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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剧向同人】自我审查(全八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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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噶好!第一次在咱们贴吧发帖怪紧张的(✿✪‿✪。)ノ
入坑一年多啦,利用闲暇时间悄咪咪写了个原作向全员向正剧向的同人!主要是想代入我自己的游戏历程,讲一个走过所有中立结局后主动在G线最后重置走PE、并再也没有读档的福,在怪物们的帮助下克服罪恶感的故事!会有一点儿黑黑病病的成分在里面,也融合了很多自己对游戏细节的推论,请大家根据自己的接受能力酌情阅读!
第一次尝试用多视角的方法去写全员向,写得非常开心,希望大家也能看得开心!!全篇字数六万+,会一口气发完!读起来可能会特别累……但还是非常感谢每一位愿意阅读的宝宝!!
一万年不玩贴吧了不知道现在的和谐程度是啥样的,总之试试先发出来!被和谐了的话……再说!≧ε ≦


IP属地:山西1楼2017-07-19 10:06回复
    一、金星消失
    Frisk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大概并不是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神通,倒不如说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Frisk蹲下身吹了吹百宝箱上的灰,咔哒一声打开了锁。
    “Frisk?你收拾好了吗?天哪这可真挤……”Toriel艰难地弯下腰,把硕大的脑袋探进他房间矮小的房门,“或许不管你做不做那个决定,你都真的需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孩子。”
    好的妈妈。Frisk直起身来答应着,不动声色地把箱子遮挡在Toriel的视线之外。
    “好吧,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懒洋洋的,我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替你收拾啦!”
    Toriel无可奈何地朝蹲在杂物堆里冲她笑眯眯的小孩叹了口气,当即就在房间里到处挑挑拣拣起来。
    “我们的新房子已经找好了,感谢上帝……我刚才在那个中介所,所有的人类都在看我……可把我紧张坏啦!我是说,原来给国民开会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像刚刚那样出一身大汗的!也许是隔了太久了,我真的忘了很多人类和怪物的目光是非常不一样的……”
    Toriel难为情地笑了笑,放松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开始向着Frisk所在的窗边不断深入。
    “结果你猜怎么着?是我自个儿太紧张啦!我还没怎么解释呢,马上就有人愿意给出一套房子了!虽然有的人的眼光还是让我不怎么舒服……但一个好的开头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
    健壮的兽脚小心地迈过他散落在地上的各种杂物,每走一步她的笑颜就消失一分。
    “我并不想侵犯你的隐私,Frisk……但是这个环境真的太不适合你居住了!”
    巨大的兽手轻松抚过衣柜的顶端,积灰甚至把她洁白的长毛裹得打结。Toriel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幸亏我把你叫出来收拾你的旧屋子,我终于知道一点儿你以前的生活了……不管以前如何,到了新的新家我可就要动真格地管你了!小泥球!”
    Frisk心虚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接了Toriel一个几乎没什么感觉的脑瓜嘣儿。
    “现在时代大不同了好多东西都得重新学……你们人类的那种会客晚宴一般持续多长时间呀?我们得赶在Gore跟你们的王吃完饭之前把你想带的东西收拾走……说实话都这么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共享地上的第一夜美梦啦!哎呀?”
    Frisk被Toriel抱住刚刚弹过的地方胡乱搓了一通,眼冒金星地看着她的手伸向了还没来得及扣盖的箱子。
    “这是……你以前的画?我可以翻一翻吗,孩子?”眼看回天乏术,Frisk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任由Toriel开心地把下巴搁在他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上,兴致盎然地翻看着他藏在百宝箱里的旧画本。
    “噢!星星!你原来喜欢星星呀!我也喜欢!我今晚还想和你一起赏星呢!”
    哗啦。
    “你画了好多张星星啊,它们可真可爱——”
    哗啦。
    “这一张也是星星们!时代真的是在进步啊,我记得以前还在地上的时候,大家画的星星都是五角形的呢。”
    哗啦。
    “这一张……星星也很多?”
    哗啦。
    “……?”
    ……哗啦哗啦。
    “这……”
    哗啦。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这么喜欢星星,Frisk……四角星虽然也很漂亮,不过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别的画法呢?”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它们……好多……F、Frisk?”
    Frisk用后背紧紧贴着Toriel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她刚刚因融入他生活而雀跃的皮毛如今随着纸张的翻动迅速地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手上那一沓厚厚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十字星图画,顺从地跟着她搭在他双肩的大手转过身去和她四目相对。面前的怪物眼角颤抖、鼻翼抽动,半晌才极慢地舔了舔嘴唇,犹豫不决地开了口:“Frisk,我……我就直说了……如果……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和这么多很……的画是你之前的生活,这!这不正常……这真的……很不正常!”
    Toriel说着,抱着他肩膀的手突然收紧。他被钳得一痛,闭上眼不敢再面对她惊疑的眼神。
    “Frisk!睁开眼看着我!”
    她的手蓦地松弛下去又重新牢牢地箍住他,他从没见她这么不安过。
    “Frisk,你……你以前……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的生活其实也很稀松平常,吃喝拉撒睡,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Frisk……你说话呀……”Toriel抱着他,不住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满是金色星星的旧画本就掉在她的脚边。
    好吧,是有一点儿不一样。
    可他又怎样才能告诉她一个只有他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呢?
    他想起在Waterfall遇到的那个小水滴形状的怪物,无论他走过那里多少次,它都会使劲迈开短小的奶白色小腿追着他问个不停。
    “你能看到星星吗?”
    “你能摸到星星吗?”
    “你能杀了星星吗?”
    很多时候,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阴魂不散的金色魔物的。
    是的,魔物。
    尽管它可以令他精神焕发,尽管它可以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完美,他依旧把它看作一个魔鬼般的活物。
    第一次和它互动,大概就是还在摇篮里把自己摔了个底朝天的时候——早应该忘记的事情、或者说不可能留存的婴孩记忆,因为和它的第一次触碰而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
    到了稍微大了一点儿、却要比现在还小一些的时候,他也经常像那个小水滴一样,不厌其烦地追在别人屁股后面,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别人的手,想让他们也摸一摸这个神奇的、无处不在的小光点,体会一下这种时空错位的新奇和刺激。床头边,家门旁,幼儿园的讲桌上,商店的橱窗里,公园的花树下,甚至有一回他在湖畔看老人钓鱼,还在水面上看到了金色的反光。
    渐渐地,他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它,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去尝试、去沟通,他给无数人画了无数个星星去描述——
    ——然而谁也没有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课程已经全部学会了,最高端的玩具也已经全部玩腻了,甚至什么人在不同情况下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也已经全部一清二楚了。
    或许还有遗漏?或许还有未知?
    无所谓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漂亮的金色星星不分昼夜地看着他,如影随形地陪着他,然后毁掉了他作为一个孩子应有的所有生活。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样生活的原因,妈妈。
    他努力回想着以前的种种事迹,变换着各种各样的眼神朝惊疑不定的Toriel频送秋波。
    他的脑袋随即被她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她绵厚火热的怀里。
    “噢我的孩子……够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句也不要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让你过得很好的……你会成为世界上最招人疼的孩子,我发誓……”
    Frisk措手不及吃了一嘴的羊脖子毛,就算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乖乖屈服在Toriel无法反抗的母性攻击下。看起来不管多么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这个慈爱的大家伙眼里都会变成幼崽特有的楚楚可怜,不过也没关系——Frisk在她的长毛里拱出一条缝隙,再一次瞥了瞥床边,熟悉的星星并不在那里。
    Toriel以为他不舒服,一边继续絮絮地说着体己的话,一边换了个姿势继续抚摸着他。Frisk满意地哼哼了两声,舒舒服服地把脸埋在她柔软舒适的长裙里。
    管它呢,最好不要再出现。
    这才是我需要的生活。
    她的紫裙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道很碍眼的深色污渍,他扭扭身子从她坚实的怀抱中抽出一只手,指责性地向上摸索着轻拍她的鼻子。
    一国之母下山时可不能因为匆匆忙忙就弄自己一身土啊妈妈,形象!要注意形象!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好痒好痒,快住手啦Frisk!”
    她不停地笑着,暖乎乎的气息全喷在他手上。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被她这样一抱一摸一吹,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索性趁机在她的脸上报刚才被她胡乱一通大摸的仇,惹得Toriel连连求饶,可他还没过瘾,又小泥鳅似的钻回她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挠起她的痒痒来。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
    他挠得越来越起劲。
    她裙子上的污渍痕迹随着她大笑的抖动越来越长,渐渐地横贯了裙子的中下方。
    Frisk的肚子突然像被腰斩了一样剧痛无比。
    “好啦不玩啦,如果你对这边屋子没什么留恋的话,我们就事不宜迟赶紧去新家等Gore回来吧!”
    Frisk跪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站起身的Toriel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温暖的大手,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Frisk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对于已经习惯这个能力了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看着健康强壮的Toriel穿着破烂的长裙,扭着被拦腰截断的腰肢在他凌乱的房间里快乐地玩着障碍跳跃,满是笑容的脸上迅速溃烂出一道他永远也忘不掉的伤口。
    入夜的房间里没有了星星的光芒。
    在黑暗中,他的汗毛开始根根竖起了。


    IP属地:山西2楼2017-07-19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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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噩梦重现
      “Undyne,你看……又有怪物伤人的报道了……”
      “我们出来约会不是为了看这些混球新闻的,Alphys。”
      “但、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我们才来了地上不到两个月啊……”
      “那又怎么了!这又不是怪物的错!!”Undyne抓住Alphys还在戳戳点点的手,抢过她的手机扔到一边,“你也看到内容了,是那个人类把Woshua惹恼了!老天爷他只是想帮他洗洗手而已!”
      “也、也许那个人类不喜欢洗手……”
      “什——每个人都喜欢洗手的,Alphys!”
      “但是……但是……这些事不应该发生的,Undyne!你看、你看!”Alphys猛地扑过来夺回手机不停下翻着网页界面,“看到了吗?只要在推特上搜一下’怪物’的关键词,光是关于伤害人类的页面就有这么多!”
      “这不对头……这……这真的、很不对头!Undyne!听听他们说的话!”
      “「怪物就应该回到地底去!」”
      “「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只会打架的种族?!」”
      “「它们长得可真叫人不舒服!」”
      “「就没有人再去设一次结界吗!」”
      “「跟你们说它们都是纸老虎,其实弱得要死!」”
      “「还要建什么怪物学校?噗,为什么怪物还要上学,那可是怪物耶?!」”
      “「我觉得我们的祖先没做错,要不是有怪物保护,我真想给那个小屁孩来上两脚!」”
      “「是啊!!!叫上我!!!他毁了我们的生活!!」”
      “「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他们正在建设的学校嘛,是吧?反怪物协——」”
      Undyne擒住了Alphys的双手。
      “——Undyne,我、我……”
      “嘘——”她伸出指头压住爱人的嘴,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我知道你很害怕,Alphys。但至少在公共场合冷静一点儿,好吗?这儿毕竟是个约会的地方,有些话……咱们还是回去说。”
      “……回去以后不是老……那什么……然后就……忘了嘛……!”
      “嗯?怪我吗?是谁老是要求那么多啊?”
      “……Undyne!!这更不是能在外面说的话了啊!!!”
      眼看着气氛迅速缓和下来,Undyne趁满脸通红的Alphys还没爆发拿手的连珠炮,赶紧把她搂过来一通乱摸:“好了好了,放轻松,Alphys!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也就只敢在网上说说而已,要是真的敢来闹事,看我不把他们揍成——”
      怀里的人儿使劲顶了她一下。
      “——呃,我是说,不是每个人都像Frisk那么好,我们不是早就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了吗?”
      “我、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担心……”Alphys一边直起身来忧心忡忡地收拾桌上的漫画书,一边痛苦地吞咽着唾沫,“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Undyne。我知道Woshua和那些伤了人的怪物们没有恶意,但是人类不同……我看过人类真正的历史书,他们凶狠起来简直是魔鬼,可怪物们却不是每一只都能强大到像你一样可以抵御一切……”
      “倒也是这个理儿……”
      “是吧?现在怪物所做的很多无心之举都在激起人类的恶意……再这样被单方面地厌恶的话,我、我真的怕……”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Toriel才去进修人类课程的嘛。我们都需要互相交流和学习,是不是?”Undyne抱过Alphys摞好的书,摆摆头示意她把她俩的东西都带好,“就像当初Frisk锲而不舍地来找我一样,很多危机没准儿坐下来好好谈谈就没喽。”
      “Undyne,你真的变了好多……”
      “是啊……Frisk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也希望你能多变一点儿,Alphys。”
      “如果我多变一点儿……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
      “老天,我现在就爱你爱得要命好吗!老板算钱!”Undyne大笑了几声,把高高的一摞漫画书轰地一下剁在收银台上,转身靠着柜台朝满脸通红的Alphys认真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下意识地折磨自己,就算有时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儿,Alphys。”
      “你、你要去哪儿……?你要走吗?”
