披了一件白色的长袍，虚虚的包着湿漉漉的身体。我一只手拖着杨戬的膝弯，掌心接触的地方温度明显的升高，猛然裸露在空气里的大片皮肤让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诶你别乱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我喊的很急，杨戬被吵到了看向我的眼神有种幽幽的怨气，他浑身都是水，就连睫毛上也沾了水珠。我感觉喉咙有点不受控制的发涩，讪讪的笑了一下又闭紧嘴。杨戬一直不喜欢和任何人肢体上的亲近，除非是他默许的。他身上滑的很，偏又不老实好好待着，我非常费劲的收紧手上的力度生怕摔了他。
“天是不是快要亮了。”
进了卧房我腾出一只手扯过搭在旁边的干净衣服把杨戬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听见他突然这么问，我愣了一会儿说，
“啊？没有，还早。”
他重新合上眼不再言语，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杨戬为什么就对我如此放心。
窗外的雨声连绵而亢长，不过我知道天气不会永远这样阴郁下去。只要时间够久，总会等来清逸晴朗的午后。
我转过头望着亭子外面暗沉下来的暮色，有些出神的盘算着什么时候能雨停，什么时候会碰见让人安心的晴日。
妖类和神仙一样很少有梦，我是例外，我总会梦到以前的事情，却仅仅是和杨戬的。很奇怪的事我在梦里从来没有遇见任何一回跟杨戬无关的记忆，哪怕是给我留下来万年心理阴影的弱水也没有。
而我在梦里经常看见一场雪。
那时候是冬天，雪下得很大。
雪花毫无章法的在风中互相推搡着，像凛冬枝头开败的花瓣，疯了一样的往地面砸。在受任司法天神的这天，杨戬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铠甲站在坟前，然后缓缓的跪了下去。鼻息间微微颤抖的热气模糊了他侧脸轮廓，寒冷和温度从脸颊上无声落下。
那会儿我不确定他是否红了眼眶，从杨戬眼睁睁看着瑶姬被晒化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哭得像那次一样肝肠寸断。但他还是不能死，他要好好活着，去收拾剩下的一摊子事情，不论血雨腥风也好，物是人非也好，他都必须活下去。
而灌江口在我的印象里，是从来没落过这么大的雪的。
慢慢的杨戬变得浑身都是一股凛冽的气息，也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我就时常在想着这张脸笑起来的样子，哭起来的样子。但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真正发自肺腑的笑太少太少，就好像那些美得惊心动魄却注定会枯萎的东西。杨戬在他走过的路上摔了很多次，也失去了很多次，可他不能喊疼，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摔倒的时候没有人能去拉他一把。
雨还在下，不像有要停的意思。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回过神的时候杨戬正蹲下去用自己的外衣仔仔细细的擦着哮天犬湿透的毛发，那种凛冽的空气一瞬间全部没了踪影，额角散下来的碎发挡了他的眼睛。
我看不清杨戬的脸，但从他嘴角的弧度我也能猜出来，
他在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周围还是很冷，亭子黑色的瓦檐静静的落下水滴。春雨下起来永远是没完没了的样子，呜呜咽咽绵绵不绝。鬼使神差的，我俯下身从背后抱了一下杨戬，胳膊顺势环上他的腰。杨戬手里的动作很明显的顿住，整个人变得有些僵硬。我把脸贴近他垂在肩膀的卷发轻轻蹭了蹭，闭上眼睛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他颈窝的温度很高，头发有点儿潮湿的柔软。
杨戬稍稍偏过头，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却没有挣脱。
“你怎么了。”
“冷。”
我大言不惭。谁都知道我本就是寒性的蛟龙，怕冷才有鬼。他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松开，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是。”
听得出来杨戬带点儿威胁的语气我连忙松了胳膊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惹急了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算他打得再狠我也不可能还手。我把自己的大氅裹到杨戬身上，对上他不明所以的探询表情我厚着脸皮继续一本正经的扯谎，
