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抽了抽，“呵呵”干笑两声。
二皇子平素爱读书，文学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国子监的师傅有事儿没事儿都爱夸他两句，是个很招人恨的存在。他自然不甘在诗词歌赋上输给自己那位五大三粗的武将大哥，于是赶忙上前，赞扬道：“《诗经》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前我不懂，今日见了颖颖，才觉得，古来圣贤的那些形容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我腿抖了抖。阿碧很机灵地上前搀住了我的手臂，但我也明显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我索性在湖心亭内坐了下来，揉着额角听他们一个个绞尽脑汁极尽赞美之词。
我忽然就觉得，如果这些皇子不是把精力放在追求我身上，而是放在治国之道上，就凭他们这励精图治的精神，大周国恐怕早就是这云启大陆上的最强国了。
我正听得昏昏欲睡，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湖里成群游来游去的锦鲤，渐渐地失焦。
“哇！”犹如平地一声炸雷，鹿晗熟悉的嗓音就这么扑 面而来，“杨颖，你中邪了啊？”
接着，我就看见鹿晗推开众人，走到我跟前，手里握着一柄十二股折扇，指着我狂笑不止。诚然，我今日的装束是“美艳不可方物”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激动。
“鹿晗。”我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笑点是不是有点低啊？”
是的，鹿晗大概就是那一大堆皇子中，唯一不肯费点心思恭维我的。
这时，一位穿着素色长裙、青丝如瀑布松散着的少女莲步轻移而来，宛如一阵和暖的轻风夹着清淡花香幽幽拂面。就像是一支染墨的毛笔，笔尖于水中轻摇，淡墨则幽幽散开一般清新。
鹿晗立马收了脸上的笑，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她停在我面前，微微朝我点了点头，开口如黄鹂鸣啼，道：“白倾城见过杨小姐。”

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暴发户，而她就是雪山上最圣洁的白莲。我叹了口气，刚刚那一群皇子赞美我时，大概自动把我的脸糊了，想象成了这位姑娘的 样子，所有的形容都是以她为模板。而现实又要他们放着这么美的姑娘不管不顾，跑过来追着我献殷勤，真是难为他们了。
那一整日，我都过得郁郁寡欢。因为我发现阿碧说的真的非常有道理，那帮皇子已经被权势所蒙蔽，连我刻意丑成这样都不能使他们清醒，况且这还是在白倾城在的情况下。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在鹿晗那一众兄弟中，我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欣赏他的。如果他不老找我碴儿，跟我对着干的话，兴许我就毫不犹豫地嫁给他了。
“颖颖。”皇后一声温柔如水的召唤将我从回忆中狠狠扯回现实。
“啊？”我晃神之际，抬眼便看见白倾城眼中含着盈盈笑意，半真半假，不明用意。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扯了扯嘴角回了她一个自认为非常矜持的笑容。
皇后亲切地对着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站起身来，很听话地走到她身边。皇后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将我摁在她的座位上。
我一脸茫然。眼下的情况就是，我替了皇后的位置，而先前，鹿晗刚坐到了皇后的身边。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同我那个小冤家鹿晗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算是想明白了，皇后这是特意用纯金为我和鹿晗打造了一个情侣专座啊！
良苦用心，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但能一路勇往直前，成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很巧妙地为自己的居心叵测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颖颖，本宫有些后宫事务要去处理一下，你先在这里，替本宫占个座。”话毕，她用捏着锦帕的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又深深看了鹿晗一眼，才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远。
占座？你堂堂一国皇后需要占座？后宫嫔妃三千人，哪个“脑子进了水”敢来跟你抢位置？
我简直要被皇后娘娘的机智给惊呆了。
身旁的鹿晗一脸阴沉地看我，压低嗓音问道：“杨颖，你最近是不是吃多了？”

我认真地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摇了摇头，道：“除了前天晚饭比平时多了一个酱肘子，都是按照我以往的用餐标准来的。怎么了？”
鹿晗横了我一眼，道：“挤死爷了。”
确实是……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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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皇后娘娘可能是照着我同鹿晗的身板设计的位置，但又故意缩小了一些尺寸，以达到让我同鹿晗肌肤相触、干柴燃起烈火的可能。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日头高高挂在天上，发着灼热的光。知了接连不断地发出一阵阵鸣叫，我望着戏台子上花花绿绿、绕来绕去的一群人，只觉得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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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能动。
