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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虐心文《天须无恨》】——此贴从第300章开始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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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冰的琉璃茶盏里,明前龙井茶色翠玉透黄。杨朝客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微微合着眼,细品茶汤的香醇,少时,才睁开眼问道:“她没带玉儿来?”
罗崇恩躬身答道:“是。”看杨朝客脸色愈沉,接着道,“只打听得上个月派了她出去做事,十几日前回到岛上去了,似乎是受了伤,也瞧不出轻重,但回到岛上之后的事,属下也不得而知。如今王女治下颇严,岛上的消息一星半点子也出不来。”
杨朝客将手中的茶盏在案上重重一墩:“那是我杨家的女儿,不是她水家的,当年不能让姓秦的夺了去当孝顺徒弟,如今也不能叫姓水的给骗了去做木头奴才。”
罗崇恩不敢接茬,顿了顿,转而道:“王女此番邀大人前往,必定就是为了安平郡王那边的婚事,王女向来多疑,大人千万三思,不可冒险。”
杨朝客嘴角微微一颤:“她如何会舍得下她的王女之位,既然舍不得,也就不能再阻我娶妻生子。”他心中一直放不下林芳伊之事,又与水盈及其两个同胞姐妹有许多撕扯不清的瓜葛,是以他虽然素性风流,这些年却被迫无妻无妾,心中早有怨恨,“纵然她舍得下王女之位,也须得寻得个放心的继任之人。她那两个妹子虽都未嫁,在外却不知已经各自生了几个野种,好歹寻一个去做什么王女,也好让她放了我的玉儿回来。”心中一动,不由得又想起心中疑虑,“水凝那时曾说,她怀了我的孩子,却被水盈夺走了?那孩子到底还在不在?”
罗崇恩知他如今人到中年却膝下空虚,所以才会心心念念不舍那个不知该叫玉儿还是叫风儿的姑娘。听得杨朝客说出“放了我的玉儿回来”的话来,心中暗哂:只怕你要是见了“你的玉儿”如今那一副杀人灭门都不眨眼的模样,也就未必还盼着她回来了。不提防杨朝客又提及水凝的孩子,只好依旧答道:“水凝恨毒了王女,那时又是受刑狠了,所说之言做不得准的。”看杨朝客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又补充一句,“七个月的胎儿,纵然是能生下来,也活不成的。”
杨朝客颓然叹息一声:“水盈为何不带玉儿一道来呢?”
水盈素来倨傲,只有旁人候着她的,断没有她候着旁人的道理。今日却一反常态,独自一个人,自亥时就立在七层雷峰塔的塔顶,望着黑沉沉的西湖和天边一弯细细的月牙出神。
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溶溶梨花灿如香雪,潜州“吕仙楼”窗边,酒意微醺的杨朝客拈着酒杯,朝邻桌一身男装的水盈翩翩一笑。一阵风过,点点梨花飘在他肩头,仿佛雪花一般,融入他身上素白的缎袍。水盈冷然,浑如不见,杨朝客却大咧咧举杯来到水盈桌旁坐下,随意将手一挥,漫不经心说道:“有情争似无情苦,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三杯酒过后,杨朝客已经拉着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潇洒美少年的胳膊,大谈人生如梦一晌贪欢。
三壶酒过后,水盈得知了眼前这个洒脱不羁的翩翩佳公子便是九离门掌门秦正杰的师弟,而他的第二房小妾,则是在大婚当日私奔而去的秦正杰小师妹林芳伊。水盈与杨朝客谈古论今,谈诗论词,谈酒论花,心中却已经定下了一串的连环计谋。
让水凝化名莫愁接近秦正杰,得知林芳伊怀孕便命水凝设计怀上秦正杰的孩子,用水凝的女儿换去林芳伊的儿子,再放出消息让杨朝客怀疑。趁机骗林芳伊逃回九离山去找秦正杰,再一边暗中派人杀林芳伊灭口,一边去模仿林芳伊的持剑手法将杨朝客一家老幼连同仆役四十七口灭门尽数杀死……一切,都是利用,只是为了对付九离山。
绝不是因为水盈对杨朝客有情。
绝不是。
绝不可能是。
因为水盈是王女。
因为水盈很骄傲,骄傲到不屑于男欢女爱。
可是,为什么今天在路上听到那首童谣,水盈会突然觉得心口里酸酸的,酸得眼底里一阵模糊:
“江潮不起,西湖水干,
雷峰塔倒,白蛇重还。
天地一瞬,人间百年。
物是人非,许郎不见。”
因为原来已经动了心,已经种下了情根。
可他,他却又要娶别人。
不,水盈不是只会哀哀哭泣的寻常女子,她得不到的,别人就谁也别想得到。
水盈恨恨拿定了主意:若是杨朝客答应了与安平郡王小妹的亲事,自己便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IP属地:北京121楼2019-07-05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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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见有人提灯而来,水盈隐身避到暗处,果见杨朝客独自一人迤逦而来。
    此时的杨朝客换去了白日里的华丽穿戴,只着了一身玉白色宋玉阔袖罗袍,袖口、襟口和袍角用雨过天青色和着银珠细线绣着连理并蒂莲花,挺拔的腰间束着一条青玉银带,头上也无冠带,只用一支青玉芙蓉银簪束发,愈发显得长身玉立,文采风流。他走到雷峰塔下,擎起手中的那盏莲花八角琉璃提灯,照了照塔周遭,见四下无人,便将灯放在一块湖石上,从袖中摸出描金折扇,悠悠扇着,踱步等了好一阵子,闲来无聊,又提起灯来,就着光亮看塔身上游人的题诗解闷。
    水盈远远望着那暖暖的黄色光晕间,一张俊俏无比的侧脸,痴痴望了好一阵,方才自暗处下了塔,现身道:“杨郎,让你久候了。”
    杨朝客闻声回首,见水盈缓步而来,身上却破天荒地着了一身玉白色细丝银纹绣白梅罗衫及曳地裙,颜色竟然是与自己不约而同,不由得心下一动,随即笑道:“月下佳处候佳人,如此风雅佳事,求之不得。”
    水盈也早见了他这与自己心有灵犀一般的穿着,饶是她素来心冷,也不由得暗地里又喜又悲,不紧不慢走到杨朝客身前,方才说道:“你的玉儿受了点子小伤,我怕她劳顿,让她在岛上好生休养。”
    杨朝客见她说得风轻云淡,愈发疑心玉儿伤得不轻,但知晓水盈的性子,便故意摇着扇子笑道:“有你这么疼她,我就放心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柔柔望住水盈,“盈盈特意来到杭城相见,想来是为了安平郡王给我提亲的事情吧?”
