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前辈——！真的是罗曼斯！罗曼斯被——”
康斯听到了急促风声中费德里的呼喊，他向视线尽头的山脉望去，翠绿山脉的顶端覆盖着厚积的灰紫云层，和蔚蓝无云的天空格格不入。是和之前差不多的灾厄征兆。
康斯和费德里不间断地追了阿尔泰尔一夜，从王国的东方至西方，而现在已临近正午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搜寻”了阿尔泰尔很久，因为他们和阿尔泰尔的飞行速度存在着显赫的差距，追逐没到半个时辰就看不见她的踪影了，事罢只能迷茫地一边注意地面上的情况、一边向西飞行。他们差点以为跟丢了……
“可恶，从一开始就一路往西，目标竟然真的是罗曼斯城吗——”康斯的神经紧张了起来，军服少女的简短而意义不明的话语又开始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响。“她去罗曼斯城干什么——？！”
费德里稍微放缓了一下速度，飞到康斯身边，大喊道：“不知道！可她对殿下说、同盟结束——那是不是意味着……”
康斯的脸色灰白，语气沉重地接下了费德里没说出的话：“有极大的可能……她已经是王国的敌人了。”
“一切等我们到了罗曼斯应该会揭晓。”望着远方的鬼怪的罕见云雾，康斯这样补充道。
他十分理解费德里不希望阿尔泰尔成为王国的敌人，因为他自己也把这视为最坏的情况——仅仅只是想象那位神秘而强大的白发“护卫”成为敌人这件事，康斯的心情就比听闻温特维尔特占领了一座城池更焦虑了。
“可无论是作为盟友还是敌人，我们都对她一无所知啊！”
“她的来历、目的，我们都不明确。吾等唯一所知的就是、她很危险——！这就是为什么议会会命令吾等二人和两千精骑去监视她、并保护殿下的原因！”康斯顿了一下，想起了他和费德里刚带着骑兵们去到爱丽丝特莉娅的营地报道之时，与他们对话的那位白发护卫就露着很奇怪的微笑、说着刻意抬高的音调。
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穿一切了吗……
康斯突然背后一凉。
“——她还说什么、想给这个世界惩罚！如果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罗曼斯会不会就是……”
“冷静点、达尔斯。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和义理对任何东西施下惩罚，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力量这么做。”
“啊、前辈，马上就要进入天障区了，飞翼一会儿就要无效化了，我们先降低高度吧。”
康斯点了点头，缓行下降。
“达尔斯，陛下是不是也在城内？”
“是。第三王子、第四、第五公主、还有议会的绝大多数成员这个时期应该都在城内。”费德里·达尔斯皱皱眉，他似乎读懂了康斯·克莱恩的忧虑，便张口说道：“王宫把守很森严、而且罗曼斯全面禁魔……应该……”
费德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康斯看向他，果不其然地从年轻骑士的严实头盔之下看到了焦躁和迷茫。
康斯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罗曼斯的方向，山脉背后的诡异积云渐渐消散了，但先前被云层盖住的浓浓的黑烟却显了出来，空气之中已经可以嗅到略有熟悉的焦味。
全副武装的飞马落回了地面，载着沉重的骑士在仍旧翠绿的草地上踏行，踩出几串深刻的脚印。
空气中的刺鼻糊味越发清晰可闻，康斯伏低身子，捏紧了缰绳。不知是因为骑行的颠簸，还是他有所不安，晓之骑士第二席的声线有些颤抖。
“只怕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东西’啊。”

“——”康斯目瞪口呆地望向天空，眼睁睁地看着一柄长刀狠狠地撞向了一座守护骑士魔像的头部，长刀如炮弹在纯白石雕上撞出重重的裂痕，小块碎石飞滚而下，狠狠地砸在坐台上。
人群惊呼着躲避头顶上突然落下的碎石，当他们抬头之时几道刺眼的银光就又从浮在空中的黑色人影周围飞出，紧接着便是愈加强烈的震动和撞击声。
“——”康斯的喉咙彻底被空气中呛人的气味堵住，只能麻木地瞪大眼睛驱使着马匹冲向那个黑影，甚至连一声大喝都发不出来。
那些疯狂涌入他肺部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也许是焦木、又或许是布料皮革被烧成灰的味道。
费德里屏住呼吸身边他们不断略过的不幸的人们，他们有些失去了手脚，趴倒在焦黑的地面上哭喊，伤口也是一如的焦黑，皮肉外翻着流出黑血。他们更有许多已经成为了焦黑的炭块，不成人形。莫说身份，连男女老少都分辨不出。在染着油漆般红色的黑色之下，没有任何生命能够被延续和挽回。
——弥漫着死亡的空气。
“咚咚咚————”阿尔泰尔抬手召唤出钴蓝法阵，法阵幻化为数十把围成环状的军刀，军刀飞速刺出，狠狠地撞击在雕像上。
康斯和费德里只感觉军服少女召唤出的法阵异常刺眼，因为在罗曼斯没有人能使用出魔法。除了王宫被先神设立下的魔法屏障，其他所有的魔法都无一例外地会被这片大陆最混重的禁魔给压得沉默无声。
军服女孩儿缓缓地转过了身，她似乎注意到了策马飞奔而来的两名骑士。
“呵、”女孩儿阴森地笑着，她的银白长发和藏青的衣摆随着风动飘摆，帽檐阴影之下明亮的猩红眼瞳如地狱之中不灭的火焰。
阿尔泰尔依旧稳稳地浮在空中，但她抬手欠身，对还在城巷奔驰的两位晓之骑士行了演出者之礼，仿佛准备盛装出演一台震慑人心的歌剧。
紧接着，演出者起唇轻唱，她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了晓之骑士的脑海之中，如幽灵耳语——
“可惜、这个荒芜的舞台残忍地扼杀了余的才华，否则诸君将会看到更变幻无常的杰作。”
——她果真要成为绽放的表演者，以圣·罗曼斯为舞台。
“——————住手！”康斯大喊了起来——他看见阿尔泰尔露出了狂欢的浓烈笑容，并抓起了一把军刀。军刀振鸣，汇聚其上的银白之光让太阳变得暗淡起来，军服少女转松开刀柄，划出刺眼银白轨迹的军刀应声刺穿了魔像的脖颈，坠入城区又摧毁了几座房屋，烟尘滚滚升起。
百年古树般粗厚的石雕脖颈在被军刀触碰的的一瞬间就爆裂开来，余波的将离身的头首掀入高空。
躲在魔像之下的人群呆愕地望着滚滚白烟在无坚不摧的魔像头顶炸裂开来，而断开的头首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不——————！”巨大的纯白石首带着沉重的挤压声下坠，费德里撕裂地大喊。先神留下的魔像有千斤重，下一秒那坠落的石首就会将躲在它的守护之下的居民砸成肉泥——
“嗡——”
石首没有砸中惊呼中奔跑推挤着的人群，而是碰到了出现在半空中的巨大蓝色法阵，石首砸入法阵的中心，便像是坠入水池中一样沉没、然后消失了。
“什么、”康斯震惊地皱眉，然后望向阿尔泰尔，只是白发黑服的少女依旧一成不变地露着诡异的微笑。康斯只知道这样的笑容是不会写着她为何出手挽救那些居民的原因的。
“请不要误会啊，现届晓之骑士的诸君。”阿尔泰尔摊开手掌，躺在她掌心的几片花瓣飘飞了出去。她看着那些花瓣在空中起伏直到坠落，然后低头望向已经停在她脚下的两名晓之骑士，眯眼微笑。
费德里的余光扫到了一片在他身旁飘落的花瓣，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他皱着眉紧紧地盯向了那片花瓣，那不是这个季节会有的鲜红让他的心跳突然慌张起来。
……是谁的？
晓之十一骑的内心突然晃过这样危险的想法，他大彻大悟地抬头，手中的长枪险些滑落。
“前辈……”费德里低声地说道，康斯显然没心情听，但他还是颤抖着声音开口：“之前的诺尔斯守城战……战后汇报说奇袭地点的峡谷顶端……有巨量的红色花瓣……”
康斯僵硬地扭头，然后在费德里眼中看见了同他一样不可置信的自己。
“这个问题就由余来回答吧。”阿尔泰尔微微张了张自己抬在空中的手，抬高了语调，缓缓地开口：“那是一些神圣伍尔特斯坦元老的饯别之花。希望黎明的花朵、能配得上为崔尔·菲布拉里的葬礼吧。”
能隔着头盔看见康斯和费德里变色的脸，阿尔泰尔无声地仰头大笑出来，她边盛笑边挪开那只抬起的手。她的身后是经受天雷轰顶后残破燃烧的城池，黑色的魔鬼桀骜地出言：“将神圣安稳的罗曼斯城打造成此般修罗之地的，也是余啊——！”
军服少女的眼神中一闪凛冽的杀气，她抬起的手猛地握成拳，她脚下身首异处的魔像又爆发出了一声巨响，这次断掉的是魔像拿着宝剑的手臂，只是阿尔泰尔并没有用军刀扎断它，而只是像捏碎泥偶一般凭空将其手臂拧了下来。
阿尔泰尔推出手臂，还没来得及倒下的断臂就砸向了康斯和费德里。二人立刻策马背驰奔入小巷之中，魔像的手肘在大道之中砸出一个巨坑，剑与臂向侧倒下，几座建筑又如纸糊的一般被彻底压毁。
“当——当——”藏青剑身、金色箭头弓箭突然以极快地频率准确地射向了阿尔泰尔的眉心，虽有惊人的力道但却被环绕的军刀轻易挡下。阿尔泰尔望向射出那几箭的费德里，随后又望向了另一边的康斯，康斯举起了他的长枪长枪之中嵌着的翠绿宝石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王国的守护者哟——顺应吾等晓之骑士的召唤，苏醒吧————！”
