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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醍醐(伪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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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晚饭的了,坐着四个人的桌子、刀叉、伊莎的卷发以及基尔伯特的喋喋不休,这些场面像黑白电影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滚动着。晚饭之后基尔伯特就和伊莎出门遛狗了,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肯定很累了吧。”
“有一点。你的画怎么样了?”
“毫无头绪,也许下周会好一些。”
然后是安静。
他们坐在落地窗前,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窗外有一棵常青树,叶子是四季不变的绿色,光线从很远的地方带着雾气投射下来,让一切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路德……”
“嗯?”
“没事。”
他转过头,少年的额头、鼻梁和下巴在侧脸最边缘的地方被擦上了高光,他隐约觉得费里西今天有些不大对劲,是为什么呢?刚进门的时候他是笑着的,准备晚饭的时候,一直到哥哥和伊莎说要出去,费里西正低头看着手机——对了,是从那时候开始。
“你……”
“我……”
两人却在同一时刻想要打破沉默,同时开口了。目光也在这个时候交汇在一起,少年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从前他的目光是温暖的橘色,今天像是月光的灰白色。那样的眼神和表情让路德维希感到隐约的恐惧,那不该是出现在一个二十岁的意大利少年脸上的表情,尤其是费里西安诺这样的少年。
栗色头发的男孩儿先移开了目光,他没有再说话。
忽然,路德维希觉得他的手被暖暖的东西握住了——是少年的手。他的手指凉凉的,因为血液已经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比如双颊和心脏;少年的手暖洋洋的,因为心脏的血液已经流到了别的地方。手心盖在手背上,软软的。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触碰过他的手,少年反常的安静让他不知所措,在二人的关系中他从来不是话多的那一个,而当费里西也沉默下来,他只能等待着。
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没事吧”或者“你还好吗”,但他却紧张起来,害怕自己说错什么话让两人的关系变得疏远。在费里西安诺之前,从来没有人的灵魂和他的灵魂靠的这么近过,亲密关系让他感到害怕,害怕向前一步的拥抱,更怕轻举妄动之后的失去。他擅长的是克制,是退缩,但他不知道主动拥抱别人的费里西安诺也有需要被人拥抱的时候。
万物有自己的法则,路德维希心里翻滚着的纠结和疑虑干扰不了时间的流动,在太阳落下的前一秒,少年站了起来。