虽然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是未来的太子妃。但不管我嫁给哪位皇子，即便不是皇后的亲子宋景逸，皇后也是我注定了的婆婆。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难相处，我未嫁之前，还是个香饽饽，奇货可居。可我嫁了之后，保不齐皇后就会暴露她恶婆婆的本性。所以，在未来局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我必须尽力克制自己。这是白玉衾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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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鹿晗，他也不敢动。
明眼人都晓得他心里其实有个人，就是一舞倾城的白倾城。
可他要是这么明目张胆违背他母后的意思，那就是陷白倾城于险境。所以在他母后跟前，他对我从来都是温柔体恤。可只要他母后一不在，他就对我进行残忍的虐待和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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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留在看台上的宫女、舍人，怕是有一半都是皇后留下盯着鹿晗的眼线，当然，剩下的一半是盯着我的。
于是，我跟鹿晗都谨慎地端坐在那里，谁也不敢先将屁股挪开椅子半分。
额角汗如雨下，阿碧在一旁拼命地给我摇扇子，估摸着比戏里演的孙悟空挥着芭蕉扇灭火焰山的火还要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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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拿手肘撞了撞我，于是我跟他把头压低，凑到一起。
“杨颖，你能不能拿出点女汉子气概来？你敢不敢像个女汉子一样站起来？”

我斜睨他一眼，低声道：“对不起，拿不出来。”我顿了 一下，补充道：“不是我不愿意，是你母后让我给她占座。”
鹿晗将手伸到我大腿旁，重重一掐，道：“你站不站起来！”
我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死力狠狠踩了他一脚，还碾压了几下，鹿晗立马脸红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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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俩都憋着痛不敢喊，暗自较劲，拼命掐、戳、踩……怎么痛怎么来，面上还要装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时不时地跟着观众们一齐拍手鼓掌，喊几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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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戏演罢，皇后才一副匆匆的样子而归。
我跟鹿晗的战役也在此时各自鸣金收兵，摆出一副和谐共处的美好模样。
“颖颖，辛苦你了。”
我抖着腿站起来，摇头将位置让回给皇后。
“颖颖，时候也不早了，就在凤仪宫用了晚膳再回去吧？”她眼神冷冷地扫过坐在后面的白倾城，道，“倾城，你也留下一起吧？”
这个“吧”字其实颇有深意，实际上是一种委婉的下逐客 令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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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就时常手里牢牢地拽着鸡腿，然后很乖巧地问爷爷：“爷爷，这个给你吃吧？”然后，我爷爷就会慈爱地、笑眯眯地摸一摸胡须，道：“不了，不了，颖颖真乖，颖颖自己吃！”
我深谙此道，但鹿晗似乎没有我这么世故、有社会经验。他立马代替白倾城答道：“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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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城轻柔地低头道：“那倾城就却之不恭了。”
皇后涵养很好，却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我走了。鹿晗拉着白倾城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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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其实吃得挺和谐的，皇后拼命往我碗里夹菜，鹿晗拼命往白倾城碗里夹菜。这使得我与白倾城所在的对角线上的饭菜非常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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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到一半，宫门外传来小黄门的高喊声：“皇上驾到！”
接着，皇帝便以旋风之势走了进来。
皇后赶忙放下手中碗筷，迎上去，我们也跟着行了礼。
皇帝一脸兴奋的样子，抬手让我们免礼。