    水盈看他面含喜色,心下渐生恼恨,脸上却也一笑:“为君贺喜而来。”
    杨朝客满不在乎地一摇头:“拜天地做新郎已经两回了,这要是第三回也没啥新鲜的,何必巴巴赶来贺喜。”说着转身将手里的琉璃提灯放在湖石上,口里还说着,“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多了去了,安平郡王的妹子也不过就是个身份高点的庸脂俗粉而已。”
    水盈听他这话,心中一阵疼痛,狠狠一咬牙,袖中的“无常索”就要飞出取他性命,却忽然见他腰间挂着的青玉双莲玉佩上,竟然缀着一只小小的月石须末那,正是自己贴身佩戴的璎珞上的小饰物,想来是被他捡到,挂在了自己的玉佩上。水盈的手徐徐放下,眉头渐渐皱起。
    杨朝客从容放好灯,回身深深望着水盈:“我半生已过,拜过两回天地,都不得白头到老,若真要我第三回披红挂彩做新郎,我希望能娶一个最中意的,与她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住水盈略显苍白的柔荑,“盈盈,你嫁我,可好?”
    水盈心中一颤,咬着嘴唇道:“你心里放得下林芳伊?”
    杨朝客给她一语说中心事,却扬眉一笑:“就是放不下,才要你来救我。”轻轻将芳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悠悠说道:“我恨透了姓林的那**,可上天却造物弄人,教我年过四旬,却只有她给我留下一点子血脉。我甚是不喜欢玉儿的性子,可除了她,我却是膝下再无一儿半女。这些年,我没有一日心里是好过的。我原本还图希这官场荣华,可如今我才明白我自己的心意,什么安平郡王的妹子,她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子我也不稀罕,我只想咱们恩恩爱爱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别的我都不要。盈盈,你嫁给我,给我生一个孩儿,是男是女我都捧在手心里当做宝贝。我这一世,只有你能让我出离这苦海。”
    水盈的手给杨朝客按在他心口上,能觉出他心头一下下澎湃的心跳,而水盈自己的心,却是已经几乎停止了跳动。好半晌,才轻轻说出一句:“你给我几日,让我好好想想。”
    杨朝客一把搂住水盈:“十几年了,咱们已经等尽了最好的年华,你要我等到这水干塔倒么?”


    IP属地:北京122楼2019-07-07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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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网上没有了,有人看的话我就一章章发一下。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4楼2019-07-08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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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盈离岛之前,已经暗中吩咐女侍在无昔内服外敷的药中都做了手脚,是以直到七日之后,无昔身后的棍伤仍然不能愈合,自然也无法下床行走,每日里服用的汤药里也加了安眠的曼陀罗,夜间更是倍增了剂量,让满面病容的无昔每日里都只能伏在床榻之上昏昏沉沉。
        但第七日的三更时分,神宫旧址的地下,费不嗔还是见到了神采奕奕的水无昔。
        多年藏拙的费不嗔其实是个干练之人,这七日之内,已经一面着手暗中联络靠得住的旧人,一面派其弟费不惧再详查当年上岛之人,同时加派了各处打探消息的人手。无昔听他详细说完,暗赞此人精明周到,一上来就明白自己若想实掌大权,最紧要的便是在内练成水盈的不传秘笈,在外要有自己的用人班底。
        费不嗔双手捧上一张名单,上面一一开列着当年跟随石辜岳攻入十地弥卢岛的各个门派名单:“这些人并无遗漏,属下会仔细一一再仔细详加调查。”
        无昔方才听他说因水灵当年也曾怀疑昔年攻打神宫的上岛之人当中有人暗中偷走了另一半秘籍,曾经也派费不嗔详细查过,却并未查出端倪,心中未免有些灰心,疑虑问道:“那秘籍会不会当时就被他们寻到直接毁去了?”
        “不会。”费不嗔立刻果断摇头,“彼时那些门派高举铲除邪祟的正义大旗,声势极大,名动江湖,若真给他们寻到这等秘籍,必定要大肆宣扬当众毁去,方更显其大义凛然威风赫赫;他们既从未张扬,那要么是有人在其他人发觉之前便悄悄收入囊中,要么就是得到此物之人权势极大,纵使众人看到也无人敢透出露半个字来。在下思虑再三,仍然认为有人偷偷据为己有更为可能。”
        无昔沉吟多时,方点点头,低头就着昏暗的烛光,仔细看那名单,良久不语。
        费不嗔见她只顾沉思,不敢打扰,便趁机悄悄细加端详眼前这个古怪莫测的少女。她身量瘦小,总仿佛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模样,苍白的脸上五官仍然带着稚气,可那冷峻的神情却时时如冰如霜,分明有凛人的肃杀之气,使她额头上那个乌黑的“佛”字,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她此时紧紧抿着血色不足的嘴唇,眸子里一派阴鸷,配着那一身黑色衣衫,好像她从来就一直呆在这废弃多年的阴暗神宫地下,从未离开。
        再抬头时,无昔已经目光炯炯,沉声吩咐费不嗔道:“秘籍这等宝贝物事,任是谁一旦拿在手中也不肯束之高阁,你且去详查,将这名单之中有女儿的,或是近十年之内收了得宠女弟子的门派,都勾选出来,下回给我。”看费不嗔应了,无昔又道,“还有一个时辰,劳烦先生给我讲讲王女的旧事。”
        费不嗔已然在水盈和无昔的居处也留了眼目,虽还不知详情,也大体得知这几日水无昔尚不能起身,便知她今日到来应该是又服了寅卯丹,听她“还有一个时辰”这话,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便劝道:“那药除了反噬疼痛之外,于气血五脏也有损,主人要慎用。”
        无昔点点头,沉吟问道:“我娘昨日已经离了杭城?”