      “所以说不要这么紧张了你!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当然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啊!”
      Undyne无奈地打断Alphys紧张兮兮的抠手运动,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一起往书店大门走去,“好吧,或许对于你这个患得患失的问题,我们还需要来一场攻坚战才行。”
      “嗯……我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不太行……你能多帮帮我吗,Undyne?”
      “必须的!不过我们眼下还有一场很重要的仗要打!”
      “什——噢不!都快五点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谁让你看书的样子那————————么迷人!”
      “——啊啊啊你真是的!!我们快走快走!别让Papyrus等急了!”
      “他很擅长等人的没事啦!这个我再清楚不过了——嘿!小心点儿!……哦哦。”
      “……好吧,我庆幸你没提醒我了……”Alphys和同样被冲进来的路人甩了一脸水的Undyne面面相觑,半晌“噗嗤”一声苦笑出来。
      “Papyrus现在会不会已经是落汤骨了啊……”
      “别担心了,Alphys!他又不傻!他可以在工地上找个避雨的地方,雨停之前你就好好看看刚才买的书就行了!”
      “感觉好对不起他……要不是带着一堆书就可以跑着去了……”
      “Alphys!停下你的自我检讨!看你的书!”
      “好、好的!!”
      Alphys直起腰板来,捧着书尽量干脆地回答了两声。Undyne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向先前一样托着下巴盯起她来。
      这次坐在靠大门的桌子边,之前隐隐在墙那头嗡鸣的声响终于开始大肆地冲刷她的耳膜。伴随着雨声,Alphys脸上的潮红很快就褪下去了,她整个人的精力都迅速集中在书上,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对其他的事情充耳不闻。她盯了她一会儿,尽可能轻地把她的手机摸过来,避免她再下意识地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消息。
      五十天了。她们来地上已经五十天了。要说进展的话,在地下和Alphys见面聊天看动画的日子跟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原地踏步。不说别的,光是Alphys的变化就已经到了突飞猛进的地步——地上热卖的那些护肤品把她的皮肤保养得比以前在实验室里闷着的时候细腻多了,每一身衣装也都是精心准备的,最近摸清了地上人的动向,她也开始大胆地尝试在街上穿一些不是很花哨的LO裙了;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贴了自选的小花,整个人都散发着小巧精致的美。
      美中不足的就是刚才被躲雨的人甩了一脸水后,早上花了很久才涂好的睫毛膏开始往她的下眼睑上糊了。
      不过本人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察觉,仍旧一心一意地钻在她热爱的漫画世界里。
      Undyne花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她可以感受到Alphys在每次跟她约会时都费尽心思地想让自己显得漂亮点儿,不要露出过多丑态,但时常像这样发生的事与愿违的情况,反而会使她翻倍地喜欢起这个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小蜥蜴来。
      虽然现在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但她真的很期待能早日看到她变得自信起来的样子。
      她把手凑近她的脸,轻轻把糊到眼下的睫毛膏抠去。
      至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哭泣了。
      她的手蓦地一抖碰到了她的脸,Alphys眨了眨眼回过神来:“Undyne?怎么啦?”
      “没什么,刚才有只虫子落你脸上,我把它赶跑了。”Undyne收回手,打了个马虎眼转头看向门外,“雨好像小一点儿了,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先接着看吧。”
      “嗯,好!如果雨大就赶紧回来啊!”
      Undyne心不在焉地应着,慢慢离开桌子往门口走。刚才莫名出现的违和感让她的胳膊突然有些疼,这异样的疼痛顺着皮肉钻进臂骨,一下子刺得她有些站不稳,连带着双腿也开始隐隐作痛。她索性冲出大门,让雨水去平复这突如其来的痛感。
      哭泣?不,如果抛去她厨动画时激动的泪水,她就从来没看到过她为了什么哭过,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在垃圾场表白时,她溢出眼眶的感动的小泪滴罢了。
      可这渐渐流窜到四肢的疼痛却告诉她,不对,她哭过,她知道她曾经极度绝望地哭过。就算脑内没有丝毫的图像记忆,她也知道,她也绝对听过,Alphys撕心裂肺的哭声。
      想到这里,她的脑内真的隐隐约约响起了些悲痛的话语,然而雨声太大了,她还没来得及捉住那些声音,它们就像她指尖的睫毛膏一样,被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Undyne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大睁的眼睛被密密的雨滴打得生疼。
      地上的雨不比地下的水帘洞,有时候会变得极其凶狠。她莫名想起了那个八音盒的走廊,想起她有一次抢了Alphys的伞罩在雕像上,两个人蹲在那儿边淋水边听着八音盒的音乐傻乎乎地笑。Alphys的笑容是那么惊慌羞涩又温暖。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哭呢。
      她连融合怪的事情都挺过来了,又有什么可以打倒她呢。
      Alphys。
      Alphys……
      Alphys!
      “Undyne!”
      她回过头,Alphys正急切地在门口跳着脚,见她没什么反应,毫不犹豫地就朝她冲了过来。
      “雨这么大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呀,快回——唔!”
      她死死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逃离,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书店里哄地爆发出了惊叹的声响,她能听到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在为她们欢欣鼓舞。她的心脏也要跳得爆裂开了,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她心里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再不把怀里的这个人抱紧一点儿,再不把她的一切全占为己有,她就会,她就会——
      消失了。
      书店,马路,大雨,Alphys,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湿漉漉地站在石桥上,站在那座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石桥上,桥那边的回音花丛在抽动着说些什么,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隔断了她和那些以往的生活。异常的死寂中,她着迷地注视着它们一张一缩的花盘,想去凑近一些听,腿却突然一软,她毫无预兆地摔了下去。
      她本能地抬手去抓那岩壁,可抬起的却只是一截软烂的糊状物。
      向下看去,地底的湖水里远远地映出了她的样子。
      接近了,接近了,接近水中的自己了。
      接近了那个,穿着不祥的铠甲的,浑身融化的自己了。


      IP属地:山西3楼2017-07-19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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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Frisk!你快把我的鼻子撞断了!玩火也不是你这么个玩法啊!”Undyne痛得捂着鼻子在地上乱滚,“再说鼻吻只能恋人之间玩!你想咋的,抢我还是抢Alphys?!”
        “Un、Undyne……”
        “怎么了Alphys?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抢走你的!”
        “不、不……我是说,Frisk他看起来……”
        Alphys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安,她依言抬头看向Frisk,可因为鼻子的剧痛而本能溢出的泪水让她几乎看不清Frisk的脸。
        “等等,让我缓一下……”Undyne使劲揉了揉鼻子抹了抹眼睛,余光瞥到Frisk的脚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她连忙抬起头,可他却已经一声不吭地在火焰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Alphys?怎……到底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但Frisk刚才的状态真的很……不好……”Alphys担忧地在火里搜寻着他的身影,嘴开开合合,好像在绞尽脑汁搜刮合适的措辞似的,“他从火里跳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很快乐……但是……等他爬起来看到你的时候,突然……嗯……”
        “突然?”
        “我从没在Frisk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Undyne……他一向都能把表情控制得很好……但刚才……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我一样……”
        “什——什么?”
        “我每次做了噩梦醒来都会通过各种办法确认现实,很多时候镜子都是我的得力助手,Undyne……刚才Frisk的样子,就好像噩梦初醒时我照镜子时的状态一样……”
        “脆弱、恐慌、动摇……他在发抖,Undyne,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我去找他!”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Undyne!Frisk刚才显然是看到你才突然出问题的,而且你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儿过度激动,你好好待着,我进去看看!”
        “傻瓜!你没有他那样的敏捷,贸然冲进火里会受伤的!Gore!Gore!”Undyne拉住差点就要一脑门冲进火海里的Alphys,回头朝Asgore大喊,“把火灭了!现在就灭!”
        “啊?出什么事了吗?我现在就灭!”
        火焰应声消失,广场上一下子变得昏暗无比——深秋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天边的火烧云先前就已经消失殆尽,没有了明亮的火光,Undyne的眼睛一时间捕捉不到广场上的人影。
        “噢,或许我还是点起一点点小火比较好。”Asgore一边指挥几串火焰停留在广场上方,一边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Undyne,Alphys?是被我的火烧到了吗?”
        “不是的,Asgore!那个……你看!Undyne不是鱼吗?她还是……嗯……受不了太热的环境的!”
        “噢……对不起,我还以为病号都需要多烤烤火呢。”
        Alphys被Asgore拖住了脚步,没有办法,Undyne跟Alphys使了个眼色,就借着火光自己去搜寻Frisk的身影。幸好楼前的广场并不是很大,适应了光线后,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
        Frisk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广场中后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她尽量小心地接近他,不去惊动他,可还是很快就被他察觉了。
        “嘿,Undyne。”
        语气还是印象中的轻快温和。
        “呃……嘿,Fri……sk?”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迟疑,但Frisk现在看起来活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比以前长了点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心里更没底了。
        “已经晚上了,下了雨的晚上很凉的,Papyrus说你病了,咱们快回家歇着去吧。”
        “……不是我病了,Frisk……是你病了,对不对?”
        “……”
        Undyne静静地等待着,她在等Frisk的一个答案。只要他能说出来,她自打下午做了那个噩梦以后就一直吊着的心,多少也能放下一点儿——
        “这不是……病。Undyne。”Frisk的胸膛起伏着,他的声音去除了刚才轻松的伪装,变得疲惫而虚弱起来。他的脑袋往上抬了抬,又马上低垂回去,“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求你了……不要多问,好吗?”
        “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Frisk!”Undyne悬起的心荡荡悠悠,在虚空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脑子里那些抓不住的小印象被这把火一点,又开始急急地游蹿起来。它们钻进她的眼睛,刺入她的四肢,痛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每件事看起来都很正常,但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多……”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Alphys虽然不怎么说,但她也被没来由的噩梦折磨着,我也是!”
        “这感觉糟透了,Frisk,就好像有一双无名爪在撕开我的脑袋,剖开我的身体,就为了能抠出一点儿根本不存在于我身体里的东西!”
        “Sans说我俩可能是被你传染了,那Frisk,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偶然吗?这是病吗?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这些感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我一直没注意到,但你最近一直在躲着Toriel,是不是?然后你现在开始躲我了,那下一个是谁?”
        “Frisk……”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轰隆——”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她本能地抱住面前的孩子, 可她却捞了个空,差点又一次扑在地上。
        “好吧,单方面的责问是时候停止了,我想。”
        Undyne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Sans正搭着Frisk的肩膀,把放在楼里的水泥一袋一袋地往广场上扔。
        “Sans!?你在干什么?”
        “帮大伙儿把东西搬回广场啊,水都干了。”他换了个姿势靠在Frisk身上,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猛地一抓一甩,五袋水泥轰地一声砸在她身后的空地上,震得一旁吊着钢筋的塔吊都在吱呀作响。
        “Sans!!!你都把水泥袋摔烂了!!!”
        “反正它们迟早也是要被打开的呀。”Sans对远处Papyrus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直直朝呆立着的她走来,“刚才的行为可不符合你一贯公平的作风啊,Undyne。冷静一点儿吧,他都被你逼得有点儿气喘了,别再给他雪上加霜了。”
        Undyne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怒火被Sans这么一镇压,摇身一变成了羞耻的火焰烧到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Asgore被激起的烟尘呛得直咳嗽,撤到操场边缘去呼吸新鲜空气了,Alphys趁机小跑着过来抱紧了她的胳膊。
        她用力地抓住她紧抱着她的双手。


        IP属地:山西5楼2017-07-19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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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广场上一时间除了Asgore的咳嗽声和Papyrus的叫喊声,只有塔吊还吱吱呀呀的,给夜晚的工地作着难听的伴奏。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
          这伴奏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
          乐感很好的Undyne渐渐忍受不住这粗糙单调的噪音抬头看去,塔吊上吊着的两根大钢筋,正危险地左右摇摆着。
          钢筋旁边有一只手。
          塔吊上有一个人,正憋红了脸,一下一下地够着钢筋,让它危险地摇摆着。
          “嘿!!!”
          这一声气力十足的大喝不仅让全员瞬间安静下来,还把塔吊上潜伏着的人类吓得一个大哆嗦,本来就勉强才能稳定的身形抖得一歪,整个人压着钢筋就掉下来了。
          “Gore!把火撤了!!!!”
