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须无恨吧 关注:45贴子:2,504

回复:【虐心文《天须无恨》】——此贴从第300章开始贴起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莫三贤“哦?”了一声,张口就问:“那真本秘笈在哪里?”
金不换咬着下唇道:“带我去见王女,我要当面指认水无昔!”
莫三贤沉吟一下,还是道:“不带着真本去,王女不会相信的。”
金不换决然道:“王女信不信,我说的也都是千真万确的!见了王女,我自然会奉上秘笈,揭穿水无昔!我必定会不惜一切表我忠心!”
“想见王女?那可是山长水远一路颠簸,倒不如你就留在这里。”这悠悠然飘来的一句话,将金不换吓得几乎一跳。猛抬头循声望去,果然见到那红衣鬼面妖女正凌风站在破庙的屋顶上,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垂头一动不动的孩子,正是金不换的弟弟金如隽,也不知是死是活。
金不换吓得连连倒退,忽然想起如今自己有了靠山,便奔到莫三贤身后:“救命啊莫大人,就是这个水无昔要背叛王女的!她要来杀我灭口的!她抓了我弟弟,求你救救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莫三贤一把拉住金不换,却没有说话。
只听那红衣妖女笑道:“你胆子不小啊,只可惜,志大才疏。”说罢,从那孩子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册子,“这个——也是假的。可惜,你爹爹竟然没发现。”
金不换已经抖做了一团,颤声道:“你……你说过拿了真本就放我弟弟一条生路……”她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红光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栽倒在了地上。
只听水无昔冷冷说道:“我说过让你留在这里。”
水无昔将一根寒光闪闪的七寸银针自金不换心口里拔出,却不见有半点血迹,随即便对那个自称是莫三贤的人吩咐道:“高藏,你做得不错,该知道的,咱们都知道了。”
后半夜时分,莫三贤和莫三友赶到了鸡鸣岭上的破庙。
因此事隐秘,只他兄弟二人前来,莫三友更为谨慎,自己藏在暗处,只让莫三贤进庙去见金不换姐弟。
进得庙来,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布衣布裤,正缩身坐在破供桌底下,抱着一个幼儿哽咽哭泣。
莫三贤眼珠转了转,见周围并无异样,方才咳嗽一声,将那小姑娘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便刻意和缓下声气,问道:“请问你可是金不换姑娘么?”
那小姑娘却不抬头也不答话,将怀里的幼儿抱得更紧了,只是不住地哭泣。
莫三贤看着女孩子身边放着一个包袱,包袱旁是一个水囊和两块显见得已经是几日之前的的干硬饼子,便愈发柔和下声气道:“在下莫三贤,接到姑娘的传书就赶来这里,让姑娘久等了。”
只听那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哭道:“我弟弟死了……”


IP属地:北京176楼2020-04-10 14:45
收起回复
    啊!有人来催了,小皮鞭挥起来了,我赶紧去整理,今天也不能偷懒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79楼2020-04-11 16:34
    收起回复
      只听那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哭道:“我弟弟死了……”她将头紧紧靠在那幼儿身上,十分不舍地不住摩挲,哭得身子微微抖索,似乎已经是心都碎了,“你怎么才来……我弟弟一直高热不退……我们又不害怕被人发现……”她说话声音都沙哑了,想是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莫三贤万不料见面竟是这样一番情形,一时不知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沉吟一下,才道:“金姑娘,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的?”
      那金不换仍然将头紧紧靠在那死去的幼儿身上,半晌,哑声道:“是水无昔。”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我祖父当年偷走了你阿修罗道的秘笈,我爹爹已经知道难免要灾祸临头,可水无昔上个月来到我家,残害我哥哥以此胁迫我爹爹,让她私底下提前拿走了秘笈真本,她要背叛王女!我有证据要出首她!我要投靠阿修罗道,从此对王女忠心不二!”
      莫三贤心中一喜,却还是故作犹豫一下,才道:“这可是生死大事,金姑娘要想清楚。”
      金不换又抱着弟弟的尸身哑声哭道:“我一家人都死绝了,我还怕死么?我爹爹用秘笈真本换了我和我弟弟一条生路,可她拿到秘笈真本之后,却言而无信追杀我们,我做鬼也不能便宜了水无昔!”
      莫三贤听她说得如此恳切,不由连声道:“好好好,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帮你见到王女,让你当面指证她。”
      金不换一听这话,抱着弟弟就朝莫三贤磕头哭道:“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莫三贤本打算上前搀扶,伸出手却又犹豫了,只道:“金姑娘免礼。”他一向行事谨慎,又兼此来兄长莫三友再三叮嘱务必要多加十倍的警惕,故此不敢与这初次谋面之人相距太近。
      听得金不换又低声道:“我爹爹说莫大人的哥哥在阿修罗道中地位极高,只有能得到那一位莫大人的援手,我才能够有命能够见到王女,否则,要是消息被水无昔知晓了,只怕……只怕我半路上就遭了她的毒手,我的仇就报不了了。”
      莫三贤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我哥哥是王女的神宫总管,是王女王女最信任之人。我哥哥向来行事谨慎,你放心,绝没有消息能透露出去,就我们兄弟两个,一路秘密护送你直接去神宫见王女,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可惜你爹爹烧了真本,否则王女见到秘笈一定会十分高兴,你的话也就更有分量了。”忽然担心自己这话给金不换泄气,又补充上一句,“就是没有秘笈也没事,王女对水无昔也并不很信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哥哥的监视之下,时时都要汇报给王女。此番由我哥哥带着你去指认她,在王女面前当面对质,王女圣明慧眼,必定不会放过水无昔的。”
      却见那金不换身子微微抖了抖,似乎是又犹豫了一下,才委委屈屈开口道:“那——我怎么没有看到那位总管莫大人?莫不是你们都不相信我?”忽然又哭道,“为了等你们,我弟弟都没有了……你们却不信我……”
      莫三贤不由得朝破庙外面的一棵高大杨树上瞟了一眼,却见哥哥并不现身,明白他谨慎得在理,便摆摆手道:“金姑娘多虑了。我哥哥并不是不肯相见,实在是他还有许多事情在身上脱不开,今晚派我来这里接姑娘,咱们一道儿去个稳妥的地方和我哥哥相见,许多事情还要见面细谈。”
      金不换轻轻“哦”了一声,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莫三贤猜想她是舍不得弟弟的尸身,便道:“金姑娘,咱们动身罢,我自然会安排厚葬另弟。”说着上前一步,却还是谨慎地又停住身子。
      金不换又将脸颊在弟弟的胸口上不住摩挲,好一阵,才点点头,低声说了就:“好。”她想要起身,却似乎是腿脚都酥麻了,又跌坐在地上。她似乎伤心又起,抱着弟弟又哭了起来。
      莫三贤等得没耐烦,上前几步道:“金姑娘,既然决心要扳倒水无昔,光哭又有何用?想想给另弟报仇的大事儿,咱们现在就动身。”
      金不换点点头,却似乎是站不起身:“莫大人,我腿软了,且扶我一把。”
      莫三贤又走上几步,可还是停在了金不换的两步之外,眼睛又瞟了瞟破庙外的高大杨树,终究还是不肯放松警惕。
      却不料两步之外的那女子轻轻抬起头来,用只有莫三贤能听到的低低声音说道:“你留在这里跟金不换做伴儿多好。”


