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要做的,就是要让我娘认定,我就是她想要的那个“水无昔”。而我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做我想要成为的那个我。
娘在试探,她在寻找我的弱点。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给出一个弱点,让她觉得她能够扣住我的死穴。
而我本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能有什么死穴?
所有的危险不过只是和那个不会醒来的风儿有关,可惜,只有我知道,她根本不会愿意醒来,虽然我已经记不起来她是不是曾经跟我说过她遭遇了什么。因为我实在是太过孤独,所以明知道应该彻底了结风儿,她不过就是个有名字的影子,可在每每在最后关头,我都听见自己在心里说:她永远只是个不会醒来的死魂灵,不会有麻烦的,留下她吧,这个世上也只有她还能陪着你了,哪怕她就只剩下一个名字。
每个人都有弱点。我很清楚我的弱点就是我没能彻底丢下那一点子最后残存的记忆。那么我娘的弱点呢?恐怕就是那个姓杨的面首了。这个弱点可就有点忒明显了些。要知道,在这世上,一旦揪住某人的弱点,那个人的生死,就已经在别人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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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立冬那日就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此后却一直都没有再下第二场雪。
虽不下雪,却也没有几个晴天,天上的灰色阴云仿佛也死死压在了九离山上下众人的心头,教每个人的脸色都许久没有一个笑容。
如今山上每个人都知晓,原来当年叱咤天下的阿修罗道妖女水盈竟然一直被囚禁在九离山后山的某处,一连十六年都无人知晓,却是一夕之间突然就逃脱而去,并且恨意满满杀气腾腾,大有卷土重来报仇雪恨必要闹出许多腥风血雨搞得天地变色之势。此事如风四散,将九离山登时就推在了江湖各种诡异传闻的风口浪尖上,同时还给九离山留下了一连三桩丧事。
吴天宝虽然年纪不过才二十五岁,却因为是庄可为的徒弟,在辈分上比秦正杰还高了一辈,所以这位掌门的“师叔”辈人物遭遇了不幸,丧事虽不必铺张,但也不能马虎从事,前前后后还是折腾了七、八日。而教众人更为难过的,还是素来温文和善的顾澜生也无辜丧了性命,更可怜的,是风儿竟然会被那妖女泄恨而遭了千刀万剐戮尸碎骨,最终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落下,这就实在是太惨绝人寰了。
丧事才毕,随即便又陆陆续续传来种种阿修罗道在江湖上蠢蠢欲动的消息,自然更有许多让人心惊胆战的传闻和预测,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一向钢骨硬心的庄可为也承受不住,老头子勉强撑着熬过了徒弟的七七,便再也支持不住,心力交瘁之下大病了一场。
病后的庄可为愈发瘦削,更颓唐苍老了不少,曾经的威严神采似乎一夕之间就不见了,老头子拉着李拒的手连连摇头:“你师弟也走了,如今就剩下咱们师徒两个,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还回苦竹庐去。那边清静,离着离苍峰也近,咱们想去看看你师弟也方便——他们这些纠缠的烂事比乱麻还乱,瞧在眼里实在揪心,动手管起来又处处都是勾连,算了,算了,我也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倒不如眼不见为净罢。”
这个素来盛气凌人从不肯示弱的太师叔此时如此老态毕现,让秦正杰见了心下也难受,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让他一把年纪拖着病体去到那黄竹乱藤之间的茅屋中居住,是以便苦苦相劝再三挽留苦求,总算是劝得这位向来固执的太师叔松了口,说好歹先留下,住到开春之后再带着李拒回苦竹庐去。
这边好歹是留下了非要在隆冬天气里搬回后山住茅屋的太师叔,可秦正杰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那边要搬去崖顶住草房的大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