康斯的枪尖突然振出一阵波纹般的风，阿尔泰尔的脚下突然亮起了金色的光辉。
阿尔泰尔低头，她脚下那座纯白无暇的但却已经十分残破魔像表层浮出了金色的咒文，咒文延伸到魔像的躯体，魔像的盾牌与诸多铠甲的边角褪下了石白，变成了明亮的金色。沉闷的声音也从魔像之上传来。
费德里射出分散注意的箭矢仍在射向她的眉心，但却没有一支穿透了军刀的防御。阿尔泰尔望向远方，城池四周的其他三座魔像也发出了同样的金光，并且真如重获生命般站立了起来。
康斯·达尔斯的枪尖指向了阿尔泰尔，他抬高声音，庄严宣告——
“驱逐敌人——”
沉重的盾牌撞上了阿尔泰尔身边的军刀，坚硬的盾牌与刀锋相撞擦出了高高的火花。无首单臂的魔像也缓缓站立了起来，狠狠地将她推了出去。阿尔泰尔神色不惊地后退一段距离，抬眼望向魔像离开之后露出了暗道的坐台。
“大家快进入密道、进入王国地下街避难！”费德里·达尔斯对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大喊。幸存者先是集体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拥挤地登上守护魔像坐台的台阶。
“当——”盾牌再一次撞上了军刀，很快另一座魔像的长枪也突刺了过来。但魔像的攻击都没有击退军服白发的少女。
阿尔泰尔沐浴在环绕军刀刀锋上喷洒而出的火光之中，明亮的橙红随着每一次的撞击都会点亮阿尔泰尔那张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也点亮着她的眼眸，光影的对比交错在她的方瞳之中变得愈加强烈。
火光坠落，五首的魔像随着每一次攻击都会抖出些许碎石，碎石下坠，落向燃烧之中的城市，无论是脆弱的肉体、房屋，还是坚硬的魔像之石，都在那漆黑的演奏着脚下被毁得粉碎——她在狂笑。
军服少女抬手，她眼前的空气与光亮变成了暗色，无声地乍出撕裂图腾，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金属枪械便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捏了捏波波沙冰冷坚硬的质感，她的盛笑渐渐淡了下去。
“让我们继续宴会吧，《绯色的爱丽丝特莉娅》。”
她扭转手臂，勾抬手腕，枪身发出了沉重的零件碰撞声，在空中转圈起舞，最终枪托拍在阿尔泰尔的肩头，她也早已抬手准确地拖住了枪身，提起了军刀。

没有什么阿尔泰尔是一杯酒打不倒的，如果有，那就两杯！【大雾】威严扫地的阿刀刀x

Chapter 32
“哧————”军服少女的身体迸发出一道扭曲的空气，随着音叉振动一般的振鸣，向着她推来的菱形巨盾被那道冲击像切割泥土一样轻易地斩断。那道空气继续向前推进，将那座无首魔像剩下的一只手臂也切断开来，被切开的魔像流出了许多金色的沉重液体，看起来和受伤流血的人类几乎无异。最终无首魔像的手臂被切成了两半，胸膛也被彻底切断，残破魔像表层的金色咒文如残烛愈闪愈昏暗，无数铮铮作响的军刀毫不留情地撞上了它。又是一顿爆裂与金色流光的四溅，第一座守护魔像，就这样四肢不全、满布裂痕地压垮房屋，沉沉倒在了城池之中。
康斯惊恐万状地看着一座守护魔像倒下，他此生的认知也随着因魔像倒下而地震不止的地面给撼动得支离破碎。
“前辈——！”费德里拿着弓箭骑马跑回了康斯身边，但当他赶到之时康斯又罕见地发出了一声失态的惊呼，费德里抬头望向天空，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也顿时讶然无声——
阿尔泰尔单手接住了一座魔像向她砍来的长剑——二十米来长的沉重石剑、先神留下的魔像的千斤之力，就这样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如捏住一根牙签一样稳稳地用拇指食指借住。阿尔泰尔露出狂傲的笑容，捏着眼前魔像不能推进也不能收回的石剑，直直地飞入更高的天空。
魔像的双脚离开了地面，由于它的过于沉重、和过快被强制带入空中的速度，空气激烈地挤压，发出“呼呼”的声响。阿尔泰尔将身长约四十米的魔像拖入空中十几米，随后她转动手腕，扭转腰肢，巨大的石雕魔像被白发少女手腕带动的恐怖拉力拉得水平飞在空中，和阿尔泰尔一起旋转着。
“哄哄哄——哄哄——”巨大遮天的阴影不断地扫过残破的城池，轰轰作响，婉如疯狂转动的巨型时针。光与影不断轮换地笼罩着康斯和费德里，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守护魔像被空中可怕的恶魔如玩具一样摆弄。
阿尔泰尔转到一个角度时松了手，她手中的魔像便狠狠地砸向了她斜角下另一座举着弓箭的魔像，两座魔像撞在一起，扭在一起翻滚，一路又轰轰咚咚地碾碎了几个街区的房子，留下一道河流般宽大的凹破地面。
一把闪耀着蓝色水光的军刀刺向了还抱在一起的两座魔像，军刀触碰到魔像坚硬后背，温度突然急剧地下降，“咔咔”的冻结声响起，空气凝结起来，如浪潮般淹没了两座魔像。一座巨大的冰山一瞬之内将两座魔像死死盖住。
“当——”剩下唯一一座魔像轮着长枪不停地攻击着军服少女——或者说，攻击着她身边坚韧不摧的军刀。而阿尔泰尔看都没去看那只烦人的大虫子，只有响亮的兵械碰撞声和火花不断在她身后绽放开。
冒着寒气的冰山突然出现了几丝振动，紧接着便出现了些许裂痕。
被冰封住的魔像不是人类，它们不会因为极寒而失去反抗能力，也正因为他们是没有生命的驱动体，才能在没有空气的坚冰之中一如既往地张动他们的巨力。
阿尔泰尔摇摇头，叹了口气。“果然啊，许多创造主就是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能力。然而……”
她又举起了捏在手中的冲锋枪，长刀快速地在枪托之上划过，一柄散发着银色亮光的军刀便从她身边的军刀从中窜了出去。更多的耀眼银光在银白军刀在接近冰山之前汇聚在了刀身之上，逐渐形成一柄长枪的姿态。
“叮————”银白之光贯穿了冰山，以及其中的纯白石像，空中只有扬长的嗡鸣声，盖过了碎裂的冰山以及徐徐倒下的魔像。
“森罗万象，第四十六章，永恒之枪。”
沐浴在火光之中的黑色少女平淡地颂读，她没有给魔像破冰而出的机会，只是毫不留情掐灭他们反抗的火种。
毕竟她不是一个对和虫子玩耍有兴趣的人。
大小的冰块四处爆开，砸落在地面和房屋之上，再一次掀起了滚滚烟尘。冰与城中的火交融，很快又便有金色的流体缓缓盖过干涸的血泊。
阿尔泰尔轻轻地抬眼，看着两座倒在一起不再有动静的魔像，它们的胸口被永恒之枪贯穿之后似乎就无法动弹，似乎那里存在着驱动它们的“核”。
“前辈、我们该怎么办？！”费德里焦急地问，他和康斯在罗曼斯的禁魔之下既不能飞行也不能用魔法，根本就无从接近飞在空中的阿尔泰尔。
“魔像本身不具备什么特殊的能力、因为禁魔的性质就是它们最特殊的能力……”康斯的声音颤抖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被那些像切豆腐一样被阿尔泰尔用他们闻所未闻的奇怪招式大卸八块的魔像残骸。“连先神们遗留下来的绝对禁魔遗产都无法限制那个怪物……那样逆神的存在已经不是吾等有能力干预的了。”
阿尔泰尔再一次使用出了表象展观，但剩下的一座魔像十分灵敏地蹲滑躲过了那一击。又围绕着阿尔泰尔闪躲、避开了军服少女丢出的军刀。
看着魔像因四处躲避而将本就破烂不看的城池践踏得糟糕不堪，阿尔泰尔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她刚想拿起波波沙，用森罗万象为自己的刀刃附加地狱火，但却突然顿住了，眼神空洞地望向了东方。
“……果然追上来了吗。”阿尔泰尔低声喃喃道，侧身躲过魔像的突刺。
“虽然能力被解放了许多，但今日的消耗似乎太大了吗……”阿尔泰尔收起了波波沙，将双刀握在手中，带着军刀之环撞向魔像的胸口，抬刃猛击在魔像胸口。
惩罚不知好歹的世界归惩罚，她可不想在打造舞台时因为注入了太多的心血以至于不能完美出演。她还想陪这部戏剧的主角玩耍稍许呢。
看着随着阿尔泰尔拿起刀刃主动进攻而连连退步的魔像，康斯拉了拉缰绳，对费德里说道：“在最后一座魔像倒下之时，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来追逐我们。”
“诶、但是现在我们这样根本不能与她为敌啊——”
“正是因为那样，达尔斯。”康斯的脸色变得如铁般沉重，“正是因为此刻罗曼斯没有能与之匹敌的人，我们才必须支开她、不让她去攻击撤离到地下城的幸存者……”
费德里望着康斯，年长的晓之骑士的皮肤干裂而粗糙，手臂也无法掩饰地颤抖，但他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坚定与牺牲。
“还记得我们骑士是为什么而战吗？”康斯望向费德里，他平日总是严厉的板脸此刻竟有些温和，“如果爱丽丝特莉娅殿下在此的话，无论面对着多么强大的敌人她也甘愿为人民们牺牲。虽然听起来很傻，但她就是那样纯粹的孩子啊。”
“……”
“这是我们对王国的人们、唯一能尽到的责任与荣耀了啊。Light of Eleven.”
“——”费德里·达尔斯静静地望着他许久，康斯背后的火光将他的身影与面容照得此起彼伏。费德里深吸一口气，最后响亮地回应道：“是——！”
“魔像就算是被拆碎也仍然能起到禁魔的作用。一会儿往西方的平原跑吧，以最快的速度脱离禁魔圈。”
“Yes, Sire!”

