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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虐心文《天须无恨》】——此贴从第300章开始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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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昔点点头,压低声音问了句:“莲润那边如何?”
“华生劫莲生主如今手边最得用的元屠剑主沐元修是咱们自己人,日后代替方璞的就是他,还有新近提拔上来的三个元屠剑主也都是咱们自己安排的人。费大人说,主人吩咐的事情务必都得办到。”阿其一边伺候无昔更衣,一边在无昔耳边轻轻说道。
无昔点点头,却不还是不放心直接将自己的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吩咐给这个阿其,便只要她传话给费不嗔,让他今晚子时到老地方来见自己。
费不嗔来到神宫旧址地下,见水无昔正坐在石凳上,就着石桌上的灯光看着一本什么书,便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无昔放下手里的书,说话还是一向的直来直去,“事情办得不错,我身边除了那个阿其,还有谁是自己人?”
水盈离岛,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让众人去送行,是以费不嗔也是有日子没见到水无昔了,此时见她虽然神情如常,但面色苍白如鬼,两颊深深凹陷,说话间能听出她呼吸虚浮无力,心里倒是一沉:这个主儿可真真是个狠人,眼瞧着自己还没逃出活命呢,倒是一时一刻都不耽误算计大事。
费不嗔从容答道:“主人的事情,属下尽力乃是本分而已。这一回送到主人身边的只有阿其,下个月换进去的那八个人里,就会有两个。我这边安插到各处的人越来越多,再安排自己人就越来越便利了。半年之内,神宫这边的人至少会有六成是咱们自己人。”
无昔点点头,高兴之下想站起来,心里倒还有自知之明,难得地微微一笑:“半年足够了。”沉了沉,又道,“杨朝客那边要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要报给我。上回说之前安平郡王曾经送给杨朝客两个小厮,后来被毒死之后尸身到底怎么处理了,叫人赶紧查去。另外姚吉贞最近太闲了,想法子让晏玉珩的人找找他的麻烦,不把这个人逼急了,他是不会主动靠上来的。还有件事,你派人仔细查一查邹望亭,我倒有意留一个自己的神宫总管。”看费不嗔似乎有些犹豫,水无昔已经明白,“我身边需有一个做些琐碎事情的,先生是做大事的,你那三个兄弟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做这等琐碎事情可惜了。”
费不嗔一惊,赶忙道:“主人多虑了,属下断没有这个心思。我只是有些疑虑此人是不是合用而已。”看水无昔一脸了然地瞧着自己,只得又道,“以他这些年的履历来看,若不是太笨,便只怕是心思太深。”
水无昔这才开口道:“若不是他与你有几分相似,我还未必瞧得上。”
却说水盈虽然已知杨朝客已无性命大碍,可还是星夜赶到青州,毕竟他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此时尚在虚弱,也大意不得。
水盈见一向风流倜傥的心上人此时缠绵病榻,看到自己却立时满面笑容,心中登时竟生出许多酸楚。或许是那十六年里自己实在太过煎熬,竟然对这枚手中把玩的棋子日夜牵挂,如今自己重新做回王女,反倒愈发眷恋,小女人一般患得患失,唯恐寻常分别便是永诀。


IP属地:北京205楼2020-04-2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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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盈带来了阿修罗道中的解毒秘药“湫泓丹”,此药乃是夺自天下第一用毒高手葵门,当年为得此药,不惜将其掌门南星真人及其十几名徒子徒孙都杀了,到如今葵门的现任掌门秋石真人不曾知晓“湫泓丹”的真正炼制方法。若是阿修罗道中剩下的十枚药丸用完了,世间就再也没有这等解毒圣药。按说杨朝客所中之毒并非什么天下奇毒,又大体已解只剩余毒,如此动用“湫泓丹”实在是小题大做,但水盈一心唯恐杨朝客不能尽快复原如初,是以还是亲眼瞧着杨朝客服了药,眼见他第二日面色大缓才放下心来。
    果然不几天杨朝客便已大好,但因杨朝客再三挽留,水盈便又多盘桓了十几日。这十几日里,二人益发你侬我侬,只是难免说起上回同赴苗疆,杨朝客不免咬牙切齿,将又逃得不知去向的林芳伊骂了又骂。
    这日杨朝客白日外出公干,水盈便在花园中闲闲散步,忽然听得山子石后传来极为轻微的一声“叮”响,便知手下办事之人有事前来禀报,闲步踏上假山,说了句:“屋里说话。”
    来人是莫三友手下得力干将扈安清,带来了这些日子以来杨朝客写给安平郡王小妹的所有书信的誊本,并且查知当日杨朝客在杭城安平郡王府内确确实实是当面婉拒了这桩婚事,安平郡王小妹伤心之下一病不起。趁着水盈心情还好,扈安清继续报说还是一直寻不到莫三友兄弟的下落,所有的线索就是断在了他兄弟二人说要去见金不换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水盈沉着脸遣走了扈安清,仔仔细细看完了所有书信誊本,越看心中越是做酸,到最后将这些书信誊本一把火烧了,便已经动了杀心。