        “是,算来归期就在这三、四日,若她行程有变,属下想法子通知主人就是。”费不嗔接过无昔递回来的名单,仔细揣入怀中。
        无昔幽幽说了句:“等我娘回来,我的伤就能好了。”顿了顿,忽然仿佛是自言自语感慨道,“水灵当年要是能拿到那另一半秘籍就好了。”她心里清楚,费不嗔并不知晓水灵和罗崇恩的纠葛,是以一直对水灵心怀愧疚。
        费不嗔果然一阵沉默,半晌方才谨慎问道:“水灵已去,水凝又多年不见,且性子柔顺,不得王女喜爱。王女性子好强,看不上一味柔顺,喜欢磋磨百炼钢至绕指柔,方显其手段。以主人如今的境遇,纵不出手,迟早也有七八成能承继王女之位,为何……”
        “我不想生死由人。”无昔打断费不嗔的话头,“而且,我也未必姓水。”
        费不嗔看着她阴冷的面容,心中不由暗叹:就这性子,此人若不是水家的血脉那才是见了鬼呢。又听她问道:“我娘舍不得那姓杨的的面首,此番才巴巴跑去杭城相见,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瓜葛?”
        费不嗔对此事所知不多,便将所知的一星半点讲了,最后道:“历代王女往往堕于‘情’字,当断不断,舍不下,自然就得不到。”
        无昔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轻轻说了个“好”字,转而又问:“愿闻其详,请先生细讲。”
        一个时辰后,无昔起身道:“今日先说到这里,来日方长。再七日之后,若我还在岛上,便仍旧还是三更后在这里相见。”见费不嗔躬身称是,又吩咐:“选几个可靠的人,想法子送到莫三友那里,看能否到我身边。另外,三日之内,给我寻些毛果芸香,制成膏块放在此处。”
        第三日午后,水盈回到岛上,就先将积累的事务处理一番,及至揉着两太阳回到居处,已然过了定更时分。一众女侍在后跟随伺候,不料这位王女竟然是直奔水无昔的居处而去。
        这几日服侍无昔的女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水盈走进屋中,见吃了药的无昔果然昏睡得人事不知,水盈便屏退众人,自己在无昔床边坐下,看着她合着眼两颊深陷,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尤其显得憔悴。她尚不能仰卧,只是伏在床榻上,想来是睡着之前伤处疼痛,此时两手仍攥着颌下垫着的软枕。她当年有八根手指被夹断,虽然经历了那一番苦楚九死一生长好了筋骨,但狰狞的伤痕却仍未褪去,使得她那一双苍白瘦削的小手,愈发显出可怜的意味,全不是素日里那一副冷冽模样。
        水盈思忖良久,却每到想做出决定之时便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或许,无论这个水无昔现在如何恭顺听话,毕竟她骨子里有一半血脉来自姓秦的对头,而另一半,来自自己那个叛徒妹妹。一想到水凝和该死的林芳伊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水盈狠狠咬了咬牙,登时对眼前这个水无昔生出一股厌恶,起身便走。
        水盈走至门口,却忽听无昔口中极低地喃喃道:“疼……娘……”再回头看时,她却仍旧一动不动沉沉昏睡,半晌,再不出一声。


        IP属地:北京125楼2019-07-0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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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请看了新章节的朋友不留言也点个赞行不?让我好歹知道写出来有人看啊。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6楼2019-07-09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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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居处,水盈召来伺候无昔的女侍,详细问了这些日的情形,方才吩咐给她换了最好的疗伤药,服用的汤药里也渐渐减去了曼陀罗的分量。
            于是,七日过后,众人就又看到了恭顺的无昔跟在了水盈身后,只是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而已。
            费不嗔不厌其烦地反复细查,却一直没有后半本的下落。
            水灵曾叮咛无昔,这功夫虽然只有九重,但必须先修习第九重,至再不可得处,再返回头来自第一重开始。修习者却必须是不谙情事的处子,且受过人间至苦,心死情灭,否则一旦心思微动,则必将失去心智发狂而死。无昔寻不到后半本秘笈,拿着水灵留下的半本秘笈犹豫良久,自思也算向来心如枯井意如死灰,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这日既非朔望,无昔独自来到密洞深处,按照秘笈从头开始修习,起先倒还顺利,不料刚刚进入炼炁化神之境,忽觉经脉上走气如被缠火蛇,一股热气直窜上头,两胁间忽地胀满,心口里突突乱跳,便知已犯了阳火走失的大忌,饶是她着意导引,却仍旧只觉愈发烦躁,脑中一阵阵混乱迷上来,眼瞧着就要失控。
            正此生死紧要时刻,无昔只见眼前烛光模糊的岩石地面上,渐渐爬起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她朝着自己伸出两只枯瘦满是脓血的手臂。随着那手臂而来的,是一股彻骨的阴寒之气。就是这一股阴寒,刹那间中和了无昔周身的火烧之感,无昔只觉眼前猛地一黑,便失去了只觉。
            三百就着月光爬进石洞,转了几转,忽见深处有灯光,便小心翼翼摸过去。及至到了深处,却只见面色青紫的无昔瘫倒在地上,三百吓得跌跌撞撞爬过去,看她只是不动,在鼻子下试了试,也试不出有气息,推了推她,发觉她身子僵硬如铁,阴冷如冰,登时张开口,无声地痛哭出来。他一手抹着鼻涕眼泪,一手不住地摇晃无昔的身子,忽然发现她脸色已经变得如铁灰一般,只当她彻底没了救,两手一把将无昔的身子抱在怀里,他心中绝望却哭不出声,只能狠命地摇晃着全无知觉的无昔,还将自己的头在无昔身上乱撞。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听见无昔喉咙深处“哽儿”了一声,这声音虽极轻微,但三百耳音极好,赶忙停下哭,抱住无昔细看,见她脸上的黑气已经消去,此时只一味地发青,摸她鼻下,却仍旧还是没有气息。他急得抱着她在地上向四方磕头,嗑得头上滴下血来,也仍不见她有呼吸,忽然心念一动,狠命掰开她的牙关,干脆将自己的嘴直接对在无昔口上,用力把自己的气息吹入她口中,心中祈祷将自己的命送到她身体里。
            他一连吹了十几口,竟给他歪打正着,将无昔闭住的气息运开。