罗曼斯的天顶的乌黑被时间染得愈发浓烈，没有消散的迹象。只是一个时辰之前城内接连沸腾的轰鸣停止了，剩下了火与烟的气味，和四处飘散在城中的鲜红花瓣。
沾满泥泞的马蹄跨过了通天的城墙，进入了寂寥无声的城池。
血红肤色的马匹停在了一片刺眼的血色花瓣面前，风尘夺去了马上骑士耀眼金色长发的光泽，也让她银白闪亮的盔甲黯淡如斯。爱丽丝特莉娅脸色灰白，睡眼惺忪，但城墙之内的景象和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彻底唤醒了她因疲惫而模糊不清的意识。
“——”爱丽丝特莉娅惊恐地张着嘴，遍布于地已经不能辨别出形的尸体尸块刺痛着她的眼睛。
马匹不自在地喘着粗气，因为它脚下踏着的土地已经不是人能生存的地方了。
她靠着臂铠的魔力感应、定位晓之骑士的光翼留下的行驶痕迹换着马匹一路拼命追逐了一天一夜才来到此地，但她记忆之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圣·罗曼斯，那个永不陨落，永远繁华而沐浴着黄金阳光的奇迹之都，现在只剩弥漫的火焰、黑烟、碎冰、废墟、和无可估量的死亡。
原本坐落在城池四个方向的巨大雕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大小形状不一四散在坍塌房屋之上的白色石块。
爱丽丝特莉娅的双眼眩晕，意识花白。太过反差的景象让她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即便她已经对这样的景象习以为常，但绝对不是对罗曼斯而言。
除了尝试揣测这里发生了什么外，爱丽丝特莉娅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她一路上都在回想阿尔泰尔说过的话、和这些时间以来与她几乎寸步不离的朝夕相处。但回忆之中爱丽丝特莉娅并没有找到阿尔泰尔为什么突然打破同盟的动机和理由，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比起这些，她只希望眼前这幅残忍的景象不是阿尔泰尔亲手所为。
如今爱丽丝特莉娅面对着已经快成为废城的罗曼斯，已经完全失去了将眼前景象和那个白发少女联系起来的能力。甚至昨夜“军服的公主”的“归来”都给了她一股别致的陌生感——再一次亲眼看见身着军服的她，那庄严的姿态在爱丽丝特莉娅眼里已经与“破坏和毁灭”毫不沾边了。
……她越是回想与阿尔泰尔在这个世界里相处的点点滴滴，就越不敢想象仅仅是为了造物主一人便会踏入孤独旅程的她会舍得杀掉任何人，哪怕只是组成世界的“碎片”。更不敢想象那个孩子是制造了眼前景象的罪魁祸首。
——因为她想去相信，相信自己所见的阿尔泰尔，相信阿尔泰尔在自己面前呈现出来的自我。她想去相信即使是利剑的阿尔泰尔所走的道路是拯救，而不是毁灭……
“——”骑士又瞟见了几具躺在一起的尸体，其中还有一个被烤得血肉模糊的小孩。不远处一块房梁倒塌，压住了两名老人，它们的瘦骨嶙峋的身体几乎都是黑色的，在周围燃烧的火焰之下它们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金发骑士突然退缩了起来，她的眼神惊恐的逃窜。晓之骑士们留下的踪迹在罗曼斯城戛然而止，她已经失去了追逐的方向，只能在这座弥漫着死亡的城池不知所措。
她突然瞟眼看见远处王宫中层正廊处有一个巨大的裂口，疲惫的神经便再一次紧绷了起来，她屏住了呼吸，驾着马冲向了王宫。
——她的、家人——
“崔尔……欧内斯廷……黛拉……父王……求求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
“噗通、”沉重的铠甲重重地砸在了地砖上，圣枪也咣当坠地。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的双手无力地按在还残留着零星花瓣的地上，垂着头无神地望着崔尔·菲布拉里霜白的脸。
残酷的现实，一如既往地、击碎了无用的祈祷。
“菲布拉里殿下、您回来了……我们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十分抱歉……但是陛下和四、五公主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除了崔尔殿下……还有二十一位元老失踪了……”
似乎一直守候在崔尔的尸体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位骑士用着微弱的声音汇报。爱丽丝特莉娅没有抬头，只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瘦弱王子冰冷的额头。
金发骑士的脸藏在凌乱且布满灰尘的发丝之中，她的眼睛浑浊地盯着崔尔胸口和腹部上两道致命的伤口。
仅仅只是看着创口的大小、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花瓣，爱丽丝特莉娅已经可以看到活人在那个黑色的人影眼前幻化成比血液更刺眼的花瓣、白发的少女狂笑着，将长刀刺入无力反抗之人的心脏了。
爱丽丝特莉娅咬了咬牙，向想将这些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发生什么了……”她还是这样机械地向守卫询问了，并不合理地妄想着守卫骑士的汇报会打破她脑海里所想的画面。
她希望骑士们会说杀掉王子的不是一个白发的女孩儿，而是什么趁乱袭击的刺客——爱丽丝特莉娅、在心里这样由衷地恳求着。
——她不希望阿尔泰尔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突然与自己决裂、刺伤了常年陪伴自己作战的古尔法兹之后径直就跑来罗曼斯大肆破坏、滥杀无辜、甚至杀掉了自己的一位至亲……她不希望这一切就真的这样突兀地发生了，而自己连阿尔泰尔为什么会这样做都毫无头绪、一次次地被蒙在鼓里。
——她更不希望……名为“仇恨”的黑色感情会再次主导自己，成为向那孩子针锋相对的一切。
——她最不希望……这一段特殊而奇妙的感情会迎来这样的手足相残，直到其中的一方彻底陨灭。如果落得这样的结局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未曾言出的感情会石沉大海，骑士许下的救赎祈愿也许再也不会实现。
银白骑士等待着守卫的回复，守卫斟酌了一下，犹豫地说：“有……有守卫目击到一个身着诡异黑衣的和甲胄的人直接飞来了皇宫、戴着很高的黑色帽子……随后那个人就和崔尔殿下以及元老们消失了……等守卫搜寻到崔尔殿下的尸体时、刺杀者已经……飞走了……之后就……”
守卫的声音渐渐哑了下去，因为爱丽丝特莉娅没已经沉沉地抓起圣枪站了起来，无声地伫立良久。
啊啊……真是残酷啊、现实。
金发骑士神色扭曲地张开了嘴，神色痛苦地压紧眼皮。她闷哼了几声，不知是哭还是笑。
——除了阿尔泰尔，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人能单枪匹马地在罗曼斯狂妄地破坏。
——也只有她，会将这个世界的居民们看待成可有可无的组成碎片。
从头到尾，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没有任何骗自己的余地。
……这是你的报复吗？阿尔泰尔？
爱丽丝特莉娅的眼角颤抖着，沉沉地开口：“在哪里，那个‘黑色的恶魔’——”

祝大家食用愉快
本来写这章之前准备从脑筋角度代入一点和弟弟的回忆杀的，结果写的时候代入脑筋之后发现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阿刀刀（的玉体x）【不对】所以就顺从这样的想法去写了【心疼弟弟hhh】
话说之前护法发现五兄妹的名字连起来是Hated，我可以尬歌“To break this chains, we must rise from the feelings of hate”吗x
hhhh其实当时取名的时候只想着去挖掘名字的涵义和来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阿蓝蓝你发现了华点】不过也只能说是奇缘了吧hhhh顺便五兄妹除了脑筋和弟弟（弟弟的名字没有来源），都是来源于德语的www【毕竟脑筋的世界里貌似有设定用德语的w】

27章被删了.....我补一下度娘吔屎啦

Chapter 27
不安的心情将爱丽丝特莉娅从昏睡之中唤醒，她猛地从地铺中坐起，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熏香，身旁还坐着一个护理兵。
“手臂还疼吗？菲布拉里殿下？”护理兵关切地发问，爱丽丝特莉娅这才回想起睡过去之前的事。她在被阿尔泰尔带回医疗区之后由于左臂灼热难忍，便让医师换了一次药，换完之后医师点上了减缓压力的熏香，并建议她早行休息。话虽这么说，但爱丽丝特莉娅是准备等待阿尔泰尔回来的，但由于疲劳和熏香的功效，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
“好多了，感觉很清凉。”爱丽丝特莉娅抬动左臂，回应护理兵。换药之后没有像先前包得那么臃肿，可以自然地盖在衣袖之下了，但似乎手指依然不能活动。这次烧伤确实太过勉强了，搞不好以后小臂上会留下难堪的疤痕。“我睡过去多久了？”
“大约三个时辰，殿下。”
“……”爱丽丝特莉娅皱了皱眉，竟然一下就睡过去这么久、那阿尔泰尔还在外面吗？
想到这里，爱丽丝特莉娅便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诶、需要小生去禀报谁吗？”
“不用，也无需陪同。我去去就回。”
还没说完爱丽丝特莉娅就已经拉开了营帐帘，寒冷的北风立刻扎在了她脸上，吹得她停下了脚步。她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后退几步，拿上了一件御寒的大衣，扎入了帐外的干冷空气中。
在营地四处搜寻了一番都没有看见阿尔泰尔的身影，巡逻的士兵也没有看见她。
“……她应该喜欢安静的、月光比较好的地方吧。”爱丽丝特莉娅望向四周，随后抬起了头，清冷的月光似乎关照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大小的湖泊和池潭熠熠生辉地波动着。
没有多想，爱丽丝特莉娅便走进了树林，向着湖泊前进。只是还没走到湖边，她就看见了另一个方向发出的、不同于月光冷白的幽蓝。她皱皱眉，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向那阵她再熟悉不过的幽蓝走去。
“沙沙——”
冷风吹动了常青树的枝叶，奏起细腻的夜间小奏鸣曲，波动了常青树支撑的影子，透过层叠树叶的光屑在爱丽丝特莉娅脸上跳动。她站在阴影的丛林之中，被沐浴在月光之下少女的背影夺去了魂魄。
巨大的法阵在脚下如齿轮一般缓慢转动，阿尔泰尔只穿着高领的黑色紧身衣，微微仰着头，仿佛空中有谁正在看着她，又仿佛在和那个人对话一般。
爱丽丝特莉娅站在常青木的阴影之下，手指紧紧镶入手中的皮革大衣。
“嗡兹——”