“我热。”
杨戬摸着哮天犬的脑袋，扭头的时候还不忘白我一眼。不得不说杨戬翻白眼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
我坐在门外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扭头看了一会儿浴房的房门。回来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他也就没有留意他进了哪儿，结果杨戬转过身直接把我给轰了出去。院里的桃花被雨声打的七零八落，随时都能决堤的凉意从天上倾覆下来，雨水蒸腾出漫山遍野的雾气，把任何东西都能淹没的片甲不留。我们没有等到雨晴就直接念个决走捷径回到了村庄里，这种刻骨的寒冷杨戬他已经遭不住了。
无事可干时我就爱想些有的没的，比如，灌江口的雪。再比如，杨戬笑起来时微微上挑的眼角。从我主动把自己的命脉交给杨戬开始我就认定了他是我的主人，尽管和我活过的年月比起来杨戬差不多只是个毛头小子，甚至够不上我的零头。
这感情和年龄无关，他不像其他那些身居高位的神一样固执的认为妖就是妖，遇见杨戬之后我万年平静如死水的心境慢慢学会了凡人的喜怒哀乐，它明显不符合常理，不过我不是特别介意什么。杨戬身边曾经陪着他的人有很多，但是我很庆幸一路陪他走来的人能有我的位置。
黑暗像小溪潺潺趟过的痕迹，我盯着已经开败的桃树一片一片的数着被雨敲落的花瓣，随着奔走的风整个雨夜弥漫着凛冽的甜香。我坐在廊下，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屋里有任何动静。算了算杨戬在里面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可不太对劲。
我推开门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室内的环境，里面很暖和，满屋子的湿热白雾朦朦胧胧的罩着一个人影。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戬？醒醒，困了？”
他靠着浴盆闭紧眼睛昏沉沉的点点头，热腾腾的暖意容易把人醺的迷糊。我待在旁边犹豫了很久把杨戬抱出来的时候像捞起来一尾快要睡着的锦鲤鱼，他只披了一件白色的长袍，虚虚的包着湿漉漉的身体。我一只手拖着杨戬的膝弯，掌心接触的地方温度明显的升高，猛然裸露在空气里的大片皮肤让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诶你别乱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我喊的很急，杨戬被吵到了看向我的眼神有种幽幽的怨气，他浑身都是水，就连睫毛上也沾了水珠。我感觉喉咙有点不受控制的发涩，讪讪的笑了一下又闭紧嘴。杨戬一直不喜欢和任何人肢体上的亲近，除非是他默许的。他身上滑的很，偏又不老实好好待着，我非常费劲的收紧手上的力度生怕摔了他。
“天是不是快要亮了。”
进了卧房我腾出一只手扯过搭在旁边的干净衣服把杨戬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听见他突然这么问，我愣了一会儿说，
“啊？没有，还早。”
他重新合上眼不再言语，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杨戬为什么就对我如此放心。
窗外的雨声连绵而亢长，不过我知道天气不会永远这样阴郁下去。只要时间够久，总会等来清逸晴朗的午后。
天气渐渐彻底生起暖意，院子里的桃树只剩下绿油油的阔叶，廊下种的凌霄花在下了一夜骤雨后全开了。
孙悟空不知怎么就寻到了杨戬，可惜来的不巧，杨戬正躺在廊下的长椅上沉沉睡去。这段时间他身体越来越弱，面容苍白的像某个夜雨将至的白日，墨色深衣衬得脸色更加了无生气。孙悟空倒吊在木梁上一回身轻巧的落地，拉过我的胳膊躲到一边就问你家主人可始终都这个样子。
“三圣母说是操劳过度，慢慢将养也就好了。”
我话虽这么讲，心里更忧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却有严重的趋势。孙悟空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直到他离开最终也什么都没说。我有些奇怪，后来一想杨戬的身体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孙悟空本人也算掺和了一份儿在里面。杨戬头发上被风吹落几片红艳艳的花瓣，我弯腰拾去残花替他理了理鬓角的鬈发，平白无故对这猴子生了恼恨的情绪。