75楼2017-08-14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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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路德维希给费里西安诺发了一句“晚安”,然而少年的头像却再也没有亮起来过。一天、两天……半个月过去了,那个有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微笑的男孩儿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在一个周五男人去学校找过他。
    “休学了。”褐色的瞳孔打量着他,“你是?”
    “路德维希,他的……朋友。”
    东方人好像在竭力回忆着什么,然后下了决心似的,带着他走进了那个弥漫着颜料味的画室,小心地跨过一地的颜料罐子和废掉的毛笔,走到一幅盖了白布的画前。王耀掀开那块沾了点灰尘的布,看了看路德维希。
    “是你吧?”
    画面的其他地方只匆匆铺了底色,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能从画布上一直看到你的心里,眼神很温柔,好像在笑。
    “这是他走之前最后画过的,我以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王耀重新扎了下他的马尾,“先生,你肯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路德维希站在那副画前,他感到周围的一切凝固了,费里西的声音、他的笑、他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那么真实,他做过的意.大.利面、他的手掌……在这幅画前他仿佛过完了他的一生,一起在洋房里拼过的世界地图,在街心花园坐过的长椅,一起看星星的那个晚上,画展、琥珀和他脑子一热挡在费里西身前的那个下午,少年在副驾驶座位上睡着的侧脸,离他只有一公分的耳鬓,贴在他耳垂上说的悄悄话,五味杂陈和酸甜苦辣在他的心里倒翻了,虚像定格在最后一个周五,少年那个眼神,和他终于认出来的,名为悲伤的情感。
    “你没事吧?”
    “嗯,谢谢。”
    ……
    要克制。他对自己说
    告别了王耀,他发现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费里西安诺,除了那一个小小的对话框,断绝他们之间的关系易如反掌。
    柏.林还是柏.林,但风不再是甜的,鸽子不再是可爱的,没有了费里西安诺的柏.林好像跟世界上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区别。路德维希走在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街上,然而周围的一切好像十二点后的灰姑娘,失去了魔力,变得冰冷而普通。
    他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但少年走后他突然发现世界上很多东西是非理性的,在很多时刻,理智就像无人街道上的红绿灯,苍白无力地妄图用规则控制一切。一起吃过下午茶的咖啡店,初次见面的河边,艺术学院的大门,他喂过鸽子的桥……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费里西安诺的影子,以及和少年共处的时光里,感受到世界美妙的他自己。
    男人继续过上了发条一样的生活,朝九晚五和永远没有尽头的工作,只有一直放在衬衫口袋里的那枚琥珀和床头的素描画,让他长久的出神。他的能量,一半用于缅怀过去,一半用于与缅怀过去的自我搏斗。路德维希总是从各种梦魇里惊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忘记自己想要干什么,他吃了人生中第一个罚单,原本神色严肃的他更加沉默寡言,同事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答不上来。他想自己也许不是病了而是死了——或者以前也没活过,而费里西存在的那段时光是他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生中短暂的回光返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弗朗西斯和哥哥的问题——那个意.大.利人去哪儿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女下属吼叫起来,他才从这个迷宫里抽搐着惊醒。
    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吓傻了,两秒之后哭了起来,弗朗西斯跑过去,把她拉到一边安慰她;路德维希双手撑着桌子,站着,低着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看着他。直到亚瑟的临时会议吸引走众人的注意力,一切才恢复正常,屋子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想,他可能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依旧生存着,但也只是生存者。他努力地说服自己,没有费里西的前二十年里也过得好好的,自己怎么会被自己的情绪打倒呢?但这些说辞和他的理智一样徒劳,没有去过天堂的人不会发现自己身处地狱,他就是那个被伊甸园驱逐的人。
    告别的理由有千万种,而少年没有告别。
    他的思绪总是游走在最后见面的那个晚上,落地窗前一点点熄灭的晚霞和风中摇曳的常青树,少年悲戚无助的眼神和他被握住的左手,然后他不可抑制地沉浸在“如果当初”的假设中,如果说出那句话,如果能握住他的手,他会不会留下?或者至少给一个离开的理由?他快要溺死在虚无的幻想里,日记本上毫无逻辑的只字片语只证明了一件事:原来费里西安诺是他生活的意义。


    80楼2017-08-15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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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电脑查了一下,说是有违规内容所以被系统删了。然而同样的内容在独伊吧就可以发出去啊???我试试看发图片吧orzzz


      100楼2017-08-18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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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楼2017-08-18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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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酥】
          生活还是要继续。
          退掉了洋房和佣人,办好复学手续,从房子里搬出属于费里西安诺的东西,从天亮到天黑,少年真的没有说几句话,而路德维希真的把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整理好了。栗色的眼睛从车窗里望着移动的街道和行人,他恍惚间想到了还是孩子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一切被大人处理妥当,自己只要哭或者笑就好了。像是一夜之间被迫长大的婴儿,他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是由等价交换组成的,他想要回到可以放任情绪自我流动的时间里,但愿意袒护他的人已经长辞人世。
          情绪席卷而来的时候,费里西安诺总是想要画画。他需要一些载体来承载他过于丰富的情感——正是它们让费里西容易受到伤害。少年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用理智去思考,偏偏这是生存下去的基本技能。这只困顿的猫在现实生活的迷宫里四处乱窜,在玻璃墙的前面撞得头破血流,陌生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可是没有人来帮他。
          窗外的景色突然静止,少年身边的门打开了。一只手摁下了一个开关,安全带解开了,男人前倾着上半身,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他的脸里费里西越来越近。
          “到家了。”他说。
          费里西安诺懒得想为什么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都不在,他只想睡觉,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惊醒了。自己以前可不是这种冷漠的人啊,虽然精神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也还是能对别人笑嘻嘻的,连一个人从威.尼.斯到柏.林这种艰巨的任务都完成了,为什么现在却更萎靡了呢?而且……而且自己居然感到困了——是真正的困,而不是因为熬夜过度而产生的心律不齐。
          他不知道,他不想思考。但是潜意识告诉费里西安诺,现在他很安全,可以放心地胡闹了。