    IP属地:北京206楼2020-04-24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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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朝客此时却是一肚子火气,近来上面派下来的差事每每都十分棘手,自己报上去的公事又每每被批驳而回,显见得是心气不顺的安平郡王从中作梗。今日有监察御史从青州路过,自己到驿站去接待,结果这位从杭城过来的上差竟然也不软不硬地敲打了自己两句。
      杨朝客此前这几年一直官运颇顺,如今虽说不上屡屡受挫,却也是手风不顺之时。他之前虽然婉拒了安平郡王小妹的婚事,但私底下却一直与之书来信往,并不想搞砸安平郡王这层裙带关系,谁料想却是安平郡王对自己先下了手,先让自己先中了个不大不小的毒,敲山震虎地告诉自己“你一条小命就在我股掌之间”,之后让自己诸事不顺,让自己明白若是开罪了安平郡王,那就休想还能在官场顺风顺水。
      杨朝客坐在官轿之中,心中越想越是烦躁,尤其又想到水盈此来竟又没有将水无昔带在身边,自己问了几回,都只说是又派了无昔出去办事。之前水无昔忽然来到青州,向自己询问她的身世,自己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林芳伊的名字。毕竟自己只有这一点骨血,虽说失了记忆改了性情,可那张脸却还是熟悉的模样,不管她认谁做了娘亲,自己都是她的亲生爹爹。
      见轿外路过一个水边小亭,杨朝客便命停轿,让众人都在路边休息,只让罗崇恩陪自己的走进亭中。
      此地空旷,不必担心有人偷听,杨朝客这才对跟在身后的罗崇恩道:“老罗,你那边有没有消息?我女儿到底被是出去办事,还是因为来寻我受了水盈责罚?”
      罗崇恩这几日最烦心的正是“没有消息”,不免摇头叹道:“属下无能,恳请大人恕罪。如今岛上十分严密,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什么也打听不到。只得知四下里都在找莫三友莫三贤兄弟和百胜帮的两个小崽子,但至今也全无下落。”看杨朝客脸色凝重非常,又道,“听说之前是水无昔带人去灭了百胜帮,看来是失了手,走脱了两个小崽子。属下猜测是王女又派莫三友去追拿,结果莫三友莫三贤兄弟两个也遭了暗算。”
      杨朝客半晌不语,只将那柄雕骨描金折扇在手里不住地来回把玩,好一阵,才低声问:“若是她当真失了手,水盈会如何罚她?”
      罗崇恩实在是太了解水盈,是以这答案在心里绕了两个圈,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只道:“毕竟她是大人的女儿,王女是会看在大人面上放过一马的。”
      杨朝客如何听不懂这话背后的意思,不由更加焦躁,在小亭内来回踱步,用折扇在自己额上敲了两敲:“混账!混账!我说那日她为何忽然来问身世,想来是惧怕水盈不会饶她,她是来向我求救的!”忽然又停下问罗崇恩,“你说说这个孩子,怎么就成了这个德行?跟我说话都讳莫如深,她若是明说出了什么事,就不要回那个什么十地弥卢岛,就待在我府里,水盈还能将她怎么样?”
      罗崇恩心中一哂:杨大人您这是想孩子想魔怔了不成?您那宝贝女儿有什么时候跟您心贴心来着?嘴上却只好劝道:“大人多虑了,王女若是不放心,不妨过几日找个借口让王女派水姑娘来咱们府里住几日。”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若是能将王女多留几日,让她和水姑娘都在咱们府里,王女自然就更明白大人疼爱水姑娘之意。”


      IP属地:北京208楼2020-04-26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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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转换】---------------------
        如今身边有了自己人,我每夜离开居所便轻而易举,时不我待,趁着我娘不在岛上的这些日子,我必须得不惜一切加紧修习秘笈中所载之术。
        每回走进石洞的最深处,见到洞中一切如常,放心之余,我又会心生怅然——三百还是没有来过。但我哪里能有多余的时辰和心思去忧心一个低贱的小翁奴?若是再练不成秘笈中的本事,到得我娘下回再疑心于我,难道我还是要继续靠赌命不成?上天已经一再助我,我若是再不识好歹虚度光阴,那么下回再遭遇险情,也只能当真是去地下“为鬼雄”了。
        心中明白,可我还是会在练功的间歇忍不住瞟向周遭的岩壁,那灰黑色的石头上,被用木炭在上面重复写上了无数的“我是谁”三个字,虽然几乎看不清楚,但那每一笔都写得端端正正,让我忍不住会想起三百的眼睛,也是这般又模糊又清晰,时而模糊得毫无生气,时而又清晰得照彻人心。我想,或许是三百的那双眼睛生得太好看,像一双小鹿的眼睛。
        其实,我又不是猎人,我怎么会见过小鹿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我在石洞里修习了十一天,在第十二日的夜里,终于,见到了还活着的三百。
        他摔断了胳膊,也摔破了头,想来是翁奴地位低贱本就无人留意,又刚好我娘不在,掌管翁奴之人便更是懒得管他是生是死,他便自己寻了些破布,草草包扎了破头断臂,是以时至今日,他头上身上还到处都是血污。以至于他爬进洞来之时,我几乎以为看见的是个小山鬼。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竟然会朝我笑。他的笑容那么好看,那么干净,却让我周身的血瞬间都似乎变成了冰渣渣,扎得我周身刺痛。
        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那天他跌下去摔死了,此刻我心里也许反而会更好过。或者,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怨恨的神情,我也会好过些。可他为什么要笑?还笑得那么好看!