            不料无昔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被三百抱在怀里,反手便是一掌。饶是她刚刚死里逃生无甚力气,也将三百打得一连几个跟头翻滚出去。


            IP属地:北京129楼2019-07-12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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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无昔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被三百抱在怀里,反手便是一掌。饶是她刚刚死里逃生无甚力气,也将三百打得一连几个跟头翻滚出去。
              三百摔得七荤八素,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见一脸怒色的无昔死而复生,却是只顾了高兴,先是咧着一张没有舌头的嘴傻笑,而后又手忙脚乱地向四方叩拜磕头谢天谢地。
              无昔此时也明白了是他救了自己,却只是冷冷瞧着他,看他那一张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脏脸上,此时却现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仿佛是晴空万里乾坤骄阳,仿佛是山高水阔皓月朗朗,仿佛……仿佛有个人也这样朝自己笑过。
              “果然贱命。”无昔的声音冷得像冰,“滚,以后非朔望之日,你再敢来这里,我杀了你。”说罢,背转身去。
              三百顿时愣住,但还是驯顺地立起身来,咚咚在地上嗑了三个头,犹豫一下,大着胆子爬到放着笔墨和那本《唐诗三百首》的石头旁,抓过笔,在草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了几个字。写罢,又看了一眼无昔的背影,转头像狗一样爬了出去。
              听他确实去了,无昔方转过头来,她此时面色颓然,瞥见草纸上是三百端端正正地写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心中忽地狠狠一痛,但她陡然警觉,不许自己如此善感,便漫不经心地拈起那粗糙廉价的草纸,就着灯火,将它烧做一团灰烬。


              IP属地:北京135楼2019-08-06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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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三友躬身退出后,水盈独自坐在镶金嵌玉的鸾座上,左手支颐,望着此时空荡荡的非天华鬘神宫大殿一角出神。
                数年寻遍天涯不见踪影,原来水凝竟然曾经化名陆婉娘就在京城登台唱戏,如今莫三友查得了水凝离开京城后不久就被罗崇恩抓住,虽然数日后水凝就被人救走,但那也就是说,水凝曾经落在杨朝客手里。
                杨朝客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曾与他共赴巫山的,不是水盈,而是水凝?
                如果杨朝客已经知道了自己李代桃僵,从始至终都不曾托身于他,那么他与自己的情分……
                水盈的心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怯意,不敢也不愿再继续细想。
                可水盈毕竟是水盈,她必须细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事关她的阿修罗道,她就必须有勇气面对一切。哪怕是去杀死最爱的男人或者唯一的亲人,她都必须狠得下心且下得去手。因为,她天生来就注定是阿修罗道的王女,她天生来就注定不能做一个普通的小女人。
                水盈舍不下王女之位,但水盈也舍不下杨朝客。当年就舍不得,这十几年的囚禁日子里,水盈更想明白了自己是如何牵挂那个男人,不管自己怎么借口对他不过是利用,但自己的心,已经紧紧帖在了那人的身上,虽然明知道他心里还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该死的林芳伊。
                但水盈的心还是为他沦陷。为了他,水盈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就决定尝试最后的一条路。
                只可惜,这条路,这条数当年不肯选、一直拖到今的路,却在眼前已经被堵死了。
                当年自慕容贞开始,只有阿修罗道的王女可以修习“夺魂”、“噬魂”的秘术,而阿修罗道的王女必须是一胎双生中的其中一个女孩,且终生守住处子之身,一胎双生中的另一个女孩,则可嫁人生子,生下双生孩子,便有了下一任的王女。
                其实,历代王女均有双生,源自慕容贞家族遗传,而慕容贞却在自己生下双生女儿之时,以自己心头热血,在这一对石辜岳的骨血身上发下了一个诅咒,让修习秘术的孩子一旦失去处子之身,或者那个嫁人生子的孩子一旦修习秘术,都将会神智大乱行为疯狂。只有这样,才能让历代王女不受蛊惑,让王女的双手姐妹不生异心。
                但不知是自那一代王女开始,有了一个传闻:王女若要既可拥有秘术又可嫁人生子,那就只有对自己的双生姐妹先施“奴魂”再施“合魂”,就是杀***的同时,将其魂魄合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且必须能将其永远全数掌控,从此,双生合魂一体,便可避开诅咒。但如此艰难且有风险之事,之前从未有人尝试,也只是唯历代才知晓的秘辛。
                为了杨朝客,水盈愿意尝试。
                水盈没有想到的是,心怀鬼胎的水灵是抓到了,可当水盈在濒死的水灵身上施法“合魂”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被合入了一个千疮百孔的丧魂。原来自己那个一向精明的妹妹,竟然早就在她自己身上施用了苗蛊中的“丧弭咒术”。水灵死前的那日正是月晦,蛊术毒发,不仅魂魄被消弭大半,连记忆都已经支离破碎。此举虽未对水盈造成什么伤害,但一胎三胞的其中一个妹妹魂魄已残,无论还能否捉到水凝“合魂”,都已经是断了水盈想既做王女又嫁杨朝客的指望。
                还有一件,便是罗崇恩,此人向来对水盈一片忠心殊无隐瞒,不想近来却发觉并非如此,先是水凝生下的另一个孩子又再度出现,后是罗崇恩曾经抓住水凝,竟然都秘而不报,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他瞒着自己暗中行动,要意欲何为?