          吼声未落,钢筋就重重地砸了下来。她只来得及护住Alphys往旁边扑倒,粉尘巨浪就伴随着巨响,顷刻之间席卷了整个工地。
          大量的粉尘扑向她的五官,她牢牢地捂住Alphys的口鼻,瞬间就被浓厚的尘埃呛得不省人事。她的眼前弥漫着厚重的灰雾,这些灰雾温暖、潮湿、又迟迟不肯散去,雾的那边有一些悲哀的声音在模模糊糊地响着,她努力地去倾听,去分辨,可越是集中注意力,它们就离她越远。她想去追,一双短小结实的手紧紧抱住了她。
          “Undyne!Undyne!醒醒!拜托、快醒过来!”
          她猛然从那雾气缭绕的泥潭中拔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Alphys关切地抱着她大汗淋漓的头,见她清醒过来,重重地出了一口长气。
          “我托住他了!虽然还看不见他在哪里——但是我有感觉!我刚才肯定给塔吊上的那个人类做了缓冲!他应该不会摔坏的!大家!!都没事吧!!?!!?”
          “完美的一接,哥们儿。我可做不到像你这样的反应速度。”
          “Sans!!回答我你有没有事!!!”
          “连骨头边儿都没擦着,安——全。”
          “我、我们两个也没事!”
          “看起来大家都没事,Papyrus,谢谢你保护了那个人类。天了,幸亏塔吊不在广场中央,不然我们或许要倒大霉了……”
          周围还是一片烟尘弥漫,能见度低得可怕,但Papyrus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活力十足地响着,Asgore和Sans也跟他在一起,Alphys也在她怀里安全地待着,听起来都没什么大问题——
          “——等等,Frisk呢?Sans?他跟你在一起吗?”
          “呃……抱歉,我刚才稍微跑了一下路。”
          “人类??人类!!!听到了回个话!!!”Papyrus也开始叫喊起来,可他扯着嗓子叫了半天,广场上也只有他的回音和塔吊吱呀吱呀的噪音在徒劳地周旋罢了。她心里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当下就驱起风来吹散空中的尘埃。
          “你、怎么、敢?”
          是Frisk的声音,虽然低沉得有些陌生,但毫无疑问是他的音色。Undyne眼神一转,风顺着她的指示朝声音的发源处冲去。
          “你、怎么敢、伤害、他们?”
          Frisk的身形渐渐显现了,可风却在他附近自行停止了运动。Undyne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定了定神,集中注意力驱使它向Frisk吹去。
          看清状况之后,Undyne呆住了。
          那儿并不是Frisk一个人。在他的身下,另一个人类正颤抖着。
          “你、怎么敢、伤害、我的、家人?”
          Frisk对迎面袭来的风毫不顾忌,仍旧骑在那个搞破坏的人类身上,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低声问着。
          “你……你的家人?哈,哈哈,是的,你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对吗?”那个人类抖得声音都要碎掉,却仍然竭力地发出声音,“你确实、是个怪物,不是吗?你这个、毁了我们生活的!怪物大使先生!”
          他说得很大声,怪物们听到声响后,不约而同地朝这边迈开了脚步。
          Frisk静默着,慢慢地放松了勒着他衣领的手。脖子一经解放,那个人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嗯,我是怪物。那么你觉得,'怪物',会对人类做什么呢?”Frisk等他咳得差不多了,慢动作一般伏下身,朝他的脖子伸出了手,“比如……这样?”
          他在笑。
          Undyne在黑暗中确认着他五官的轮廓,确认着他咧开的嘴角的弧度,后脖子上的鱼鳞一片一片地竖了起来。
          他确实……在笑!
          “……人类?”
          Papyrus特有的嗓音打破了越来越阴沉的气氛,Frisk浑身一抖,成爪的右手在那个人类脖子前几公分处停下了。
          “你在……做什么……?”眼前的景象显然让Papyrus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轻到快要被塔吊的噪音掩盖过去,“你要……伤害一个,赤手空拳……又刚刚经历过极度惊吓的人类吗?”
          Frisk呆滞地把右手收回来,怔怔地看着沾满了双手的水泥灰。在塔吊机械重复着的噪音声中,他好像被当胸砸了一锤似的,踉踉跄跄地从那个人类身上跨下来了。他艰难地站起身,张大嘴想跟Papyrus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软下去,呼吸急促地疯狂摇着头。
          “噢,小心点儿……”Papyrus惊呼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清晰地在逐渐恢复正常的空气里传播着,没有烟雾的阻碍,也没有噪音的遮盖。
          噪音消失了。
          只是一瞬间,只是在灰尘基本沉淀干净的那一瞬间,Undyne意识到了最可怕的事情,全身的鳞片都战栗了起来。
          在那个倒下的人类身旁,在那一大堆被刺烂的水泥袋上,只斜斜地插了一根钢筋。
          而另一根,在她战栗的瞬间,终于在塔吊上停止了摩擦,笔直地坠下来了。
          专注地凝视着小孩的Papyrus,正毫无防备地站在水泥袋旁。
          那根钢筋离他的脖颈不到一米。
          “Papyrus!!不!!!!!!”
          Alphys凄厉地尖叫起来。
          『他的头……他的头……Undyne……不……他的头就那样……就那样掉下来了……不……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不……不……!!!』
          Alphys悲痛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炸出剧烈的声响,耳蜗内在轰鸣,心脏突然像被塞进了绞肉机,剧痛爆发到每一个细胞核,她的手脚仿佛在被地狱的火灼烧,那些凄厉的声音忽地扭成一把尖利而霸道的刃器,搅烂她的脑髓投射出来,刺穿她的左眼朝那根即将砸到Papyrus后颈椎的钢筋扎去。
          她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可是没有命中。
          那道光擦着钢筋消散在了夜色里。
          那根垂直坠落的钢筋,在马上就要被她的光矛刺中时,诡异地微微改变了角度,紧紧贴着Papyrus的披风仓啷一声落了地。
          “哇喔!!!这可真让人……印象……深刻……!”Papyrus被吓得一个大跳,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肋骨,末了仰起头来仔细看了半天,复又精神饱满地说道,“看起来刚才就是最后一根了!哇伊!伟大的Papyrus居然幸运地和死神擦了个肩!这可又是值得载入《Papyrus丰功伟绩录》的大事一件!”
          没有人被他逗笑。
          Asgore呆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Sans眨了眨眼熄灭了眼窝中的幽火,不动声色地把抬起的手插回兜里。Alphys跌坐在地上,失神的双眼中泪水不断线地往下淌,Undyne想弯下腰扶她一把,可她太痛了,光是维持站立的姿态就已经筋疲力尽。
          Papyrus困扰地看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原地皱着自己的小眉头,手足无措地站着。
          一个弱小的喘气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渐渐突破了人类呼吸频率的极限。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Frisk,他高高地弓起脊背跪伏在Papyrus身后,突然掐着自己的脖子,爆发出野兽般尖厉的吠叫。
          他的五官七窍中一股接一股地涌出鲜血,Papyrus扑过去,用骨头笨拙地去挡,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浸染成了黑红色的血手。
          Alphys又尖叫起来,她站在那里,又好像置身于书店前的幻境中,身前有一堵墙把她和Frisk隔得远远的。她眼睁睁地看着Asgore冲过去,拨开Papyrus抱起他,包住他疯狂抓挠自己脖子的双手。
          Frisk病倒了。
          在他们来到地上的第五十天的夜晚,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吐出大量的鲜血,像第一个人类那样垮掉了。


          IP属地:山西6楼2017-07-19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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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托住他沉重的大脑袋,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在长椅上躺得舒服些。寂静的走廊里最终只剩她一人清醒着面对重症病房的门,没有了眼罩的保护,她的左眼痛得更厉害了。
            仿佛犹豫了个把年头,她总算是说服自己握下了门把手。门里黑漆漆的,只有闪着红绿光的仪器隔一阵子就响一次。她关住门,在黑暗中静静听着这倒计时般的声音。她准确地踩着仪器的步点,轻而稳地向那张孤零零的病床逼近。仪器声渐渐滴进她心里,每响一下就聚成一只小兽在她体内叫嚣,它们一会儿跑到心脏附近嚼食,一会儿又去她的眼睛里卧下,疼痛奇妙地消失了,很快所有的感觉都切断了,她莫名战栗个不停,好像要在床前生出另一个自己。
            孩子突然高仰着胸脯抽搐起来,胡乱扒开面罩气喘连连。小兽们被吓了个半死,眨眼间四散奔逃把理智全吐还给她。她看Alphys这样惊醒已经看了太多次,顿时不由得迷惑起到底该关心哪边来。
            “谁在……那儿?”
            细小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响起了,可她还在纠结心里那杆秤到底该怎么摆。Frisk勉力从过大的枕头里拔出脑袋看到了她,咳了几声又摔回去,嘴里不住地嘟囔:“发光的黄……眼睛……好吧,还能有谁呢,你终于来了……”
            她在原地不动如雕塑,屏息注视他跟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管子拖家带口地爬起来跪坐在她身前,死死闭着眼睛:“趁我还清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她把牙咬得吱嘎作响——又被他看透了,又被这样一个狡猾的小**吃死了!可恶!鳞甲片片立起,愤怒的兽群咆哮着冲向她的四肢,带动她不断迫近,不等她出手,就已经在视网膜里把那个幼小的身躯撕扯了个粉碎。她也准备好了,能量在体内畅快游走。受够了,再也不想这样了,去他的暗无天日!去他的世界和平!区区几厘米的小鸡脖子,坚持不了多久,两根手指就能——马上就可以结束——
            野兽们太闹了,她的视线被搅得一团糟,散开的孩子的残片在她脑子里飘飘荡荡,努力握住破碎的小拳头,软绵绵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髓。
            “啪!”
            响亮的巴掌声把滴滴声震停了,她顺着他肿胀的脸庞摸去他的后颈,像掐那个总要摔跤的孩子一样掐着他。
            “说……什么……鬼话!”她碾死牙缝中的兽群,汗如雨下,“我认识的Frisk……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混球!”
            Frisk张着双眼忘记了呼吸。她终究还是忘不了那挠痒痒般的可笑力道,选了自己本已决定丢弃的作战方针。她不是很确定他们还有没有积极的可能性,可小孩被她掐着后脖子抬起头来,终于挣扎着直视她了。尽管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不为所动地横亘在他们之间,可她依旧在仪器的红光下看到他眼中那个可怖的自己。她和另一个她在他的瞳孔中目光交汇的瞬间,所有的假设便都成为了现实。她立即明白Sans刚才那句请求的用意,甚至顿悟那晚Sans为什么没让她突发的光矛刺中钢筋,于是她凶狠地瞪着她,亮出满口尖牙嘲笑她,她也回报她以绝路的大笑,她瞬间被这个笑容融掉半边身子——该死、还不够!可她累得不行了,光凭她的力气还不足以战胜这个能量满溢的家伙。Frisk喘如风箱,踌躇着把冰凉的手覆上来摸索。警报急急响起,刹那间他们二人都几乎要溺死在汗水里。可她牢牢抓起他的脖颈,他紧紧抱住她的胳膊,直到护士和Asgore冲进来把他俩分开,她也依旧和他目光相对,为了共同的目标拼上每一片灵魂。
            “撑住、Frisk!不要怕!你会没事的!这一切你就当是一场噩梦——”
            “——不!”人类小孩推开Asgore伸过来的双手嘶吼出声,嘴角又溢出丝丝鲜血,“我不要、再活在噩梦里!”
            “再也……不要!”
            窗外忽地劈下数个炸雷,轰得整个大楼都在抖。Undyne晕晕乎乎的,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记得她倒在杂乱无章的屋子中央,融合怪们齐齐整整地收束身形,乖巧老实地站在醒来的Alphys身后。
            “Undyne,那一切都不是梦,对吗?”Alphys直勾勾地盯着她,干涸的眼眶里没有一丝水分。
            她无力言语,只是在电闪雷鸣中望着爱人惨然一笑。
            *用到的个人推论:因为G线的小怪屠杀只到Core为止,在最后唯一可能出现的路线变更就是从G线变到Alphys国王线,所以我大胆假设在G线结尾MTT死后博士就已经萌生了做王的决心,那么不完全的重置很有可能不会完全消除她对这条线的记忆,G线鱼姐同理,融合怪同理


            IP属地:山西8楼2017-07-19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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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不要悲伤
              Papyrus汗津津地躲在水房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约会指南翻来覆去地看。
              现在叫它这个名字或许已经不太合适——那时结界打开,大家都欢天喜地奔来图书馆,络绎不绝地申请借走约会指南仔细研读,好到了地上以后能在第一时间摘到一朵崭新的甜蜜红桃。身为在借人的Papyrus亲眼看着家门槛被乌泱泱的怪群踏破,既想给每个叫着他名字讨书的怪物一个大拥抱,又万般舍不得这本在人类小孩身上屡试不爽的究极神典,末了只能赶在书被人群撕坏之前把核心条目匆匆誊在空本上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可地上生活实在是过于新鲜了,他无时无刻不睁着双眼,就算把眼珠子看掉也看不过来。漫步在这么一大本页码无限的世界书中,他挺立的脊梁仿佛变成了笔杆,随时都可以挥洒出感人泪下的墨汁儿。一旦意识到这种展开,随身的小本子便顶着那几行歪歪扭扭的约会准则承担起这个光荣的使命,并在前阵子被主人单方面正式命名为《Papyrus丰功伟绩录》——当然了,这个世界当然是从伟大的Papyrus的视角去看才会最美丽最动人了!就像这本堆满了海量赞美之辞的日记一样,Papyrus要用自己的双手双脚让地上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捏!