        他的眸子里闪着的都是惊喜的光,照得我渐觉惶恐,而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幸亏,他是个哑巴。
        他挣扎着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脚也伤得很厉害,除了皮肉上林林总总的外伤,脚踝也肿成了个大包。他用一根破布条吊着摔断的胳膊,另一只手吃力地扶着岩壁,一拐一拐地凑到放着蜡烛和纸笔的石台旁,支撑不住就跪在地上,几乎是兴奋无比地用左手写下几个字,然后笑着展开给我看:我们都活着,真好。


        IP属地:北京210楼2020-04-27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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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六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却仿佛是带着欢呼的声音一般在我脑中不住地轰鸣回旋,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一直被什么塞着,张开口也发不出声。不知是不是我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哑巴。
          我想了很久,最后狠狠一咬牙:“三百你听着,明日一早,你就去神宫旧址七株般若木从西边数第二株下躺着,有人给你治伤。”我知道这对我是一次关乎性命的冒险,为了一个低贱的小翁奴,这样冒险到底值不值得?不值得!肯定不值得!“那人什么也不会问你,你敢透露半点你见过我,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过这个世上。”
          回到居所,我暗中吩咐费不嗔派在我身边的阿靡带着康活人去给三百治伤,康活人自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这个阿靡比之前那个阿其更聪明伶俐,用起来确实顺手,费不嗔做事果然老道,看来那个水灵的手段确实不在我娘之下。
          我本打算要趁着我娘不在岛上的这段时日加紧练功,无论如何也要再有一层进境,却不想又接到我娘的传信,要我也即刻奔赴青州走一遭。
          我心下疑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娘对我还不甚放心,先前见我实在是身体虚弱不像样子才留我在岛上,此时算计着我能够起身就一定要将我带去青州盯在身边。无论我如何不情愿,但总归不敢耽搁,立刻便命人准备起身,只趁回去更衣的时候,匆匆命阿靡传话吩咐费不嗔几件事情。
          才出门来,正好遇到神宫副总管邹望亭,他预备下一些衣物,交我给王女带过去。说毕此事,他又轻声提点道:“王女派在魅鸑修罗身边的女侍,还是带在身边的好。”说着悄悄又将一个小小的木盒,塞在我手里,“这‘苁蓉茸血丹’何时服用,请魅鸑修罗斟酌。”
          日夜兼程赶到青州,我却还是禁不住这一路劳顿,在青州城门口下马之时,身子绵软得已经支撑不住,若不是有女侍在旁扶着,只怕我就要瘫倒在路边出丑了。幸而在服下邹望亭送上的“苁蓉茸血丹”之后,我的精神体力都终于能够缓起不少,是以到青州府衙见到我娘和那个杨面首之时,总算没有露出虚弱之态。
          那杨面首见到我甚是高兴,一脸笑容地拉着我的手,将我瞧了又瞧,一口一个“我的玉儿”,仿佛我当真是他的宝贝女儿一般。而我是确确实实记不得此人与我到底是何关系,但初见他之时,在我心底里那种又是害怕又是厌恶的感觉实在是太教人难受,这样的什么“爹爹”真真是有了不如没有。可我此时也只能忍耐着这个杨面首得寸进尺地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什么“我的玉儿比上回见面越发清减了”,因为他此时是我“爹爹”的最大好处便是能让我娘爱屋及乌,若没有这个绣花枕头大草包来做挡箭牌,我的日子只怕就更难过了。


          IP属地:北京213楼2020-04-28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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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娘则果然是一见这姓杨的面首便失了常性,竟然还带着笑朝我说什么:“你爹爹问你话,还不好生回答?”
            她本就天生来的声音柔媚,便是杀人的时候亦是如此,而此时更是带着些令人酥软的娇媚,听得我心中一阵阵地瑟瑟生寒,却只敢规规矩矩答了“是”,才对杨面首的问话一一作答。甚至为了讨我娘欢心,我特意在向我娘称呼“娘亲”之后,还朝那个一脸风流像的杨面首叫了声“爹爹”。
            这一招正中其怀,“娘亲”果然眼中带笑,那个“爹爹”更是喜上眉梢,一听说我是日夜兼程赶来青州,立时便一叠声地吩咐人将我安排去明秋庭好好歇息一番。见我带来八个随身女侍,还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我娘笑道:“我只给她六个丫头,你倒给她八个,果然是你这个做娘亲的更疼咱们的女儿。”
            他那等肉麻的言语和做派,让我一阵反胃欲呕,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正我早已习惯了面无表情,不管脸上有没有面具遮掩。
            梳洗过后,杨朝客便派人来给我送来了一桌子饭食,说是怕我劳累,就让我在屋中吃过,好早些歇息,我本来就巴不得能避开这一对“爹娘”,他此举实在是救了我的驾。
            将入夜的时候,娘忽然来到明秋庭,此时“苁蓉茸血丹”药力已过,我尚在病中,又一路劳顿,此时早已是神疲身倦,几乎已经没力气站起身来。我不知她见我如今这副德行会不会不喜,心下很是忐忑,赶忙拼力挣扎起来。
            娘亲却心情甚好,看来是对我此番见面之时的表现甚为满意,在女侍扶着我行礼过后,便示意她们将我仍旧安置在床榻上躺着。
            一众女侍都退出去之后,娘在我床榻边坐下。她那双又长又大的丹凤眼向来总是带着森森的冷冽,只有在青州这里,才会柔和下来,尤其是对着那个姓杨的面首之时,几乎就如同满含着柔暖的春风一般。而此时,这双天然美艳的眸子带着些小阳春的暖意望着我,让我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娘将我的拘谨都瞧在眼里,唇角带笑问道:“你进青州之前服了什么药?”