                水盈独自在殿中思虑良久,将近黄昏时分,方才踱出殿来。一出殿门,见一身红衣的水无昔正规规矩矩站在青铜玄凤旁,玄凤的另一侧还站着鸾生劫生主晏玉珩,尤其瞥见晏玉珩一见自己出来面色一滞,不由心中起疑,却只是吩咐一声:“无昔,你随我来。”


                IP属地:北京137楼2019-08-1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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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盈又派无昔去夺取五个门派的武功秘笈,其实便是要无昔去灭门灭派,虽说第二日便要出发,但水盈不发话,无昔便一直伺候在水盈身边,直到二更天水盈歇下,无昔才回到自己居处。
                  待伺候自己更衣梳洗的簪花女侍退下,无昔便如常睡下,全无半点异状。而四更时分,这些忠心又仔细的女侍仍尽心值守在无昔屋外的时候,一身红衣的无昔已经站在在神宫旧址的地下,与费不嗔正做商议。
                  无昔方才已将水盈要平灭的五个门派名称与费不嗔之前呈给自己的名单比对,其中只有一个是当年跟随石辜岳攻入十地弥卢岛的小门派,知道水盈对自己在使障眼法,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也以障眼法报之,要尤其对这其余四派之中较大的两派做得更干净彻底些。
                  听费不嗔说已经分批将几个牢靠之人送到了莫三友手下,无昔点头道:“纵然这几个人一时半刻到不得我身边,让他们盯住莫三友也是要紧的。盯住了莫三友的一举一动,就知晓了我娘要做什么。”
                  “是。”费不嗔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说破,继续道,“这回主人出去办差事,若有要紧事情,属下自然会派亲信之人与主人联络。”
                  无昔也明白他已经安排了能与自己随行之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却只是“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破旧的字纸,歪歪斜斜撕作两半,将其中半张递给费不嗔:“让你的人带着这个做个信物。”
                  费不嗔双手接过,见自己这半张纸上断口处竟然是“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想来是从一本破旧是《诗经》上随意撕下来一页纸,纸张边角卷折,又黄又旧,上面竟然还有点点灯油的痕迹,心道:“这破纸看似平常不引人注目,却是个极难伪造的,果然这个水无昔的多疑,不在水盈之下。”口中答应了声“是”,躬身小心将那半张纸收入怀中。
                  因偷拿半本秘籍的事情查得尚无眉目,无昔除了吩咐费不嗔加紧之外,又沉吟道:“既然这些年几路人马各显神通在查,却都一直毫无端倪,想来也是个不易走漏风声之处……倒不妨舍近求远,舍大求小,从地处偏远的小门派查起。”想到偏远之处,又道,“如今掌管四川的元屠剑主方璞是姚吉贞的人,我娘是看着晏玉珩的面子才提拔了方璞。近来姚吉贞对晏玉珩颇有微词,方璞也就不那么听话好用,我娘有意要换他,华生劫生主莲润势力弱些,你不妨寻个位置合适的自己人,投到莲润那边,或许能够就此上位——咱们不着急,慢慢偷梁换柱,才能在合适的位置,放上合适的人。”


                  IP属地:北京138楼2019-08-16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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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十地弥卢岛上又是花海一片,再过半个月,便是王女水盈诞辰的千秋万岁节。
                    这千秋万岁节乃是阿修罗道中仅次于仞利天节的重大节日,届时各方阿鼻剑主及以上职位之人均要上岛来亲自恭贺,阿鼻剑主以下人等则要在当地为王女庆贺,在千秋万岁节当日大典开始及结束的时辰朝向十地弥卢岛望空叩拜,端的是隆重非常,便是当今皇帝的万寿节,也未必有如此的排场。
                    十六年前,为王女主持千秋万岁节大典的,乃是王女的亲妹水灵,而今年,则换做了水灵的女儿、如今被王女收做女儿的水无昔。阿修罗道中人都知晓这位贴身护法魅鸑修罗身份尊贵,既是王女的血亲,又是王女的徒弟,更是下一任王女的不二人选。自她跟随王女回归,两年间不知扫荡了几十个大小门派,个个都是屠得一个活口不留,江湖上早已有了“活人不见水魅鸑”的传闻,但对于魅鸑修罗的容貌却都是语焉不详。有人说她是个极为美艳的妖冶女子,也有人说她是个脸上都是伤疤的鬼面妇人,而只有十地弥卢岛之人,才有幸亲眼见到过这个传说中的杀人魔头。但即使是水盈身边的佩珠女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确切年纪,因为即便又过了两年,她仍然身量娇小,苍白的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似乎是个顶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而那万年不变的冷淡漠然神情又似乎是个暮年老僧,但她所做的回回都是些惨绝人寰的灭门之事,其毒辣阴狠行径分明就是个千年恶鬼。
                    王女素来都将岛上的事物交给莫三友掌管,今年却突然将千秋万岁节大典这等重要之事,交给了一向只杀人灭门的水无昔手上,看来也是对她忠心耿耿尽心办事的褒奖,更是表明水盈对水无昔愈发信任。众人虽看得眼馋,但也都见识过水盈对付那些妄图攀附水无昔之徒的残酷法子,自然也不敢再去作死,何况那水无昔从来也不与旁人来往,就算是有人有这个想头,也决计没有攀附的机会。
                    然而众人都不曾猜到水盈此举的真实用意,莫三友心中却是了然:水盈此番将如此重要的大典转授无昔,乃是对莫三友的惩罚,责他一直未能查到梅鹤溪以及另一个与水无昔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下落,以及当年水凝被罗崇恩拿住之后的下落。莫三友自然是郁闷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得一面多多派人四下暗中打探,一面煞费苦心地苦苦琢磨,私心里觉得那水无昔小小年纪,不过仗着水盈亲授的狠辣功夫做些杀手的粗使活计也罢了,如今头一遭就遇着这等掌管阿修罗道上上下下共庆大典的事务,小丫头未必能应付得来,只等着看她的好戏便了。