              「钢筋。」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才写了五十天,沉重的阻碍就如字面意思般从天而降,砸断了他和那辉煌目标之间的彩虹桥。原则告诉他本不应该因此停笔,可每每翻开小本,那个刺眼的词汇便趾高气扬地霸占着空白页,洋洋得意地提醒他已经不能再继续。
              划掉之后重写?不,伟大的Papyrus从不会逃避现实!
              无视之后翻页?不,伟大的Papyrus从不会回避问题!
              振作之后修饰?不,伟大的Papyrus从不会强扭瓜吃!
              他把声音藏在哗啦啦的水声背后,悄悄重复着自己做骨准则的当间儿,警报又响起了。从水房的窗户向外望去,那抢救室门上的红绿灯明了又灭、灭了又明,反反复复没个停歇,真是要把他的魂儿堵死在向美好生活纵情驰骋的公路上。
              此路不通!闪着红绿光的独眼怪兽站在路的尽头,把Frisk小小的身体吃了吐吐了吃,咬碎了前方的路桀桀地笑,残酷地丢下憔悴的国王和脱力的战士追在它身后失神彷徨。
              “什么……这次要这么多钱?好、好的……Papyrus,等天亮了你能再替我去取一趟吗?那张卡在家里,我没拿……”
              那串大钥匙就别在他腰间发烫,他忙不迭答应下来,扶Asgore在长凳上重新坐好。没有人要喝水,也没有人要休息,他像是要把那个词儿揉碎了似的攥着那可怜的本子,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无计可施。等待怪兽把Frisk吐出来的过程过于煎熬,他很想跟着Undyne去看看Alphys,可他一想起那晚她骇人的尖叫,浑身的骨头都变得酸乏至极。
              是他搞砸了什么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因它而起?他想不明白。那根钢筋放过了他却没有放过其他人,他眼看着他们的心被它狠狠砸坏,恨不得承受那可怕重压的就是他自己。
              似乎不忍他再继续自责下去一样,外面的雷声一次比一次更加震耳欲聋,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自我检讨。堪比雷暴的突发天气终于把医院楼前的人墙劈裂开来,小护士扒在窗户上惊呼连连,打着手势让他和Undyne趁机快走。
              是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楼门口的记者们个个都像是纵横字谜的专家,不管他说什么都能绕回Frisk生病的事儿上,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如今被老天爷炸出个缺口来真是感激涕零,果然地上的世界还是充满仁慈的啊!
              他这么想着,拿着小护士精心呵护的雨伞扭了半天,瞅了瞅窗外被刮弯腰的大树,又把伞塞了回去,拉着软软的Undyne进了电梯。她微弓着身子垂首靠在扶手上,把干净的不锈钢扶手抓得水淋淋的。她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环境也不允许她再来一套屋顶跑酷了,雷声实在太大,他问她需不需要送她回家的话语都被尽数淹没过去。头顶的灯危险地闪着,忽明忽灭中Undyne似乎抬头回了他什么,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只能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师父,目送她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大雨中去。
              他随即跟着冲进雨里。狂风怒号,惊雷咆哮,倾盆大雨打得仓皇逃避的记者们连自己的话筒都拿不住,各种设备滚了满地。他面对他们完全睁不开的五官和快要维持不住的身形,高兴地庆幸起自己是个不怕风和雨的怪物来,便奔来跑去,挨个给他们把设备捡起收好,躲过他们想把他拉上车的细胳膊,一路追着落雷的电光窜到Grillby店里去了。这雨下得比雪更冰冷,他甩着雨点儿扑进那亮着灯的店门,和温暖的气息撞在一起。久经百战的隔音墙将屋外的轰鸣推走大半,诙谐的爵士乐依旧自得其乐地在屋子里响着。深更半夜的,店内理应空无一人,可他还没抹干眼里的水,熟悉的咕咚咕咚声便在吧台附近响起。
              “谢了,Grillby。要是没你做的番茄酱撑着,我可是秒秒钟就放弃了。”
              “Sans!你又在这里酗番茄酱,还不让Grillby睡觉!”
              Sans无辜地眨眨眼,马上又灌了一大口进肚。Grillby见他来了便摆摆手,把烤得暖乎乎的干毛巾和热牛奶一并递给他,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别担心。
              “别说我啦,哥们儿。情报战可打得累死你兄弟我啦。”Sans呼出酸哄哄的口气,把桌上的手提电脑拨拉到一边,“真得感谢老天这场雷雨,那群记者可算是暂时消停下来了。”
              “是啊!要不是这么大的雨我还过不来呢!”Papyrus猛喝了两口奶,边擦水边凑过去盯着满屏幕的代码犯迷糊,“我还是看不懂你在干啥,靠这些字母符号就能黑到别人的电脑里啦?你那本量子书里还教这个?”
              “那可不,数学是万能的,现在可是大数据时代啊老弟。那些人不管想搞什么大新闻都要先在电脑上备案才能发布,我得一遍遍地赶在他们备案完成之前删掉他们弄好的那些文案和录像,不然就算我们不给Tori打电话,她也马上就会通过各种信息渠道知道这回事儿了。”Sans伸了伸懒腰,拿过毛巾帮Papyrus过了两遍后背,又在键盘上噼啪敲了几下,把屏幕扭到似懂非懂的弟弟脸前,“你看,多亏这场反常的雨,现在他们的新闻重心全放在突发气象上,我总算是能稍微缓口骨气儿喽。”
              劳苦功高、劳苦功高!没想到我的垃圾兄弟还能有这么发光发热的一天!Papyrus想起那些记者在门口日夜摆阵的场景,顿时觉得自家兄弟矮胖的身躯变得无比伟岸,便又是夸又是倒番茄酱的。Sans虽然对垃圾一词耿耿于怀,但基本对这一套还很是受用,横竖被他捧得美滋滋的,眯起眼睛就要睡过去了。Papyrus心下暗喜,可自家兄弟连哈欠都没打完,就又猛地惊醒过来,一面嘟哝着差点儿着了道,一面又扭过身子继续对着屏幕噼里啪啦,对他的盛情赞誉充耳不闻了。
              Papyrus沮丧地靠近Grillby那温暖的脑袋跟他咬耳朵:“Grillby,他是不是还是不睡觉啊?”
              Grillby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轻拍他湿透了的肩膀:“别担心。”
              好吧。可他怎么能不担心呢。虽然以前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希望Sans可以勤快起来,但他从来不想让他忙成这个样子,甚至是连一个盹儿都不打。
              “这样更像亲兄弟。”Grillby擦了半天杯子又蹦出这么几个字儿来,他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先喝完冷掉的奶,钻进柜台里查看起了预约的订单。
              “好家伙,瞅瞅,这么一会儿气象台已经连夜发布洪涝预警了,订单是不是可多?”
              “真的!感觉以前加起来也没这么多!这雷是不是把全城的人都叫醒了!”Papyrus划拉着不停增多的点餐列表,怀念起家里改装过的厨房来,“Grillby,如果你也不睡的话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干?这样等天亮了我就能先送一批了!我想尽可能效率高一些,这样多赚点儿外卖钱,我也能替Asgore分担点儿医药费!”
              Grillby火光一亮,打了个响指点着了炉灶。Papyrus记下所有的住址,跟这些他向来讨厌的油腻奋力纠缠,天刚蒙蒙亮就已经在城里跑了两个来回。工作是令人雀跃的,帮忙是充满喜乐的,可他的情绪似乎并不能传达到每一位顾客的心里,又或者是少眠的他并不能理解阴天酣睡的美妙,第五圈长跑即将到达终点时,他被最后一家的赤膊壮汉提小鸡般拎起,甩手从走廊的窗户丢了出去,摔下几乎三层楼那么高。所幸他早已深谙破窗之道,加上道路上都是积水,他也没有呼吸器官,千钧一发之际他打开从Grillby那儿借的伞做了一下缓冲,从泥汤里爬起时,除了头晕眼花眼前都是那男人可怕的胸毛残影外,倒也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
              毕竟已经赶在被扔出去之前把这趟的最后一单饭扔进他屋子里了,不愧是我,伟大的Papyrus真是太伟大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着急起那册丰功伟绩录,便顾不得打伞,当即在身上翻找起来。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他扑回泥汤里到处摸摸探探,每抓起一把垃圾都看不过去,强迫自己将它们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来来回回不知耗了多少时间,水流冲来的垃圾被他塞满了垃圾桶,却再也没有冲来他的回忆录。
              他从积水里起身抬头,路边的店里有许多双眼睛看向他,有许多根手指对着他,也有许多张嘴凑在一起不停开闭,他两手空空地站在水里,蓦地感觉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冷在他的骨髓里生根发芽。
              真奇怪,他从没觉得冷是令人生厌的。Snowdin里那些可爱的白雪是多么清凉舒适啊,可他现在被这股敲骨吸髓的冷意冻得发抖,反而要在因雨势减弱而渐渐趋缓的水流中站不稳脚跟了。他努力回想着恐龙燕麦与热牛奶,只把眼睛睁开一条足以看清道路的缝,一路扶着墙回到店里。Sans不在,有几个站姿歪斜的年轻人在店里大声叫骂着,拉扯着Grillby往漫进店里的水里按去。
              他眼睁睁看着他连点儿声儿都没,就那么轻易消失在水里。那群人受到惊吓向后退了几步,他的西服和眼镜就毫无阻碍地漂到了他脚边。
              他捡起它们抱进怀里,想把已经浸得湿冷的它们捂热一点儿:“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们一早就下了单!准备在今天搞聚会的,就下了大单子!可怎么等都等不来,我们的朋友以为我们在耍他们,我们……我们气不过,就——”
              “——那你们杀的应该是我。”他眼前朦胧一片,忘记了自己的发声方式,“我才是拖延时间没有把外卖送到的过失人,不是他。”
              那几人滞了许久才动起来,缓慢而无声地向他逼近。他越来越冷,又失去了太多的力气,甚至看不见他们的脸了。可Grillby的衣物就被他捂在心口,他越过他们望着被砸成一团糟的吧台,慢慢怀念起以往那油腻而温暖的火焰来。脑子里蜷缩着的做骨准则们经这温暖的火焰一烤,在他眼前一条条舒展铺开,促使他拼尽全力开了口:“你们真的想好要杀我了吗?”
              “不,他们敢。”
              吧台深处的门后突然随着熟悉的声音爆发出沉闷的巨响,凶猛的火舌从门缝里喷吐出来,转眼就将门烧了大半。在青年们刺耳的尖叫声中,火人踏过烧焦的木头朝他走过来了,每走一步都蒸干一片积水。
              “衣服给我,Papyrus。”
              他迎着那滚烫的热浪把怀里的东西丢给他,那些可怜的衣服还没接触到他的身体就被烧没了。Grillby盯着地上卷曲的镜框发了会儿愣,才恍然大悟般亮了亮火光,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让自己身上的火焰老实了些。
              “……抱歉,忘了调温度。”Grillby抬手烘干了他的身体,转身在燃烧的门上抹了两把,把门烧干净后收回所有的外焰进到门深处了。身后早就没了动静,Papyrus把大敞的店门拉回来关紧,等他坐回吧台时,Sans已经把翻倒的桌子都安置好,又窝在椅子里噼里啪啦了。


              IP属地:山西9楼2017-07-19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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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常来这儿应该不知道,Grillby跟那个雪人差不多,他把他的一部分拿出来安到灶底,这也是为啥他总在前台守着,却能很快炸出东西的原因。”
                穿戴整齐的Grillby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吧台,还顺便在他面前放了一杯直冒热气的牛奶。
                “对不住,哥们儿。我帮不到。”Sans把脸藏在屏幕后面,轻声说道。
                “……没事,别担心。”Grillby沉默了半晌,给他把番茄酱满上后便把剩下的订单尽数办了退款,关闭了预约界面的开关。
                Papyrus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正怀疑Grillby帮他烘干的时候是不是也放了一部分自己在他心里。这感觉难以形容,他把灵魂靠近这温暖,四肢却仍然置身冰窖,好像自己笔杆般的身体就夹在那本日记里,随着冰冷的水流被冲到了下水沟,和众多的垃圾团到一起去了。
                他的意思是,地上世界的下水沟。地下世界的下水道被魔法过滤过,清洁又凉快,有时还能发现点儿新奇的地上垃圾,他可乐意跟那些垃圾相处了。
                他转念想到之前捞书时感受到的目光,和刚才那些人拽过Grillby朝水里掷去、以及默默向他逼近的狠态,忍不住设想如果他被他们做了什么,那他是不是也会立刻变成泥浆的一份子,随着这场雨冲到人类并不在意的下水道里去呢。
                又或者会兜兜转转冲回地下呢?那可真让人高兴,没想到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回趟老家呢!