            我自然晓得早已经有人将我的一举一动都详详细细报与我娘知晓,她此番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下面要说的正事随便寻个开场白。赶忙从怀里取出哪个小小木盒,低头道:“是‘苁蓉茸血丹’,邹副总管给孩儿的,此番是头一回吃,勉强也只能支撑不到两个时辰。”
            娘不置可否,又问道:“娘罚你罚得那样重,你爹爹问你的时候你倒是不说?”
            我在心中兜转了两个来回,最后才下定决心,低声答道:“普天之下,只有娘才是无昔的倚靠,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无昔只是自恨愚钝,总惹娘亲生气。他虽是无昔心中的爹爹,但总归‘疏不间亲’,无昔不愿将自己惹娘生气的事情说给他知晓。”


            IP属地:北京214楼2020-04-29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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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的嘴角微微翘了翘,伸手给我整了一整额角的乱发:“这一路奔波劳顿,于你养伤不利,只是你爹爹着实想你,你就跟着娘也在这里多住几日。怎的不将康活人一道儿也带来这里?”
              我一想到此后几日还要在那杨面首面前扮做孝顺女儿,心中一阵厌恶,口里却只好恭敬答道:“孩儿不知娘亲召孩儿来做什么,不敢擅自做主。”抬眼见娘亲望着我的目光愈发柔和,又小声说了句,“康活人的药孩儿都带在身边,这几日一直都按时服用,‘苁蓉茸血丹’也还有十四颗,孩儿明日在娘面前之时,不会是眼前这般不堪。”
              娘的手轻轻抚到我的脸颊上,声音也愈发和缓:“还是先吃康活人的药,那‘苁蓉茸血丹’能不吃就先不要吃了。”沉了沉,她又轻轻叹出一口气,“娘疼你,你可明白?”
              我点头答道:“孩儿明白,娘若是不疼无昔,之前便大可将孩儿交与八狱刑司,断不会只靠一番表白便相信孩儿,仍将孩儿留在娘身边左右。”
              娘竟然柔柔一笑:“一入八狱刑司,你便不死也残,娘如何舍得?”那笑容让她的脸愈发美艳动人,“可你若是当真辜负了娘这番心意,我有的是比八狱刑司更教你生不如死的法子,那时候,咱们母女的这段情分就可惜得很了。”
              我顿时如同芒刺在背,额角上渐渐沁出冷汗,赶忙道:“娘,无昔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以后也绝不会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若口不应心,水无昔必遭天诛地灭。”
              娘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必动不动就指天发誓的,娘不瞎,自然能分辨你是一片忠心还是心怀二意。这几日你还是好好休养,回去还有差事给你,可不许再有差池。”
              娘叫进女侍来,正吩咐医药饮食,忽听院中传来杨朝客带着笑的声音:“你们母女两个倒是关起门来说体己话,将我孤零零丢在一边没人搭理?”
              我娘眼中登时漾起一片春风,故意轻轻嗽了一声,吩咐女侍道:“既然一路劳顿,就赶紧服侍她好好睡下。”目光却是已经瞧向门口。
              我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躺着不动还是起身下床,不料杨朝客已经大步进屋来了,进门便笑道:“她既然好好睡下,你还不赶紧跟我好好回去?”说着话,上前来一把就拉住我娘的手,“你娘两个在岛上什么时候不能说体己话?在我这里只住几日也要丢下我没人理?”
              我娘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就这一会子也不让人清净。”亲自动手给我盖好被子,柔声道,“你身子本就不好,在路上一番劳顿,又受了风寒,这几日还是要好好调养,若是在你爹爹这里落下病根,娘非要寻他算账不可。”
              我此时本就早已神疲气短,便也干脆不开口,只在旁听他二人自己说了好一番蜜里调油的话儿,好容易才熬到这一对“爹娘”手拉着手出屋而去,我合上眼,不一时就沉沉睡去。
              梦里,我看到了一双小鹿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像三百一样澄澈的眼睛,而是一双满含恐惧和乞求的好看眼睛,竟然还在不住地淌出泪水,滴滴落在枯黄的衰草上,看得我心惊胆战。而那双眼睛里的泪水渐渐变成了鲜血,眼中的恐惧和乞求渐渐变成绝望,无比凄惨地哀叫渐渐变成濒死的痛苦哀嚎,渐渐变成一声声的“娘——”“娘——”


              IP属地:北京216楼2020-04-30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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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转换】---------------------
                夜半时分,杨朝客自卧房出来,有些焦躁地在好春堂的院子中踱步,甚至还抖开手中的雕骨描金折扇呼呼扇了几下。他虽已年过四旬,但素来保养极好,一张玉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皱纹,此刻却在眉心上狠狠皱出几条纹路来。
                水盈轻轻跟出来,轻轻一声咳嗽,院子四周暗中保护的近身护卫便悄然更退到府衙围墙四周,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言语。她缓缓走到杨朝客身后,忽然一把抱住杨朝客,轻声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杨朝客听得她跟出来,却不料她会如此主动抱住自己,可心中还是焦躁,只重重呼出一口气,却并不答言。
                水盈将身子靠在这个依然结实年轻的颀长男人身上,鼻中能闻到混合着淡淡男子体味的龙涎香气,不由贪恋地深深吸嗅,忽然心中一酸,竟也如寻常小女子一般要落下泪来,狠命忍了忍,才又轻声道:“我知道,一直都是委屈你了,你再等等我,行不行?”