一道如机械运转的细声打破了爱丽丝特莉娅不忍心打扰的宁静，随后她看见了钴蓝色的光片层叠地覆盖上了阿尔泰尔的腰腿，为她着上漆黑的鳞甲裙。光芒继续流动，反射着棱棱白光的鳞甲被恰到好处地盖上了一层藏青，藏青随后又被金色的裙边扣住，包裹起了坚硬质感的鳞甲。
阿尔泰尔依次抬放白皙裸露的左右腿，她的小腿在抬起之时就被同样的蓝光覆盖，落地的一瞬间已经踩上了黑色及膝的筒靴。高高的鞋跟支得她的腰腹挺立了起来，她缓缓地抬起了双手，光芒替她套上了漆黑的军服大衣。高耸的衣领遮住了她的脸，厚重的皮革大衣有些松垮地盖住她的双臂和长裙，但很快鲜红与铬金的绶带、皮带就束起了她的胸腰，坚硬沉重的甲胄也笼住了她的双臂。阿尔泰尔活动双手，甲胄机械般寒铁的质感几乎让她的双臂看起来像真的机械一样。在她适应着着久违的质感时，肩带与驼色双侧包也已经别好。
她缓缓抬手，双手两指夹住直立的衣领，将衣领的两端拼合在一起。拇指轻轻滑过立领的边缘，却也发出了厚重的摩擦声。熟练地扣好扣子，锁上边口，放下双手时那顶高高的骑兵帽已经被她捧在手中。阿尔泰尔闭上双眸感受了一下它的重感，然后挪动了自己的双手，一前一后、将那顶骑兵帽稳稳地戴在了头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
爱丽丝特莉娅出神地呆在原地看完了这一切，一股复杂的心情在她喉咙翻倒，她望着那瘦削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军服的公主脚下的法阵被一层一层地收回，爱丽丝特莉娅愣了一下，缓缓地走出了阴影。
阿尔泰尔转过了身来，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来者。明明只是个转身却发出了拽动铁链般声音的军服好像有些惊到了来着，阿尔泰尔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
“……”爱丽丝特莉娅习惯性地投去了她平常看阿尔泰尔的视线，却发现这样习以为常的高度只看见了阿尔泰尔的领根。
……似乎是太习惯了。爱丽丝特莉娅这样想道，随后抬高了自己的视线，凝视着阿尔泰尔那被帽檐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方瞳。
“不冷吗？”先问出这句话的是阿尔泰尔，爱丽丝特莉娅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有些尴尬地将大衣拿在手中。
“穿上吧。”阿尔泰尔又接着道，用着与上一句话一样的平淡音调。配上她现在这一身严密厚实的军服，原本平淡的声线也不由得变得冷漠起来，不知是不是爱丽丝特莉娅的错觉。
“哦、哦、”爱丽丝特莉娅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便慌慌忙忙地将大衣盖在了自己的肩上。但穿上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她原本是担心阿尔泰尔着凉的，结果毫无意识地就自己穿上了，这样的舍本逐末立刻让她陷入了窘迫。
阿尔泰尔轻轻哼笑出声，然后将那套叠好的红蓝剑士装递到了爱丽丝特莉娅空出来的那只右手上。
“……这是……”爱丽丝特莉娅拿着那套没什么重量感的衣物，思索不出阿尔泰尔这一举动的含义，便抬头不解地盯着军服少女。
“这一套穿着太冷，所以换下来了。”阿尔泰尔的笑容没什么变化，依旧淡然地说道。
“……”爱丽丝特莉娅一时哽咽无言，她脸上的困惑变得夸张起来。“刚才那是谎话吧？”
“哈哈、看来设定依然在啊，骑士殿下。”阿尔泰尔竟然爽朗地笑出了声，像是刚讲完一个恶趣味冷笑话一样。
——那你之前还说我可以尝试唬弄过去，实际上根本不行的吧，会被一眼看穿的。
——你渴求着真实，但又太压抑，太在意束缚，也太逃避自己了，爱丽丝特利亚。
阿尔泰尔微微眯起了眼，用着细细的目光盯着爱丽丝特莉娅，没好意地低声道：“那就更不能对你提及只字了。”
“提什么？说什么？”爱丽丝特莉娅的表情变得更莫名其妙了，阿尔泰尔似乎在瞒着她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紧张地逼问，阿尔泰尔却只是移开视线，不予回应。
爱丽丝特莉娅的心情变得更焦急，阿尔泰尔扭头盯入爱丽丝背后的树林中，抬高了音量，大声喊道：“出来吧，两位阁下。”
“——？”爱丽丝特莉娅有些惊觉地回头，环顾之间，两个高大的身影竟然真的从黑暗之中析了出来——晓之骑士，康斯·克莱恩和费德里·达尔斯。
爱丽丝特莉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她被跟踪了的事实。
两位晓之骑士的神色严肃地沉着，他们似乎没有妄想过能逃开阿尔泰尔的感知，也没有解释或狡辩的意愿。
漆黑大衣的少女挂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阿尔泰尔眯起眼睛，刻意地下移视线，盯住两位骑士手中的长枪。
“这是什么意思？”如同她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两位晓之骑士的潜伏一样，阿尔泰尔又哼笑着毫不留情地发问。
费德里的脸色有些难堪，但康斯面不改色地给出了回应：“骑士绝不轻易卸下盔甲，也不轻易让武器离身。”
“哦，是吗~”阿尔泰尔轻佻地说，瞟眼看了看紧紧盯着晓之骑士的爱丽丝特莉娅，这个人正毫无防备地背对着自己。
阿尔泰尔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
下一刻，军服少女快速地贴近了爱丽丝特莉娅的背后，冷不丁地一记膝击杵在爱丽丝特莉娅腿后，金发骑士轻呼一声，但她的双腿已经无力地跪了下去，冰冷的手臂如巨蛇一般锁住了她的喉咙。
“——”康斯和费德里惊觉地举起了长枪直指自己这边，爱丽丝特莉娅却仍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她惊恐地张着嘴，抓着衣物的右手突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能看见冰冷的刀锋已经横在了自己脸边。
“你干什么！”
“护卫大人请不要冲动、我们没有恶意！”
回应康斯和费德里的是手臂锁得更紧的声音，他们只得按兵不动。阿尔泰尔面无表情地死死勒住爱丽丝特莉娅的脖子，她已经能感受到爱丽丝特莉娅已经开始呼吸困难地颤抖。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啊。”阿尔泰尔抬起了刀锋，直指着康斯和费德里。
“阿尔、泰尔……为什么……”爱丽丝特莉娅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冷汗直冒地想去看阿尔泰尔的脸，但却始终只能看见阿尔泰尔冰冷锋利的眼角。
而且她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刻意无视自己，现在也是。
“你们以为余不知道吗，你们是被派来监视余的。”对着康斯和费德里，阿尔泰尔冷冷地说。
“——！”军服少女的冰冷，和三位骑士完全不同的惊愕。
“他们也感受到异样了吧，也该察觉到不对了。”阿尔泰尔依然冰冷地说着，然后她抬起了头，用着看虫子一样的眼神，厌恶地说：“他们，你们，都不信任余，也不信任爱丽丝特莉娅。很遗憾她也许要对你们唯命是从，但你们，没有任何资本、可以掌控余。”
“护、护卫大人、别说胡话了……我们……没有……”
“快放开殿下——！”
白发少女无视着康斯和费德里，自言自语道：“啊啊、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余容忍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现在余觉得它需要一点惩罚了。”
“快放开！不然吾等要动用武力了！”
“阿尔泰尔……你——”金发骑士虚弱地呼唤，阿尔泰尔的锁喉其实不是很紧，但她手里的军刀却一直监视着爱丽丝特莉娅的一举一动。这样的僵持一久，爱丽丝特莉娅感觉自己的意识随着沉沉袭来的晕眩开始慢性消散。
正当她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一瞬间，突然凑近她耳边的熟悉清香拉回了她的意识。恍惚之中，她能感觉皮革质感的衣领抵着她的后颈，银白慵懒地搭在亮金之上。而那个人的嘴唇就凑在自己的耳边，比夜晚的凉风更刺骨，但却温柔。
阿尔泰尔缓缓张嘴，轻声耳语——
“——Mundus pulchrum est, propter vos.”
“——什——么、”
什么意思？
脖颈上的力道松了下去，金发骑士猛地回头，却发现军服少女在微笑。破碎而惨淡。
——世界是因为你才如此美丽哟，爱丽丝特莉娅。
但是下一秒，不悦像褪下面具一般将阿尔泰尔的脸染得冷酷无比。军服少女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在爱丽丝特莉娅背上。惊愕之中且重心一点都不稳的金发骑士狠狠地五体投地栽到了土里。
“同盟结束了，骑士殿下。余现在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挑拨这个世界的御柱了。”
耳后传来了那个人无情的宣告，紧接便是军刀飞出的“噌噌”声，康斯和费德里所站的地方也传来“咚咚”的爆炸声。
“站住！”康斯在激动地大吼。
爱丽丝特莉娅抬起头便看见康斯和费德里已经召唤出了飞马，螺旋地升入高空。她紧张地爬起来，还差点再次摔倒，但她只看见阿尔泰尔浮在空中侧身面向西方身影。
“等等——！”古尔法兹顺应爱丽丝特莉娅的召唤出现在了她身边。但爱丽丝特莉娅才抓住缰绳，两把从天而降的军刀便贯穿了古尔法兹的前蹄。鲜血喷涌，古尔法兹发出撕裂的哀嚎，然后它的前蹄支不住重量和刺断骨骼的寒铁，扭曲地折断了。
“古尔法兹！啧——”爱丽丝特莉娅惊恐地瞪大眼睛，气愤地望向阿尔泰尔，但她完全没有从白发少女的脸中看到冷漠以外的东西。
“如果不想骨头被打断的话，就不要追过来。”
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又向飞来的晓之骑士丢出了几柄军刀，军服的公主转身飞向了西边。
古尔法兹在原地抽搐了一阵便灵体化了，在原地留下了一大滩血。爱丽丝特莉娅望向空中，两位晓之骑士正紧追着阿尔泰尔，但他们的飞行速度完全跟不上，更还有阻挡他们的军刀源源不断地飞出。
“啧！”
爱丽丝特莉娅愤怒地锤地，然后抬起腿疯跑回营地，冲进了将军帐之中。她狰狞而愤怒地咬着牙，强忍着痛苦将自己塞进银白的铠甲之中，又找来两片布，狠狠地缠紧左臂，最后一鼓作气将篭手戴了上去。
“什么不想骨头被打断……别开玩笑了……”爱丽丝特莉娅抓过了一匹不知是谁的马，翻身骑了上去。
“驾——！”银白骑士鞭策着马匹，向着军服少女消失的方向飞奔。
她不知道阿尔泰尔要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骑着马在地面上追赶要何年何月才能追到阿尔泰尔。