          104楼2017-08-1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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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
            费里西安诺浑身乏力地靠在沙发上,食物的香气飘到他的鼻子里。他的胃蠢蠢欲动地告诉他“他饿了,应该吃点东西。”这真是太奇怪了,说饿的是你,吃完马上就吐的也是你。可是胃很沉默,他只是不停地告诉大脑他饿了,并不理会费里西的腹诽。
            路德维希一只手端着一个碟子,他的手腕从衬衫里露出来。少年的视线就聚焦在那一小段洁白的手腕上,他画家的职业病又犯了。
            “你傻笑什么?”
            ……
            少年转过头去。
            费里西安诺机械地吃着肉酱面,他已经盘算好了等会呕吐的路线。但是四十分钟过去了,路德维希都把盘子洗完了,他还是没等到那阵反胃的感觉。
            “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可以回来的时候。”路德维希擦干手上的水,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费里西的眼睛短暂地失焦,然后世界又清晰起来。“这儿可是他家。”
            “不用担心他,那家伙现在只要跟伊莎在一起,让他去哪都行。”
            “其实我现在感觉没那么糟糕了,你可以让他回来的。”
            “好。”蓝色的眼睛游走在屏幕与鼠标之间。
            “我想吃番茄。”
            “好。”路德维希的手指敲击着键盘,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等我两分钟。”
            “我想出去散步。”
            “好”
            “我想跟你睡一起。”
            敲键盘的声音突然没有了,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会儿,可能是两秒,也可能是三秒,总之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而他还是说“好”。
            “我想知道,”少年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什么时候你会说‘不好’呢?”
            男人伸出手盖上了电脑,他站起来,把桌子上的钥匙塞到口袋里。
            “你什么话都不说,就一个人跑到威.尼.斯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的时候。”


            108楼2017-08-19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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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并排坐下,边上放着一袋冒着水汽的番茄。费里西抬头,看见一个很亮的、闪烁着的光斑从天上划过去。蝉不知疲倦地叫着,在少年听来像是呜咽。
              “之前我是开玩笑的……你不用给我准备什么睡觉的地方,我等下就回宿舍。”
              费里西的视觉和听觉突然模糊了,他的世界又成了第三视角。另一个自我漂浮在空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和路德维希,后者的嘴巴一张一合,但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年感到世界旋转了起来,地球像是被扔在了巨大的离心机上,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费里西安诺?你还好吗?”
              光是让双眼聚焦就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没……没事。你有过那种感觉吗……”然后他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事情。”
              “第一次到柏.林开始。两年多了,只是最近越来越频繁了。”费里西安诺勉强笑了笑,“什么嘛,我还以为这是德.国人的特殊技能呢,原来是艺术家的特别体验啊。”
              “还有一件很好笑的事噢,在宿舍的时候。”
              有一天管理处的人通知费里西安诺,他的隔壁舍友说他晚上在寝室里尖叫。
              “怎么可能啊,那天晚上我可是难得的十一点就睡着了呢。”少年踢着路上的碎石子,漫不经心地说,“在梦里也会尖叫吗?尖叫着醒来什么的,怎么听都是梦里才有的情节,肯定没人相信吧。”
              “不过我自从两三点才睡之后,这种举报倒是再也没有了。”
              ……
              “路德?你在听吗?”
              少年一抬头,对上路德维希紧锁着的眉头,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费里……”那是男人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生病了?”
              像偷藏糖果被发现的孩子,费里西安诺感到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果然还是说的太多了,果然还是一句话都不讲比较好吧,果然这次也被自己搞砸了……周围的一切变得空旷又安静,蝉的呜咽、树叶在风中起舞、划过天空的飞机,一切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隧道里,等着被孤独和黑暗吞噬的那一刻。他感到寒冷,明明路德维希的外套就披在他的肩上,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隧道的尽头有火光燃烧起来——他想要逃跑。