      IP属地:北京180楼2020-04-11 20:52
      收起回复
        莫三贤一惊,正好一眼看见那女子乱发之间露出的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还有她额头上的一个乌黑的“佛”字,只觉顿时周身汗毛倒竖,饶是他早已习惯做些暗夜勾当,却还是如同陡然撞鬼一般,张着嘴,却没能出声。
        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心知不好,莫三贤转身就要先逃开再说,那女子忽然一抬手,自其袖中飞出一条乌黑的细细锁链,倏忽就缠上了莫三贤的脖颈。
        那黑色细链缓缓收紧,莫三贤慌乱之间双手去自己颈间抓挠,狠命挣扎想要挣脱开,无奈那细链乃是有锁死的卡扣,挣扎撕扯都是徒劳,很快莫三贤就面颊紫涨,双眼外凸,却听那女子冷冷一笑,哑声说道:“你阿修罗道个个该死!”她这句话声音不小,似乎还满是恨意,让濒死的莫三贤更是搞不明白这个狠辣如鬼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金不换。
        眼瞧着莫三贤就要被活活勒死,忽然只闻金风响动,一只挂着黑色尾穗的飞刀直直向那女子当胸飞去,那女子却并不躲闪,只将手中细链用力一扯,便将几乎已经无力再挣扎的莫三贤转了个方向,让他将身子朝飞刀的来路挡去。
        正此时,一条黑影如同一只无声的巨鹰,自破庙外的高大杨树上倏忽而出,急火流星一般地飞扑而来,左手长刀直奔那女子的心口,右手短刀在中途磕飞了他自己发出的飞刀,随即便朝缠住莫三贤脖子的黑色细链狠狠一砍。不料,那乌黑链子虽细,却坚固异常,饶是来人短刀极其锋利,还是未能砍断,来人只好一心将左手长刀直取那女子要害,意图围魏救赵。
        就在那女子闪身避开的一刹那,莫三友眼如鹰目,已经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不由一个愣怔。那女子甩手丢开怀里的死孩子,右手中捏着的却是一根穿着七寸银针,那针尾还穿着一根乌黑的长线。只见她轻轻一声冷笑,半点也不怠慢,转瞬之间左手中细链向回一收,右手上的银针已经在莫三贤的心口上刺了个透。她手腕一抖,手指拈着乌黑长线拔出银针,仍旧捏在手里,冷森森的银针上半点血迹也没有,眼风朝来人一扫,微微笑道:“莫总管一向可好。”
        莫三友万不料这电光石火之间,自己与弟弟近在咫尺却来不及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了自己眼前,更不料这个胆敢杀死阿修罗道六十四路阿鼻剑主之首莫三贤之人,竟然会是她!又痛又怒之下,莫三友嘶声大吼:“魅鸑修罗!你背叛王女之事已经暴露!王女派我前来拿你回去!”
        水无昔却浑不在意,轻轻“哼”了一声:“莫总管,你魔怔了不成?我是王女的女儿,我怎么会背叛我娘?”她不紧不慢地按动腕上机扩,打开卡扣,收起袖中的无常索,随意将莫三贤的尸身朝莫三友一推,“这个阿修罗道的叛徒,我替我娘收拾掉了。”
        莫三友搂着弟弟尚有体温的尸身,只觉自己周身都有些发抖,咬牙道:“水无昔!王女已然知晓了你与金凌云的私下约定!你最好是乖乖束手就擒!若是诚心悔过,王女或可网开一面!”
        水无昔此时也无须再做掩饰,仰起头来,让自己的满头长发随着夜风任意飘起,淡淡的月光照在她一向少有血色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阴鸷:“莫总管,你好大的口气,更是好大的胆量啊。” 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回复成了素日的清冷,也仍然如素日一样的平静如同死水,“我一向誓死忠于我娘,断没有什么私下约定,凭空栽赃嫁祸,于你没有半点好处。”
        莫三友见用王女也已然镇不住水无昔,便忽然转朝一旁的高藏大吼道:“高藏!你背着王女做的好事,王女早都已知晓!你要明白,跟着水无昔背叛王女,会得个什么下场!”
        高藏曾在莫三友手下做事经年,一直不得重视,后来才被随意拨到了费无嗔那边。此时他乍见莫三友向自己发威,顿时就吓得面如土色,几乎就要下跪。
        却听水无昔淡淡说道:“莫总管,你既是奉了我娘的命令来拿我,我跟你去见我娘也就是了,你吓唬我的手下做什……”她那个“么”字尚未出口,人已经如同一道红色的厉闪,手中银针直直刺向莫三友的心窝。
        莫三友毕竟功力深厚,又兼一直加以防备,在水无昔说话之间忽然发现她脚下一动,便猜到她要出手,已经瞬时便向后急退,饶是水无昔身如鬼魅,竟然也只是被刺伤了些许皮肉而已。
        那水无昔见一击未中,并不气馁,接连进攻,便是更为狠辣的三招。莫三友一长一短两柄利刃在手,倒得此时也不免搏命,水无昔并不曾讨得便宜。
        莫三友正思忖要反守为攻,忽听水无昔笑道:“莫总管,今夜你既然不辞劳苦跑来此地,白白折腾岂不可惜?我教你临死也开开眼。”言语未毕,一股阴风般的内力已经飘到莫三友近前。
        莫三友不知个中厉害,正要挥刀抵挡,那股阴风般的内力却转瞬即逝了。莫三友正心下疑惑,忽觉心口骤然一疼,不觉“啊”的一声大叫,似乎是有一只看不见的魔手从自己心口皮肉上的伤处瞬间钻入。他惊讶间还不及用手去摸心口,已觉那在魔手仿佛是到了脏腑间,猛地一搅,只疼得莫三友大睁双眼长声惨嚎,无数鲜血自心口的伤处喷薄而出,转瞬间就瘫倒在地,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无昔指点着高藏,将所有尸首都拖到庙外,在树丛深处挖好一个极深的大坑,将金不换姐弟和莫三友兄弟的尸首连同所有随身物什都一一投入坑中。为了尽快毁尸灭迹,还在每具尸首上都撒上事先预备好的浓醋,仔细掩埋干净后,又移了许多野草野藤在上面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水无昔满意地点点头,高藏这才又回到破庙里,将庙中的脚印、打斗痕迹和血迹都处理干净。
        天空中,乌云渐起,掩住了已经西斜的月亮,此时已经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高藏提着灯笼又来回照了一圈,向水无昔道:“干净了。这会子又起了乌云,等再过了一场雨,那更是什么都冲个一干二净了。”
        他话音刚落,忽觉自己后心上莫名其妙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闪着森森寒光的银色针尖,已从自己的心口透了出来。他大张着嘴,满眼不甘地回头望去,却见到一张惨白的少女面容,额头上一个乌黑的“佛”字,正含着笑,鬼气森森地望着他。
        无昔将高藏埋在事前挖好的另一个土坑内,仔仔细细将所有一切全都处理干净,又回到庙中,再三确认庙中再无任何痕迹留下,这才轻轻“哼”了一声,幽幽叹出一句:“干净?此间何来干净土,彼时徒唤奈何天。”