                他想起地下的很多景色,Waterfall的历史记录板开始在他脑海里一张一张地转。
                ……
                怪物对人类来说,是不是也都像垃圾一样可以随意丢弃的?
                “Papyrus,雨小了很多了,你要不先帮Asgore把钱取了?他来消息说已经走了。”
                “……哦对,还有这档子事儿!”Papyrus摇摇脑袋,把那些凝聚起来的惹人厌想法晃散,拍拍屁股准备出发了。Grillby看他活力依旧,便无声地点点头继续擦起了杯子,Sans把脑袋像吸盘一样从屏幕上拔出来了,定定看了他半晌,用蚊子般的声音低低叫他。
                “Papyrus。”
                “啥事儿,Sans?”
                “……”
                “Sans?你不说我就走啦?”
                “……没啥。雨快停了,Frisk也该好些了,你多陪陪他吧,我抽不开身。”
                “没问题!Asgore走了,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他抬头望向云层里透出的些许微光,朗声回答着跑远了。被火魔法烘干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爽快,等他出了新新家时雨已经停了。他在街上蹦来跳去的,仔细端详每一片水花,忽地想起自己早在昨晚就淋了个透湿,就算日记没丢,那它也早就应该糊成厕纸了。
                不、那也不一样的!脑内有骨头小人乒乒乓乓地敲着他的颅骨,大声叫喊着。他闭起眼睛,在黑暗中把那只小可爱抱起来放进心窝里,一想到记者大队或许又要开始在楼前驻扎,便加快脚步,踏着映照出彩虹的水花朝着医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本来准备看一眼Frisk就去交费的,可他推开重症病房的门,里面躺着的却是完全不认识的老太太。他瞪着眼珠子叫了一声Frisk原来你得的是早衰症,被他惊醒过来的老人家见到一副骨架子大呼小叫地向她冲来,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小护士求爷爷告奶奶地把他拦腰拖出来,一气儿带他爬了好几层楼。
                “记住了没!你的人类小朋友昨晚各项指标大幅回升,加上那头老羊每次一听到交费表情都那么可怜见儿的,领导就决定把他转移到最靠近天台的顶楼普通病房啦!也方便那位大姐跑酷躲记者!感谢我大发慈悲给你们申请了这些安排吧!”
                “是的长官!好的长官!谢谢长官!”Papyrus被小护士压下身子抱着头叭叭儿亲了好几口,七荤八素地敬着礼,转着圈儿溜进病房里去了。正靠着窗台看彩虹的Frisk听到动静转过来看到他,抖了抖又把头扭向了窗边。
                天又阴了下来,彩虹倏忽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心中还存着些先前的疑虑,暂时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接近这个病中的孩子。身边的被子动了动,他偏头看去,和一双见过的眼睛四目相对。
                “啊!你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老天有眼啊!他眼泪汪汪地捧着脸,正准备享受这感动的再会,又意识到最要紧的问题:“等等,你为什么在病房里?”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有病啊。”那人像看**一样看着他,拉起被子给他看伤处,“虽然是自作自受就是了……那晚把腿摔断了。”
                Papyrus这才想起来那晚他们光顾着送Frisk进抢救室,根本无暇顾及从塔吊上摔下来的这人的身体状况。他面对那绑满绷带的伤腿站也不是伸手也不是,只能蹲下来愧疚万分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那时我托住你了……我以为你没事……”
                “……没死就烧高香了,道什么歉。”那人嘟嘟囔囔地拉高被子,缩进被窝里不再言语了。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察觉到房间里逐渐变得很黑,便抬手去摸墙边的开关。
                “Papyrus……不要开灯,好吗?”
                “好的,我不开!那我可以去你那里不?”
                他乖乖把手收回来等着,见Frisk没什么反应,便小步微移往尚且有些亮光的窗边挪去。这举动逗乐了孩子,他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带上了笑意。
                “不用那么小心的,Papyrus。我没事的。”
                石头落地,他一个箭步跃到他身边。孩子放在窗台上的小手还是很苍白,连接着针管的胶布条在手背上晃晃悠悠的,他赶紧给他贴好,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又像那晚一样,是个洞就往外喷血了。
                Frisk看他弯腰为他做着这些,腿脚有些软,却又不愿意回床上去,无奈之下他只能拉过椅子来把他塞进那柔软的坐垫里坐好了,才能好好地审问这只倔强的小家伙。
                “Frisk,你为啥不多躺躺呢?你还没好呢!”
                “……我不想躺,那让我恶心。”
                “啥……恶心?!”Papyrus撑在病床上从枕巾闻到床垫,“没味儿啊!”
                “噗。不是床的问题,Papyrus!”Frisk短促地笑了几声,把脑袋靠在玻璃上望着黑云压城的景象,“是……我一躺下来,就会做些讨厌的噩梦,我不想那样。”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我替你分担点儿!”
                “不,Papyrus……不。”Frisk抵着窗户呼气又深吸,“那是我的噩梦,是我……造成的噩梦,只得我自己来承受,任何人都不该、我也不能让你成为它们的牺牲品。”
                Papyrus皱起眉,不是很喜欢他这句话的措辞:“只是噩梦而已,不要说得那么吓人啦!就好像你做了啥伤天害理的错事儿似的!”
                Frisk放过了那块脏兮兮的窗户,猛然侧头怔怔地注视着他。窗外的微光在他眼里逐渐酿成水润的泪团,又立刻被他的双手严丝合缝地拦在堤坝的另一边。
                “是的、我做错了!我做了太多错事了!”他捂着双眼从椅子中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碎得就像他今天撞烂的玻璃窗,“我是个、人渣、**——我不该、我怎么能——我几乎毁了一切、我——Papyrus……请你……惩罚我!”
                那幼小的身体蜷缩着跪伏下去,绷紧全身的线条拒绝他环上来的胳膊。
                “Frisk,你吓到我了……我、我不明白——”
                “请——惩罚我!”
                他张手托住孩子那摇摇欲坠的灵魂,百般摸不着头脑:“不……你在说什么!我做不到!Frisk……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灵魂会变得这么忧郁?”
                “因为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求你了、Papyrus!随便找点儿骨头来,我请你——我求你攻击我——”
                “——这样会让你不这么忧郁吗?如果我做了,你会好受点儿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应该——”
                他把蓝色的骨头插进了他蓝色的心脏。
                “——”
                孩子惊愕的脸被幽光照亮,他低头看着与自己灵魂融为一色的蓝色骨头,恍惚间放松了绷紧的肌肉。Papyrus终于得以给他一个帕式拥抱,把那濡湿的小脑袋捂在怀里抚摸半天才松开。
                “瞧!我按你说的,用骨头攻击你了!但是你千千万万不要动,好不?”
                “不!我需要惩罚、不要这么狡猾,让我——”
                “好吧!如果你决意要动,那我就必须这样做了!”
                他使力按住Frisk的肩膀,不等他有任何动作,便比前几秒更加用力地抱紧这个脆弱的孩子,顺便腾出一只手把从孩子后心处伸出的多余骨头推回来,使它也能穿过自己胸腔中那颗清透的无色灵魂。
                “Papyrus,你做什么!不——”孩子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显然看到了那截突出他后背的骨头,细小的喉咙里涌出许多急切的悲鸣。
                “嘘——只要你不动,咱们就都不会有事,乖!比起这个,你应该专心致志地感受我的骨头在你的心房里穿梭!毕竟瞬间想出这么个招儿费了我不少脑——呃,说成骨细胞会更合适吧!”他全神贯注地抱着他,直到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安静下来才开口,“Frisk,你还记得在地下的那些战斗吗?”
                “……记、记得……”
                听起来他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竭力不带动任何身体上的起伏了。Papyrus满意地笑笑,继续说道:“我也记得!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在Snowdin玩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的弹幕伤到过,简直厉害坏了!”
                “……是吗?我不清楚……”
                “我清楚!我之后还问了Undyne啊Alphys啊甚至是能见到的所有怪物,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你没有碰到过任何人的弹幕!”
                “……”
                “然后我就觉着啊,你既然这么照顾我们的情绪、不让我们有一丁点儿负罪感,那搞不准天使真的存在,不然还真没法儿解释你为啥要避开我们所有人的攻击了!”
                “不、我没那么好……”
                “你总说自己不好,可我也觉得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好啊,Frisk!”他不住地抚着那瘦弱的脊背,见他的小耳朵烧起火来,便把声音放得很轻,“原来在地底时,大家都为了打破结界而把你作为希望,可那只不过是建立在战斗与死亡之上的希望罢了,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和怪物们的战斗从来没有伤亡,不是吗?不仅是我不想杀你,而是我们本来不需要战斗就能做成最好的朋友,却总是要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把战斗本身局限成了一种仪式!”
                “所以结界打开时我超开心的,我们终于不用拘泥在战斗和逃跑中,可以痛痛快快、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虽然现实条件还是,呃……有些严峻吧!但我们至少可以脱离必须战斗的模式了不是!”钢筋、胸毛和那几人看不清的脸在他脑海里挤来挤去绞成一团乱麻,心窝中的骨头小人直上天灵盖把它们疏通开来,心满意足地钻进他嗑得乒乓响的牙齿里,“所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虽然我很想让你好过一点儿,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出手了,Frisk!我想向你证明,我们之间、人类和怪物之间是可以互相保护、互相依靠的!我们并不需要战斗!永远不了!”
                他撤去骨头,放开了一动不动的Frisk。屋里已经全黑了,没有了弹幕的一点幽光,那孩子几乎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呢?Papyrus?”
                “因为我愿意守护你呀!”
                “……因为我是人类吗?”
                “那还用说!现在人类和怪物都能一起生活啦,还用分啥你啊我的!我,前任皇家守卫队候补队员,伟大的Papyrus!就在此时此刻向改变了世界的你发誓,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一家人,那我就会倾尽全力守护我们的这个大家!不管这个世界有多大,Papyrus都会向所有的家人证明,和平是最棒的!”
                “……这就是你事到如今还要再拿自己的命来赌的原因吗,Papyrus?……你可真是个……大傻瓜。”
                确保他还在,他便把空荡荡的胸脯捶得砰砰响,不是很在意这句话里一些令他疑惑的措辞了。只是尾句里的那个词又让他联想起了在白天胡乱想到的东西,为了解开残留的那一个小结,他在黑暗中猜测着Frisk的方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说啥?我是啥?我对你来说是啥?”
                冰凉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仔细而用力地托住他的两颊。他睁大眼辨认着那可爱小巧的轮廓,听着那一字一句的回答就在咫尺之间响起。
                “你是我、最最伟大、最最酷炫的好朋友!Papyrus!”


                IP属地:山西10楼2017-07-19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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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
                  开关被突然按下,强光下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保护眼球前他捕捉到Frisk的小脸距离他的不过几厘米,查房的小护士连声叫着少儿不宜又笑着跑掉了。不知这医院的大灯里有什么神通,适应光线后眼前的Frisk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又十分亲昵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要他抱去床上睡。
                  “你不吃点儿东西吗,Frisk?”
                  “不了,我想先睡一会儿……可我还是有点儿害怕做噩梦,你会陪我吗,Papyrus?”
                  “捏嘿嘿,义不容辞!有啥妖魔鬼怪都放着我来!有我陪着你,啥玩意也不会进你梦的!”他立刻答应下来,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药水瓶,好歹是挪到床边弯下腰,晃晃脑袋示意小孩把贪恋着他颈骨的那双小手松开。Frisk扁扁嘴,老实地收回手乖乖钻到被子里,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冲他不停眨巴。
                  “那你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吗,帕妈妈?”
                  “当然啦,我从你三舅那儿听来老多了,你想听啥的!”
                  “嗯……讲你最喜欢的就好啦。”
                  “好的!那我就开始了,咳咳!”他有一阵儿没被Frisk直勾勾地看着了,心里爽快,起了兴致,便在抽屉里翻翻找找,踅摸出Asgore留在这里的老花镜戴上,双手不停地捋着不存在的麻花辫,在孩子的窃笑声中闭起眼来摇头晃脑,“话说那个宇宙洪荒时期啊,万物初生,所有的生物都是铁杆儿一家亲——”
                  “行了我的帕老妹儿,别吵他了。”
                  “什——我才刚要开始呢!”Papyrus被熟悉的大老粗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正扭头要辩解,Sans便抬起一指凑在嘴边嘘了嘘。他回头看向病床,Frisk的呼吸已经变得舒缓绵长,只有拉着他衣角的小手还迟迟不肯放松。
                  “我的天公伯噢噢噢瞧瞧他这平静的睡脸是多么的惹人爱怜……”他轻声惊呼着,捏起那软乎乎的手放进被窝里,那里温暖舒适,可以把他保护得很好。
                  “我说他三舅,咱以后能不搞这种突袭了不。”
                  “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赶紧让你看看这个。”Sans把他拉到窗边,点开电脑屏幕上的网页给他看。
                  “什么什么?噢、噢噢噢——这不是那几人来店里时候的视频吗!”