但如果阿尔泰尔不停下来，她这样绝无可能追上她。如果阿尔泰尔不想被她找到，那她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驾——！”爱丽丝特莉娅神情痛苦地加紧驰骋，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什么，她眼眶涌出了晶莹的液体，消散在北风之中。
“——说什么不会逃跑——”
逃跑不是没有意义的吗？
骗子。

Chapter 33
阿尔泰尔在神代之地时对时间没有什么观念，因为她除了穿梭于世界之间将被造物带去神代之地以外，她唯一能做的、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无聊的时间只要一成为过去，就会连一点经历过的实感都没有了。
而在《绯色的爱丽丝特莉娅》中，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活的时日紧张又充实，还是因为身边真正有了一个让她无时无刻不去在意的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时间没有投入到拯救岛崎刹那的事业中而感到焦躁，阿尔泰尔只感觉自己在这里经历的短短朝暮婉如数年。
她能清晰地记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每分每秒，闭上眼睛仿佛就重新身处那些记忆中的场景——总是有黄金之光闪耀着的场景。
——这样漫长的沉溺，险些都让阿尔泰尔产生错觉了。
“嗖——”军服少女跳向空中，躲开了晓之骑士枪尖以极高频率不断射出的红色光束，并向康斯和费德里丢出了数十的军刀。康斯和费德里在这场没有悬念的拉锯战里早就消耗到了极限，他们只得驾驭着飞马躲避那些源源不断飞出的军刀。
“喝啊——”一波军刀之雨过去，康斯立即驾驭马匹做出一阵飞快的冲刺，抬起长枪刺了过去。但军服少女轻描淡写地抬刀挡住了康斯的长枪，刀枪对峙，康斯感觉自己似乎在尝试推动一座大山，而阿尔泰尔则只是站在原地浅笑。
康斯和费德里的诱导成功了，甚至可以说太过成功了，已经到了不自然的境界了。阿尔泰尔在拆碎所有魔像之后的确紧追着康斯二人一路追到了城西脱离禁魔圈的平原，但等解放了魔法的康斯和费德里开始反击后，她却只是毫无战意地防御，几乎没有主动攻击，还没有留给两位晓骑任何逃跑的退路。
“来了吗。”
康斯看见阿尔泰尔在对峙时突然当他不存在一样漫不经心地扭头望向远处，紧接着她就看见了穿戴着诡异甲胄的手臂扶上了自己手中的枪，并抠住了边缘。下一刻巨力就瞬间传到手上，康斯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这样被阿尔泰尔抠住枪边从马匹上扯了下来。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康斯瞟见自己的马被阿尔泰尔一拳捶翻到很远的地方，他情急之中举起自己的长枪横挡在自己面前，但是阿尔泰尔抓起了两把军刀，狠狠地下劈。又一次，阿尔泰尔所使出的力度超过了康斯的理解范围——他可以单手挡下瑟肯德的抓击，也曾经以一己之力挡住了百斤的攻城锤，但他却没有挡住阿尔泰尔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斩击。枪身被军刀锤动，狠狠地反砸在了康斯的脸上，砸得康斯视线发白、身体麻木。
康斯的意识被刚刚那一击打得有些模糊，他冥冥之中想起了十几天前自己在庄肯酒馆时和阿尔泰尔扳手腕——那时他也是这样惨败的。
一圈军刀之环斜向飞到阿尔泰尔头顶，弹飞了费德里射出的光束。阿尔泰尔望向东边的城门，一个白金的身影正骑着血色的马匹飞快地往这边赶，阿尔泰尔轻轻哼笑一声，决定停下猫捉老鼠的游戏。
阿尔泰尔抓起了康斯的披风，将这位倍受尊重的晓之骑士在地上拖了半圈，随后将他甩入了空中，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正冲刺而来的费德里。
军服女孩儿没有去理会一同坠落入地的晓之骑士，而是轻轻眯着眼望向了那个一直占据着她心绪的身影——《绯色的爱丽丝特莉娅》的主人公。
“驾——！”鹰目能清晰地看见爱丽丝特莉娅大喊着的脸，和她瞪大的碧色眼瞳，血丝暴涨的眼眶。
骑士的身后是被摧毁得惨绝人寰的城池，而骑士则一路踏过尸山血海而来。
——她来打破自己的幻想了。
白发女孩儿下拉了一下头顶上的骑兵帽，直到漆黑的帽檐将那个飞奔而来的身影挡住。
弥漫着焦烟与血味的空气之中，阿尔泰尔站在原地无声地轻笑。听闻着愈发接近的马蹄声，她眯起了帽檐之下的双眼，尝试趁机将不必要的悲怆从自己眼中抹除。
……就算现在装可怜，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吧，这一切应该已经足够让她憎恨自己了。
阿尔泰尔复杂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她开始回忆爱丽丝特莉娅说过的话，回忆自己和这个笨蛋骑士短暂的同盟时光。她记得在收拾了不守信用的信使之后，曾和爱丽丝特莉娅有过一段对“背叛者”的对话。记得那时，她说……她会从被背叛的经历之中自我反思吧。
哈哈、不可能的吧，反思也肯定是把背叛者的脸捶歪之后才反悔的反思吧。比如、“想试的话就来吧，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对你弱不禁风的漂亮脸先来一拳的”什么的。
那可真是不妙啊，感觉被骑士殿下捶一拳会死掉的啊。
哈哈哈、
“哈哈哈、”
……
阿尔泰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的内心会这么活跃，而且还是无聊的自言自语，和瘙痒难耐的自嘲。
……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不是能好好对话的状态了吧。
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在离白发少女十米的距离下了马，紧握着长枪。浅笑着的女孩儿缓缓抬起了头，一眼就看见了银白骑士愤怒的脸，和她被风吹得徐徐飘扬的卷发和披风。
“真是令人怀念啊，那样的表情。”白发女孩儿眯起了她猩红的眼眸，轻佻地说。
就是这种，想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了吧。
——恍若十年。
“——”爱丽丝特莉娅急促地呼气，狠狠地咬着牙齿。她的眼睛涨红，脸色却惨白如纸。
虽然阿尔泰尔并没有说什么需要对方回应的话，但很显然，现在的爱丽丝特莉娅听不进去，也不会回应。
阿尔泰尔脸上的微笑突然间散去了，双眼也变得无神而漠然。
她凝视着爱丽丝特莉娅横眉怒目，感受到了她颤抖的呼吸，和快要涌出泪水的眼眶。
不知为何，阿尔泰尔时常感觉，爱丽丝特莉娅的愤怒里总是夹杂着复杂的悲伤。
也许是因为悲愤是创造主赋予她的命运，是她这个人格的情绪主色。
——吶，爱丽丝，你现在很痛苦吗？
军服少女对着银白骑士抬起了手，轻蔑地勾引。
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了，阿尔泰尔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就用你的圣枪结束我们彼此的痛苦吧。

“——你都————做了什么——————！！！”
是意料之中震耳欲聋的怒吼，阿尔泰尔差点以为自己的耳膜会破掉。
军服少女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挑了挑眉，漠然地看着爱丽丝特莉娅跳起惊人的高度，长枪带着骇人的风声超自己的左脸抽来——
“当——”双刀弹飞了横扫而来的圣枪，火花还没来得及散去，几道速度极快的突刺又凶狠地向阿尔泰尔的脸袭去。阿尔泰尔一边轮流挥剑挑开爱丽丝特莉娅的枪锋，一边侧身躲闪。
爱丽丝特莉娅猛地踏前一步，压低重心、挥出左臂袭向阿尔泰尔的小腹。但对方很早就预料到了爱丽丝特莉娅的攻击方式，在臂铠挥出之前早已退后了一步。爱丽丝特莉娅愤怒地啧舌，大喊着猛甩出振鸣的长枪，一道扇形的冲击波汹涌地掀翻了地皮，带着狂风扑向阿尔泰尔。
阿尔泰尔将双刀交叉在自己身前，冲击波撞上来，可怖的力量竟让她有些站不住脚跟、后退数米。
狂风散去，军服少女两手和面前的地面都已经疮痍弥目。阿尔泰尔在风沙中稳住重心，一滴冷汗缓缓地从她的脸侧流下来。
……也许现在不该担心耳朵聋不聋，而是该担心自己的手臂会不会断了。
仍然在心里自顾自地跟自己开玩笑，阿尔泰尔玩味地浅笑，眼神迷离地望着拖着长枪喘气的爱丽丝特莉娅。
爱丽丝特莉娅屏住呼吸，神色狰狞地双手举起了长枪，大吼道：“你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想辩解的吗？！或者你想直接被打断腿？！”
“原来骑士殿下你想打腿啊，那可不好啊，这样就跑不掉了。”
阿尔泰尔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对方的愤怒。果不其然，她这份敷衍立刻就招致了爱丽丝特莉娅的猛锤烂打——
“你杀了我的弟弟、屠杀了我的子民、打伤我的战友、将一座城市破坏得寸草不生——你以为我现在想听你开玩笑吗？！”
骑士的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重重砸落，她的每一击都会掀起一阵狂风和闷重的冲击，粗长的枪身撞击在军刀细细的刀身之上总是能震得阿尔泰尔的手臂麻木不已。
但漆黑军服的白发女孩儿一点都没示弱，她反而邪恶地大笑，毫不收敛地露着她的伶牙俐齿，抓住骑士每一个攻击的空隙刺出刀刃撞击她的盔甲。
“那就为你的弟弟和人民报仇啊，骑士殿下。”阿尔泰尔的声音很妖媚，但此时她对一切闭口不谈的态度让爱丽丝特莉娅更加抓狂地大叫了起来，激起银白骑士一阵又一阵逐渐猛烈的攻势。
“你对世界的破坏者期待着什么？每天陪你演戏和过家家吗？”
“闭嘴——闭嘴——闭嘴！”
“当、当——”枪身狠狠地下刺，将阿尔泰尔的一把军刀压入了土中，枪头自身也深深地扎入了土中。阿尔泰尔抬起另一把军刀砍向爱丽丝特莉娅，砍在了及时出现的篭手之上。弹开了斩击的爱丽丝特莉娅迅速地双手抓紧枪柄，随着她一声大呵，长枪划入更深的地皮，最后蛮横地铲裂了地表、直逼阿尔泰尔的胸口——
“当——”阿尔泰尔召唤出了另一把军刀挡住了枪锋，枪锋刺在军刀的血槽上，一往无前地推进。阿尔泰尔鸡肋的防御手势架不住爱丽丝特莉娅全身牛虎的蛮劲，刀身被枪锋推得撞在她的军服之上，将她整个人顶入了空中——
“喝啊————”爱丽丝特莉娅嘶吼着原地起跳，她脚下本就破碎的土地又被她踏出一个深坑，锋利的枪锋闪着寒光刺向悬在空中的黑色人影。阿尔泰尔将双刀交叉在自己身前，但细薄的刀刃难以抵挡那炮击一般长枪的攻击，阿尔泰尔在将爱丽丝特莉娅的圣枪绞住之后，缩住身体驾住那股无法推动的劲力，向下双脚猛踹在了爱丽丝特莉娅的胸口。
骑士的胸甲被击中之后发出了清脆的碰击声，爱丽丝特莉娅也发出了一阵痛吟。
趁着爱丽丝特莉娅瞬时的失力，阿尔泰尔与爱丽丝特莉娅拉开了距离，后跃之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啧——”爱丽丝特莉娅整个人几乎是砸回地面地，但她依旧没有停下她的攻势，落地之后又挥枪舞动阵阵冲气，大吼着冲向阿尔泰尔。