        IP属地:北京182楼2020-04-12 18:33
        收起回复

          无昔才一登上十地弥卢岛,就见神宫副总管邹望亭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说话还是一向的慢吞吞让人着急:“魅鸑修罗,王女命我在此相候,说让魅鸑修罗一回来,就立刻到倚天崖上去拜见。”
          无昔心中一个激灵,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瞬间就紧握成拳,而面上却仍旧只是一副形如死水的神态,连头都没点一下,只道:“你在前带路就是。”
          这个邹望亭原本是当年跟在慕容晚身边的小侍从,踏踏实实一做就是十几年,很得慕容晚的信任。他在阿修罗道中的年头可比莫三友要长得多,做事也一向勤谨仔细,只是有个说话不甚利落的毛病,是以虽然在当年水盈初登王女之位的时候就已经是神宫副总管了,到如今,神宫总管更迭了四任,连比他小十几岁的莫三友都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却还是一直在这个副总管的位子上半死不活。
          邹望亭在前打头引路,一身红衣脸覆鬼面的水无昔在后跟随,在她身后,还跟着邹望亭带来的四个侍从。六人先是走了一段陡峭的山路,在走到一处当年被毁、此时尚未修复的碑亭之后,便走上一条条石砌筑而成的石蹬道。踏上这长着荒草的石蹬道一路向上,又走了很长一段,转过两个山弯,眼前陡然一片开阔,迎面海风猎猎而来,将六个人的衣袂都吹得扑啦啦作响。原来是这石蹬道已经走到了崖壁边,之后,这不过三尺宽的石蹬道便成了一半帖崖一半悬空,而悬空的那边连个扶手栏杆都没有,下面便是八功德游戏海的万顷惊涛,不住地狂拍着自波涛之中参天而起的黑色礁石,将阳光下透明琉璃般的碧浪一下下砸碎成无数雪粒子,又纷纷落下融入进琉璃般的碧浪里,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邹望亭向来谨慎少言,水无昔对此人的了解比莫三友还少,便是像费不嗔那等阿修罗道中的老人儿,对他的印象也只就是个“做些杂事儿的老实人罢了”。水无昔此时跟在邹望亭身后,便也只是沿着石蹬道不停地盘桓而上,一路上别说开口说半个字儿,就是连眼神儿都没对上一回。
          直走到高处,无昔抬眼向崖下望去,却发现西南处可以进船的狭小海湾里,进出岛的船只不知何时已经都不见了踪影,心下愈发觉得大事不好。
          越到高处,海风越劲,无昔心中不由暗自慨叹: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自己此时,已经是自投罗网的黄雀,可有谁能为自己拔剑捎罗网呢?水无昔啊水无昔,生死关头,你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苍苍陡峭的倚天崖高耸入云,其上又是神坛之所在,崖上海风猎猎,自从崖顶的石筑高塔被当年攻上岛来的那些人毁去之后,如今已经极少有人到崖顶去,水盈自己也极少上去。只除了处置水灵的那回……
          今日,水盈却将无昔召唤至崖上,如何不让无昔心中惊恐莫名?可前面带路的邹望亭走得飞快,自己身后还有四名侍从相随,无昔纵然在心有踌躇,脚下也不敢有半点犹豫。
          “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只要活下去,熬过这一关就好。”无昔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在莫三友身上的尝试在最后关头失败,说明自己的功夫还不到火候,怎么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这时候死,我不甘心!”
          是死是活,也只有再赌一回。
          倚天崖顶的石筑高塔被毁,如今只剩下了小半截残塔和散做数堆的乱石,水盈重修神宫的时候,在此处用废弃的石料重修了一座重檐八角石亭,亭中的石匾上镌刻的是水盈自题的“海客瀛洲”四字。
          此时,水盈正坐在亭中悠悠闲闲远眺碧海,手中捏着一只小小的狼血玛瑙酒杯,似是在看风景。
          她祖先本是鲜卑慕容氏,本就有胡族血统,以身量瘦高和肤白胜雪为其特征,族中男子更是皆为黄须。自慕容贞之后,虽然若干代父族都是汉人,但到了水盈这一辈,肤色仍比常人要白许多。加之水盈后来又被囚禁在九离山藏兰谷石洞之中,十六年不见天日,虽然回到岛上这一年脸色已然恢复了不少,但冷眼观之,面容上仍还是带着吓人的煞白。好在近些日子以来,与杨朝客几番重会,多少让水盈心有所慰,脸上已少了许多森然鬼气,有时竟然还会透出几分风情万种的柔美。
          无昔虽然一路给自己鼓气,可自打远远看见了水盈的身影,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就是一凛,她赶忙咬牙克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眼瞧着越走越近,只有把心一横:怕又有什么用?!若是豁不出去,当初又何必要费那许多心思付那许多辛苦?早晚有一日,我再不用如此整日提心吊胆生死由人,我倒要再赌一回,看看我水无昔有没有熬出头的命!