                    可惜饶是莫三友精明,哪里晓得水无昔暗地里早已有了费不嗔这等得力帮手,虽然表明上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背后指点关键,而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还故意露出些考虑不周的破绽。是以水盈虽然将水无昔训斥了几回,但在看着有些惶恐狼狈的水无昔退出去之后,水盈心中还是满意的,趁着她留在岛上的这段日子,又将“无常索”传给了她。见她每日五更天便到自己居处的后院中苦练,天亮时分又准时来同一众女侍一道儿伺候水盈梳洗,在水盈早饭后又依例跟去当值,往往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一口,水盈渐渐也有些心软,便在一日早饭的时候,对一旁规矩侍立的无昔说了句:“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坐下,以后早饭就跟在这里吃。”


                    IP属地:北京139楼2019-09-05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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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无昔每日从早到晚陷在无数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当中焦头烂额之时,费不嗔的胞弟费不忧自辽东传来消息,说是打探到了“那等大事”的端倪,是否继续追查则要等无昔的示下。
                      无昔心心念念盼着能找到那半本秘笈,早已是等得望眼欲穿,一闻知此事,心中自是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去辽东,不惜一切得了那秘笈在手。可偏偏自己被水盈千秋万岁节大典的诸般琐事缠住,全然不得脱身,再者,即便是真奉了水盈之命出去办差得了离岛的机会,也须得想方设法避开水盈安排盯住自己的那些明里暗里的耳目,半点也大意不得。
                      白日里跟在水盈身边,无昔自然是万般小心,哪里敢有一刻不殚精极虑?也只能夜半时分,在黑暗中躺在床上苦苦思索,两日下来,无昔脸上的憔悴之色便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水盈只道是她头一遭主持如此繁复的大事,自然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但见她小小年纪能做得如此周全、几乎事事井井有条,已经实属不易,便既不褒奖也不训斥,只冷眼瞧着她苦撑着架势勉力应对方方面面的麻烦。
                      王女这个宝座,哪里是能坐得轻松随意的?此时不教她多历练些,日后如何能挑得起这千斤重担?
                      直到听闻有人来报说罗崇恩上岛,无昔心中倏忽一动,顿时便有了打算。
                      罗崇恩乃是旧日的泰生劫生主,如今的泰生劫生主寇万书就是曾是当年罗崇恩手下的元屠剑主,罗崇恩如今的封号其实只剩了一个“贴身护法”而已。众人自然不知他贴身保护的,乃是水盈的心上人杨朝客,但就凭着这“贴身护法”的名头,便足以高过阿修罗道中九成九的人,是以他也在千秋万岁节之前就上岛来给水盈道贺,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于是,在罗崇恩上岛后要拜见水盈的路上,便“碰巧”遇到了手捧一沓子贺帖礼单、正要去向水盈禀报的水无昔。


                      IP属地:北京140楼2019-09-06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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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罗崇恩得知这个水无昔就是当年从九离山抓来的那个风儿之后,纵然知道是水盈必定将“夺魂”之术施用在她身上,她如今早已失去了所有风儿的记忆,但心中总难免存下一番芥蒂。此番听说今年水盈的千秋万岁节竟然是交由水无昔主持,罗崇恩心下将杨朝客说起水盈已经答应要与杨朝客成亲的事情连在一处琢磨,越发觉得情形对自己不利。
                        他此番上岛而来,除了是他自己要按规矩参加千秋万岁节之外,更重要的乃是替杨朝客给水盈送生辰贺礼。今年这份礼物,杨朝客颇花了许多心思,看来他与水盈之间果然是越发眉目清楚了,再想见当初一听说水盈逃离了九离山、罗崇恩逼着杨朝客连夜用“归墟游”毒死两个娈童云止和阿药的时候,杨朝客几乎要和罗崇恩翻脸,不由得罗崇恩不愈加斟酌如何更加讨好杨朝客——这个俊俏面首杨朝客虽然风流花心,可人家却是王女水盈的心上人,若能通过此人方能打动水盈,或许能得知自己儿子的下落。
                        既然迎面碰上,罗崇恩赶忙趋步上前,甚为周全地给神色冷漠的水无昔见礼。水无昔虽然在水盈面前常遭训斥责罚,在道中地位却是尊崇无比,是以受了老罗一礼,只伸手略一虚扶,已经是给了老罗不小的面子,随即便是冷冷一句:“我还有事,罗护法自便。”转身便走了。
                        罗崇恩自是躬身相送,心中却也想出了个讨好杨朝客的法子。是以在见到水盈、献上杨朝客和自己的贺礼后,见水盈眼角瞟着杨朝客送来的那对双蝶比目赤金嵌宝錾花络索和用火漆封在并蒂缠枝莲花云锦小匣子里的信函,嘴角竟不经意地露出一丝丝笑意,罗崇恩赶忙躬身恭敬说道:“杨大人自当年家破人亡,多年不再踏潜州地界,此番乃是特地命在下去到潜州的顶级工匠‘天工彭’家中,将大人亲自绘出的这副金络索图样交给彭工甫本人,花了三个月方才打造好,在下取给大人看后,大人尚不满意,又着在下送回修改,往复三回,大人方才满意。彭工甫都说,这等精巧绝美的好物,当真是世上罕有。”听水盈轻轻“嗯”了一声,知道她此时必定心情大好,罗崇恩趁机更为恭敬说道,“大人唯盼能得王女回书。”,
                        因为水盈的生辰乃是阿修罗道的庆典,杨朝客又不能上岛,是以这些年来,水盈从不曾能与杨朝客同庆自己生辰,今年看他为自己如此上心,也知他是因为自己许嫁之事,心中忽然又甜又苦,不由问道:“杨大人这些年可还惦记林芳伊?”
