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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ALL流之原创】剑与谋(仙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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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上)
粉墙黛瓦的月洞门上青藤攀援,时值初夏更显苍翠欲滴。大叶小叶交映粉墙,漏下星星点点的日光,仿如一川碧波绕墙漫流。门上的小匾也早为藤萝所掩,宅主仍任其生长,只求不蔽洞门便罢。放眼望去,洞门内满月框景,似露还藏,俨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左侧修竹傍道,竿竿纤细挺拔,疏疏密密地筛下一路竹影来;右侧花草葳蕤,桂花、山茶、迎春、海棠,春夏秋冬各有意趣。花底夏草当令,生得肥嫩且长,正好使作陪衬。
门外,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依旧僵持不下。一个堵着门,一个偏要进,气氛越发阴云密布,全不似这风清日朗的好天光。
“将军,我家先生真的还没起呢。您就听小的一回,请去正厅上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叫先生起来,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一准出来见您。”说话的小厮约莫十八九岁,身材矮瘦,五官却是端正耐看。眼下正凭一己之力,面有难色地拦在月洞门前。
“云岫,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从大门一直追我追到这二门上来,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是你头一天跟着仙道,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府上?我既来了,他是醒是睡有什么要紧,怎么还有挡驾的?这可是他吩咐的?”
流川眉头一蹙,云岫心里就一阵发怵。这小厮服侍仙道的日子,算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历三载。三年前,流川封将,迁入御赐的府第后,云岫不久就进了城西那间民院听差。打那儿起,直至去岁仙道擢升左相置办新宅,他始终鞍前马后地跟着。仙道生活节俭,待人和善,是个极好亲近的主子。衣食住行也最容易伺候,没什么挑三拣四的毛病。甭管出外是个多大的官,仙道在家从不摆谱显派,甚而一直以来也听不惯家里有人尊他一声“大人”、“老爷”。时至今日,一入府门,上上下下皆齐称“先生”。
既是跟了仙道三年,无疑也就和流川打了三年交道,云岫心里早已有数,这就是另一个主子。只是这个主子素来不苟言笑、性多冷淡,更复生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总教云岫望而生畏,亲近不得。仔细想来,流川自是不曾为难过他,不过人善未必就乐意近人,云岫总归是有些怯他。
“不不,先生怎么可能命我挡将军的驾。是我看先生不方便,这才自作主张……”
“不方便?”云岫似是说漏了嘴,流川不曾放过,追问道:“怎么个不方便法?”
“这个……先生这会儿有客在,还请您稍候。”
“能进二门的客,左不过就是卢倬、褚昭等诸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不了我自去仙道房里等着。”流川抬脚就欲往里去,这回却不待云岫再拦,他自己倒先回过神来。“云岫,你家先生不还没起吗?这一大早的,怎么又在待客了?”
“那是……呃……这个……先生他……”
云岫支吾半晌,脸都急红了也没能答上话来。流川看在眼里,暗觉又好气又好笑,顺口又拿话绕他:“云岫,你再好好想想,我走这几日,你家先生可又害了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