          IP属地:北京184楼2020-04-13 17:24
          收起回复
            今天点赞留言的人不少啊,好好好,大放送,把原本要明天发的一段二合一,今天一起发出来了!


            IP属地:北京186楼2020-04-14 15:04
            收起回复
              无昔虽然一路上给自己反复鼓气,可自打远远看见了水盈的身影,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就是一凛,她赶忙咬牙克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眼瞧着越走越近,也只有把心一横:怕又有何用?!若是豁不出去,当初又何必要费那许多心思付那许多辛苦?早晚有一日,我再不用如此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生死由人,我倒要再赌一回,看看我水无昔有没有熬出头的命!就是死了,在鬼界也要熬出头!
              无昔走到亭中,摘下面具捧在手里,跪倒行礼已毕,水盈却瞧也不瞧她一眼,仍旧眺望着海天相交之处,淡淡问了句:“去哪里了?”
              无昔抬起头来,坦然道:“无昔擅自去了青州,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杨朝客的女儿。无昔知罪,请娘责罚。”
              水盈轻轻“哦?”了一声,眼中陡然闪出森森冷光,缓缓转向水无昔,冷冷看着她问道:“知道什么了?”
              水无昔抿了抿嘴,忽然连连磕头道:“孩儿罪该万死!这些日子在岛上养伤,心里就生出些糊涂想头,实在忍不住,就私下去见杨朝客询问,他说——你听你娘的总没有错,你就是我和你娘的骨血。”
              水盈嘴角一个冷笑,口气愈发平和:“还有呢?”
              无昔抬起头,眼里已有一层淡淡的泪光:“孩儿还是当真怎么也想不起过去的事情,怎么也记不得有这么一个爹爹。”泪光渐重,她努力睁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咬牙道,“我这次贸然前去,却发现他……他背着娘不知道,在他府里偷偷养着……男宠,还与安平郡王的小妹频有书来信往,娘……娘不可信他!”
              “你混账!”水盈陡然怒起,手腕一抖,手中的狼血玛瑙酒杯和半杯红艳艳的蒲萄酒直朝无昔胸口打去。
              无昔眼见这酒杯疾如流星,已知水盈在上面倾注了极大的内力,不仅不敢躲闪,更不敢运内力相抗,只是含泪望着水盈。直到被酒杯重重击在当胸,人霎时跌出三尺开外,捂着胸口一阵瑟缩,饶是她生生咽下了呕出的鲜血,嘴角还是淌下一缕细细的殷红血线。
              水盈凌厉的丹凤眼冷光瘆人,柔媚的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逼人气势:“金如隽难道是在青州么?”
              无昔见她已然发难,身子还是不由得一个激灵,连忙踉跄着爬起身来,又连连磕头:“娘,无昔知罪了。那日在百胜帮,是孩儿办事不力,铲草未能除根,让金凌云的小儿子金如隽逃了,无昔愿受责罚。”
              “只是个‘办事不力’?”水盈轻轻一声冷笑,目光凛然逼视着无昔问道,“还是你‘心有二念’?”
              无昔将头在亭中的石地上磕得咚咚作响:“无昔对娘绝无二心!若有半点隐瞒,天诛地灭!千刀万剐!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当真是孩儿见百胜帮势小金凌云软弱,就生出了怠慢轻敌之心,让金凌云的女儿金不换带着金如隽腿快逃了。孩儿发觉之后害怕娘亲动怒,又不敢派人去查,只自己私底下寻找过,却一直没有打探到金家姐弟的下落。无昔知罪了,求娘责罚。”
              水盈看着额上已经撞得紫涨起来的水无昔问道:“是他逃得快,还是你的生意做得好?”
              “无昔不敢!无昔绝不敢与百胜帮有什么生意可谈!无昔当真绝不敢对娘有半点二心!无心若是做出半点对不起娘亲之事,必遭天谴!”无昔还在不住地磕头起誓,但初时的慌乱已渐渐平稳下来,此时见水盈如此发问,心下一阵阵发冷,但她在这一路上已经将事情细细琢磨了几个来回,却也想不出哪里能让水盈拿到切实的证据。思来想去,也还是只剩下死不承认这一条路,“无昔在这世上只有娘这唯一倚仗,只有跟着娘才能有生路,那百胜帮一个无名小派,能对孩儿有什么好处?无昔自问并不糊涂,如何会自寻死路?”
              半晌,却只听得水盈冷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半点也不信。无昔停下磕头,脸上已经挂上两道泪痕,却还是狠命忍着,眼圈鼻头都泛着红,愈发显得她面白如雪,向来无甚血色的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出血来,只巴巴望着水盈,一字一顿说道:“娘亲不信无昔,无昔愿以死明志。”随即合上双眼,咬牙将头一仰,“无昔的命是娘亲给的,请娘收回去。来生,愿无昔还做娘的孩儿。”
              只觉海风吹动自己的长发,不断抽在脸上,却是并没有等到水盈出手。无昔又睁开眼,却见水盈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无昔跪在冷硬的石地上,只觉得周身冰冷,心中飞速盘算,也只剩下赌命这一条路。
              终于横下一条心,将袖中的短剑“噬绝”脱鞘而出,双手死死握住剑柄,横在自己左边哽嗓之下,决然道:“也罢!娘亲既然已是连杀我都嫌脏手,那无昔自己了断。”说罢,眼睛一闭,两大串泪簌簌而下,一半砸在冷森森的剑身上,一半砸在她白惨惨的手腕上。她的手似乎是被眼泪烫了一下,狠狠一抖,便半点也不犹豫,狠狠将锋利无匹的剑锋朝自己脖颈抹了下去。
              莫三友在将金家姐弟要与莫三贤见面的事情报知水盈之后,忽然间就再也没了消息,让水盈愈发对无昔起了疑心。若是不能彻底将此事查个明白,如何还放心将这个水无昔放在自己身边?可在这等必定要一心追根究源的时候,那“男宠”两个字却不合时宜地时不时就是一闪,搅得水盈心头一阵阵莫名的烦乱,而眼前这个将自己当做娘亲水无昔,却是杨朝客的亲生骨肉……正此时,忽见水无昔引刀自戕以明心智,水盈猛然警醒,见那利剑去势无悔,只好急急放出左手袖中的无常索,箭一般地射出去,奇准无比地套住噬绝剑的剑身,暂时阻住短剑的去势,右手挥出,一股内力斜刺里将无昔震得摔出亭外。
              她陡然之间哪里顾得思及轻重,直将无昔震飞出去,后心狠狠撞在半截残塔上。这一下撞得甚重,无昔顿时喷出一口鲜血,便软软瘫倒在地,只是手里还死死攥着噬绝剑。
              水盈斜了一眼蜷缩着身子微微瑟抖的无昔,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就算是她拿到了上半本秘笈,只要开始修炼,内力便会有所进境,不该还是之前这个德行。自己原本存了私心,一直都只零星教她一些皮毛,不肯以真正的心法相授,是以她当年被杨朝客……杨朝客为什么要与安平郡王的小妹书信往来?难道他是在骗自己不成?
              水盈朝一直站在数丈之外的邹望亭吩咐一声:“还将她带过来。”
              邹望亭不敢怠慢,赶忙亲自带人,将口中还在呕出鲜血的水无昔架了起来。邹望亭是个做事妥帖之人,似乎是觉得让水无昔手中握剑终是不妥,便上前从她手里硬是将短剑抽了出来。此间,手指似是无意地在水无昔的手心里轻轻敲了两下。
              水盈咬住牙,转身将目光瞧向海天相交的远方,让自己将“杨朝客”三个字先远远丢开:“你如此嘴硬,也不过就是大家费些手段。只须将你交给八狱刑司,一番磋磨,没有挤不出来的实话。”心中却又忍不住想:若是当真将她送入八狱刑司遍受刑罚,水无昔就必定是不死也残,那么杨朝客问自己要女儿之时……
              无昔方才在路上,为提防水盈对自己试探,已经悄悄将水灵留下的“春风醉”用在自己身上,一个时辰之内,半点内力皆无。如此之下受了水盈的重击,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只觉五脏六腑都如同被震碎了一般,剧痛之下只能咬牙苦苦忍耐,哪里还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咬牙隐忍好一阵,才终于能够勉强颤声说道:“无昔愿……遍受八狱刑司……所有刑罚……让娘亲耳听……无昔的实话。”她虽然口硬,但想到听闻费不嗔说起八狱刑司的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心中其实也不免惴惴。谁知道剧痛煎熬神智昏聩之下,自己会不会真说出不该说的实话来。暗中思量,若是真被送去刑求,与其被摧残成个残废,还不如立时便反了,也落个死得痛快。
              却不料水盈轻轻一声冷笑,悠悠说道:“当年你头一回出去做事,就是去拿水灵回来。她虽然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可惜,却果然是个心有二念的。如今不妨也将你留在这倚天崖上她待过的地方清静清静,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没有二心。”