                杨朝客一听这话猛地转过身来,一把将水盈按在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脸在水盈柔软的长发间来回摩挲,近乎贪婪地闻着她身上那沁入心脾的幽香,口中发狠道:“还等!还等多久!盈盈,我等了你十八年了!人生几何?去日苦多!韶华中能有几个十八年?我等了又等,如今我都年逾半百了,你竟还要我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我白发相对?到那时候你再告诉我:今生缘浅,且等来生再续?”
                水盈被他紧紧搂着,听他说出这等摧人心肝的言语,想这个风流才俊为了自己竟然在青壮之时十八年不近女色,心中也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却是再也管不住眼里的泪珠,便任由它濡湿了心爱之人的胸口。
                杨朝客觉出怀中女子身子轻颤,随即自己胸口上便觉出有她湿热的眼泪,心中也软了,将水盈搂得更紧些,叹道:“盈盈,你还是信不过我么?如何就不肯嫁给我?我从来都不喜玉儿那性子,何况她娘还是那姓林的**,可我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膝下也只有这一点子骨血,这还不都是为了要等你?若是有你为我生下一儿半女,我又何必在意那个丫头?盈盈,自从你脱困,反倒与我生分了,你每夜都赶走我,到底是我哪里还让你信不过?”见水盈仍只是落泪不语,心中又有些懊恼,“这等事情,本来就须得是个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的,你若是于我无意,又何必要骗我一等再等?我杨朝客做不来这等一味乞爱求欢的勾当!”越说越气,胸口一起一伏,手也有些抖,“我知晓你阿修罗道的手段,要杀我且随便!”
                水盈听得他胸口里“咚咚”的心跳,尤其他虽然口里如此说,却还是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心中也明白他这些年的委屈,终于下定决心,伸手也搂住杨朝客,颤声道:“好,杨郎,我今夜便将实话告诉你,等不等我,就且由你。”她狠狠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犹豫,说道,“我阿修罗道的王女,须得终身守着个处子之身,当年是我孪生妹妹水凝代我与你欢好,我到如今还是个处子之身。”抬头望着杨朝客,见他有些惊讶,却又并不十分惊讶,便又道,“我若不是对你是动了真心,就不必费尽心思寻个牢靠之人代替我的做王女。若此事能成,我便可嫁你为妻,与你夫唱妇随,生儿育女。”
                杨朝客听她如此说,反而松开搂住水盈的手,恨道:“拿我和你那王女的之位比起来,只怕我杨朝客自然就只能是轻于鸿毛了,自然活该要我等到海枯石烂!哼哼,我杨朝客这会子也还有些自知自明,方才算我死缠烂打强人所难了,我自己滚远些便是了。”
                水盈痴痴望着杨朝客,见那清冽的月光照在他那依然俊美的面容上,竟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暗淡,心中愈发柔软荡漾,听他如此负气,忙道:“杨郎何必如此?你若舍得你的玉儿,日后便让她接替我如何?”


                IP属地:北京218楼2020-05-01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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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朝客一怔:“玉儿?若是让她接替你去做王女?那她也岂不也要终生不能嫁人?”他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挑,霎时便显出几分痛惜的表情,皱眉犹豫道,“那丫头虽说有个别扭性子,可好歹也是我女儿,还是将她留在你我身边,能够共享天伦之乐岂不更好?”
                  水盈原本孪生姐妹三个,如今水灵已死,水凝一直下落不明,如今能够确定是水家血脉的双生孩儿就只有水凝生下的这一对女儿。按照阿修罗道传下来的规矩,下一任王女便要从这一对孪生姐妹中选出。如今机缘巧合,将其中一个辗转又送回到了水盈手中,且是上天安排她已身过十难苦海,心满无边嗔恨,倒省却了日后修习秘术之时的许多艰难和风险。正因如此,水盈当时才会不惜将自己数年积攒起来的修为一股脑用在她身上,就是存了要将她日后作为自己继任之人的念头。只可惜水盈在最后关头失力晕倒,那倾尽她全力使出的“夺魂”之术便不知是否有所纰漏,所以时至今日,对这个水无昔一直心存芥蒂,还不敢完全信任。尤其前段时日,手下又报说在姑苏见到一个与水无昔容貌一般无二的女孩子,想来便是这对孪生姐妹之中的妹妹也尚在人间,却不是上天冥冥中早有安排?