阿尔泰尔连续挥刀劈断那一道道撕裂地表的冲气，最后抬起了双刀，挡住了头顶上向下劈来的圣枪——
“咚——”
巨力在刀枪之间掀起狂风，阿尔泰尔脚下的土地也龟裂凹陷，但她站住了身子，闷声硬接下了这沉重的一击。
“什么、”
爱丽丝特莉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阿尔泰尔飞扬的雪白长发散落下来，骑士透过刀刃看见了她帽檐之下闪烁着妖艳猩红的眼瞳。
“当——”爱丽丝特莉娅的长枪被细薄刀刃上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力推开，她磕磕碰碰地后退，但阿尔泰尔已经向前踏步，侧腰横砍了过来。
“当当——”双刃敲击在爱丽丝特莉娅竖起抵挡的长枪上，但爱丽丝特莉娅却在炸裂的火花之中被这两刀的力量砍得摔倒在地上。寒光从火光的尽头再次刺出，爱丽丝特莉娅情急之中反射性地抬起了臂铠，军刀砍在篭手之上，碰撞的一瞬间却迸出了滚烫的火焰。阿尔泰尔皱了皱眉，又后跃出一段距离。
“哈、哈……”爱丽丝特莉娅难以置信地用长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急促的呼吸之中她这才缓缓地从酸痛的肌肉中反应过来——她的双手此时正在颤抖，麻木到没有知觉，而且左臂正火辣地肿痛。
爱丽丝特莉娅再一次皱着眉望向了阿尔泰尔，此刻恶魔的状态完全不同于疲惫而落魄的自己，保持着她那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笑容。
“我记得刚刚那一击应该可以直接将你打趴下了才对……”
看见阿尔泰尔那让自己刺客窝火得恨不得冲过去将她打到求饶的脸，爱丽丝特莉娅咬牙切齿地说。
“真是瞧不起人啊，骑士殿下，余可是要破坏一切，打破所有桎梏的存在。”
“……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意识到军服的公主的力量已经增强了——不对，应该是被解放到一个更强的档次了，金发的骑士依旧嘴不饶人，怒气冲冲地说。
“那些都是镜花水月哟，骑士殿下。”军服少女手握着双刀，威严而立。强风吹动她的裙摆和一尘不染的长发，即使是昏黄的夕阳也无法浸染她的雪白与藏黑。她的眼眸被帽檐遮挡，爱丽丝特莉娅在模糊的视线里也看不清她的脸。
……也许她在笑吧，那种妖异、邪魅、自己永远看不透的笑。
“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演给你看的戏剧而已。”阿尔泰尔将自己的嘴唇缩进衣领中，她抿了抿干腥的嘴唇，漠然地缓缓张口：“如果能让敏锐的爱丽丝特莉娅深刻地沉溺其中的话，那真是倍感荣幸。”

Chapter 34
“……”爱丽丝特莉娅木讷地张嘴，她凶恶地瞪圆眼睛，似乎想破口大骂什么，但在那些暴躁的音节脱口而出之前她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醒悟的光，及时顿住了。
对手的强大似乎让爱丽丝特莉娅从沉重的负面情绪之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而且，阿尔泰尔这两天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困惑了。
爱丽丝特莉娅站稳身躯，双手紧握长枪。她甩甩头，正神望向金色光辉之中的漆黑人影，果然，军服少女孤怯地遁藏着她的五官，不敢正视自己。爱丽丝特莉娅抿抿嘴唇，沙哑的声线渐归平稳：“你知道吗，无论是故事世界里，还是神代之地，真正能面不改色撒谎的人是很少的。”
“……”阿尔泰尔皱着眉抬起了头，只是一瞟、她便看见了眼前骑士碧色眼眸中骤而燃气的坚定。
“你以为，比起创造主赋予我的‘角色设定’，我更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爱丽丝特莉娅这样说着，用着她那张凶恶的脸。
“……”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军服少女不禁怔了一下。
……果然不夹杂一点真话的话是骗不过她的吗。
她开始在心里长叹自己的失策，只是她的心理活动一点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这家伙一旦聪明起来简直就是灾难啊。
阿尔泰尔无奈地摇头。
“没有人能比我更能感受那段感情的真实，因为我也处在中心，所以能够确信。”爱丽丝特莉娅说完皱眉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道：“而你现在的谎言，是对你自己的侮辱，也是对我的轻蔑。”
“骑士殿下太过自信了，你判断失误的情况可也不少哦。”阿尔泰尔刻薄地还击，但她不得不感叹，这个冲动的骑士现在懂得冷静思考了，以至于亲故的遇害和城池的毁灭都不够彻底点燃她了吗？
爱丽丝特莉娅沉眼思索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近些日子习惯了阿尔泰尔的挖苦和落数，她很自然地无视了阿尔泰尔的挑唆，嘲讽地勾起嘴角，压低了声音——
“你的创造主没有给你添加人格分裂这种无聊又恶俗的设定吧？如果真有的话，那我就认了。”
一字一句地、爱丽丝特莉娅说出了这样的话。
银发赤瞳的军服公主也瞪大眼睛呆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
……如果没有遇到阿尔泰尔，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利用他人心理的一天。第一次是筑城院真鉴，那只黑狐狸渴望混乱与愉悦，而阿尔泰尔则决不允许岛崎刹那受辱——
“……无礼的败犬……”
阿尔泰尔压低的声音充满了暴躁，那份独属于她的愤怒又燃烧起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将那孩子扯进来……变得越来越卑鄙了啊、爱丽丝特莉娅。”
看来在神代之地学到的不只有忍耐，甚至都会游刃有余地嘲讽了。
敢这样一次又一次不怕死地触碰军服公主的逆鳞的，应该也只有爱丽丝特莉娅了吧。
“果然一提到创造主就杀气四溢了啊……你也是这样杀掉茉美香的。”
阿尔泰尔暴戾地怒瞪着爱丽丝特莉娅，明明这个平常总是最容易气上头的热血一根筋背后就是她无数子民暴毙的葬场，但爱丽丝特莉娅此刻沉着得脱胎换骨……即使阿尔泰尔仍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的怒焰。
爱丽丝特莉娅望向身后，康斯被费德里拖到了城门处，罗曼斯的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转回头，抬高声调，震吼着发问——
“阿尔泰尔——！你还是不承认你在说谎、也不愿意跟我解释一切吗！？”
爱丽丝特莉娅悲愤地嘶吼，可回应她的是驱逐了昏黄光线的幽蓝法阵，和霎那间开始整整作响的凛冽军刀。阿尔泰尔的身体徐徐地漂浮了起来，用着审判者一般的目光俯视着爱丽丝特莉娅，沉沉道——
“还不明白吗，骑士殿下。唯一的真实，就是‘余是你的敌人’啊——”
……可恶。
爱丽丝特莉娅无声地咬牙，暴历得像是要将牙齿全部咬碎。
……可恶。
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阿尔泰尔不愿意敞开的心扉，自己就算再怎么逼问，也无法窥视墙中是何等深渊。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爱丽丝特莉娅摆好突击姿势，事到如今、除了战斗，她已经没有别路可走了。“你似乎很喜欢将重要的事情瞒着我，那我今天就把你揍到你全部一五一十吐出来为止。”
阿尔泰尔眯起眼睛，浅浅地笑。“不抱着想要杀死我的心态战斗的话，是无法战胜我的。善良的爱丽丝特莉娅。”
“杀死你？怎么可能。”
冷笑着爱丽丝特莉娅冲刺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脚沉重，她只感觉铠甲活动的声音异常缓慢。眼前飞来了军刀之雨，爱丽丝特莉娅只感觉这些军刀也和自己放空的心灵一般变得缓慢起来了。
仿佛时间在延缓，在凝结。
杀死阿尔泰尔？别开玩笑了。
——她之前可是恨不得阿尔泰尔在这个世界的旅程无止境延长的。
——怎么可能亲手提前终结它。
爱丽丝特莉娅机械地抬动双腿，舞动手臂。透过密集的寒光和四溅的火星，她像是在偷看着谁一样，有些痴呆地望向了浮在不高空中的白发女孩儿，而不是那些随时可能会扎到她的军刀。
骑士只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仔细观察过白发少女的脸了，在这度日如年的几秒，她竟感觉这张漠然的脸像是毒物一样魅惑着她，散发着自己无法抗拒的魔力。
是隐忍之人所拥有的嘴唇，轻灵而又充满怜悯的眼眸。
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有可能会被欺骗，但她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阿尔泰尔的心底一定埋藏着纯粹的善良，那才是支持她一直奋战至今的理由。
正因为是这样，爱丽丝特莉娅才会迷茫，困惑于该如何对待阿尔泰尔，执着于阿尔泰尔行为背后的目的，以及阿尔泰尔一直执着的意义。
单靠自己，爱丽丝特莉娅是想不通的啊。
一把下落的军刀碍事地挡住了爱丽丝特莉娅的视线，她突然变得暴躁不已，蛮横地用枪将军刀挑得飞远。
当善良的人做出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么对与错存于何处？
——“动机和理想是很重要的”。
仍然在挥枪抵挡着军刀之雨的爱丽丝特莉娅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她顿了顿，后才缓缓意识到这句话出自那个总是在酗酒的布里兹·托卡。
那正义又在何方呢？
——“Where the justice lies? Justice is a lie.”这次在她脑海里捣乱的是筑城院真鉴那个黑狐狸。回想起神代之地发生的事，爱丽丝特莉娅更加恼怒起来。可她越是质问自己，她在神代之地的回忆就会不停地涌现。
“——”
分心时一把军刀戳过爱丽丝特莉娅的肩铠，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亮的擦痕，但爱丽丝特莉娅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超越故事世界的世界，也许会有自己所寻求的答案。
——“愤怒也好，憎恨也好，欲望也好，人类的情绪是不需要否定的，因为他们都是真实感情的表达。犯错也没事，因为世界会逼迫人在苦难之中做出选择。”
——“毕竟，世界充满了宽恕。”
若是此刻万里的探求者、那个感情稀少的米特奥拉·艾斯特莱希坐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这样对自己念一晚上的经，将这些爱丽丝特莉娅修心五百年都达不到的境界灌输给她。