              IP属地:北京187楼2020-04-14 15:05
              收起回复
                于是,水无昔也和水灵一样,被用铁链将双臂缚在了倚天崖临海的千仞峭壁之上。只不过,那时候水无昔是远远瞧过去,曾经觉得倚天崖上的水灵像一只在暗夜里冲天而起的白鹤,而如今到了她自己被缚在倚天崖上,却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活生生吊在骄阳下晾晒的红鱼。
                水盈又在崖顶站了好一阵才离开,临走的时候,水无昔听到自己头顶上传来水盈一声冷冷的慨叹:“水灵死后,尸身就被抛在这片八功德游戏海里,和她的孩子在一处,永生永世都到不得彼岸。你若是也步她的后尘,却是连这个结果都没有了。”
                无昔脚下只有巴掌大的一块突起岩石,单足踩在上面尚且需要踮脚才能勉强踏住,其下就是令人目眩胆寒的千仞高崖,高崖下便是怒涛滚滚的万顷碧海。她受了内伤,本就不住咳血,又被扑面而来的猎猎海风灌得更是连连咳嗽,呛出更多的血沫子,愈发狼狈。更兼头上骄阳炙烤,不多时已觉焦渴,胸腹之间的疼痛并不减轻,又让她的额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连脑中都渐渐昏沉起来。
                入夜之后,虽然没了如火的骄阳,可海风愈狂愈冷,几乎吹透了无昔单薄的身体,她想瑟缩起身子,却根本做不到。
                无昔不知几回用手去扯那锁住自己的铁链,觉得不过是寻常之物,此时她身上的“春风醉”已然失效,虽然身受内伤,但以她此时暗中修习的功力,若是豁出去拼力强挣,也有七、八成把握能够震断这铁链。
                但无昔心中想得明白,水盈既是未把自己送入八狱刑司,想来还是舍不得白费了在自己身上所下的心血。水盈虽然将自己也如同水灵一般处置,但自己毕竟与水灵那等已经定了案的不同,水盈对自己还只是疑心,此番也是惩罚也是试探,所以必定会派人在暗中监视。也许,水盈就是要将自己熬到无可忍受露出马脚,一旦自己挣断铁链,就算是能侥幸逃下这倚天崖,又如何能够逃得出这十地弥卢岛?
                忍着身上的饥渴和疼痛,无昔又将所有事物都细细思虑了一遍,自觉虽难免有所破绽,但自己连高藏都灭了口,一应人证个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绝无半点实证留下。想来,水盈已经将自己所居之处详加搜查,而罗崇恩的密报最迟明日也会送上岛来,只要让水盈查不出半点破绽,只要自己能忍耐过这几日,水盈还是会放自己活命的。想到此处,水无昔狠狠咬住牙,合上眼睛,虽然不能睡去,但好歹也要养一养精神。
                可一直到第三日夜里,却都再没有人来。无昔已经干渴至极,又兼内伤益重,几乎已经再难支持。
                无昔只觉口中已干如吞沙,胸腹之间疼痛愈重,再睁开眼,眼前视物都有些模糊,好一阵子,才看清楚黑漆漆的夜空之中星河闪烁,倒显得那一弯孤零零的新月有些可怜,脚下的虚空下面,是广袤无垠的黑色海水,自己就被悬在这一片黑莽莽之中。无昔心中忽然一痛:难道自己真个就要活生生耗死在这里?这样死了如何能够甘心?只怕再煎熬一时三刻,纵然自己想逃脱,也未必还能有力气挣断铁链了。