“对对对,”云岫已急昏了头,只管稀里糊涂地就坡下驴,点头如捣蒜。“先生偶感风热,抱病在床,将军今日就请回吧。”
“既是病了,我就更得去探望探望了。”
话音未落,云岫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身后青藤窸窣一响。猛一回头,流川已然飞身越过月洞拱顶,进了内院,熟门熟路地朝仙道卧房走去。
云岫见此情状,只得故意大着嗓门传报一声:“先生!将军到——”
仙道于昏沉中隐约听得云岫的叫嚷,话委实没有听清,只被那叫声唤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看看,孰料眼睑刚掀起一条缝,日光便如箭雨般劈头盖脸而来,刺得脑仁儿都一颤一颤地疼。仙道赶忙扭过脸去,下意识地阖上眼,任由思绪在茫茫云雾中自寻出路。
看那日光,天应是早亮透了,可仙道却搜寻不出昨夜回房休息的印象。脑子仿佛还泡在酒坛里,吸饱了酒,沉得不行。他只模糊地忆起昨夜褚昭特意备了些谢仪,拎了坛佳酿前来登门。谢仪他自是未纳,酒却正可开封对饮,遂就在书斋饮酒对弈。输赢几何已然忘却,唯记二人无话不谈,于公于私多有肺腑之言。最是畅叙抒怀之际,更兼醇醪涤浊肠,两人皆是率性豪饮,期间少说也唤云岫过来添过七八壶酒。酒至半酣,又双双不堪反复斟杯,索性以大碗代盛。醉酒返天真,二人纵歌吟诗,肆意酣畅,直至……酩酊无所知。可曾差人送褚昭回府?而自己又是睡在哪里?仙道一概还迷蒙着……
仙道卧房空无一人,难不成他真在书斋待客?流川隔窗望了一眼书斋,远远见得门扇虚掩,心知屋里多半有人。及至阶下,却听不到半点响动,只是隔着门都能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再推门一看,流川亦是一怔,圆桌上酒器倒的倒、空的空,满满当当与文房混作一团。地上龙飞凤舞的诗笺扔得俯拾皆是,有的像是写坏了为人揉作一团,有的又似是沾了酒水,洇花了墨迹。流川也不稀得弯腰捡拾,略扫一眼,便知是两个人的字迹。
不及穿过隔扇,一不留神,脚边又踢到了一件小物,骨碌碌地滚了两圈方才停下。流川垂眼一瞧,原是仙道平日不肯轻易拿出来献丑的洞箫。嗬,看来有些人昨晚还真是逍遥快活得忘乎所以……尚不及见人,流川已隐隐有气。
待转进右室,斜对着东窗的长榻上,两个身影正挤挤靠靠地酣然高卧。穿窗而入的日光,恰好照得这两只醉鬼无所遁形。一张榻床分明逼仄,二人睡得是抵足而并股,亲密无间。榻几倒是规规矩矩地收在东隅,只是沿途歪歪斜斜地洒了一路黒黑白白的棋子。几上也还剩着一盘凌乱的残局,并数只东倒西歪的酒壶。
仙道卧于外侧,梦醒之间神志恍惚,似觉眼皮上耀目的光斑倏然一暗,像有何物遮挡了光线。勉强虚眼一扫,只瞧见一角熟悉的白衫近在咫尺,不知是梦是真,但凭心中一喜,就懵懂地伸手去够。
“流川……”
啪!一声脆响,手上蓦地挨了一掌,仙道吃痛,顺着那白衫缓缓抬眼,一对上跟前的一张冷脸,酒劲登时散得大半。只见流川正抄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铁青,牙关紧咬,齿缝间似有无限恨语怒而不发。纵然他面上常是冷淡,但是这等气急失语的厉色,仙道还是头一回见识,就是真在做梦也能吓醒了。仙道乍然一惊,四下一顾,屋内触目狼藉,褚昭也还在自己身侧醉得死沉。
仙道慌忙撑起身来,嘴巴一张,正待解释,冷不防流川撤身便走。仙道翻身下榻去追,刚迈得一步,身后却不知为何物猛地回扯了一把。但听一声痛哼,人已摔在搁鞋的踏板上,差点闪了腰。流川听得动静,终是忍不住回头查看。怎料不看不打紧,一看心头又是一火,那扶着腰的倒霉蛋,半拉衣摆都还压在褚昭身下。
“该!”四目相接,流川冷冷留得一个字,拂袖而去。
云岫见其一人愤愤然出得院来,心知必是坏了事了,慌忙迎上前来,正欲好言相劝。流川却破天荒地先开了口:“云岫,还算你没撒谎,你家先生真是既在休息又在待客。回头转告他一声,就说我流川枫,从今往后,再不伺候了。”
“欸?!将军,将军,您慢些走啊。您这话,教我怎么跟先生转达啊,将军……将军……”
流川健步如飞,不复多言。云岫紧赶慢赶地又跟回了大门上,眼见那一袭白衣离了府,迳往皇宫而去。