              113楼2017-08-20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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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9楼2017-08-21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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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日落,费里西安诺的世界总是雾蒙蒙的。他记得自己跟路德维希去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那个人的房间里睡了一觉,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隧道。然后他每天要吃一些白色的药片,“最好不要一个人待着”好像也被这么叮嘱过。白天在画室,晚上在路德维希的家里,周围一切尖锐的物品全部消失了,连削一个苹果也是被禁止做的事情。他还记得有一天他睡眼惺忪地说想吃柚子,再醒来的时候身旁的碗里已经盛满了被一粒粒剥好的柚子,以及塑料制的水果勺。
                  基尔和伊莎似乎已经跟他特别的熟,少年也不记得过程是怎样的了,但一说起这两个人就会感到依赖和放松。抗抑郁药里的安定成分让他九点多就出奇的困,他总是很早就进入梦乡,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他甚至不记得夜里路德维希是不是在他的边上,还是他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蓝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但记忆中每次费里西安诺像个小孩儿那样撒泼打滚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在画室的时候,王耀还是跟从前一样,眼神温和而坚定,但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再也不强迫费里西按时出席每节课,也不让他去买包子了。少年在画室就是不停地画画,他的理想国一天天庞大起来,他陶醉在自我的世界里不知归途,再也不用费神思索如何讨周围人的欢心,也不用烦恼下一顿饭怎么解决。现在他是一个理直气壮无理取闹的巨婴,无论他搞出什么幺蛾子,都会有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偶尔还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虽然是他挂在对方身上死皮赖脸地要求来的。有一天他又闯了祸,少年靠在沙发上舔着冰淇淋想着那个人的底线究竟是什么。“在你面前阿西是没有底线的。”好像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123楼2017-08-22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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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雾,白茫茫的一片。极少数的时候他依然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然后被拥抱着再次沉沉睡去。他开心的时候就跟伊莎一起做饭、唱歌,不开心的时候就躲到他的理想国里去,他还玩起了客厅里那架黑色的施坦威钢琴。他听着八十八个琴键的呓语和呼唤,他的脑浆随着旋律起舞。后来他学会了识谱——这方面他总是学的特别快,他喜欢一个个音符连成串构造出世界,喜欢血液在音乐中翻滚,他更喜欢弹琴的时候路德维希的手掌贴在他的手掌上,修长有力地手指教他流畅地敲击着琴键。
                    费里西享受着这段灵感井喷的日子,艺术家的天赋同样带给他脆弱易碎的人格——一颗敏感的心终究是双刃剑,是创作的财富,是天资平庸者苦心孤诣的磨练也换不来的灵气,也是他抑郁的推波助澜者。他想要把他的理想国用黑与白构造出来,也许真的得拥有路德维希所说的“热烈的情感”,对创作来说尽可能的失掉理智是好事,但他从前没有那样的条件——谁都不会有的,如果这人还想在社会里生存下去。然而现在他或许有了,有人把他保护了起来,在冰的现实与火的情绪中建筑了一堵足够厚实的墙。
                    不过这墙真的能保护费里西安诺一辈子吗?


                    124楼2017-08-22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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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酥】
                      “亲爱的贝什米特先生。”法.国人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晃着他的脑袋和头发,“那边又变卦了噢。”
                      “弗朗西斯,这事是你负责的。”他头也没有抬,“还有,您哪天能改改说话的腔调。”
                      “我没办法啊……”弗朗西斯鼓起了腮帮子,“要想保持办公室的绝对发言权,不得不用些特殊手段。”
                      弗朗西斯变本加厉地在一句正常的话里添加着气音和婉转语调,路德维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扶着额头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背锅,还有……”他抬起头看着弗朗西斯,“我不是十四楼的前台小姑娘,你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一点反应的。”
                      那头的人自己先笑了,金灿灿的卷头发配合着他的呼吸颠簸着,他用手捂住嘴巴,只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毫不遮掩地散发着笑意。
                      路德维希可一点都笑不出来,这场飞来横祸让他今天的午饭和茶歇又泡汤了。不过他并不讨厌弗朗西斯,除了他们是利益共同体的因素外,至少他不会躲在暗处给你刨坑,他和基尔伯特的旧友关系也给他们之间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信任。至于他本人,虽然他多情的气质经常让路德维希难以接受,但谈话时却总能很快领悟对方的意思——包括但不限于工作上的谈话。
                      比起他,埋伏在四周草丛里的笑面虎才让他感到恶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开诚布公、直截了当地谈话,好像不露出那副笑容就不够专业一样。例行公事的嘘寒问暖,交换眼色时流露出的嘲讽,假意的夸赞和欣赏……这一切都让他烦透了。但他还是得正襟危坐地按规矩行事:在一篮子虚伪的谎言里挖出真实的信息,再用虚伪的谎言回应对方。他强迫自己学会委婉的措辞、伪善的笑容,习惯把自己装在套子里。这可能就是他更喜欢一个人坐在电子屏幕前的原因吧,数据和二进制编码很诚实,他们不伪装,也不撒谎。但是他们空虚而没有灵魂,只有理智而没有情感,这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很压抑。但路德维希没得选,他必须大量地工作,因为他只能从这件事中获得价值感。