                  只是兹事体大,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断然不是个匆忙决定的事情,此时若非是水盈为了急于安抚心爱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说出口来。结果,此时听杨朝客这般言语,显见得是更心疼她女儿的意思,不由得水盈也心生懊恼,赌气道:“我为了你能舍弃这王女之位,你倒又舍不得她。方才是哪个口口声声说要我嫁你为妻生儿育女?却原来全是骗人的连篇鬼话!”说着还超杨朝客推了一把。
                  她少有如此的小女儿态度,杨朝客一时倒看得呆了,忽然一把将水盈拉进自己怀里,搂了个密不透风,将自己的唇压在她嘟起的唇瓣上。
                  水盈心中尚恼,别过脸躲开,用手推着他的胸膛,气冲冲道:“松开手!我的头发都给你弄乱了!”
                  杨朝客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些,一手挑起水盈秀美的下颌,执意在她花瓣似的唇上狠狠亲了又亲,还在水盈耳边说道:“再闹!再闹我现在就拖你进屋去,那个丫头我不要了,今晚就要你给我怀上个咱二人的亲生骨肉去。”
                  水盈在杨府又一连住了十日,与杨朝客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二人你侬我侬之余,少不得手携手一道儿去明秋庭看望尚在休养的水无昔。杨朝客此时已成了个十足十宠爱独女的慈父模样,水盈似乎是有样学样,也跟着成了个怜爱无昔的慈母,倒让无昔颇有些手足无措,心下更是疑惑重重。
                  直到水盈带着无昔走后,罗崇恩才悄悄告诉杨朝客:水盈已经命自己给安平郡王的小妹也下了“乌雪散”,半个月之内,那位一直对杨朝客仰慕有加的“小姨子”,就必定要一命呜呼,去跟她那短命的姐姐一道儿去做伴儿了。
                  杨朝客将描金折扇在手里来回摩挲,长叹一声道:“这回——安平郡王的那条路算是要走绝了。”
                  罗崇恩也随着一声长叹:“大人,那可该怎么办才好?王女是回来了,咱们这日子反倒是不好过了。”
                  杨朝客“啪”地一声抖开折扇,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微笑:“以后,阿修罗道的王女是我女儿,兴宁王世子是我女婿,阿修罗道的前任王女嫁我为妻,我倒要瞧瞧,他秦正杰怎么还能和我斗!”


                  IP属地:北京219楼2020-05-02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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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各位,今天是我从1月26日之后的第一次踏出房门的大日子,偷懒一天哈,明日更新。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21楼2020-05-03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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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转换】---------------------
                      估计若不是因为忉利天节在即,我娘还要舍不下杨面首不肯离开青州。
                      我们要回岛那日,杨面首直将娘一路送到青州外的十里长亭,与我娘手拉着手依依不舍,四只眼睛勾连缠绵不休,多少眼风来来回回纠缠个没完没了。到后来,似乎是那个杨面首忽然间又想起了还有我一直跟在后面,便又将我唤上去,于是,这一爹一娘又一人拉着我一只手,都朝着我来回叮嘱,我也只得强打着精神扮个听话女儿,两边频频点头一一应承。
                      他二人好容易才分别开,之后走出很远,我娘的唇角都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双斜插入鬓的丹凤眼一直都没有恢复成素日的凌厉凛冽模样。我跟在她身旁,小心着让自己的坐骑时时都要比她的坐骑错后一个马头,心中琢磨的是水灵曾经告诉我她之前与安平郡王来往的门路,如今只差有个由头来做敲门砖……
                      这日晚间歇宿,我娘将我唤至她房中,告诉我等回到岛上,便要将我的封号由“贴身护法魅鸑修罗”上再加上一个“三十三天”,这是个已经高到再无可封的封号,我立时便猜到娘又是在试探我,赶忙连连磕头不敢受封。
                      娘忽然沉下脸来,斥道:“我给你的,你不许辞,我不给你的,你不许得。这个规矩还得我教给你?”
                      我诚惶诚恐地只能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感慨:离开青州大半日之后,我娘终于是又恢复成了王女模样。
                      回到岛上之后,这个新封号果然让我的地位更加特殊,但我也不得不更加地如履薄冰,从早到晚都跟在我娘身后,夜里也不敢去到石洞练功,是以我也就一直都没有见过三百,也不知他的伤恢复得如何。
                      一直到忉利天节的前一日,我娘忽然将我又带上了倚天崖,我心中极是忐忑,却只能拼命克制,除此也全无他法。


                      IP属地:北京223楼2020-05-04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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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写得有点儿少,但至少是个我保证不偷懒的决心哈。


                        IP属地:北京224楼2020-05-04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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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浩瀚无边的八功德游戏海上一片金光粼粼,仿佛有一条耀眼的巨大金龙,在波涛间正朝着夕阳奔游。娘站在“海客瀛洲”亭里,却不是望向夕阳,而是朝着西北方远眺了很久。我跟在她身后,心中想的都是那日在这里娘对我逼问的情景,此时她又将我带来这里,不由我不胆战心惊——难道……难道是娘当真已经查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若是那日的情形再重来一回,我必定在劫难逃,至少今日我就没有机会能将“春风醉”用在自己身上,一旦我娘再以内力试探,只怕我就只剩下拼个鱼死网破这一条绝路了。
                          我正想不出脱困的主意,我娘忽然走出亭外,朝倚天崖最西端的崖头走去,我赶忙跟上前去。
                          倚天崖最西端的崖头有一块极大的岩石横空突出,这块半悬空的岩石下面,便是波澜跌宕的滔滔海水。娘一直走到这巨岩的端头,我跟在后面,朝下一望,不由也觉心慌腿软。
                          我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等待,等到我娘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说道:“无昔,以后有一天,这个地方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低低颤声唤了声:“娘——”心中一个惊雷炸开:难道娘这就要对我动手!