爱丽丝特莉娅从阿尔泰尔脚下往后跳开，躲过了一批惊人数量的军刀。爱丽丝特莉娅捏了一把汗，望向风沙之中长发飞扬的阿尔泰尔，她正淡漠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会选择，去相信，就爱丽丝酱相信着我一样。我也更希望、去拯救。”
痛楚不知何时已经减弱了不少，明明在持续地战斗着，爱丽丝特莉娅却觉得身体越发轻盈，正如她的心情已经摆脱了这个世界的仇恨与愤怒、豁然开朗了一样。
“我代你来治治这个恶魔吧，茉美香。”金发的骑士姬自言自语道，她竟浅浅地笑了。“让她知道，扮恶役、是会被正派爆锤的。”

Chapter 35
费德里将康斯拖至城墙的门拱之下——他认为足够躲避战斗波及的地方。好不容易进入了城墙的阴影，费德里也失去力气瘫坐在了地上。康斯则恢复了轻微的意识，但他在尝试睁眼的时候、几近麻木的痛楚宣告着鼻梁骨和左眼窝骨的断裂，所以他的视线里一片污红。
……就算如此，他仍然看见了钢铁碰撞激起的火花，和缠绕在爱丽丝特莉娅篭手之上蓄势待发的闪电。更别说不断传进耳朵的爆鸣和嘶吼了。
“……前辈……我们就这样让殿下和她战斗、真的没问题吗？”费德里只能远远地观望着爱丽丝特莉娅和阿尔泰尔的缠斗，两人每个危险的动作都让他提心吊胆。
“……”康斯不知道现在自己摆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内心里闷屈地感叹，念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突然冒出的护卫，随之而来接踵而至的全线胜利，接着这位看似扭转了许多战局的人物却又毫无意料地倒戈了，并对王国施加了温特维尔特可能永远都无法企及的破坏。
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爱丽丝特莉娅在被训话时能一口咬定阿尔泰尔绝不会背叛，结果就落得了这样的结果。
康斯当然不知道这之后的原因，但康斯知道自家的公主殿下前几天心里总系着她的那位小护卫，以至于平日里注意力难以集中。
想到这里康斯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他隐约回想起在前往伊斯特战线上遇到的冥界裂缝，年轻的金发骑士如雷电车轮碾进魔物群，大喊着谁的名字，血肉横飞喷流，她的脸狰狞而悲伤——
他又想起天雷将大部分粮草烧毁、悻悻散去后，他看见滚烫坑洼的大地上身着斗篷的白发少女，她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对着天空发呆。身旁躺着那个匆匆赶来骑士，神情之中没有在苦难之中幸存的如释负重，却只有失去了什么东西的触目伤怀。
……在被告知不能探望爱丽丝特莉娅的伤势时还在营地烦躁地发火……
这样的两个人，现在成了彻底的对立面，除了自相残杀无路可走？
“当——当——”爱丽丝特莉娅嘶吼着挑飞了阿尔泰尔双手上的军刀，还顺势将枪尾抽在了阿尔泰尔的左臂上，但阿尔泰尔的拳头同时也重重地砸中了她的脸。可犟骑士一副根本不怕痛的样子，顶着头狠狠地撞到了阿尔泰尔的下巴，对方似乎十分厌恶这样像街头斗殴一样的鲁莽战法，大吼着爆发出隐约可见的蓝色冲击将爱丽丝特莉娅冲开。骑士及时防御了阿尔泰尔身体里爆发出的冲击，稳住重心之后又吼叫着冲锋上前。
“……”康斯越想越是胸口堵得慌，看着眼前血腥的野兽互搏他只觉得那沉重复杂的情绪要将自己给感染。他烦躁地扭头，对康斯说道：“你的马也已经不能行动了吧……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康斯口齿不清地说着，依然强撑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除了祈祷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可以做的事了。我只希望那个黑色的恶魔能放殿下一条生路……无论是什么理由也好……我只希望她能活下来……为了王国……该死、这笨孩子还带着伤……”
“她没有用全力。”费德里接话道，“护卫阁下没有用全力、有可能是先前的消耗太大，或者其他原因……总之看现在她的动作和魔……能力的使用频率，她已经没有拿出先前对阵魔像时的力量了。”
费德里认真的观察着阿尔泰尔和爱丽丝特莉娅对峙以来的一举一动，除了她十分了解爱丽丝特莉娅的攻击方式和落点以外，很明显已经拿不出对阵守护魔像时那般碾压的状态了。“不然面对那种级别……那种概念的力量，殿下想要招架绝对也……十分困难。”
“————嗖嗖——”
爱丽丝特莉娅抬枪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阿尔泰尔的腰间和下段，虽然有点反常，还有些阴险，但她现在的目的是要让阿尔泰尔失去行动能力，而不是杀了她。
阿尔泰尔皱眉躲开一两次突刺，但爱丽丝特莉娅的枪很快，而且攻击距离占优。在这样持续的攻击下阿尔泰尔只能被动地防御和躲闪，最多只能丢出军刀延缓爱丽丝特莉娅的进攻。但爱丽丝特莉娅已经摸清了阿尔泰尔拉开距离随后用军刀之雨压制的战法，她现在的进攻更为猛烈，几乎是在阿尔泰尔拉开距离的一瞬间就再度攻了上去。
除此之外，高频率的进攻会让阿尔泰尔很少有能使用森罗万象的机会。
也许爱丽丝特莉娅需要感谢这个世界给阿尔泰尔套上了桎梏，不然只熟知森罗万象的冰山一角的她是无法和阿尔泰尔抗衡的。
“咚——咚——”圣枪枪尖铲入土内，力量的余波破开地形掀起了人高的土坡，土坡斜斜地延续到阿尔泰尔身后，军服少女顿了一下，爱丽丝特莉娅下一秒就又从另一个方向制造了同样的土坡，土石交叉碰撞，封住了阿尔泰尔的退路。爱丽丝特莉娅见状蓄力跳入空中，篭手扶住枪沿，雷电作响着覆上枪身，爱丽丝特莉娅带着闪电驰骋钻下——
“叮——”圣枪撞上了具现在阿尔泰尔头顶的军刀之环上，军刀不停的转动着，枪尖和雷电丝毫无法突破军刀前的空气，只能顺着火花“嗞嗞”作响。
阴影和火光笼罩着阿尔泰尔，阴暗交错让眼睛有些刺痛，但她只能啧舌、被动地防御。
“盖兹·冯·贝尔利希杰——”
被凛冽白光和火光覆盖的上方传来了熟悉的咏唱前音，阿尔泰尔惊觉地召唤出了法阵，两圈更密集的军刀之环加入了立场防御。
透过凝聚的紫色电光，阿尔泰尔看清了爱丽丝特莉娅眼中被光亮照得清澈的琥珀色，以及缩聚的瞳孔。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那一如既往认真而坚毅的眼神给予自己的安心感，阿尔泰尔轻轻地哼笑了出来。
“多娜修拉格·戴斯·耶格斯——现于此处吧——！”
凝聚在爱丽丝特莉娅左臂的雷霆向着下方内外层叠的军刀喷涌而上，与军刀的立场防御相碰撞，雷霆之光就如倾盆之雨泼洒在了雨伞上，紫色闪电顺着军刀防御的方向四溢，击穿了空气和地表，热浪立刻如潮水般席卷了四周。
“嗞嗞——嗞——”
雷霆之柱迟迟没能穿破军刀的防护，反而爱丽丝特莉娅被那股热浪和穿力给反推回空中数尺。
爱丽丝特莉娅能透过浑厚的电光看见阿尔泰尔在军刀之下飘摆的衣裙和长发。
“啧、”爱丽丝特莉娅感受到了左臂肌肉的酸胀感，停下了持续了十几秒“多娜修拉格·戴斯·耶格斯”，翻身落回地面。
热浪和残存的闪电过了一会儿才稍许消散，烟尘和碎石则是被阿尔泰尔的军刀给吹散。军服少女周围的地形已经被碾平，成了一个以她为中心的矮盆坑，但不在军刀覆盖范围下的土地早已只剩零散碎石。
爱丽丝特莉娅紧紧地握着长枪盯着阿尔泰尔，对方此时正站在旋转的军刀之中向她比出勾引的手势。事不尽意让爱丽丝特莉娅有些恼怒，但她也冷静地回想着在神代之地时和阿尔泰尔交战的细节。
……米特奥拉似乎说过、物理攻击对全盛状态的阿尔泰尔不起作用……必须要借助概念辅助……
“怎么，只能做到这样了吗？主人公？”军服少女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放出啖言。
……阿尔泰尔的力量或许真的被解放了，但她现在肯定还不是全盛状态。物理攻击应该至少起了一点作用才对……只是……体力消耗也许不是明智的选择。
爱丽丝特莉娅抬起了头，同时也抬起了左臂。
黄昏已经要结束，太阳的一半已经潜入了远处的山头，昏黄而逐渐开始暗淡的光线也将军服少女和银白骑士的影子无限拉长。
“其实在同盟之处，我就设想过这样的结局了。”爱丽丝特莉娅张口这样说道，伫立在阿尔泰尔的影子之中。她的左臂稳稳地悬在空中，闭眼深吸滚烫的空气，“而我当时也决定了，如果我们在这绯色世界必有一战的话，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郑重的宣告，骑士的左拳随即缓缓地收紧，殷红明亮的火焰从篭手上溢出，缠绕了整只手臂。
“我会——尽我的全力——！盖兹·冯·贝尔利希杰——！”
篭手绽出两道紫光，随着爱丽丝特莉娅的咏唱持续高涨，绛紫的光芒凝聚在她的掌心，并不断地膨胀——
“凝聚所有精灵的力量——唤醒奇迹——！”
紫色的光芒盖过了火焰，膨胀后又炸裂消散，最终只剩辉煌而神圣的黄金附着在爱丽丝特莉娅身上。金光如流水流动，圣枪枪身上则一瞬有七彩飘渺而过。
阿尔泰尔平静地望着黄金的光辉将自己眼前的骑士覆盖，纹丝不动的看着爱丽丝特莉娅缓缓解放这熟悉的招式——她的创造主特意为她描绘的，针对自己的秘密武器。
负责“破坏”，真是很适合她和设定呢。
“真是犯规啊，骑士殿下。这个世界里，可没有什么精灵啊。”军服少女轻松地耸肩笑了笑，然后继续自顾自地抬手演说，仿佛她并不是在和爱丽丝特莉娅战斗，而是在为剧目诵读旁白。“为了守护自己的世界而拼尽全力的、这是英雄谭最吸引人的地方吧。黄金的终末吗、余也不讨厌。”
“——”笼罩在黄金中的骑士没有了多余的话语，而时间也渐渐被概念所左右，缓慢了下来。
黄金的骑士消失在了原地，但却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光，闪耀着和她枪尖一样的斑斓。
“————”阿尔泰尔在凝滞的时间中不做他事地凝视着爱丽丝特莉娅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紧紧地凝视着自己。
在飞达阿尔泰尔面前之前，圣枪被轮动，隔空斜击，围绕在漆黑军服周边大部分军刀便如纸片般被轻易地吹飞，飞旋入空中。军刀的刀身折射出已经黯然天空中像是突然被劈开的一河极光。阿尔泰尔缓缓地抬眼，黑夜被淡色极光撕裂开，浅绿、幽蓝、兰紫锦簇地折叠，一如光滑的丝绸。
圣枪再一次被挥动，护身的军刀被彻底地吹散，夜空之中又多了一道斜斜的极光。圣枪所挥过之地都会像抚开面纱一样将这美丽的光景从黑夜之中解放。
阿尔泰尔缓缓地降下自己被极光夺取的视线，那黄金的光辉已经降临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能感受到她现在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笑容，也没有哀伤。即便这是她等待的一刻，但她着实没有微笑的心情。
“————”
枪尖刺破了衣物，割开了皮肤。钢铁撕裂血管肌肉，锋槽磨断骨骼。
连长枪刺入肉体的声音都被那黄金的光辉给彻底覆盖，但阿尔泰尔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且，用她的身体。