                      128楼2017-08-23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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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维希如释重负地走出那幢写字楼,满怀期待地回到家里。他不急不忙地用钥匙开门,等着牧羊犬扑到他身上时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咔——门开了。
                        屋子里很静,没有狗的叫声——也许基尔和伊莎带它们出去散步了吧,但房间里很黑,窗帘都拉着,这可是件怪事。他小心地窥视着屋里的陈设,判断着是否有人在房间内。
                        “从这时起……日月星辰任其悄悄地又升又落……”
                        这声音把路德维希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火把一样的东西冒着光,那东西太亮了,火光直往他的瞳孔里窜。他强忍着闭眼的冲动仔细想要辨识着这位不速之客,那人穿的像从舞台剧化妆间里溜出来的演员,一件宽大的袍子沾满各种颜色厚重的油彩,袍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我却不知白天和黑夜,我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路德维希愣了一秒钟的功夫就反应过来了那人是谁,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费里西安诺一只手藏在袍子里,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火把,从下而上地照亮他的脸。他费劲地用歌剧腔念着歌德笔下彰显沉醉于爱情的台词,作出一副教皇般神圣的腔调,从德语单词里却漫出来强忍的笑意。路德维希很努力地想压住上扬的嘴角,他想装作自己没看出来那是费里西安诺的样子——但他失败了,让这个人忍住笑比让他笑出声还难。
                        但是演员费里西安诺自己先忍不住了,他放声大笑起来,在离门四五步的距离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亮晶晶的泪花从他的眼角溢出来。他前仰后合地笑着,想要往前走两步,却被袍子的衣裾绊得踉跄了。路德维希赶紧跑过去扶住他,拿过少年手里的火炬才发现原来是假的,那是一个通电发光的假玩意儿。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少年的额尖嵌在路德维希的肩窝里,恣意的笑声盘旋着扫过每一个角落。光从厚重的窗帘里挤出来,卷着细碎的尘埃把屋内染成了暖橙色,长长的影子在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他们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贪婪地依附在对方的体温里。