                IP属地:北京189楼2020-04-15 21:45
                收起回复
                  心口深处的闷疼愈发强烈,疼得无昔很想缩起身子,到后来竟然渐渐变成撕裂般的痛楚。无昔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内伤的缘故,只觉自己愈发虚弱,心神愈发恍惚。无昔不甘心,勉强又睁开眼,努力抬起头,望向深邃浩渺的夜空。
                  似乎……自己也曾经很喜欢这样,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看很久都不腻,每一颗星星,都一个陪伴自己的亲人。不过,那时候,不是在海边,也不是悬崖边,那是一片……
                  就在此时,无昔听到自己脚下的悬崖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昔陡然一惊,寒毛都倒竖起来:难道——难道是有蛇!
                  无昔瞪大眼睛盯着脚下那一片黑莽莽的虚空,终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个人!是个紧紧贴着陡峭岩壁爬上来的人!
                  那人抬起头来,朝无昔咧嘴一笑,竟然是三百!
                  无昔抬起脚,让三百抓住石头攀上来,三百刚一张口,无昔就急忙做出“不要出声”的口型。三百已经爬得气喘吁吁,看到到之后连连点头,立刻闭住口不敢大声喘气。直到他十分费力地爬到无昔身边,无昔才看清,原来他腰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粗绳,饶是他手脚粗糙,也都给岩石磨破了。
                  三百总算是抓住缚住无昔的铁链,可他脚下却只能勉强蹬住一点凸出岩石的边缘,身子还是晃悠悠的很是危险。他脸上却是带着莫名兴奋的笑容,看得无昔心头涌起一阵阵莫名的难受。
                  三百一手抓着铁链,一手从脖子上摘下挂着水囊,用嘴咬下木塞,将水递到无昔早已干裂渗血的唇边。无昔也顾不得其他,无比急切地大口吞咽,一气将水喝了个干才罢。
                  三百等她喝完,又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破布包,也用牙齿咬开系扣,里面是两块干硬的粗面小饼。无昔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方才急急喝了许多水,一时虚弱得有些头晕,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三百见她忽然合眼垂头,吓得连连摇晃无昔的肩膀,无昔总算又渐渐缓醒过来。
                  嚼了几口饼子狠命咽下去之后,无昔才渐渐有了点精神儿,也不顾那饼子干硬,一口接一口地将那两个饼子都吃了。
                  无昔咀嚼着最后一口干粮,一直呆呆瞧着她的三百,竟然拿着手里的破布要去擦她脸上的血痕污迹。无昔低声怒斥:“别碰我!”
                  话一出口,无昔的心便是一沉:完了!
                  果然,随即便听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显见得不止一人。


                  IP属地:北京191楼2020-04-16 17:55
                  收起回复
                    三百顿时也吓慌了神,急急忙忙就向下爬去。而那崖顶上的脚步声却来得很快,三百的头还在无昔脚边,来人已经到了崖边。
                    有灯光照下来,无昔惊慌之间抬头望上去,提灯照向自己的人竟然是神宫副总管邹望亭!
                    无昔顿觉自己如坠冰窟,浑身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冰冷。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就在这一瞬间,无昔竟然看到张望下来的邹望亭朝自己努了努嘴,让无昔心中猛地一震,把心一横,一脚将三百踢了下去。
                    就在这时,其余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邹望亭的脸边有出现了几张神宫侍卫的脸。无昔心中忐忑,只好干脆又垂下头去,心中很是疑惑方才邹望亭朝自己努嘴到底是何居心。再想起他从自己手中取走短剑“噬绝”的时候,也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敲了两下,愈觉此人敌友难辨。
                    邹望亭将灯笼的长杆伸下来,在无昔周遭仔细照了一番,才对几个神宫侍卫道:“没什么,咱们走。”
                    脚步声很快就消失无踪,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无昔挣扎着向下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从这片黑莽莽的虚空之中,渐渐升起黑沉沉的雾气来,模糊了无昔眼前的一切。无昔忽然很想放声大叫,可才一张口,就被海风灌得连连咳嗽。
                    无昔逼着自己丢开三百,管他是死是活,一个小瓮奴,谁管他是死是活?
                    可……这世上,可有人也如此惦记自己是死是活?
                    第四日,比头三日加在一处还要难熬,无昔又是盼望又是恐惧,有几回都紧紧攥住缚住双臂的铁链,更有几回在昏昏沉沉之中就要不惜一切挣脱开来,但最后,无昔都还是狠命忍住。
                    第四天的夜里,风狂雨骤,似乎整个八功德游戏海都怒了,天哭了整整一夜,海也哭了整整一夜。被白天里的骄阳几乎晒干了无昔,在铺天盖地的风雨里,终于能解了干渴,也终于能放声哭号,自然,也彻底被浇了个透。等到天亮时分,邹望亭带人来将无昔拉上崖顶的时候,她已经在狂风暴雨里冻得抖成一团,惨白泛青的脸上现出一层诡异的玫瑰色,周身都已是一片火烫。


                    IP属地:北京193楼2020-04-17 18:21
                    收起回复
                      高热之下的无昔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在被架到水盈面前的时候,勉强半睁开眼睛,抖索着干裂出血的嘴唇,竟喃喃说出一句:“娘亲救我……”
                      水盈冷眼看着无昔的狼狈模样,冷冷问道:“这几日可想明白了?”
                      无昔浑身一阵瑟瑟发抖,忽然用力睁开眼睛,鼻翼翕动,显见得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声音却很是嘶哑难听:“无昔冤枉……”这四个字刚刚出口,她似乎是已经委屈到了极点,眼里蓦地涌满了泪,却只是狠命忍着不肯落下,“我当真是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娘的事情……娘若是疑心我,还不如干脆杀了孩儿算了!”她想挣脱开架着她的两个侍从,可她此时早已体力不支,哪里能够成功?
                      她切切望向一直端坐不动的水盈,终于,水盈抬手一挥,抛下一物,“桄榔”一声正落在无昔面前,将无昔吓得一个激灵,低头望去,正是无昔素来防身的短剑“噬魂”。
                      只听水盈自高出冷冷说道:“你也不必一味叫屈。看在母女一场的份上,就许你以死明志。”她挥手屏退所有侍从,一双美艳无匹的丹凤眼睥睨着失去侍从扶持后只能匍匐在地的无昔,“你不是说舍不得娘么?那就死得慢些,只在双手腕脉上各割三分,过半个时辰再各割三分,直到血尽而亡,如何?”
                      无昔哽咽说了句:“孩儿遵命。”随即便死死咬住干裂的嘴唇,从地上捡起短剑,也不犹豫,拔剑出鞘,便在自己左右双手上割了下去。
                      鲜血自苍白的双腕汩汩涌出,她强忍了半晌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眼泪簌簌而下:“娘……到底还是……不信我……”


                      IP属地:北京197楼2020-04-19 20:46
                      收起回复
                        写的少,这两天卡文了。。。。。水盈不信无昔,没有证据又不甘心。。。。。