                  “没错,我调了监控出来。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你看看下头的评论。”
                  “唔唔我瞅瞅……「卑鄙的小人,以多对一还要这么过分」……”
                  “还有这条。”
                  “「靠,要是我在现场,可得给这群犊子点儿苦头尝尝!老板也太帅了吧有老板粉丝俱乐部吗我要入部11111」……”
                  “呃,虽然那条也挺好的,但我想让你读的是这条。”
                  “好吧好吧!「那个骷髅看起来好可怜……又好勇敢,没有丢下伙伴逃跑」……”
                  “再看看这条呢。”
                  “噢……「我白天还见他在路上疏通下水管道呢……他们怎么忍心企图对这样的人施暴」……Sans!为啥大家都知道我白天干啥了!”
                  “我只是觉着一味被动防守有些累,想转换一下心情,就试着稍微进攻了一下而已。”Sans耸了耸肩,笑呵呵地看向他,“咋样?感觉好点儿了不?”
                  “……Sans!那几个人又没有真的对我做啥,他们甚至没碰到我!你这样搞得他们的立场好邪恶啊!”
                  “我只是发事实而已啊。”
                  “不行,我得给他们当个辩护手去!我手机呢!”
                  “Asgore好像存放在那个小护士那儿了。”
                  “好的!捏嘿嘿嘿……伟大的Papyrus面临了新的波浪,这就要去力挽狂澜了!”Papyrus说着,又伸进被窝里捏了捏Frisk的手。那手柔软干燥且不再冰冷,他彻底放下心来——老话常说十指连心,有了这样一双暖和的手,他的灵魂也很快就会变得不那么忧郁了吧。
                  好事儿一件接一件的,纷纷向窗外从阴云背后显露身姿的夕阳学习,化作一个个小太阳钻进他的颅骨照亮了他的头脑。他如今可以确信这热度不是Grillby的分身而是他自己的,便昂首阔步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觉得自己灵魂的热量甚至可以蒸干这十里八街的下水道。小护士见他来了,把他的手机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躲在药柜后面吃吃地笑。他挺直了腰杆,也回报了她一个尽可能响亮的捏嘿嘿,摩拳擦掌准备戴上墨镜在网上掀起一阵新的热潮。
                  失踪的日记在他心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笔杆就在这里,不管在哪儿书写,都是一样的充满希望。
                  *说起骨头就一定要有pun,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在哪儿pun,就干脆pun在标题里了,don't be blue~
                  *想展现一个不那么傻白甜的帕,或者说外人的角度看他依旧傻白甜,但其实心里会想很多东西的我流帕,但不愧是!!!太难写了!!啊!!跳楼!!!!!!


                  IP属地:山西11楼2017-07-19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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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怎么发都说我瑟琴真的气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只能发图了!!


                    IP属地:山西20楼2017-07-19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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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第二部分!


                      IP属地:山西21楼2017-07-19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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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终将复苏
                        距离那个恶魔出院还有一天一夜。
                        经过早晨的假死事件,未遂先生豁然觉得拿自己残破的肉体凡胎跟这个魔鬼共处一室也不是特别困难,只要像前几天那样从早到晚都缩在被窝里,不回应他就好了——懦就懦吧,做一个懦夫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那种穿着木甲去跟巨龙正面交锋、连人家的一片龙鳞都没摸着就被轻易拍扁的有勇无谋之辈要好得多。
                        晚了两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了要命的问题,便把被子提起一条缝来瞄向窗边的病床。那瘦小的孩子正慢条斯理地收拾抽屉,甚至连推开挡路的扶手椅都要将全身靠在上面用力,脚底板愣是把地面的瓷砖摩擦得滋滋作响都没把椅子推出多远,直到护士进门拉他去做检查,那椅子才被她帮忙搬开,简直是事倍功半的最佳典范。
                        什么巨龙,分明小虫!他咬着拳头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安心蜷在自己的堡垒里划拉宝贝的手机。先前的群组已经解散了,那几人的联系方式也全部消失,反正肯定不是他就是那个黑客搞的鬼,不过在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他倒也没了再跟这些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们纠缠的打算。现在的首要目标是熬到小虫出院,况且怪物保护法还没有出台,警察奈何不了他,反怪协会的据点又不止一个,只要脱离了他的视线,一切都可以再从长计议。
                        等腿好了,一定要让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小子看看他们到底惹了什么人!他暗自畅想着作为反怪先锋前辈的美好未来,一边晃起还剩的那条好腿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看来你也快好啦。轮你去做检查了,未遂先生。”
                        稚嫩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他惊得一脚把被子踢开,正好把走进门的小孩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不会再吓你了,医生在CT间等你呢。”
                        小孩说着话把被子扯下来堆到床上,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服,继续埋头扣那几个因检查而解开的扣子。他讪讪下床,借着堆成小山的被子往对面瞟去,没瞟到什么异常的表情,却被那微微敞露的胸口上一堆花里胡哨的标记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什么?纹身?医生不会做这种标记的吧?”
                        小孩闻言捂住胸口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别人才缓缓放下手来,指着那些标记冲他微微笑道:“你想知道?”
                        ……上钩了。可还没来得及懊悔,对方就向他走近两步,大大方方地把扣子全部解开,拉起左胸的衣服让他看得更清楚。
                        “你看仔细了。”
                        他眯起眼看仔细了,随即筛糠般地发起抖来——那些根本不是标记,也不是纹身。橙色的火焰、蓝色的骨头、青色的水滴、绿色的箭头、紫色的半圆、黄色的雷电、方圆的洞、粉状的小点,甚至还有更多细小的、形色各异的符号,密密麻麻的仿佛血管,不是停留在那贫瘠的胸口表面,而是深深嵌入细嫩的皮肤中,甚至就像在照着里面的心脏造模具一般,刀刀进肉,细致又精巧地在他的左胸表面雕刻出一颗色彩鲜亮的新心,只在心房中央的位置留了一块好皮。
                        不!这轮廓完全符合这具身体应有的心脏大小,与其说是造了一颗新心,不如说这就是他的心脏,活生生被那些明亮的图案剥离到了体表、暴露在了躯壳之外!
                        “这……这是什么?”他着魔般地盯着这些深邃的疤痕,舌头不听使唤,“这……这不合理……纹身的技术根本做不到这样……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就是我为什么还活着的原因啊。”孩子不为所动,只是动情地抚摸着这颗色彩斑斓的心脏,轻声回应,“这些都是我……死亡的痕迹。没有它们,我将不是自己。”
                        “什么——那天晚上那个骷髅不是说……你从没碰到过他们的攻击吗?”
                        “啊,你听到了呀。”他怔了一瞬,莫名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挠挠脸把衣服飞速扣好,“他的话也没错啦。”
                        不可接受的非常识把逻辑淹没在脑海里。仿佛触碰到了最深秘的禁忌,那薄薄的病号服一把他的视线和那颗彩色的心脏隔断开来,他自己的心脏便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地跳个不停。他拼尽全力扼住咽喉,一次次将想要跳出他身体去拥抱那颗彩心的心脏咽回肚子里去。
                        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来自他胸腔内的震动,穿好衣服又回过身来,抚着左胸出神地望着他,无焦距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对不起。我应该……更谨慎一点儿的,我只是想告诉你……”
                        “……那些怪物……那些魔法……确确实实会置人于死地,你就是最鲜活的例子……对吗?”他打断他,捋起袖子颤声问道,“所以你想说只要我躲得远远儿的,不去招惹任何一只就好了吗?”
                        “我还没说完,不过……”孩子皱皱眉,顺着他举起的胳膊看去,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前阵子新闻上被Woshua伤到的那个人?”
                        “我不管你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变成……这幅鬼样子!但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的宽宏大量!我根本没有去招惹,它们却会自己找上门来,让我遭受了这样的对待!”被弹幕伤到的皮肤之后变得十分敏感,些许压迫就会疼痛难忍,他立即把袖子放下来,死死捂住那个水滴形状的丑陋伤疤,冲着默不作声的孩子大声叫道,“我一开始只是看不惯怪物而已,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要加入什么狗屁反怪协会?我这次被伤到胳膊,下次要被伤到哪儿?难道要跟你一样,心脏被拉出来才痛快吗?!”
                        “……不要喊。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
                        “去你的吧!我才不管什么仁义道德,对异族要有个鬼的道德!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是它们先招惹我的!”他粗暴地打断他,尽情发泄着这些天积存的怒火,“没人想担心受怕地过日子!为了活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说成正当防卫也不为过!”
                        孩子没有回应,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胳膊看。眼见终于扳回一局,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就拄起拐往门外走,不料那只负伤的胳膊被孩子从后面紧紧抱住,痛得他大叫一声,本能使力,却没有甩松这只小章鱼一分一毫。
                        “又怎么了?!”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不傻,未遂先生。”
                        “你……你什么意思?”
                        小孩抿嘴笑了笑,转身跑到抽屉边翻出手机来一通倾倒,从一堆破烂里挑出一副损坏严重的眼镜戴上,隔着床铺向他推了推镜框:“未遂先生,从你之前的发言,我是不是可以确认,你之前听到了我和Papyrus的对话呢?”
                        “……听到了又怎样……就在同一个病房里,看都看到了啊。”
                        “哦?好,那既然你看到了,就应该明白,蓝色的攻击对静止的物体是不起作用的吧?”
                        他心下一惊,慌忙把胳膊往身后藏去。恶魔侦探见状爽朗地轻笑两声,啪啪地拍着小手:“刚才不要让我看到伤疤就好了啊,未遂先生。你那块伤疤,不就是蓝色的吗?我刚才看你胳膊上没有其他疤痕,那就说明Woshua当时并没有进入战斗模式,而只是向你发射了唯一的一粒蓝色弹幕而已。虽然我也认为Woshua的行为唐突且有失妥当,但如果当时你能好好听他说话,接受这滴清洁剂的话,不仅不会受伤,还会收获一只清洁到无菌状态的胳膊呢!如何?要我叫来当事人对峙吗?”
                        见他不作声,孩子便摘下眼镜甩甩头,慢慢收敛了笑容:“如果是之前,我也不会觉得你的话有问题,甚至会替他们向你道歉。但在你已经看清了弹幕原理的现在,面对熟悉怪物的我,你又在那儿谈什么招惹、什么自保呢?”
                        伤疤烧起来了,带着灼穿血肉的疼痛顺着胳膊爬上了他的脸。孩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越演越烈的窘态。护士一路敲着板子过来催促他赶紧去做检查,于是他获赦一般逃离出那个令他窒息的房间,看什么都觉得十分亲切,就连照射室那冰冷的放射光都带给他别样的温暖。
                        自认为然的胜利只不过是对方后来居上的一局围剿,他瞪着照射室严丝合缝的天花板,不禁万般后悔起来——他明明已经在那晚知道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却又因为那颗暴露在外的彩色心脏动摇了意志放松下来,几乎就要忘了这个小怪物拥有多么超出年龄所限的各项能力了。
                        千不该万不该把针对媒体的王牌用在这个狡黠的小鬼头身上,下次绝不能掉以轻心,再也不能存什么侥幸心理了。他暗暗下定决心,见医生打手势提醒他可以走了,便慢吞吞地挨回房间,无视小孩在窗边探身和满头大汗扒着外窗台的海马怪打招呼,先拿过床头的手机把自己藏在卫生间里,打算洗把脸刷刷消息,振奋振奋精神再继续和怪物共处一室。
                        然而转开的水龙头不仅不出水还空啸数声,他把食指伸进水管捅捅探探,忽地和什么粘腻湿热的液体接触,惹得他过电似的抽回手狂甩个不停。那液体无声地落在地上,静了一瞬便飞速蠕动起来,很快就顺着地砖和管道爬回了水池,和池子里转眼间盈满的白色黏液汇到一起,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静了半晌,忽地绽出一张扭曲的笑脸。
                        惨叫声在狭窄的卫生间内撞出巨大的回响。他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把背后的门飞快锁上。他的床铺正对着他,洁白的被子鼓囊囊的,被他的叫声一惊,背着鸭子玩偶的乌龟从他的被窝里探出头,见他瘫在那里,扭扭身子就向他扑来。
                        “Woshua!等一下!”