                        133楼2017-08-24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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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下了阵雨,天变成浅浅的灰色,费里西安诺非要把那根假火炬插在饭桌中间吃烛光晚餐,路德维希只好打开餐桌上的大吊灯,让暖洋洋的橘色光撒下来不显得太刺眼。伊莎跟费里西忙碌于厨房与长桌之间,出了些汗的基尔伯特不停地煽动着上衣的领口让凉风透进去,从冰箱里拎出两瓶啤酒。路德维希用小臂蹭掉额前细碎的汗珠,他粗暴地扯掉碍事的领带,拆着伊莎刚从超市买回来的熟食。交错的手肘与衣摆间,温顺的大型犬不安分地四处跑动,翘着尾巴在四人中间乱窜。
                          刀叉碗碟清脆的碰撞声、窗帘被风吹动的声音、基尔伯特的大嗓门儿、费里西的笑声以及犬吠构成了这个十五平方的世界,它是阿帕奇晚霞的橙色,是琥珀中的珊瑚,是宇宙尽头的餐馆,是家也是避难所。长桌外星辰陨落、黑洞合并、恒星坍缩,与他们全无关系。他们、你们、我们,在惨淡无光的里世界中四处碰壁的每一个人,在此终于可以享受命运安排的邂逅,像深海的鱼毫无顾忌地在水中起舞。
                          “阿西小时候,是个金发小正太……特别可爱。”
                          “哥哥你别说了……”
                          “你小时候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哎你还别不服……再说你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我只打你,不打别人。”
                          “我告诉你们,这家伙以前是个男人婆。当然了,现在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光,仔细地看着所爱之人因为笑而弯起来的眼角。暧昧的念头、使人沉溺的欲望、不安的情欲混杂在食物的香气里,躲藏在彼此对望的眼神和对话的尾音里。他或她额前浮动的碎发,被灯光照亮的鼻梁和泛红的上下唇都是对方心中完美世界的一部分,纯粹而炽热的爱意像醉酒的困兽,束缚于理智的笼子,却一刻不停地往外冲撞着,等待恰当的时机破门而出。
                          讨好型人格的少年,左手心满意足地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右手支着他软绵绵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看向那节从敞开的西装扣里露出来的锁骨。再往上,往上,越过笑起来出现的卧蚕,是那汪澄澈的蓝色,于他而言既是吗啡又是海洛因的蓝色。少年看见他又脸红了,连耳根也是浅浅的粉红色,然后那双大手遮住他自己的脸——大概是基尔伯特又在讲弟弟小时候的糗事了,那么响的说话声少年一句也没有听见,却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140楼2017-08-25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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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之后路德维希推着费里西安诺去把身上沾的油彩洗干净,淋浴后费里西一屁股坐在路德维希大腿之间的地毯上,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的胸膛,湿乎乎的头发扎的男人胸口痒痒的,他只好扯过一条毛巾擦干费里西的头发。
                            “我交到朋友了!”少年骄傲地说,“袍子和火炬就是他借给我的,下个月学校有艺术节晚会,那个是他们表演用的道具。”
                            路德维希按住费里西的肩膀让他别乱动,小心地检查毛巾的边有没有蹭到费里西的眼睛。“那很好啊,”他说,“怎么认识的?”
                            “他来画室找我的!他问我是不是瓦尔加斯,还说他很喜欢我的画。”少年手舞足蹈地讲着话,“她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眼睛细细长长的,讲话的时候会发光,矮矮的,一把就能整个儿抱住。穿着黑色的旗袍,戴两个梅花发卡,走路的时候深棕色的头发会甩起来……诶你去哪?”耳边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我去看邮件了,你接着想你的东方美人吧。”
                            少年愣了愣,然后像诡计得逞的小孩子一样笑了,他抱着那条潮湿的毛巾在地毯上打滚,自顾自地说着他没讲完的故事。
                            “今天王耀教了我一个新词儿叫‘人无完人’,不过我一看见你,就想到另一句话,‘凡事皆有例外’。”
                            路德维希坐在电脑屏幕前面,一只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很专注,其实他只是在发呆。他发觉自己跟费里西安诺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总是失控的,比如露出他喝醉之后才会有的傻笑,比如让他住在自己的卧室里,比如刚才,他应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恭喜他结交了新朋友,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德.国人皱起眉毛,双手撑着额头,他很清楚自己一直在逃避某些问题,关于费里西和他。为什么男孩儿会在自己怀里眉飞色舞地说着他与另一个人的亲密关系,更要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因此感到不舒服呢?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路德……”他懒懒地说,“现在能上钢琴课吗?”
                            “我……”
                            “我知道你很忙。”费里西贴在他耳朵边上,“但现在是休息时间,德.国人在休息时间里不能工作。”
                            “是啊,我们跟意.大.利人可不一样。”他掰开费里西挂在自己身上的手,“你们在工作时间里也不工作。”
                            费里西安诺坐在了他的书桌上,晃着两条腿看着他。“帮帮我吧,我打算艺术节的时候表演。”
                            “弹给那个女孩子听?”几乎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于是他尽可能平静地说:“一个月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不会想在一群艺术生面前独奏一曲《致爱丽丝》吧?”最后他还是补上了一句“虽然你很聪明”。
                            “表演的内容是个秘密。”少年笑眯眯地说,他的双手在空中舞动画出毫无意义的图形,“谱子我已经找好了。”
                            四目相接,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定——或许本来也不存在什么胜负,或许少年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妥协,而“拒绝”从来也不存在于他的选项中。


                            143楼2017-08-2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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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友们我来了!我就说一句话!
                              今晚没更新


                              来自iPhone客户端149楼2017-08-27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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