“三年一度的圣元会在即，这次白丞相从中斡旋，将这圣 元会的举办地点定在了我大周。朕很高兴，很高兴啊！”话毕，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是了，圣元会乃云启大陆最大的盛事，各国都绞尽脑汁想要在圣元会上一展拳脚，能承办这样的盛会，这不仅在外交上有重要意义，也是对举办国家能力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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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自立国以来，一直休养生息，从不舍得花大价钱去承办这样的盛会。当然，别国也不见得想让这盛会在兵残马弱的大周国办。
先帝驾崩时心中仍然对此牵念，如今，大周日渐强盛，皇帝自然也是豁出去了准备大办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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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先祖未能办成的事情，这一代的皇帝能办成，是一件颇为荣耀的事情。故而皇帝潸然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也在一旁为皇帝鼓掌，纷纷表示：“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要好好地珍惜。主要还是皇帝您英明神武，带领我们走向了美好生活，但您一定要注意身子，不要让自己累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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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点了点头，正色对着皇后道：“这盛会的开幕表演，就要劳烦皇后你费心了。”
皇后赶忙答道：“这是臣妾分内的事情，是应该的。”
“嗯。”皇帝颇为满意皇后的回答，眸光在我们小字辈脸上扫了一会儿，问道，“是倾城吗？”
白倾城听到皇帝叫她，便上前几步，行礼道：“回禀陛下，是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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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听闻白丞相之女白倾城舞姿名动天下，此番开幕，不如由你来独舞，如何？”
白倾城偷偷看了看鹿晗，鹿晗立马给了她一个“上，别怕，爷罩着你”的眼色。于是，白倾城答道：“多谢陛下厚爱，倾城领旨。”
鹿晗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我，好像白倾城独舞能对我未来太子妃之位有巨大撼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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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皇后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推到皇帝跟前，道：“颖颖也是颇有才学，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无不精通，只是平日里太过低调。这次开幕之舞，臣妾想安排颖颖上。”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当然，跟我一起白的还有鹿晗和白倾城。

皇后一直担心的事情在于，白倾城其实家世背景也很不 错，她爹是朝中官居一品的丞相，如果皇帝对白倾城满意，保不齐就会因为鹿晗喜欢白倾城而给他二人赐婚。这样，也就彻底断送了鹿晗的储君之路。所以，皇后总是给白倾城玩命地抹黑，黑不成了就死命打压。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的宝贝儿子跟白倾城在一起就对了。
皇帝摸了摸胡须，有些犹豫道：“颖颖……颖颖啊……”
是啊，我的不学无术大抵整个鄞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头到尾只有皇后一个人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临太子之位，残忍地助攻，违背良心地把我推入火坑。
皇帝兀自念叨了很久，才正经开口道：“那颖颖同倾城一起好了。”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谢恩道：“陛下，颖颖给您跪了，谢陛下！”
鹿晗也受到了刺激，这种感受大约相当于，白倾城独舞的美感值在一百，加入一两个寻常舞姬或许能突破到一百一，但一旦我加入，视觉感观就一落千丈直接到零。他的难过，我也是懂的。
于是，他也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也给您跪了。”
皇帝颇为尴尬，作为我未来的公公，他卖个面子给儿媳是应当的，只是对我实力确实犹疑。他只好“嘿嘿嘿”地干笑，拉着我们让我们起来，别跪疼了自己。
同白倾城约了第二日去舞乐坊练舞，我便回到杨府。夜凉如水，月色隔着窗棂洒进内室，光晕斑驳。我望着满室灯火，莫名觉得有些忧伤。
从前，我觉得做好一个太子妃，只要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不乱惹事就成。现在我才明白，身居高位，就会有太多预料不到的麻烦接踵而至，防不胜防。而眼下最困难的是，我压根儿就不会跳舞。
阿碧敲了敲我的房门，端了一碟松子糕进来。
“小姐，尝尝？”
我托着腮，摇了摇头。
她一脸的欢天喜地，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喷出沫子来同我说：“好吃，小姐，这是九皇子最新研制出来的制作工艺，你真不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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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舞乐坊是官方特设的司掌宫廷舞乐的机构，每逢盛大的节日或是宫中盛宴，都会由舞乐坊负责相关曲目表演。