IP属地:四川348楼2017-12-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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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下)
    听闻圣驾暂歇于御花园祥晖轩,流川抬腿就去了园子。
    这祥晖轩主体是一座小型殿宇,乃游赏御花园的休息之所。门窗皆为木料本色,不加油饰,古朴淡雅。因其地势较高,朝阳背阴,若逢风和日丽、国无冗务,泽北素爱往这儿来。来了倒不常进殿,常落座轩前花坛。花坛俯瞰若环,由两条花石子甬路纵横分割成四幅扇面,中立一座重檐六角亭。坛内叠石为山,多植名贵芍药。芍药开花,色泽不一,或粉或白或深或浅,浓妆淡抹总相宜。
    通传的宫卫刚禀明大将军求见,正请皇帝示下。泽北瞥了一眼垂花门,只见一柄熟悉的佩剑已然在屏门外一闪一晃的了,遂勾唇一笑,高声道:“一只脚都踏进来了,还有什么宣不宣的?”语毕,拂拂手,打发宫卫自去。
    话音未落,流川已三两步入得院来,见泽北不过自于亭内闲翻书、懒晒日,身侧仅留得两人伺候茶果、摇风掌扇,索性连礼也免了,大步迳往亭中去。
    流川一身便服匆匆而来,脸色甚是难看,远比平素更为冷漠、威厉。泽北见了,倒如城郊竹林初相逢那般,一时起了捉弄的玩心。“流川,依朕看,你是越发没规矩了。旁的也就罢了,进宫面圣如何连公服都不穿了?”
    流川一掌将提于手中的佩剑,铿锵按在石桌上,回道:“犯不着穿了,我是来请辞的。我不干了。我要走了。”
    泽北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端起茶碗浅啜慢饮,仿佛方才只是一阵凉风过耳。半晌,搁下茶碗,却只微微仰头,单望着朗朗晴日说话:“朕看早上天气不错,才临时起意来祥晖轩晒会儿太阳,未料今儿竟是要下红雨。朕听说唐玄宗在位时,他宫里就下过一场,雨水色若桃花,稀罕,稀罕得很呐。”泽北语出双关,故意拖长着尾音。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听得流川愈发怒火中烧。
    “别阴阳怪气的,我去意已决。”
    泽北狡黠地一笑,“朕又没说要留你,你怎么倒先表起决心来了?”
    “你!”流川咬咬牙,一声冷哼,“既如此,那就当你应了。”
    “大胆!站住!”见流川回身要走,泽北厉声喝道,继而稍事一顿,重又拾起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要走可以,你解官总得有个缘由吧?昨儿傍晚入宫复命都还好好的,朕说来年巡幸江南,你也应了扈驾,今天怎么说走就要走?”
    “缘由?”流川本在气头上,又素是个不擅撒谎的主儿,脱口答曰:“不足深道,反正我在这儿受气,这皇粮我不乐意吃了。”
    泽北闻言,朗声一笑,心中已有七分明白。“莫说这紫禁城,就是整个京畿,统共又找得出几个好汉有本事给你气受?倘或动起手来,那也是人家出门没看黄历。翻起嘴皮子来,又有仙道那张铁嘴替你撑腰。”
    “呵,仙道。”提及仙道,眼瞧他扶腰摔坐在踏板上的那一幕便接踵而至,流川仍旧气不顺。“他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腰要紧!”
    瞅着流川说话时直眉瞪眼的模样,泽北暗暗忍俊,心知就是送他匹千里宝马,这人也注定走不出皇城。
    “那行,朕允了。这几年大将军委实操劳,日后多保重。”
    泽北突然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应了,笑看流川脸上晃过一丝一闪即逝的惊愕之色。
    “怎么?你莫不是以为朕会苦心孤诣地留你吧?”泽北揶揄道。
    “呵,笑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流川撤身欲走,垂花门外又急急奔进一个宫卫,于亭前施礼报称,左相求见。
    “宣。”泽北一面示意宫卫,一面冲着流川,挑眉戏谑道:“巧了,留爷的来了。这位爷,还不坐下,听听人怎么留你?”