听闻西面深林中生了妖物祸人，开始只是误入的牲畜失踪，后来连人也死不见尸。而除妖本是杨戬下界时领命的分内事，村民前来求他自然也没有推辞什么。子夜临行前我从门里出来见杨戬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苍白如旧未见起色，却不知何故盯着自己的手心发怔，右手慢慢收紧握成拳又颓然的松开。我看得奇怪，便放轻了脚步没声没息的靠近他。
“主人，你在想什么？”
我的话让杨戬惊得一愣，他冷脸站起来径直走到长廊拐角转身不见了。我从头到尾楞摸不清头脑，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然而这个问题在半刻后就有了答案。
虽说初夏白日越来越早，我们饶是走错路来回的绕了一时，赶到幽林密布的山坳里天光仍未大亮。昼夜交替，黎明将至，明明暗暗的光影让黑暗的山地变得极为诡谲。
这里安静的近乎死寂，连鸟叫也不曾听见半声。
杨戬拂袖将我变成三尖两刃刀握在手中，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朝混沌的天空喊到，“出来吧。”
他话音未落，我听见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蛟龙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黑暗中依然能看的清晰如白昼，飞奔来的妖物体型巨大，一双猩红的瞳仁在幽暗的树影里鬼火般影影绰绰。
是魍魉。
从它的外表来看怕是已经害了不少生人，这类妖兽生于天地浊气昼伏夜出，以活人为食。对方来势汹汹捷敏异常，杨戬平地跃起闪身躲过近在咫尺的利爪，他身形逐渐费力的躲避魍魉一次次攻击，眉心的天眼明明灭灭始终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魍魉扑空后扭身又抬起前肢挥了过来，哪知“铛”一声碰撞我直直的被打落在地，我怎么也不会料到杨戬竟然挨了仅仅一击就被震得脱手。联想到他方才的异样我心下突然闪过个念头，但眼前的情况已经来不及让人仔细思考。
“杨戬！！”
落地瞬时我恢复人身，一闪挡在他身前生生截断妖物额前刺来的利刃，手起光落毫无迟疑的贯穿它的心窝。空气陡然死寂，静默几秒我猛的抽出灵力幻化出的剑锋，它离开异兽的躯体旋即化成一缕青烟。
这种魍魉的修为连千年精怪都尚且不如，没想到险些让杨戬阴沟里翻船。
近在咫尺的非人之物轰然落地，很快变为齑粉散进风中。我心有余悸的回身见杨戬像是全部力气被抽空，膝下一弯整个人都坠了下去。我赶忙扶着他的肩膀一同跪到地上，杨戬将头抵在我的胸口艰难的呼吸着，身体随着背脊的起伏在细碎的颤抖。显然他已经撑到极致，我的手停顿下最后带了微不可查的战栗抚上他的头发，慢慢收紧双臂将人揽进怀里十分小心的问道，
“主人，你的法力是不是……”
“别说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片平静。
我看着他半晌还是应允了。杨戬松了口气似乎很疲惫，说他腿有些软，想待一下。我思忖一会儿背对着杨戬蹲下身，看他没有动作似乎是不太情愿，我对他说我是你的兵器没错，你也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坐骑，哪有坐骑不背主人的道理。
我站起来背着他平稳的走在山林的路上，半侧过脸对杨戬絮絮叨叨。
“下次别硬抗听见没，不然你收了我是干什么吃的。”
“……嗯。”
“它没伤着你吧。”
“没。”
“累就睡吧，我带你回去。三圣母那里你别担心了，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的，你这个样子瞒着她才会让她难过，现在没多少太要紧的事儿值得你天天拼命。”
“好。”
我又说了些话，等了会儿后杨戬却没了回应，耳廓旁是清浅又平稳的呼吸声。我不再言语专心一步步走着脚下的路，沿途风光不一定有多美，一路下来就这样从夜晚的交界走到了白天，山际晴光正好，回头就能看见杨戬枕在我肩头那张眉目清隽的脸。
这一觉他睡得不长，最多只能算是小憩。杨戬突然睁开眼睛，伏在我的背上良久才轻声跟我说他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面是瑶姬还在的时候，却总也醒不过来。
我把他往上推了推，告诉他没事了，这总归是个好梦。杨戬搂着我的脖子什么都不说的笑，我能感觉到他抬起右手的指尖轻轻绕上我的发梢，一圈一圈的缠紧又松开。那时我是什么感觉我没法说清楚，可既然想不明白我也不再去想。有两只蝶翼硕大的蝴蝶从远处追逐着飞来，它们围着杨戬绕了几圈，又翩翩的落向他伸出的手指上，栖留了半刻后重新飞起。杨戬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开口问到村口的花可是开了。