                        罗崇恩心中一哂,暗道:是女子便易发醋性,饶是这王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在情情爱爱上纠缠不清?面上却无比恭顺答道:“当年从秦正杰那里抓了杨明玉回来,因那丫头死活不肯相认,大人气得连连大骂林芳伊。自那之后,大人这五、六年来也只有那么三五回提起自己膝下空虚之时,才咬牙抱怨,说年过四旬竟只有这一点子骨血,还是偏偏是林芳伊那**留下的,真真是老天弄人,可恨可恨。除此,就不曾提及了。”
                        水盈只点点头,便打发了罗崇恩出去。她与老罗说话本就屏退众人,此时殿中只有她一人,伸手取过那盒子,小心拆开火漆,入眼便是那熟悉的赵体笔迹,心中已是又温又软,细细将那信中绵绵情话一连看了三遍,伸手又将那一对络索耳坠捧在掌心,一张本就明艳照人的脸上更是隐隐有春情流动,芳心多思,忽觉殿中压抑,便信步走出殿来。
                        神宫大殿位于岛中高处,背后便是直插云端的倚天崖,自大殿前望去,正可见岛上花海如云如霞,远处万顷碧波水光潋滟,实在心旷神怡。水盈心情大悦,也不去理会跪在一旁手捧礼单的水无昔,自顾自赏了一阵景色,方才转身进殿,走过门口时,才吩咐无昔跟进去回话。
                        大典很是顺利,水盈也颇为满意,于是就在大典当日的晚上,将无昔唤至身边,交给她一个火漆封住的小匣子,命她明日一早动身赶往青州,亲自将小匣子交到杨朝客手上。
                        无昔见事情果如自己所料,心下一喜,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低头半晌,方道:“娘亲有吩咐,孩儿不敢不遵,但那人每每都自称是孩儿的爹爹,孩儿心中并不相信,见了面很是尴尬。”
                        水盈早知她必定会不情不愿,心中却兀自甜蜜:她向自己叫娘亲,向杨朝客叫爹爹,待自己与杨朝客成亲,就算是做一对虚凤假凰,也是周周全全一家人各得其所,如何不美满?便朝无昔招手,看她跪行至自己膝旁,将手抚在她头上道:“那杨大人确实是你爹爹,纵然你不记得,但既是娘告诉你的,你还不信?”
                        无昔一动不动地跪着,木了好一阵子,方抬起头道:“莫不是无昔有了错处,娘亲不想要我了,才将我推给旁人?”她眼中腾起泪光,便赶紧咬住嘴唇,生生将那泪又忍了回去。
                        水盈忽地沉下脸:“我若是不要你,就直接杀了你,也不会将你送给别人去做女儿。”
                        无昔闻言反倒露出喜色,只是她一向阴沉着一张小脸,因此这喜色也是一瞬而过,连连向水盈磕头道:“多谢娘亲,多谢娘亲。”
                        水盈缓和下脸色,口气却是冷冽:“你去见到杨大人,再敢忤逆惹他不快,我绝不饶你。”


                        IP属地:北京141楼2019-09-11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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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地处北方,地广人稀,虽少有江湖上威名赫赫举足轻重的大门派,但民风彪悍,好武之人不在少数,帮派数量却很是不少。其中有个百胜帮,便是这等小鱼小虾之流,只因其立派宗师金百胜曾在少林做过俗家弟子,少年时因一心痴迷武学吃苦上进,也颇得其师喜爱,是以一向与中原武林多有来往,当年便也一道儿跟着攻上十地弥卢岛剿灭阿修罗道。
                          可惜那金百胜不是个有寿的,才刚刚过了五十岁便得了急病一命呜呼,死前郑重将自己一生辛苦创立的百胜帮交在了他的独子金凌云手上。偏偏这金凌云与其父性情大相径庭,于武学造诣上兴味索然,反倒是颇喜风月,如今也已年界五旬,正室夫人之外,又娶进门的小妾便有十几房,此外,在内有通房丫头若干,在外不知还有几个外室。这些女人果然是不辜负金凌云的雨露均沾,竟是一个个比赛一般地为金家后续香火,是以在金凌云四十五岁生辰之时,不算那些那些早夭的短命鬼,家生野养的儿子便已经有了十五个。儿子多了香火是不愁了,可偏偏就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物以稀为贵,这女儿自然就成了宝中之宝,取了个货真价实的宝贝名字,叫做金不换。连带那个生出女儿的通房丫头都跟着沾了光,立时就被金凌云升格做了第八房妾室,而且相当得宠,饶是她此后就再无所出,可在金家的地位,比生养了三个儿子的五姨娘还高出不少。
                          想来是这金凌云太喜欢女儿,从女儿降生不久就为她买了若干女童做丫鬟,后来更是每年都添上三五个,待得女儿八岁上,更是专门为她在风景秀美之处单独盖了一处庄院,由一群丫鬟整日如同众星拱月一般伺候着,庄院外又修了一圈深沟,沟外着庄丁日夜看护把守,众人都说这金不换委实是生就的好命,简直如同公主一般。
                          金凌云几乎每日都要去庄院上看女儿,却不许其他人再见女儿,连女儿的生母也不许,众人都道他是爱女成痴,生怕任何人委屈了他那千宝贝万宝贝的金不换。


                          IP属地:北京143楼2019-09-16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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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中原已是七月流火天气,辽东的暑气却不重,但生长于辽东的人畏热,是以从每逢夏天,金凌云虽然也要每日里下半晌来到别院看女儿,却还是要避开午后日头最热的时候,从未初时分推迟到未末时分才来。这一日也是如此,他骑着马带着两个徒弟并两个下人,在未末时分来到别院,按照他定下的规矩,除了他之外的男丁都必得留在庄院之外,而他自己则由庄院内的四个丫鬟引着,走过深沟上的吊桥,再通过两道院门,方才进入头进院中。走入院中正房,就看见十六岁的金不换袅袅婷婷迎上来行礼,她今日穿了一身浅浅的鹅黄色绣满大朵芙蓉花的衫裙,越发显得如花如玉如珠如宝。
                            金凌云心中又是喜欢又是哀叹,也只是摆摆手,说了句“罢了”。居中坐下,劈头便问:“可又进展?”