                        IP属地:北京198楼2020-04-19 20:47
                        收起回复
                          ———————【镜头转换】—————————
                          事到如今,我很是后悔,却已经无计可施。
                          早知如此,又何必在那崖顶苦苦忍耐了四日四夜?又何必白白葬送了三百的一条性命?
                          到头来,娘还是要我死!
                          她不仅仅要我死,她要亲眼看着我死,她还要亲眼看着我慢慢地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要我“以死明志”,可我不想死!我忍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不都是为了可以不死?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到底有多难???
                          我只能斜斜倚在石阶上,望着高高在上的娘,努力让她看到我满脸满眼的无比诚挚。就如同在我如今还剩下的最初记忆里,除了那些用于杀人的剑招之外,就只有不停萦绕在我脑中的那句“我必须让娘知道,我心里只有娘”。
                          只为了能够活下去,那时如此,此时也只能如此。
                          因为只有活下去,才不会输得一无所有。
                          我知道娘从不喜欢看别人摇尾乞怜,任何人的乞求都从来不会得到娘的怜悯。可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除了乞求,还能做些什么?难道还要靠所谓“血浓于水”的“母女之情”?
                          可惜,连我自己都并不相信我们之间当真是母女,只不过,我并不想印证——即便是真如水灵所言,我是水凝的女儿而不是娘的女儿,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多此一举。
                          当然,像水灵那等一直处心积虑背叛我娘的人,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而杨朝客那一番似是而非的答话,在我眼里只觉可笑。若不是要用他来给我打掩护,我才懒得理那个草包面首,更不屑在他面前去做那一场失忆寻父的苦情戏。
                          何况,即便水盈当真是我娘,她就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放过我么?
                          当然不会。
                          她还是会像眼前这样,只从高处朝我冷冷抛下一句:“半个时辰了,再各割三分。”
                          手腕上的伤口渐渐已经觉不出疼痛,只是觉得两手都一直滑腻腻的,让人很是难受。我从来不在乎别人血流满地,可如今我实在受不了我自己此时满身的血腥气,这气味实在让人熟悉得厌恶,恍惚惚还似乎有几次闪现了一刹那模糊的影子,但随即又消失,也不知是幻象消失了,还是我看到幻象的记忆消失了。
                          我觉得自己的性命就会随着腕上的鲜血一点点流尽了,我越来越冷,越来越累,我瑟缩着蜷缩起身体,渐渐连抬起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只能垂下头,看着鲜血顺着我的双手淌下去,我迷迷糊糊中竟然还想抓起自己赤红色的衣裳去抹地上的鲜血,可眼前一阵模糊,让我在一片渐渐模糊的殷红之中,根本分不出哪是我的血,哪是我的衣裳。
                          而我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就还是在我越来越虚弱的时候发生了——我听到她在喊:“师父救我……我不要那个缺德大夫……求你放开我……”
                          这声音让我顿时冷汗湿透了全身。
                          不!绝不能!
                          我分不出那是记忆还是现实,只能狠命用牙齿在自己嘴里一咬,用疼痛让自己清醒,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一切,绝不能让那个风儿趁虚而入!她会害死我!
                          “娘——救我!无昔心里只有娘。”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喊出这句话,“无昔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
                          然后,我就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直到要么我死,要么娘会相信。
                          我眼前的那片殷红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晕,那片殷红里甚至渐渐现出一双眼睛,是她!她在含着泪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在嘲笑我。风儿,你这该死的风儿!
                          “娘——”我只能拼命重复,“救我……无昔心里只有娘……”我不要和她一样,我要活下去,“无昔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娘信我。想让娘信我,那就必须先让我自己死死记住这句话,到死只有这一句话。
                          光越来越黯淡,眼前的红色也越来越黯淡模糊,到后来,就只剩下一片黑暗。我努力睁大眼睛,但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这黑暗实在是太黑了,黑得让我陡然生出莫大的恐惧,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恐惧,比死可怕的恐惧。可无论我如何将双手挣扎摸索,我都无法逃离这片被绝望灭顶的黑暗。
                          ———————【镜头转换】—————————
                          水盈一直在犹豫。
                          放过她——不甘心;相信她——不安心;可要真杀了她——又不仅仅是可惜了自己在她身上花下的心血,还有以后又如何面对杨朝客?
                          水盈素来果决,莫说是眼里绝容不得半点沙子,便是半点云烟也不许过眼障目。可眼前,却还是犹豫不定。
                          囚困水无昔的这几日里,水盈动用了阿修罗道中的上下人等,全力将水无昔三个月之内所有到过之处都详加查探,更是将曾经跟从过她的人都一一审问了个遍,甚至在罗崇恩的密报到来之前,水盈就已经另命他人在青州暗中详查了水无昔的行踪。当然,也少不得四下里寻找金不换、金如隽姐弟和莫三友、莫三贤兄弟,可这四人却如羚羊挂角,全不见了踪迹。
                          直到此时,所有查得的结果纷纷送到水盈面前,却都既不能让水盈心中彻底释疑,也没有真证实据直指水无昔到底做了什么背叛之事。若是当真是如莫三友给自己飞鸽中的密报所说,水无昔已经拿到了百胜帮的那半本秘笈,但只要她开始修习,内力必大有进境,在倚天崖上耐不住苦楚之时,自然能够挣脱缚住她的铁链。而这几日据邹望亭来报,却又始终并不见她有任何异动。如今就亲眼瞧着她被磋磨到了如此地步,直至几乎濒死,她都只是始终都是对自己忠心,难道当真是冤枉了她?
                          尤其是无昔见到水盈的那一声“娘亲救我”,倒确实让水盈心下瞬间软了一软——自从无昔被水盈施术“夺魂”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见她向自己如此哀求。纵然身为王女的水盈,为了处子之身终生都不能真的成为娘亲,可这个杨朝客的女儿,却一直都将自己当做“娘亲”……
                          水盈自高出走下,缓缓走到无昔身边,看着她伸在空中颤抖摸索的手,那双枯瘦的手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还沾着很多血污,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听着她嘶哑着喉咙一遍又一遍地不住重复:“娘……救我……无昔心里只有娘……无昔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忽然,无昔的身子一阵颤栗,无昔已经涣散无神的双眼中忽然闪出一星光彩,她朝向水盈方才居高而坐的方向,轻轻说了句;“娘……下辈子,别杀我……好不好……”
                          终于,水盈还是伸出手去,握住无昔冷冰冰的手。