枪尖最终破开了肩胛骨，枪头血淋淋地扎出，也将军服少女的身体带入空中。
但长枪很快便停止了推进，它被主人拔了出来。阿尔泰尔感受到倒锥在她的身体里将早已破碎的骨肉再度鲁莽地捣鼓了一番，她张开嘴，似乎是想叫喊些什么，但她很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脑海一瞬空白。

Chapter 36
“咚——”
阿尔泰尔沉重地摔到了地上，双眼瞪大、身躯僵直。
骑兵帽从她头上脱落，滚到了一边。
爱丽丝特莉娅伟蹲稳住身躯，同样也瞪大了眼睛。她看见红黑的血液随着军服少女止不住抽搐吞吞吐吐地从肩窝的洞窟涌出，刺眼的嫣红也不断染上铺散在地的雪白长发。
她没想到刚刚的进攻这么轻易地成功了，顺利到毫不真实。
“——”军服少女突然如窒息者一样急促抽动，张大了嘴抽喘。
爱丽丝特莉娅从未见到阿尔泰尔的脸如此痛苦和扭曲，双眼睁眨时甚至往外挤出了薄薄的泪水，与冒出的汗水融在一起，渗过脸角沾染的血迹，眼角和下颚一直在不停地抽动。爱丽丝特莉娅颤栗地后退一步，枪尖往下滴着血，她心悸地流着冷汗。
胸口刺痛。
“做了不对的事”——这样的感觉不断地涌出。
她的手部肌肉仍记忆着枪尖刺穿阿尔泰尔时的柔软触感，即便她刺中阿尔泰尔之前下意识地移偏了枪口，但撕裂一个女孩的身躯对于用来屠宰魔物的武器来说实在太过容易了。
“唔——！”
爱丽丝特莉娅只是微微走了个神，阿尔泰尔就狰狞地睁开眼怒着她，眼神像要吃了她一样凶狠，又浑浊而深刻。
爱丽丝特莉娅打了个冷颤，随后尝试稳住自己颤抖的手臂，紧紧地盯着阿尔泰尔。
阿尔泰尔咬牙低吼着支身站起，这个过程中她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撕裂剧痛。她重心不稳地踏出一步，血柱汩汩洒在她的脚下。还未散去的极光让她屈着的身体更加阴暗，阿尔泰尔低喘着，爱丽丝特莉娅只觉得自己眼前站的是一匹随时会撕破逆境猛兽，令人不寒而战。
“喂……”阿尔泰尔低头用着沙哑的声音喊，仍没止住喘息。“……为什么……刺偏了啊……”
“……你……”爱丽丝特莉娅有些懵，她愈发搞不懂阿尔泰尔究竟想干什么。
阿尔泰尔紧耸着左肩发抖，但她抖得更像是在按捺着什么情绪。
“啊啊——！”阿尔泰尔召唤出一把军刀砍了过来，她的右臂已经不能用了，动作也极度缓慢，攻击更是破绽百出。爱丽丝特莉娅皱着眉抬枪挡下她的攻击，阿尔泰尔收回刀刃，再度继续暴躁地抬刀猛砍在那柄她根本无法攻破的枪身上。
“当、当——”
长刀一次又一次撞击在枪身上，只是瞄准了枪身，甚至都没有刺向爱丽丝特莉娅的时候。反而阿尔泰尔的肩口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流出了更多血，她的闷哼也越来越重。
这样毫无意义的攻击，不如说是在发泄。
“快停下，你这样是在为难你自己。”爱丽丝特莉娅看不下去了，直接抬起枪尾打掉了阿尔泰尔的军刀，但她又召唤出了另一柄——
“我让你停下！你到底想干什么！？”爱丽丝特莉娅恼怒地伸手想擒住阿尔泰尔的手腕，但旁侧突然飞出两柄飞到撞击在臂铠上，爱丽丝特莉娅只能再度举枪挡住斜砍过来的刀锋。这次阿尔泰尔没有收回刀刃，而是不断地施力迫使爱丽丝特莉娅与她对峙。
“那你又想干什么？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你的全力？你难道不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吗？”阿尔泰尔脸色惨白地勾起嘲讽的嘴角，好笑地盯着爱丽丝特莉娅那张恼怒的脸。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那你要怎么做？打断我的腿把余关起来吗？绳索、铁链、还是牢笼？哈哈、别开玩笑了！”
阿尔泰尔施加的力道猛然变大，爱丽丝特莉娅竟逐渐扛不下不下她单手的力量。无奈之下她侧步抽出对峙中的长枪，扫向阿尔泰尔的腰部——
“当当当——”头顶不知何时又降下几柄军刀将长枪砸到地上，爱丽丝特莉娅惊呼一声，松开了左手挡在脑门前——
“还不知道吗？这个世界没有能限制住余的概念——就算你也不能！”
“当——当——”长刀鞭打在篭手上砍出一道道擦痕，爱丽丝特莉娅挨着飞溅的火花，好不容易再度拿起了长枪，但却依旧被动地防御。
“不想办法杀了余，那你身边的人、那些你爱着的人，都会被余杀掉哦？就像你的弟弟——你的子民一样——！只要余愿意——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都只是尸体——！”
“住口——！”
一阵隐忍许久的震耳怒吼过后，阿尔泰尔瞟见爱丽丝特莉娅那张怒不可遏的连在自己眼前飞快的闪过，接着长枪就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腹部。一瞬之间内脏全部发出要炸裂的嗡鸣，阿尔泰尔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最后她又坠落到了地上，喉口一阵腥甜，她抽搐着断断续续地喷出几口鲜血。
身体沉重得像是被用钉子钉进了土里——阿尔泰尔这样模糊地想着，接着更加沉重的、重到痛苦不堪的重量就压上了她的下身和脖子——是爱丽丝特莉娅坐在了她的腰上——她——
“——、——”
爱丽丝特莉娅双手按在阿尔泰尔的脖颈上，随着呼吸的阻断，白发少女就只剩下了痛苦的表情，和无声的窒息呜咽。
“————、”
头部充斥着**的胀痛感，似乎随时都要炸裂开。
血液不停地从喉管往外涌，但却总是会留下一些堵塞住口腔。
意识已经开始跳动了，心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清晰可闻，最后仿佛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心脏垂死狂跳的声音……
阿尔泰尔费力地睁开眼，想去再看一眼骑士的脸。有可能她只是有点好奇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罢了，但她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视线太过模糊，意识也太过朦脓了。
也罢，只要她下定决心要杀死自己就行了，过程怎么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尽着最后的力，阿尔泰尔这样无奈地想着。她本还想多想一些事情，但大脑的缺血缺氧只能支持她渐渐合上自己沉重的眼皮。
“嗒——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了脸上，接二连三地拍打着。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见了那双宝石般的碧色瞳孔在挣扎，仿佛她才是此刻最痛苦的人。
……喂喂……难道你在为我伤心吗？不忍心了？
阿尔泰尔在内心里苦笑着，但回过神来才发现爱丽丝特莉娅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的脖子，坐到了一旁。
“……”白发少女僵硬地移过自己的视线，望见那个笨蛋骑士正背对着她抽泣，双臂快速抬动似乎是在擦泪，但手上全都是血还抖得厉害，看起来笨拙又狼狈。
……真可怜。
习惯性地，阿尔泰尔这样想道。
如果是以前，她现在一定会走过去抱抱这个笨蛋骑士，然后调侃她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吧……
可是现在，如果可以，她只想将这个犹豫不决、面对自己又草率无比的主人公捅成筛子。
“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阿尔泰尔的身体其他地方像是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所以她仅仅只是上下张动嘴唇，发出机械一般的声音：“你这**。”

Chapter 37
“……随你怎么说好了。”
骑士仍旧颓废地坐在地上，声音一反往常地有气无力，没模没样。
阿尔泰尔瘫着脸，那个平常对别人的质疑总是凶神恶煞的爱丽丝特莉娅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给出的“**”头衔，阿尔泰尔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毕竟这位生活在复杂世界的单纯主人公已经迷茫很久了。
……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卟、卟、”
身后传来了皮革摩擦的声音，爱丽丝特莉娅扭头，发现阿尔泰尔竟然又站了起来。她愣愣地盯了阿尔泰尔一会儿，随即又气又恼地站了起来。
“还不肯认输吗？！我对你下不去杀手，你也杀不了我不是吗？！这样打杀下去有什么意义？！”
……是啊，因为这个世界太过吝啬，你也下不去杀手，所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同盟的决裂也好，崔尔·菲布拉里也好，还是那座庄严的城池也好，这些牺牲都没有意义了。
阿尔泰尔微微抬起眼皮，眼前的骑士还以为自己要继续跟她大战、激动地想办法阻止，明明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痛心疾首。
……真是令人头疼的家伙。
“嗞嗞——”
幽蓝色的方块突然覆盖了阿尔泰尔的全身，跃动跳跃着。
“这是世……不对——”爱丽丝特莉娅熟悉这个现象，这是阿尔泰尔的传送、但没有具现化的咒文——所以这是世界之内的空间转移——！她已经能瞬间移动了吗——
“你——你要去哪里！”
爱丽丝特莉娅伸手想去抓住阿尔泰尔，但沾满血迹的手只是像是穿过云雾一样穿过了阿尔泰尔已经虚化的手臂。
“——”骑士立刻就意识到了绝望——她无法挽留这个人的绝望。
又要走了、她又要离开了——
费劲千辛万苦才追赶上、在一串悲剧的连锁之后她又要逃跑了吗——
“不——不要走——！”骑士的臂铠不断地穿过军服女孩儿的手，但却没有一次抓住它。
爱丽丝特莉娅急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呵……”阿尔泰尔轻笑了一下，笑得很破碎，很苦楚。
钴蓝色的方块不停地涌动着，很快从下到上，阿尔泰尔的腿和裙边的方块如潮汐拂过，吞噬着她。
“可以的话、余希望你不要逃避你对这个世界的责任。”
——就像你逃避着对我的感情一样。
“——”
“迷茫的时候，就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为何而战吧。”
——你该守护的，是这个世界啊，主人公。
“——不要走——！”
——骑士撕心裂肺地嘶叫，可无论是她的哀嚎还是恸哭都留不住那个人。蓝光最后吞没了军服少女的最后一角，那张熟悉的脸彻底消失了，骑士的哽咽也渐渐失了声。
空气突然变得寂静得可怕，只剩下了一地的血迹、畸形坑洼的地面和漫天的繁星。
几乎是摔倒在地，爱丽丝特莉娅跪了下来，止不住地颤抖。
“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