                            金不换看爹爹今日似有些不耐烦,便赶紧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碗,亲自捧了献给金凌云,口中答道:“昨天夜里,剩下的两个小丫头里资质最好的那个也疯了,不过比上一回送进后院去的那五个小丫头里活到最后的那个又多进境了一些。我已经叫人把她捆住灌了些爹爹头几日送来的药,似乎是安静了不少,看看她还能不能明白过来。”一想到这些年连死带疯的数十个小丫头,金不换不由得替自己担心,小心着又问了句,“爹爹,那秘笈里写的法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试了这许多回,最好的也会在最后关头发疯,这秘笈不会是故意要害人吧……”
                            “行了行了,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金凌云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墩,皱着眉打断女儿,“这秘笈肯定是真的,你爷爷当年费尽心思拿到手,小心翼翼藏了许多年,就是想让咱们金家的女儿练出这旷世的奇功,日后将那些名门大派面前个个压在下面,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百胜帮才是天下第一大帮。爹爹就你这一个女儿,自然不能让你冒险,这才用那些丫头来先做尝试,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们都是你的垫脚石,心软不得。好事多磨,现下虽还不成功,但好歹也向好里一步步接近,没的你倒先怀疑的道理!你也不想想,这功法若是寻常,那岂不个个都能成为天下第一?”忽然大大地叹了口气,“阿修罗道这两年频频出手,回回都是灭门,咱们虽说地处偏远,又是小门小派不显眼,可找上咱们只是迟早的事,只有练成那秘笈才是救命的法子。”这些日子来,尤其是十几天前又从中原传来青萍门和卧虎孔门又被红衣鬼女灭门烧屋的消息,他愈发觉得心神不宁,只是不想吓到女儿,是以点到为止,就此刹住了话头。
                            金不换也觉她爹爹说的在理,点头应道:“爹爹教训得是,女儿不该怀疑。”
                            金凌云见女儿乖巧,自然也就柔和下声气,父女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一同走进后院去。
                            后院墙高过丈,隔绝内外,只留下一个小门出入,而这个小门前面还带着一个由高墙围起的哑巴院,哑巴院内,有十二个身上功夫了得的哑巴丫鬟日夜守卫。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哑巴院,直奔后院西边一间没有窗户的砖砌拱券房舍,那里面锁着的,就是这一回送进后院来的五个小丫头中还活着的两个。
                            留下金不换随身的丫头在门外守着,只父女二人走进屋中,一直到日影西斜,父女二人才皱着眉,连连叹息着从屋中出来。
                            “咦?”才一出门,金不换就发觉方才留在屋外的四个随身丫鬟不见了,“这四个死丫头跑哪里躲清闲去了?”
                            金凌云也是心中一凛,顿觉院中气氛不对,赶忙一把拉住女儿,示意她不要出声。侧耳倾听,四下里似乎是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得教人心惊胆战。金不换也觉出不妙,身子不由得一阵哆嗦。
                            二人静心聆听,发觉后院正房里传来轻微的“擦擦”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金凌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女儿拉在身后,小心翼翼走到正房门口,将身子闪在一旁,忽然猛地一脚踹开房门,随即又将身子闪在门旁躲避。
                            屋中传出的“擦擦”声清晰了,还能听到夹杂着另一种低低的无法形容的诡异声音。金凌云抖擞精神,伸头去瞧,只看了一眼,登时大张着嘴呆立当场。
                            在正房的灰沙砖地上诡异蠕动的,竟然是一个被砍去四肢,挖眼拔舌后还活着的人!而金凌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长子金如海。还不等金凌云缓过神来,就听得身后的又传来“咚”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从院子东边的高大椿树上落下两条长度相同的绳索,这两条绳索的下端,都吊着一个已经一动不动的死人,来回晃荡,互相碰撞,正是金凌云的二子金如山和三子金如洋。
                            金凌云给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一时吓呆了,而他身后的女儿金不换则已经一声惊叫,双眼一翻,就瘫倒在地。


                            IP属地:北京144楼2019-09-19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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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这竟然还不算完,又听得院子南面传来“呼啦啦”数声,已成惊弓之鸟的金凌云大瞪着眼睛一看之下登时吓得也几乎瘫倒,只见四个黑衣人飘然落地的同时,将手中的白色布条一抖,便有四个被布条从头到脚紧紧裹缠的人形从墙头落在院中。那四个黑衣人每人提起一个人形,正是金凌云的四子金如峰、五子金如川、六子金如谷、七子金如峦。这四个人都还活着,却被布条死死勒住整个身子,缠得如同粽子一般,只是他们的嘴竟然都被用针线缝住,鲜血淋漓的不能出声言语。随即那四个黑衣人同时取出身后背着的水囊,将其中的鱼油从头到脚浇在那“人粽子”上,再同时手一抖,将手中白色布条向高处一抛,那布条各自准确挂在一根横向粗枝上,待布条落下之时,黑衣人用力向下一扯,手脚利落地将这四个人挂在树上,随即又同时拿出火折子,竟将从那四个“人粽子”脚下点燃,活活将这四人点了天灯,那四个“人粽子”发疯痛叫,竟然将缝住嘴的线都挣豁开了皮肉,鲜血淋漓好不瘆人。
                              金凌云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那四个黑衣人竟然又同时从背后取出另一个大水囊,倒出水来将火浇灭,那四个“人粽子”死里逃生,个个瞬时吓晕了过去。
                              金凌云正要冲上去救人,却听背后正屋的门响,随即听得一个阴森森的少女声音:“他们本来倒也无辜,奈何投错了胎做了你的儿子,如今就算想死得体面些也是奢望了。”


                              IP属地:北京146楼2019-10-09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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