                          娘回头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怕什么,这里也是娘最后的归宿。”她又将脸转向海天交界之处,那里夕阳已经小半入水,金光收敛,渐渐现出血样的鲜红来,“阿修罗道的王女,活着是孤家寡人,死后便焚化为灰,就在此处随风吹散。前任王女慕容晚的骨灰,便是由我为她在这里送走的,以后有一天,我的骨灰,就将由你为我在这里送走。”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心惊肉跳,越是不知她是何目的,我越是不寒而栗,想跪倒,却又着实生怕打断她的话头惹娘不快,只吓得身上一层层地冒冷汗,被崖顶的海风一吹,愈发生寒,不由得瑟瑟发抖。
                          娘却还在继续说道:“只是我运气还算好,能够遇到你爹,到时候,能够和你爹的骨灰一道儿吹散在这里,我也是心愿足矣。”她转头看我的狼狈样子,伸手给我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脸色却渐渐沉下来,“你怕个什么?”
                          我立时便听出了我娘的不悦,赶忙跪下,仰头望着娘说道:“娘春秋正盛,今日为何要说起这个?娘自然要长命百岁,无昔……无昔不愿听娘说这个。”
                          娘果然展颜,微笑道:“痴话!生即有灭,方死方生,古往今来,人谁不死?不过是或迟或早罢了。”她竟亲自伸手拉我起身,看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又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我既选了你日后继任这王女之位,有些事便必得要告诉你,你听好了:历任王女都必得守住处子之身,否则所修炼的神功便会自乱神志,性命难保。于你,便是从此要谨记万不可失身于男子;于我,便是要不得不告诉你,你乃是我同胞妹妹水凝的女儿,并非是我亲生女儿。”


                          IP属地:北京225楼2020-05-05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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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灵的话竟然是真的!
                            但我来不及多想,便又“咕咚”一声跪倒在娘面前:“娘亲——”我不敢去抱住娘亲,只好扯住娘的裙裾,“娘亲如此说是不要无昔了么?无昔对娘亲当真是忠心耿耿,娘亲——”
                            我万不料此举竟然惹得娘亲突然翻脸,她一脚将我踢出数尺,若非我双手及时扒住地面突起的岩石,只怕就要滚下这悬空的巨岩。
                            “我告诉你的,你还要质疑,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娘那双丹凤眼又闪出了慑人的寒光。
                            自作孽不可活,自作聪明倒大霉,在青州百试百灵的那一套,回到岛上如今就适得其反,我也是忒大意了!
                            我赶忙又跪回到我娘跟前:“无昔绝不敢质疑!不管娘是不是无昔的亲娘,无昔都是把娘亲当成亲娘的。”
                            我娘轻轻“哼”了一声:“巧言令色。看来,是我对你宠得过了头。”她大步走回“海客瀛洲”亭中,轻轻一扬手,神宫副总管邹望亭和一个瘦小但非常清秀的男人一道儿从残塔后走出来,“传我的话,水无昔狂言不敬,夺去封号,以后也不许姓水,不许再叫水无昔。扈安清,你暂代神宫总管,我把她交给你,你随便给她起个名字,寻个最下等的活儿,以后都不许她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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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阳也梦到了一只小鹿。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梅花鹿,它奋力从风儿的坟墓里钻出来,惶惶然四顾,仿佛是在找寻娘亲的稚子。逸阳忧心风儿的坟墓被毁,急忙奔到风儿墓前,却在看到小鹿刹那就呆愣住了——小鹿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分明就是风儿的眼睛!逸阳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的眼睛。
                            逸阳痴痴望着那双眼睛,此时便已经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心如刀绞,却不敢流泪,只怕自己又给眼泪浸醒。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哀哀的鹿鸣,小鹿立刻也仰天哀鸣,随即便朝着那鹿鸣的方向跑去。逸阳不舍,便也追着小鹿一路奔去。周遭都是白蒙蒙的迷雾,越跑那白雾就越浓,到后来几乎看不清前方小鹿的身影。
                            白雾渐渐散去,逸阳竟然发现自己仍旧是在升仙崖顶,而风儿的坟墓和自己的小屋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小鹿似乎也很迷惑,十分焦躁地来回打转,却就是找不到母鹿的踪迹。忽然,小鹿的眼睛里流出血来,它一声悲鸣,忽然发疯狂奔,从升仙崖上一跃而下!