“不记得了，你想看吗。”
他点点脑袋，很快的又摇头。
“也不急这一时……”
感觉他又想合上眼，我张张嘴挑起个他在意的话题，
“哦对了，三圣母让我们顺便去集市带些红枣，说要包粽子。”
杨戬把头躲进我的颈窝里闷哼了一声，灼热的呼吸一起一伏弄得我痒酥酥的。
“那就现在去吧，再晚些三妹该等急了。”
从街上回来我胳膊上多了一兜十多斤重的枣子，杨戬被我背了一路没放下来过。对于我来说，他那点儿重量不算什么。沿途一树树玉兰落了满地的白花，踏上去如立瑞雪，残香尚存。杨戬伸出手拂落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瓣，花期已过，这恐怕是今年最后几树应春花。看他精神终于好些了，我扭头有意逗着杨戬笑，跟他说等待会回去了就在你窗下种满各季的花，那方开落了这方又刚含苞，一年到头都有看不完的颜色，这样可好。
他没搭话，可从杨戬逐渐弯起的眼睛能看出来他是愿意的。
走进院门杨婵正巧提着筐迎面出来，她揽住站在我旁边的杨戬的胳膊要他和自己一起去摘些苇叶，让我帮忙去后厨生火煮水。
我挺无言的回头看着兄妹两个的背影，叹口气认命的向房门走去。可能杨婵忘了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情也无法谈起经验，尝试了半天都没有生起火来，倒灌的浓烟把自己熏得连连咳嗽，气得我坐地上半天没喘气儿，险些动手拆了灶台。不多时杨戬推门回来闻到满室的呛人味道稍稍皱起眉毛，他把怀里的苇叶搁到一旁捂住鼻子走过来打开窗户，拉开我说你这样不对。
我狼狈的爬起身看着他蹲下用火钳拨弄着灶火，慢慢的越烧越旺，不时有火苗往外蹿了两蹿，把杨戬半张脸都映出片红光。我有些恍然的立在一边，人间最普通不过的烟火气用一种稳定的方式暖着他，这情景原先我没有见过，杨戬有点得意的抬头看向我的眉目里倒是透了些笑意。
孙悟空不知怎么就寻到了杨戬，可惜来的不巧，杨戬正躺在廊下的长椅上沉沉睡去。这段时间他身体越来越弱，面容苍白的像某个夜雨将至的白日，墨色深衣衬得脸色更加了无生气。孙悟空倒吊在木梁上一回身轻巧的落地，拉过我的胳膊躲到一边就问你家主人可始终都这个样子。
“三圣母说是操劳过度，慢慢将养也就好了。”
我话虽这么讲，心里更忧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却有严重的趋势。孙悟空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直到他离开最终也什么都没说。我有些奇怪，后来一想杨戬的身体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孙悟空本人也算掺和了一份儿在里面。杨戬头发上被风吹落几片红艳艳的花瓣，我弯腰拾去残花替他理了理鬓角的鬈发，平白无故对这猴子生了恼恨的情绪。
听闻西面深林中生了妖物祸人，开始只是误入的牲畜失踪，后来连人也死不见尸。而除妖本是杨戬下界时领命的分内事，村民前来求他自然也没有推辞什么。子夜临行前我从门里出来见杨戬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苍白如旧未见起色，却不知何故盯着自己的手心发怔，右手慢慢收紧握成拳又颓然的松开。我看得奇怪，便放轻了脚步没声没息的靠近他。
“主人，你在想什么？”
我的话让杨戬惊得一愣，他冷脸站起来径直走到长廊拐角转身不见了。我从头到尾楞摸不清头脑，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然而这个问题在半刻后就有了答案。
虽说初夏白日越来越早，我们饶是走错路来回的绕了一时，赶到幽林密布的山坳里天光仍未大亮。昼夜交替，黎明将至，明明暗暗的光影让黑暗的山地变得极为诡谲。
这里安静的近乎死寂，连鸟叫也不曾听见半声。
杨戬拂袖将我变成三尖两刃刀握在手中，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朝混沌的天空喊到，“出来吧。”
他话音未落，我听见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蛟龙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黑暗中依然能看的清晰如白昼，飞奔来的妖物体型巨大，一双猩红的瞳仁在幽暗的树影里鬼火般影影绰绰。
是魍魉。
从它的外表来看怕是已经害了不少生人，这类妖兽生于天地浊气昼伏夜出，以活人为食。对方来势汹汹捷敏异常，杨戬平地跃起闪身躲过近在咫尺的利爪，他身形逐渐费力的躲避魍魉一次次攻击，眉心的天眼明明灭灭始终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魍魉扑空后扭身又抬起前肢挥了过来，哪知“铛”一声碰撞我直直的被打落在地，我怎么也不会料到杨戬竟然挨了仅仅一击就被震得脱手。联想到他方才的异样我心下突然闪过个念头，但眼前的情况已经来不及让人仔细思考。