    教泽北这么一说,流川蓦地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两瓣素唇微微翕动,欲辩而无言,终是依言拣了张圆凳坐定。
    “臣仙道参见圣上,见过……”话至此处,仙道抬起头来觑了一眼流川,只见他有意别过头,单盯着近旁一朵绰约的白芍药。“……大将军。”
    “免礼。”泽北打量着仙道,见其一身公服,拾掇得规规矩矩。若非神色不若平日泰然,倒真看不出异样。“仙道,你今儿个好生有心。朕难得得闲到院儿里来喝个早茶,你还给朕安排了场好戏看。”
    “呃、这……”仙道赶忙收回钉在流川身上的视线,略拂拂鼻尖,稍显难为情。“教圣上见笑了。”
    “朕倒确实是乐呵了,怕只怕你笑不出来。流川请辞,朕允了,去留随他。”说罢,泽北站起身来,舒展两下筋骨,转言:“这茶也喝淡了,戏也看够了,传令回南书房。”
    泽北一动,也带走了院里院外的一众内监、宫卫。仙道于亭外恭立送驾,待旁人散尽后,方近前搭话,有意挡了流川煞有介事地端详着的那朵芍药,惹得他索性扭头面桌而坐。仙道无奈地笑笑,暗觉这么些年,国事家事时移世易。唯有眼前人,好像被岁月遗漏了,故我依然。
    “皇差办得可还顺利?”
    “……”
    “何时回来的?”
    “……”
    “既提前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来言语一声?我原以为仍是明晚,还想着回头早点去你府上候着。”
    “看来是嫌我回来早了。”流川忍不住驳了一句。
    仙道以退为进,调笑道:“终于舍得说话啦?”
    流川仿如一只沸水的茶壶,缄口发出一声气哼,好似在悔恨方才着了仙道的道,不小心搭理了他。
    “不管怎样,我先给你赔个不是,剩下的回去再说,如何?”
    “……”
    “这儿好歹是御花园,皇帝都走了,我们怎好久留?”
    “皇帝都没赶我走,你倒来赶我走。”
    又一句抬杠,仙道没奈何地一叹:“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对了,是不是?”
    “……”
    两相沉默,仙道拗不过,终是挨着流川落了座。
    “而今我府上有哪些常客,你怎会不清楚。昨晚褚昭是来道谢的,他妹妹与卢倬外甥的事成了,定在下月初八。长兄如父,算是了了他心头的一桩大事。自夺魁以来,这几年难得见他这么高兴。一开怀,就和我这个媒人多聊了两句,多喝了两杯。不过也就是棋酒诗赋,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无甚新鲜,怎么就气得要辞官了呢。”
    说话间,仙道右肘枕着桌沿,正对流川而坐,眸子如磁石般牢牢地盯着他,盯得人没法视而不见。流川虽绷着一张脸,侧颜相对,眼角余光却拘束不住,总若有似无地朝仙道身上飘游。
    “偷梁换柱,我又不是气他。”
    “是是,我知道你是气我,我酒后失态失仪,下不为例,可好?”仙道淡淡一笑。
    “也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流川又不作声了,经此一问,脸色确是有变,不知何故竟无端添得一丝惆怅。
    “你留给云岫的那话,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当时就琢磨着,你表面上是怒,心里恐是难过了,没准还不只为今日这一件事。可教我说中了?”
    仙道柔声细语,字字句句皆融在流川心坎上,说得人垂了眉眼,添了情愁,却又暖了心窝。少顷,流川搁在膝上的右手,也为其悄无声息地攥住了。纤长的食指一点点探进袖口,来回摩挲着一小节手腕,像是在逗引流川开口。
    “这几年,你在朝中立稳了脚。有权有势,便招车马盈门,你那儿也快赶上藤真府了。虽说走得近的到底就那几位,但过府的名士也不在少数。诗文书棋,你都是爱的,每遇志同道合之人,亦是喜不自胜。只是你的心头好,我不是略懂皮毛,就是无有兴趣。你跟我在一起也就越发……不咸不淡了。”流川一顿,扭头相看,不及凝眉,眼底已是秋波潋滟,别有幽语。“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腻了?”