                            逸阳大惊,追到崖边,却发现山崖下竟然是一片翻滚着巨浪的海水,小鹿落入水中,暗蓝色的海水陡然翻起一片血红,将无边汪洋都染做了狂怒的血海。远处,那母鹿的哀鸣又在响起,仿佛是长声的哭号。
                            逸阳睁开眼,眼前一片昏黑,但耳边却千真万确地听见了母鹿的哀鸣,逸阳一惊而起,推门出屋,竟然真的在风儿的坟墓旁看到一只母鹿的身影,它正仰天哀鸣,甚至连逸阳的出现都没有惊走它,时不时地低下头,在风儿的坟墓上来回轻蹭。
                            逸阳怕母鹿毁了风儿的坟墓,便回屋点起灯来,等提着灯笼再来到坟前想用灯火惊走母鹿,却发现母鹿已经不见了踪影。逸阳不放心,又提灯去照风儿的坟墓,却见在坟墓上的青草之中,竟然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支红色的蒲叶。
                            逸阳心中一震,这莫不就是“怀梦草”?


                            IP属地:北京226楼2020-05-07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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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真正从梦中醒来,逸阳反倒一时不知到底是梦是真,犹豫一下,披衣出屋,月光之下,风儿的坟上既没有母鹿,也没有什么“怀梦草”,可远处却是真的传来了母鹿的哀鸣。
                              天明之后,逸阳在风儿坟前,抚摸着风儿的墓碑,轻声说道:“风儿,今日是林师叔的尾七,她虽不是你亲娘,也与你颇有渊源,大师哥替你去送她一送。”想到若非是当年林芳伊将风儿送到九离山,也不知风儿是否还会如此命运多舛,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或许你在地下也可以见到她,相互也能有个照应。大师哥要去看看师父,林师叔的死让他很是伤心,我从没见过他那般失魂落魄过。”
                              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轻轻走来,逸阳回头瞧去,正是步烟。
                              这些日子,步烟每隔一两日就会来到升仙崖上,却也并不与逸阳谈话,而是坐在离风儿坟墓五、六丈远的一块大石上,手托着腮望着逸阳给风儿擦拭墓碑、或是在风儿坟旁看书习武。有时候等逸阳进屋去了,她才走到风儿坟前,将脸颊轻轻贴在风儿的墓碑上,不知她低声在说些什么。
                              逸阳在窗里瞧见,不由得就望得痴了,等回过神来,才发觉眼泪早已经滴湿了前襟。
                              此时步烟走到逸阳近前,先款款施礼,才道:“今日是林姨母的尽七之日,江公子可是要陪秦掌门前去祭拜?可否能让我在这里陪我姐姐坐一坐?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逸阳望着那张和风儿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前这双晶亮眸子里满是涉世未深的澄澈和平静,想来,如果风儿能够留在梅鹤溪身边安稳长大,或许,也会就是烟儿这个样子。可惜,风儿没有这样的福气。
                              烟儿见逸阳定定望着自己,也明白他是看到自己就更加想念风儿,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江公子与我姐姐拜过天地,按说我该称一声‘姐夫’,只是之前听秦掌门说不宜让江公子更增伤感,是以才并不敢如此称呼。这些日子我亲眼见江公子对我姐姐情深义重,深觉我姐姐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舍不得江公子的,不知——烟儿能否私下里就以‘姐夫’称呼?”
                              逸阳转头又瞧向风儿的墓碑,好一阵,才沉声道:“我不配这个称呼。”他眼中一酸,险一险又落下泪,只好深吸一口气,“烟儿姑娘在这里坐坐也好,风儿一直孤苦无依,如今能见到亲人来,她……她泉下也能安慰些。”
                              秦正杰虽然憔悴了不少,但谈吐神情都已恢复如常,亲自将芳伊的骨灰埋在林渚身边。
                              可惜当年芳伊的母亲慕容汀死后,九离门上下无论如何也不许她埋骨入山,林渚无奈,只好将她埋在后山藏兰谷之外不远的幽萩坡上。后来九离山遭难之后,林渚为慕容汀所立的石碑也被砍断,甚而连残碑上也被削劈得斑驳不能辨认。秦正杰曾想替师父为慕容汀重新修坟立碑,却被庄可为严厉制止。所以到如今,芳伊也仙逝了,她一家三口却还是不能团聚。
                              最后祭奠芳伊的仪式结束之时,天已是定更了,梅鹤溪留下秦正杰,告诉他自己年事日高,渐渐就要压不住体内欺鸩草的毒性,虽然这些日子得梅五之力相助,可惜收效甚微。梅五恳请梅鹤溪允许闵槐前来,或可有解毒之法。梅鹤溪想到还要为芳伊寻找被水盈夺取的孩子,便应了下来。
                              只是梅鹤溪此时不放心的乃是烟儿。
                              原来前些日子,梅鹤溪曾带着烟儿在九离山庄小住,见烟儿常常向山上人问起风儿生前之事,也明白她寻亲却擦肩而过的失落和惋惜之情,何况梅鹤溪自己也愿意烟儿将听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讲给他听。可后来,发觉烟儿常去升仙崖,梅鹤溪便觉出了不妥。


                              IP属地:北京227楼2020-05-10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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