我们到了舞乐坊，管事的秦湘招待了我们。她身后的婢子端了两件舞衣，分别递到了阿碧和白倾城的侍女云珠手上。
阿碧手中那件水蓝色的舞衣材质轻盈，是江南织造坊的天蚕丝所制。而云珠手抖着接过去的那件舞衣，是非常……呃，时髦的土黄色，布料粗糙得我都能看到上面起的球。
云珠嘴唇动了动，不大高兴地道：“我们家小姐不穿这个，我们有自带的舞衣。”
秦湘立马就炸了，开口训斥道：“没看见我们舞乐坊一进门的牌子上写了什么吗？‘谢绝自带舞衣’。你不识字吗？”
云珠撇了撇嘴，道：“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秦湘张嘴又准备爆发，白倾城赶忙挡在前面，示意云珠闭嘴，自己则低头认错道：“姑姑教训得是。”
我没说话，拉着阿碧去了换衣间。其间，还听见秦湘在外面念叨：“我们舞乐坊的舞衣，那可是按照最标准、最完美的身材尺寸来设计的，你要是穿着不合身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懂吗？”
　　我刚换完舞衣出来，秦湘便凑到我跟前，赞扬之意溢于言表：“瞅瞅，杨小姐的身材真是整个鄞都最标准、最完美的。”
　　我抬眼看了看白倾城，就明白了。
这舞衣确实是按照一定的标准来设计的，却不一定是鄞都最完美的，而是以我的身材尺寸为标准设计的。白倾城比我身姿纤弱，穿上那舞衣自然就是松松垮垮的样子，跟个罩子似的。这脚步移动怕是能被绊着，水袖抛出去估计也跟捞面似的。
皇后真是好心机啊！
我心中感叹狐狸还是老的滑。鹿晗那边已吃完早茶过来监工了。
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看着一针一线丝丝贴在我的身上，没有一处多，也没有一处少。他又扫了白倾城一眼，不慌不忙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开口道：“杨颖，从前我只知道你不大苗条，今日一比较，你倒是颇为魁梧啊！”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管怎么做，结局总会被鹿晗轻易地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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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算我求求您，您别再作了！
　　他又转身看向秦湘，抬手拿过云珠手中那件自带舞衣，道：“秦姑姑，本皇子倒是觉得，颖颖更适合这件。”
　　我嘴角抽了抽，鹿晗这是要逼死我。白倾城穿我的尺码显大，那我穿她的尺码可不就是跟紧身衣效果差不多吗？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被勒到不能呼吸的样子。
　　秦湘不愧是宫里和风月场里混过的老人，赶忙打圆场，道：“白小姐若是穿自家的衣裳习惯，便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白倾城满眼感激地看着鹿晗，嘴角梨涡浅浅，拿了那件舞衣去了换衣间。
　　白倾城换完舞衣出来，自然又是令在场的人惊艳了一番。美丽光滑的肌肤，在薄如蝉翼的丝线包裹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秦湘闭上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领着我们到练舞的平台处。
　　秦湘同我们说道：“圣元会就在一个月后，我们一定要团结刻苦，众志成城！今日，就先从简单点的开始吧！”
我正准备扎个马步或者什么的，就听见鹿晗的嗓音响起：“秦姑姑，既然已经迫在眉睫，本皇子看就直接到有点难度的吧？倾城同颖颖，都是有底子的人，是吧？”
　　他这话里头虽然是“倾城”打头，可他却勾唇看着我笑，邪恶的用心被我一眼看穿。
　　我有没有底子这件事情，我心里头清楚得很。我想，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鹿晗也清楚得很。
　　既然是鹿晗提的建议，秦湘也不好反驳，于是，便示范了一个“追云逐月”。
　　所谓“追云逐月”，便是一跃至空中先摆出一个唯美的“大”字形；接着，双手举在头顶似拥抱圆月；然后，缓缓旋转似云朵一般飘然落至地面；最后还要跷起兰花指，摆出一个柔和似孔雀的造型来。
　　看着秦湘一气呵成做完这套动作，我只觉得脚软，需要有人搀扶。
　白倾城脚步轻软地踩在高台上，口中说了句“献丑了”，接着便水袖一抛，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追云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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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得比秦湘更多了一份柔美。
这个时候，我想，即使找个人来给我垫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鹿晗将手中的扇子收了收，提点我道：“颖颖，我觉得，‘追云逐月’也没有什么难的嘛！我给你总结了三点：旋转，跳跃，闭着眼！就这样，来，以你的悟性，说不准会比秦姑姑还婀娜，比倾城还曼妙呢！”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张开双腿往空中猛然一跳。很快，我就听见“咔嚓”一声，好像……我身体的某个部位要离开我的身体了。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深刻的问题，就又听见“砰咚”一声，我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直接脸朝下掉在了地上。
　　阿碧赶忙冲上来，将我扶到台下，让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秦湘带着白倾城练舞。
　　鹿晗坐在我一旁，顺手捞了几颗果盘里的葡萄。