    话一出口,流川只觉手背上那亲昵的小动作凝滞了,心头一凉,转瞬却见仙道微微扬起了唇角。“真没想到,你也会像我一样在意这些,以前还想着倘使说出来,恐遭你笑话。早在终南相逢之初,我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若自己也是驰马试剑之人该多好。那样,兴许就能再靠近你一些。”流川眼波倏然一动,仙道见了,心头花影颤,拉过那手来轻轻啄吻。“你我相识算来已余十一载,就是心意相通,这也是第七个年头了吧。你仔细想想,我可曾敷衍怠慢过你?凡你之事,我可曾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如果没有,何来腻烦之说。细水长流,我以为你是习惯的。未料……教你不安了,是我不好。”
    “不,不是。不是不习惯,也并非不喜欢。只是以前也没个比照。现在想来,当初在山里你也与我饮酒谈天,却从不曾那般肆情尽兴……每次都很克制,酒小酌两杯,话只说七分。”
    “那是对你。”仙道温柔地笑笑,流川闻到一阵芍药香。“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哪儿敢当着你的面贪杯。本就暗怀窘迫心思,更唯恐醉后说错话、做错事,往后你就再不来了……”
    “没出息。”流川说着有意抿了抿唇,将一个不知是含羞还是带笑的表情,偷偷抿进嘴里。仙道却看得真切,仿佛也尝到了他口中的甜。
    岁月确乎是推移了,如骄阳寸寸偏西,从未向任何人打过一声招呼。时间还原了感情自然且简单的本质,多数日子并不炙热,反是清冷,清冷又明亮,恰似飞鸿踏雪泥。年与时驰,愈年长愈清楚,百年之躯,真正宝贵的只有回忆。若蒙苍天眷顾,仙道只想像这样,与流川一道轻盈地经过。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散发着成熟的果实香。
    “流川,你看……要不我们也把事儿办了?”
    郑重的眷恋,清淡的言辞,流川不由一怔。年岁早已向他陈清,确凿的丰盈饱满,从不喧哗讨俏。那单骑擅功的风云男儿,一时竟难掩孩子般紧张而畏羞的神情。战过沙场的人,十之八九一生都只能活在沙场上。不论凯旋与否,任何名义的杀伐,都必以损耗自身为代价。不知名的亡魂终成附骨之疽,自此,再漫长的太平年,也不过是短暂的挂牌免战。号角声下,何曾有人全身而退。战事经年,流川仍能适应琐碎日月,一颗心仍灵动炽烈,到底还是缘于被爱。何其有幸,仙道的感情是深不可测的静海,笃定,润泽。沉潜其间,永如赤子。
    “**。”半晌,流川一声轻嗔,一头靠在仙道肩角。白里透红的双颊,几乎可以映出夏日斑驳的树影。“我们……算怎么个说法?”
    “自是怎么说都行。你认嫁,我就认娶。你认娶,我就认嫁。”
    “说得轻巧。要娶,你可有彩礼?要嫁,你可有嫁妆?”
    “我府上有的,都给你。”
    “你那儿充其量就是个草堂,能有什么好东西,休想蒙我。”
    “我知道,你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朝廷的安北大将军,功高望重的异姓侯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哪儿筹得出像样的聘礼。但要是……我只要终南山的那个流川枫呢?就这个人、这把剑、这身衣裳,旁的统统不要,如此,可还使得?”
    “油嘴滑舌,美了你了。”
    金阳如瀑,良人若初顾,仙道笑而不语,春风满面。
    合卺之夕,人间月半,天上月圆。
    两人依流川的意思,于其府内从简行事。白首之约陈三愿,但凭万物为媒,天地作证,望终南而拜。
    结发掩帐,青丝绞缠,汲取了一夏日光的躯骸入夜滚烫依旧。在红烛下,交映成团花灼灼欲燃的模样,如皴似染。
    麝香、痉挛、心跳、膨胀,潜入彼此生命中最细微的孔隙,尽心伺候,百般奴役。继心魂之后,是汗流浃背的肉体在迫切相诉——今生,对他毫无保留的献祭。


    IP属地:四川349楼2017-12-2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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