                          IP属地:北京200楼2020-04-20 22:17
                          收起回复

                            水盈发下话来,两个月之内,必须让水无昔复原如初。于是,被一直扣在岛上的“圣手怪”康活人算是倒了霉,看着自己眼前死人一样的水无昔,这位当世名医已经顾不得形象,咧着嘴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
                            这个水无昔之前也不知都遭遇了什么,身子本就是个破烂底子,前些时候暗地里寅吃卯粮地拼命亏耗,如今受了极重的内伤之后,还又得了要命的伤寒,之后还嫌死得不快,又割破了两只手腕上血脉,整个人都几乎失血而亡。将这等只怕“死得不透”的作死高手扔在医家面前,还要限期两个月,这不就是要活生生逼死人么?可自己一人生死也罢了,又如何忍心连累家人?何况若是惹了水盈那个女魔头,她又怎会只是一刀杀人那么痛快那么便宜?康活人如今是哭都哭不出来,当然哭出来也没用,剩下的就只能日以继夜地绞尽脑汁竭尽所能,还不知到底能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医家是逼不得已全力救治,好在病人倒也是一心求生,是以她虽然元体已十分羸弱,倒也很快便有了好转的迹象。倒让康活人将水无昔当做了大救星一般,一边治病,一边千恩万谢。
                            许是这同舟共济的一医一患齐心协力感动了上苍,实在抹不开面子的上苍也只好不负众望显个灵,到了第二个月头上,无昔竟然已经能够坐起身来。
                            这期间水盈几乎每天都来看望无昔,眼瞧着她从死人一般的昏迷不醒,到渐渐有时候能够迷迷糊糊略微知事,再到清醒过来有气无力地开口说话,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都是“无昔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娘的事情”。有时水盈自己也不免心生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冤枉了她?
                            但水盈就是水盈,即使在无昔病得神志不清之时,仍然还是不改旧制,将无昔身边的女侍每隔十天就换掉一批,而这每批八名女侍,每日都要分别向水盈汇报无昔的所有一言一行。直到有一日,水盈忽然厌烦了这当中的琐碎,将女侍改为一个月一更换,对于无昔每日的言行汇报也改为汇报给邹望亭,由邹望亭择其中有异状之事再报与水盈。
                            这日水盈从无昔房中出来,见新换上来的一众女侍都很是眼生,便问邹望亭:“这些都是哪边送来的?”
                            邹望亭赶忙跟上来,躬身答道:“这回是轮到晏生主那边的。”
                            水盈微一皱眉,倒不是因为晏玉珩,毕竟这位晏生主乃是水盈十分信任之人。而是水盈实在厌烦邹望亭这等慢悠悠的说话声气,心中更觉还是莫三友以前在自己眼前更得用些。
                            邹望亭极善察言观色,自然明白水盈对自己不喜,便不再说话,只双手将一个小小的竹筒捧了上去。
                            水盈接过去打开来,眉头登时就彻底皱了起来。原来这是罗崇恩送来的急报,说是十日之前,安平郡王来信将杨朝客唤去杭城议事,其实是旧事重提,仍然是为了安平郡王小妹的婚事。杨朝客婉拒之后,从安平郡王府中回来的路上就发现中了毒,幸亏发现及时,如今虽然已无大碍。


                            IP属地:北京202楼2020-04-21 15:22
                            收起回复

                              水盈匆匆离岛而去,将岛上诸事吩咐给了晏玉珩,邹望亭还是只有从旁襄助的份儿。
                              本来是已经发下话去,水盈要带着水无昔一道儿前去青州,可临到出发的当天早晨,看见靠药强撑着才能勉强侍立在自己身边的水无昔,水盈又皱了眉,冷冷丢下一句:“这是什么德行。”又将无昔留在了岛上。
                              水盈离去之后,无昔回到自己的居所,也不过还是继续吃药调养,倒也同之前无异。直到天近黄昏时分,一个进屋来点灯的女侍,悄悄将一半又黄又旧的字纸塞在无昔手中。无昔瞥了手中的破纸一眼,不动声色地随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康大夫怎么没送药来?”
                              那女侍恭恭敬敬答道:“奴婢阿其,康大夫正在看着人煎药,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
                              阿其走后,无昔才细看手中那半张撕得歪歪斜斜的破旧字纸,从撕断之处剩下的文字正是“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但是不是自己留给费不嗔的信物,还要仔细验明正身。
                              夜半时分,无昔来到三百的石洞,她素来谨慎,先仔细查看了一番,洞中倒也无异。直到走进洞中最深处,见石头上的蜡烛比自己上回所见又烧短了一小截,心中倒是一动:莫非——三百没有死,他回来过这里?心中竟有些高兴,及至走到近前详查,又见石头旁的地上,竟然有几小摊血迹。
                              无昔心中一阵难受,不由想起三百那张又是泥又是汗的脸,他把水递在自己口边那时,满脸都是莫名兴奋的灿烂笑容。又想起那心惊胆战的一刻,他那张惊恐失措的脸就在自己脚边,自己一脚踢下去,他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不!不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无昔在自己头上拍了一掌,强令自己丢开那个可恶的三百:水无昔!你来此是做正事的,哪里有时间有闲心去挂念一个低贱的小翁奴?
                              拿出那本破旧的《诗经》,翻到《大雅》,找到那撕掉的半页,仔细比对撕裂之处,果然正对无误,连卷折和洒落灯油的痕迹都完全一致,无昔这才点点头。
                              终于确定了阿其是费不嗔派来的亲信之人,无昔心中畅快不少,可在要离去之时,又觉得有些不安心。带来的伤药掏出来,又还是收了回去,自己无时无刻都要十分谨慎,万不可留下什么物什,只怕日后会给自己招致祸端。
                              思虑再三,无昔从《诗经》上撕下《柏舟》这一页,将带来的伤药倒在上面,又在“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八个字上,用指甲划了深深一道。
                              本来,是想撕下《小宛》,可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八个字实在是与自己如今的处境太过相似。还是隐晦些的好,希望三百能够明白自己当日实在是逼不得已——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日无昔吃药的时候,忽然一阵咳嗽,洒了药碗,女侍有的忙着打扫,有的被康活人叫去重新煎药,无昔只留下阿其在身边服侍自己更衣。
                              待周遭无人,阿其见无昔冲她微微点点头,这才凑到近前,低低声音说道:“费大人按照主人之前的吩咐,让在杨朝客身边插进去的人下了手,用的是从安平郡王府里得来的药,做得滴水不漏。”


                              IP属地:北京204楼2020-04-22 18:22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