“杨戬！！”
落地瞬时我恢复人身，一闪挡在他身前生生截断妖物额前刺来的利刃，手起光落毫无迟疑的贯穿它的心窝。空气陡然死寂，静默几秒我猛的抽出灵力幻化出的剑锋，它离开异兽的躯体旋即化成一缕青烟。
这种魍魉的修为连千年精怪都尚且不如，没想到险些让杨戬阴沟里翻船。
近在咫尺的非人之物轰然落地，很快变为齑粉散进风中。我心有余悸的回身见杨戬像是全部力气被抽空，膝下一弯整个人都坠了下去。我赶忙扶着他的肩膀一同跪到地上，杨戬将头抵在我的胸口艰难的呼吸着，身体随着背脊的起伏在细碎的颤抖。显然他已经撑到极致，我的手停顿下最后带了微不可查的战栗抚上他的头发，慢慢收紧双臂将人揽进怀里十分小心的问道，
“主人，你的法力是不是……”
“别说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片平静。
我看着他半晌还是应允了。杨戬松了口气似乎很疲惫，说他腿有些软，想待一下。我思忖一会儿背对着杨戬蹲下身，看他没有动作似乎是不太情愿，我对他说我是你的兵器没错，你也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坐骑，哪有坐骑不背主人的道理。
我站起来背着他平稳的走在山林的路上，半侧过脸对杨戬絮絮叨叨。
“下次别硬抗听见没，不然你收了我是干什么吃的。”
“……嗯。”
“它没伤着你吧。”
“没。”
“累就睡吧，我带你回去。三圣母那里你别担心了，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的，你这个样子瞒着她才会让她难过，现在没多少太要紧的事儿值得你天天拼命。”
“好。”
我又说了些话，等了会儿后杨戬却没了回应，耳廓旁是清浅又平稳的呼吸声。我不再言语专心一步步走着脚下的路，沿途风光不一定有多美，一路下来就这样从夜晚的交界走到了白天，山际晴光正好，回头就能看见杨戬枕在我肩头那张眉目清隽的脸。
这一觉他睡得不长，最多只能算是小憩。杨戬突然睁开眼睛，伏在我的背上良久才轻声跟我说他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面是瑶姬还在的时候，却总也醒不过来。
我把他往上推了推，告诉他没事了，这总归是个好梦。杨戬搂着我的脖子什么都不说的笑，我能感觉到他抬起右手的指尖轻轻绕上我的发梢，一圈一圈的缠紧又松开。那时我是什么感觉我没法说清楚，可既然想不明白我也不再去想。有两只蝶翼硕大的蝴蝶从远处追逐着飞来，它们围着杨戬绕了几圈，又翩翩的落向他伸出的手指上，栖留了半刻后重新飞起。杨戬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开口问到村口的花可是开了。
“不记得了，你想看吗。”
他点点脑袋，很快的又摇头。
“也不急这一时……”
感觉他又想合上眼，我张张嘴挑起个他在意的话题，
“哦对了，三圣母让我们顺便去集市带些红枣，说要包粽子。”
杨戬把头躲进我的颈窝里闷哼了一声，灼热的呼吸一起一伏弄得我痒酥酥的。
“那就现在去吧，再晚些三妹该等急了。”
从街上回来我胳膊上多了一兜十多斤重的枣子，杨戬被我背了一路没放下来过。对于我来说，他那点儿重量不算什么。沿途一树树玉兰落了满地的白花，踏上去如立瑞雪，残香尚存。杨戬伸出手拂落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瓣，花期已过，这恐怕是今年最后几树应春花。看他精神终于好些了，我扭头有意逗着杨戬笑，跟他说等待会回去了就在你窗下种满各季的花，那方开落了这方又刚含苞，一年到头都有看不完的颜色，这样可好。
他没搭话，可从杨戬逐渐弯起的眼睛能看出来他是愿意的。
走进院门杨婵正巧提着筐迎面出来，她揽住站在我旁边的杨戬的胳膊要他和自己一起去摘些苇叶，让我帮忙去后厨生火煮水。
我挺无言的回头看着兄妹两个的背影，叹口气认命的向房门走去。可能杨婵忘了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情也无法谈起经验，尝试了半天都没有生起火来，倒灌的浓烟把自己熏得连连咳嗽，气得我坐地上半天没喘气儿，险些动手拆了灶台。不多时杨戬推门回来闻到满室的呛人味道稍稍皱起眉毛，他把怀里的苇叶搁到一旁捂住鼻子走过来打开窗户，拉开我说你这样不对。
我狼狈的爬起身看着他蹲下用火钳拨弄着灶火，慢慢的越烧越旺，不时有火苗往外蹿了两蹿，把杨戬半张脸都映出片红光。我有些恍然的立在一边，人间最普通不过的烟火气用一种稳定的方式暖着他，这情景原先我没有见过，杨戬有点得意的抬头看向我的眉目里倒是透了些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