                        胳膊上那块被染上蓝色的皮肤尖锐地把疼痛炸进脑髓,惊恐之下他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只能斜身伸手够到桌子上的餐盘,抓起叉子就朝那圆滚滚的脑袋刺去。
                        有什么金属的东西与他擦肩而过,砸在身后的门上不停嗡鸣,发出的音波震得他耳朵生疼。那只伤过他的怪物毫发无伤地站在他脚边,临床的小孩维持着投掷的姿势瞪着他,他与那目眦尽裂的眼睛对视半晌,才下意识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慢慢回头看去。
                        门口没有掉落任何东西。
                        他缓缓把视线抬高,刚才抓起的那把叉子垂头丧气地吊在门上晃荡,叉柄的尾端被另一把餐刀的刀尖刺中,就那样相互交叠着插进了门板的木头里。
                        他怔怔地盯着破损的厕所门,花了很久时间,直到眼冒金星才想起怎么呼吸。身后有轻而浅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他倚着门蜷成一团,眼看着那连扶手椅都推不开的小孩走到他面前,按住门使力把门上的刀叉一并取下、扔回桌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眼里再度燃起深重的地狱之火。
                        “你再动他们……试试。”
                        “你把门上的木皮弄坏了,Frisk!”Woshua跳入那细瘦的臂弯,甩出几滴清洁剂喷到门上,“Aaron等等我!我把门清理好再走!”
                        “好吧好吧,不过你最好快一点儿,底下的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他对那冰冷的视线避犹不及,顺势看向发出声音的窗边。海马怪正愁眉苦脸地抱紧窗台的边缘,危险地左右晃动着。护士闻声赶到,推开房门的第一眼就看到窗边勉强支撑的海马怪,惊叫一声冲去拉住他颤抖的胳膊:“我的各位罗汉大仙啊,楼下的人全都看到你们在玩叠叠乐了!快快松手、让你们那健壮的胳膊休息一下吧!”
                        “什么?!你居然质疑我们的肌肉!弟兄们撑住,为了肌肉我们不能输!”
                        “Frisk你说说他们呀!实在太危险了,这个高度万一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正要说呢,Aaron你们哥儿十几个先下去行不?Woshua我一会儿托其他人送下去就好了。”
                        小孩轻松改变了语气,放下乌龟两三步跑到窗边,和憋红了脸的护士一起协助怪物们逐渐下撤。脱离了那幼小却密不透风的阴影,他终于得以顺畅地大口呼吸。那乌龟抬起身子把门洗干净后马上退到床脚附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把圆圆的脑袋低垂下去:“Frisk叫我来,我想着至少给你把床褥洗干净赔罪,结果又吓到了你……对不起。既然你不愿意,我会通知我的同伴以后都不会再清洗你了。请务必保重好你那肮脏而珍贵的灵魂。”


                        IP属地:山西22楼2017-07-1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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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魂……”
                          有细微的叽里咕噜声从门缝里漏出来,他这才想起身后的门里还藏着一堆恶心的不明物质,便赶紧蹭着地离开这片恐怖的区域,找了把椅子把自己塞了进去。小孩依旧在目送成群的海马怪安全抵达陆地后陆续撤离的场景,护士先一步回过头挑眉斜睨着他,似乎连视线都不屑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只是略带揶揄地开口:“所以?刚才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吗,未遂先生?可别告诉我干出那种事儿的你会被这些可爱的浴缸宝贝和健美冠军吓——”
                          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断开了,飘忽的目光定格在了卫生间的方向。他断定是那些黏糊糊的东西爬出了门缝,便别过头去把脚翘得老高,幸灾乐祸地等待她发出比他更高分贝的尖叫。
                          “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十字星居然又出现了?!”然而她的叫声柔软又湿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欢呼着冲去卫生间门口急停,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向前探出手去。
                          于是他也看到了,自打怪物破界后就消失殆尽的金色死兆星,莫名唐突出现在了门缝边,像从前那样安静地闪烁着。
                          死兆星,这是地上世界对这颗神秘的星星作出的、能被人们广为接受的称呼之一。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当然是因为它总是会出现在集聚大量死亡的地点了——易发车祸地段的公路旁,河岸稀疏的栏杆边,公墓门口,更别提一天到晚都在跟死神抢生意的医院了。
                          尽管没有任何关于这颗星星的出现及不可触原理的公开研究资料,它预言死亡区域的绝对能力也使它作为世界的一份子被全人类广泛接纳。人们总说死兆星的消失预示着怪物的重见天日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大好事,可他从不这么想。难道它消失了就意味着不会再发生死亡了吗?不!它的消失只是让一切原本明晰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让整个世界堕入无尽的未知中罢了!
                          “啊哇、啊哇哇哇!什么、我居然可以碰到?!老天!还是软软的、暖暖的!我以为会是很坚硬的耶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天哪我是不是该去科学院做个检查——”
                          “不!离她远点儿!姐姐、快放开它!”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勉强同意了小孩的说法。如今死兆星重新现世并不能代表情况能好到哪里去,不谈别的,如果它在此时此刻预示了这个病房中会发生死亡,那他一定是要离它越远越好,才不会找死似的捂着它笑逐颜开。
                          他扳住窗边的扶手,一边把椅子挪离星星所在的方向一边看向身旁的孩子。他被那向来沉稳的脸上如临大敌的表情惊了一秒,转念又暗哂这到底是个小孩子,面对死亡的威胁总是要遭不住的。可护士却自信地摇摇头,笑中带泪地弯腰把星星抱得更紧了:“没事没事,我跟星星很熟的!原来医院里到处都是它的身影,它很亲切的,根本不是很多人叫的那种死兆星!你们知道原来有多少人都要在晚上去天台赏这颗美丽的星、或者在抢救室门口看到它、甚至是在无影灯下被它照耀着,挣脱出死神的魔爪吗!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救星啊,我亲爱的患者朋友们!”
                          他不吃这一套,便转头去端详乱了阵脚的小孩。又是出乎他意料的,那比以往看上去还要弱小的孩子死死地抵在窗边不住摇头,把双手的指节都顶得发白,整个人几乎要倾覆出去:“不……不!姐姐!我求你离它远点儿!不要被它卷走了、那不是你应该碰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呀……Frisk?再怎么惊讶也不用这么慌张呀?”护士被孩子失控的样子吓到,双手托住星星作势起身,随即被意想不到的重量拖了回去,“妈呀好沉我的腰……这就是……承担了、死亡的、重!量!吗!”
                          眼睁睁看着护士满头青筋地把星星抱在怀里蹒跚起身,慌张的小孩又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什——不、不可能,它理应不会被移动——啊。”
                          “等等、等等等等!你怎么贴着墙坐下去了!看这脚软难不成复发了?!等下!你等着啊我去叫主任!”
                          “不……不用……”小孩叫住护士,在墙角泄了劲气喘吁吁,一眨不眨地凝视了她怀里的星星半晌,轻轻吐出几个字,“是你们……对吗?”
                          莫名其妙的发言不仅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好像也问懵了星星自身。倏忽间它停止了闪烁,没等护士关切的呼声落下,便跃出她的怀抱,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变色,扭成一团不成型的灰白色物体摔在地上。
                          “噢老天、噢老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护士呆了两秒抱住了自己的脸,“这是……前阵子引起骚动的Amalgamates?!他们……居然可以变成……星星?!怪不得我可以碰到……而且摸起来软软的!”
                          小孩对她激动的言语置若罔闻,慢慢把脸上的汗抹了两把,爬起来向着那团模糊的融合物走去了:“你们……不只是来看我的,是吗?”
                          融合物叽叽咕咕地在地板上抽动数下,转眼间又缩回了星星的样子。护士连声叫着要拉同事来看的话跑出了门,他窝在安全的椅子里注视着小孩的一举一动,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便又摸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触▲●碰●我□……□”
                          “哈……你们一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孩子喘起粗气来,苦笑着跪到星星面前,“你们也想让我接受它吗?”
                          “——抱■■我——”
                          “不……我再也不想了……不要强迫我,好不好?”
                          “你▄▄不能█逃██”
                          似乎已经无法忍受小孩的拖沓,那星星表面又像先前在水池里那般揉出一张笑脸,甚至把十字星的一角变成扭曲的大手,擎住那纤细的手腕就向自己拉去。
                          好、这一定是绝佳的机会!他暗自窃喜,当下把手机的焦距拉到最短,准备记录这振奋人心的一刻。
                          然而希望刹那间落空了——映在屏幕中的并不是他所期望的怪物吃人的情景。金色的死兆星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歪歪斜斜的鸟类怪物,用它那残破的鸟爪紧紧地包住了孩子瘦骨嶙峋的手掌。
                          “你……在抖……冷、吗……?”
                          孩子没有答复,只是兀自调整着呼吸。那鸟怪沉默片刻,断断续续发出几声沙哑的低吟,缓慢地用额头一下一下去蹭孩子湿漉漉的脸。
                          “我……已经不、冷……我们都……谢、谢你。我们……也不想、你……冷……不要、怕……”
                          “怎么做才好?”失声的孩子抬手抱住身体仍在滴滴答答的怪物,不成音的气声颤如残烛余火,“我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一切?”
                          “跟以、前一样……就、好。你……能做、到……只有你……能……”
                          净是些不明所以的苦情对话使他失去了兴致。关了录像扶墙往外走的过程中,一个月前在采访里提议更换监控系统的那只黄蜥蜴被护士领着冒冒失失冲进来了,见到一人一怪相拥在一起的场面就捂着嘴细声尖叫起来:“噢老天千万别吃他,我的好伙计们!”
                          他扭头看去,孩子被她的声音惊得肩膀一松,放开了面前的怪物,看向那只蜥蜴的神色满是迟疑:“A、Alphys……?你还……好吗?”
                          “……我……还好。不、我很好!”那粗壮的腿脚被这问话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稳健,坚定地向前走去,“对不起啊Frisk!Sans打电话跟我说你好多了,我当时没留神,就让他们跑出一只来!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一定是Memoryheads把电话内容告诉了他们……他们应该只是想来看看你!”
                          “没有……我没事儿,Alphys!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哎呀,先不提啦!Undyne还在天台等着我呢,我先把他们送回家再来找你,你等我一会儿啊!来吧伙计们,来日方长,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话音未落,那只鸟怪就沉默地点点头,乖乖跟在向护士道歉的蜥蜴身后亦步亦趋,一步一个水印地往外走。那蜥蜴经过他身边,一时不知该把眼神往哪儿放,原地拍了几下脚,战战兢兢地朝他微微颔首后,抱起床脚的乌龟就匆匆跑掉了。卫生间里依旧哗啦啦的,他本能竖起汗毛,后知后觉想起水龙头自打被那怪物占据后就一直没关,顿时生起满腹怨气。
                          凭什么怪物惹出的祸要我来给他们擦屁股?!真是受够了!一群成天胡乱闹事的混账东西!
                          他淌过遍地积水关掉水龙头,踢开下水孔的盖子,把拐杖在地上砸得啪啪作响。等他收拾完满室的狼藉,恶狠狠地回到屋内准备冲那软弱的小孩泄火时,猝不及防与一双黝黑的眼洞相接,纯粹的黑暗逼入眼睛,生生制住了他的动作。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哈,纠正一点,这不是错误,孩子。这只是一种……异常的进程。不要总是想着谴责自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错误了。”被问话牵引,那漆黑的眼眶放过了他,在看去小孩的方向点起了一星白火,“对不住。本来应该是咱俩的话题,可我实在是拿不出精力搞那个了,你懂的。”
                          “……没关系的,你继续说,我们争分夺秒。”孩子在床边正襟危坐,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和那矮胖的骷髅对视,“刚才Amalgamates变成那颗星来找我,那也是……我的原因吗?”
                          “好好回想一下那颗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孩子。”
                          当然是你们一上地人家就没了啊,还用想吗。他暗暗翻个白眼,敲着拐杖一路挪回床上躺着。然而如此明显的答案从那孩子口中说出,却立马变了味儿:“我以为它放过我了……它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不是它不放过你,孩子。”
                          “那是什么?”
                          “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骷髅默不作声地沉下肩膀,向呆愣着的孩子伸出手去。是那骨架的姿态太可怕了吗,还是没有从先前那不成形的怪物带来的混乱中缓过神来,在他看来一向无所畏惧的恶魔小孩,居然在那只骷髅抬起胳膊的瞬间畏缩地闭住眼、深深地低下头去,甚至把全身都蜷得紧紧,表现出一种极端的畏怖反应来。
                          “……哈哈。别这样,Frisk。”骷髅停下动作轻笑两声,无视小孩的自我保护,漫不经心地把胳膊重新前伸,将指节分明的手掌覆在了小孩乱糟糟的头发上,“冷静点儿,我已经没有理由伤害你了。这不是我们早就已经明白了的事儿吗?”