　　“杨颖，你何必呢？这么听我母后的话，也没见你捞着好。”鹿晗抬眼看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手掌上刚刚撑在地上擦破了皮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我几乎快要哭出来道：“鹿晗，我命好，我就该死吗？我好好一个金枝玉叶，成天悠然自得，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心。你以为我愿意做你们鹿氏的媳妇儿吗？我也是被逼的好不好？我不做这个太子妃，你们皇室、我们杨家，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不会放过我。更何况，我平日里故意架子那么大、老爱耍酷，已经把你那些皇兄、皇弟都给得罪光了，我不坚持做太子妃，我就完蛋了！我苦啊！”我右手握拳捶了捶胸。
　　鹿晗定睛看了看我，阳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难得的淡雅清和。他猛然抓过我的手，我挣扎着要抽回来，他突然开口道：“先别动！”
　　于是我不再挣扎，只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我掌心的伤口，一面吩咐舞乐坊的侍女将治疗擦伤的药膏拿来。
　　一切，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他懵懵懂懂还不知道他母后费尽心机想让他娶我的时候。
　　那年我六岁，还是小孩子，不懂权势斗争，最天真无邪也最肆意搞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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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那时还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常年征战在外，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不大方便，于是他就跟老友约了将我送到国子监旁听。
　　我自然是什么都听不懂的，成天只想着放饭的时候，怎么样才能靠卖萌从打饭的大叔手中多捞出一个鸡腿来。
　　国子监里都是些王公贵族家的世家子弟，平日里跋扈惯了，有一次我端着饭盆子排好队，莫名就被几个年纪稍长的硬插了队。
　　其实我都是计算过的，这几个人插不插进来会直接决定我那顿午饭是能吃上一个鸡腿还是两个。
　　所以我很不爽。我双手紧紧握拳，狠了狠心，准备好好地和他们——讲一讲道理。
　　我走上前，估量了一下他们四个人的身高，挑了个最矮的，踮起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大兄弟，你站错位置了，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既委婉又不乏气势，我真是个帮派当家的好苗子。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就毛了，开口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于是纠正他道：“我不是什么野孩子，我和你们一样有爹娘，只是他们比你们的爹娘早一些离开这个人世罢了……”
　　“我爹可是当朝尚书，你咒谁呢？”他一巴掌朝我扇来，我拿饭盆顶上，就听见“哐当”一声，尚书家的公子眼里蓄着泪，抱着手掌“嗷嗷”直叫。
　　他的几个同伙也蹿了上来，国子监的其他学生不敢惹事，没人敢来拦着。
　　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于是很快被推搡得摔倒在地上。尚书家的公子正迈着步子过来准备在我胸上补一脚的时候，只听见一个男声响起：“王公子这姿势好帅气！”众人寻声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日光穿过窗户、门廊，照在他身上，像是一个美梦的仙境。
　　王公子的脚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踹也不是。
　　那少年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将我扶起来，然后对着王公子道：“别动，千万别动，这么英俊的造型，要多保持一会儿。”

　　_
彼时，我已经逃离少年宽厚的手掌，飞奔到打饭的大叔跟前，跟他要了两个鸡腿。
　　我趴在桌上啃鸡腿，少年在我一旁坐了下来。
　　我以不可察觉的幅度，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饭碗朝他的反方向挪着。
　　他猛然一把抓过我的手，皱了皱眉头，道：“你的手受伤了。”
　　继而，他掏出一张绢帕，细细地帮我包扎。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白净的面庞，只觉得胸腔里有一样东西跳得越来越快。
　　“好了。”他突然抬头，与我四目相对，眼眸中仿若藏着星星点点。
　　我将手收了回来，动了动唇，开口，小心谨慎地问道：“大哥哥，你不要抢我的鸡腿，好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大哥哥就是八皇子鹿晗。
　　后来，每顿饭即便不用抢，我也可以吃到两个鸡腿，因为鹿晗把他的那份让给了我。
　　可后来，到我八岁那年，这些就彻底终了了。
那次，我随爷爷一同入宫，谒见皇帝。皇后笑得端庄又慈爱，将我拉到她怀里，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鹿晗道：“你长大了，就嫁给这个哥哥，好不好？”
　　我觉得鹿晗的鸡腿之恩我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大概可以还他一两分情谊，况且他这么有钱，想来我日后顿顿都有鸡腿吃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脆生生地道：“好啊！”
　　接着，便是一殿热闹的欢笑。
　　出了殿门，我跟在鹿晗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他忽然嫌恶地回头看着我，道：“爷我要娶谁，不是你说了算，是爷我自己说了算。”
　　那一日，分明阳光明媚、花香满溢，可我竟觉得有些寒凉。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越努力地想要靠近鹿晗，就会将他推得越远。
我说不准，我心里对他究竟是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