                          “……我们已经不在地下了,Sans。你大可不必再遵守和妈妈的约定……”
                          “是这个理儿没错,可这地上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对不?”
                          眼前渐渐起了轻薄的雾。他探身望向大开的窗户,刚才还一派清明的外面不知从何时起凝聚起青灰色的雾气,它们从屋外渐渐流到屋内,仿佛有生命般在小孩的周围停留。那二人的声音在雾中变得越发轻浅,看不到那张可恨的小脸,他内心忽地十分烦躁,感到那些家伙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便憋着一肚子火爬起身来,抬腿迈进雾气当中,把他们的私语尽收耳底。


                          IP属地:山西23楼2017-07-19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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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雾了,Sans。”
                            “是啊,最近天气总是不好,自打你病了就见不着太阳,我这把懒骨头都要长蘑菇喽。”
                            “……你是说,这几天的气象也跟我有关?”
                            “想想看吧,孩子。原先的地下是一个被锁起来的独立小世界,前七个人在那里留下了各自的痕迹,而你……在最后一颗星那里超越了神的力量之后,打开了外界给它上的锁——那你又是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
                            “这世界是你的,可也不仅仅是给你一个人的,Frisk。那颗星是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存续道具,如果你决意要拒绝她对你的认可,那她也将回应你现在的决心,带领所有的事物踏上异常的进程。既然你已经打破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小世界,又何苦仍旧把自己锁在过去,让这地上也坠入黑暗呢?”
                            “不……我没想这样!我没想、我根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会再一次——”
                            “你在害怕什么?迷雾终将散尽、太阳必定复出,而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不是我,也不是Undyne,更不是那些神志不清的老伙计们,而是你。只有你。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
                            “我……知道!但是——”
                            “——隔雾有耳,长话短说。我就再问一句吧,孩子。”
                            “什、什么……?”
                            “你所害怕的,真的只是星星本身吗?”
                            之后再无声响。仿佛在浓雾中行走了十万光年,他终于摸到窗户的把手,将越来越厚重的灰霾挡在窗外。可是晚了,不仅是这间病房,走廊里,大厅里,这雾气见缝插针地从各处钻进来,尽管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却也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触响了整栋楼的烟雾警报。骚动四起,在所有的顶置喷头开始工作的当间儿,能跑得动的人都开始向着楼梯间蜂拥而去,把护士们细弱的呼喊淹没在浪潮里。而他被水淋得透湿,只能抱着伤腿乖乖躲在房间的角落,和那丝毫没被警报声触动的一人一骨共同等待未知的命运。不过还没等多久,就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突破层层迷雾冲进门里,打断了单调重复着的警报音。
                            “Alphys你诓我!这屋里的雾难道不是跟天台那儿的一模一样吗!哪里有好些了!”
                            “好嘛我错了!可不这样的话,你压根儿不愿意进来跟Frisk说话不是吗!”
                            “嘎啊啊啊好吧好吧败给你了!Frisk你在哪儿呢?!我找不着你!这能见度也太低——哎哟!什么棍子这么硬,磕死我了!”
                            他连忙把拐杖往身边收了收,却还是跟那张青蓝色的面孔咫尺相对。显然他认得她,她也记得他,那明亮的独眼大睁片刻便危险地微眯起来:“是你?”
                            他想起那晚她吓了他一个大哆嗦的大喝,更没法儿迎着那威风凛凛的视线说些什么了。所幸对方也没有什么要命的动作,只是顺着被拐杖绊倒的惯性抻住他身旁的墙壁,把他封锁在墙角里不让他逃离。
                            “噢Frisk!你在这儿!真的很抱歉我现在才来看你,而且还这么不合时宜……啊、Sans你也在!”
                            “淡定点儿Alphys,这雾不打紧的,不如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有啥想跟Frisk说的都可以慢慢儿说,我可以回避。”
                            “噢……好!也就几句话,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咳、咳嗯!”不远处的黄色色块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在雾里模模糊糊地动过来动过去,末了猛地向前扑去,像是抓住了小孩的手,“向前看,Frisk!虽然我还是说不好那到底是不是单纯的噩梦……但、但是!既然我们托你的福,现在都能在地上活得好好儿的,那就不要再想那些、那些……啊啊,我不会说!总之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好起来啊!”
                            “Alphys……你……”
                            “哎呀,不要再这样吞吞吐吐啦,跟我似的!你看,我也是有所改变的!我想通啦,只要活下去,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出现变化的……只有过去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喏,再不济你看Undyne在那边儿干嘛呢,要是从前的她,不早就一杆枪把那人戳成马蜂窝啦!”
                            “什么?我以前有那么糟糕吗?!”面前的怪物终于撤走了牵制他行动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转身走去那蜥蜴的身边,“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很理性的!”
                            “那你快把你背了这么些天的理性台词跟Frisk说了!”
                            “就算我们在交往,也不带你这么拆台的!老天……还真有点儿紧张……那天晚上肯定掐疼你了,不好意思啊Frisk……淦、淦!什么玩意,我也太不像话了!”雾气被持续不断的喷水浇得淡了些,他渐渐可以看清那高挑的鱼人正站在床边难为情地挠着脸,又发狠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深吸几口气后眯起眼睛,向小孩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之后我找Gerson谈过了,老家伙要我直面自己的内心,那我就直说了——我相信你,Frisk!放手去做吧,让我看看你这次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会沏满一等一的好茶等着你!不过你得好好记着,要是让我不满意了,可不是掐掐脖子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儿了啊!”
                            “好……好!我努……不、我一定拼尽全力!”
                            “没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混球嘛!!!”
                            “老天你又即兴发挥了……不过是谁啊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一直发消息震我……噢噢不!Undyne我们得马上下楼帮帮Papyrus和Asgore!因为这场雾楼前人进人出乱作一团,他们快要挡不住趁乱闯入的记者了!”
                            “那敢情好!我正好浑身憋得痒痒,再让我在地上插几根光矛过过瘾吧!”
                            那鱼人和蜥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跟小孩和骷髅道过别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携手跑出了门。他再也受不了了,见雾淡了许多,便拄起拐杖尽可能快地向灯火通明的门外走去——忽视、嘲讽、恐吓、疏离、背叛、拒绝、还有一大堆似懂非懂的关子,他再也不想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待在一起了!哪怕只有一刻也好,让他见点儿什么可亲可爱的事物,以免对这个被魔鬼掌控的世界彻底失去希望!
                            “Sans。”
                            “在。”
                            “你们在等我,这个世界也在等我,是这样吗?”
                            “一点儿没错。”
                            “好……那你能把我带回到那片选择的黑暗中去吗?最后一次,我保证。”
                            “……如果你决意如此,我会竭尽全力。”
                            “……嗯,我决定好了。见证我吧,Sans。”
                            “成。待会儿见,孩子。”
                            即将越过的房门猛地关闭了,无情地把他和那些安全的灯光隔断开来。他扭过头去,病床附近已空无一人。耳边蓦地传来上锁的声音,他回过头,那孩子突然出现在门边,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放在锁子上的手。
                            他心里窜起一股邪火:“要干你的世界级大事儿就去干啊!限制我的自由算什么?!”
                            “已经在干了,未遂先生。”小孩避过他飞溅的口水,悠哉哉掏出手机来,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你也是其中的一环。”
                            “少开玩笑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跟你这种怪物能有什么事可做——”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还是说怎么,那天晚上动我们的钢筋,只是想杀怪物来着?”
                            “——”
                            突如其来的凶恶词汇让他的呼吸又被滞住,那小孩见他不语,耸起肩膀笑得十分灿烂,从手机底部缓缓抽出一件明晃晃的东西来:“那可不就是想杀我吗?难道我在你眼里不是怪物吗?”
                            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借着那手机屏幕的微光看清了小孩手里的物件,顿时打起冷颤来,慌忙后退几步,把之前仍在桌子上的餐刀拿在手里指向前方。小孩见状朗声大笑,把那把破旧却依旧锋利的匕首在另一只手掌里反复拍打:“是了、是了!就是这样!来吧,未遂先生——”
                            “——我们之间……还没完呢。”


                            IP属地:山西24楼2017-07-19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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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向死而生
                              “你……你疯了吗!”屋内的雾气逐渐变得轻浅,他握住那并不锋利的餐刀对准笑眯眯的小孩,努力维持威吓的姿势,“不要以为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这是、明知故犯!”
                              “原话嚼一嚼还给你,未遂先生。”年幼的恶魔神态自若地继续敲打着手机键盘,转眼又从耳机孔处提出一条挂坠来,“不要以为没有怪物保护法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这是、自讨苦吃。”
                              还没有谁能用这种语气屡次三番地教育我!他胸中腾地燃起满腔怒火:“你算什么——你怎么敢——不过是个成天玩你好我好的过家家的小屁孩,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那邪恶的孩子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低头把挂坠仔仔细细地系在脖子上,抚着垂在胸口的心形盒子深深呼吸,“嗯……好多了,找回点儿原来的心情了。早该这样的。”
                              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质疑,小孩松开捧着挂坠盒的手将右腿后撤半步,单手立在身前抬起刀尖指向他,凛眉肃目注视他:“是的,我敢。我将会主宰一切。你要是想脱离我的掌控、尽情实现你那些宏伟的反怪梦想,首先就在这里杀了我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他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你在诱导我犯罪,好让我进到监狱里……好一招杀鸡儆猴……你这个魔鬼!”
                              “哎呀,我的外号又多了一个啦。叫我数数看……怪物、小屁孩、魔鬼……我们讲讲道理啊,未遂先生。”那孩子面对他的怒骂笑得更开心了,扳着指头兴致盎然地数着数,“怪物当中可是不乏高强之辈的,如果你连我这么个小屁孩都战胜不了的话,你的计划怕是实行不了几个阶段,就会叫Undyne揍得妈妈都不敢认你的。”
                              好死不死偏要提那个鱼人,他已经被她折腾出阴影了!
                              “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好觉悟?”轻快的笑声转瞬消失,孩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眼光冰冷,“空有抱负却不肯拼上一切,终日只拿微不足道的成果感动自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真正到了事情找上门来、过度高估的幻想被现实打破的现在,就被落差打败,既想逃避、又想走回头路了?”
                              “你……我……”
                              “哈哈,不要这幅样子,我不会读心。”小孩见他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便摆摆手复又笑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有些地方很像,就把原来骂自己的那些话搬出来故技重施而已。”
                              “少放厥词了!谁要跟你这种魔鬼像了!”怒火冲上头顶,他扔开拐杖,握紧餐刀向笑眯眯的孩童刺去,“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可!”
                              「仓啷。」
                              小孩面对正面袭来的刀子不避不让,如子弹般在他突刺的同时弹射而出。他的视网膜甚至还没捕捉到那小鬼的动作,握着刀的手腕便被什么坚硬的东西以不大不小的力道击中,迫使他脱力松开了保命的武器。
                              “将军。”
                              那个硬邦邦的物体转眼就抵在了他的心口,把他还在喉咙深处爬升的痛吟阻断在身体内部。孩子把清冷的气息全吐在他身上,手里微微一顶,便让他失去平衡,向后跌坐下去。
                              从他出击到倒地,最多不过一秒。
                              “新手教程到此结束。以你的速度是不可能越过我去打开门锁的。来,把刀捡起来吧,未遂先生。这次权当互相了解,下次就不会是刀柄了。”孩子拿脚尖把餐刀旋起,和拐杖一并踢到他手边,随即把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圈,重新用刀尖对准他,“觉悟应该已经有了吧。”
                              太阳穴突突地疼着,耳朵好似火烧,心脏如同滚烫的山芋一样在喉咙里上蹿下跳,而伤腿则失去了知觉。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肾上腺完全打开了闸门,他的身体在颤抖、在尖叫、在咆哮,每一片肌肉都激越而酸胀,每一根神经都亢奋而紧张。他借助拐杖再度站起,把鸿毛般的餐刀攥进手里。
                              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电源突然切断,黑暗骤然降临,没有了门缝处透出的白光,病房内的一切在倏忽间消失了。为了使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部,他放弃了辨识色彩的视觉,只留目标一人那逐渐褪色的身影在感官范围内。可以感知到的物体轮廓被微弱的逃生灯照着,尽数化为绿色的线条,笔直地将他和敌人层层缠绕,在阵阵耳鸣中仿佛报丧的心电仪般预告着他的死亡。
                              不!要死的,不会是他!
                              他咬碎满口迷惘,举起刀子向静默着的死神攻去。是在可怜他拖着一条坏腿吗,那小小的怪物只是待在原地小步微移腾挪,就可以轻易躲掉他的所有攻击。
                              “终于看到真正的你了,未遂先生。”魔鬼轻声笑道,单手翻身躲过他的新一轮攻击,再一次踢飞了他的武器,“既然你已经打开了内心,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谈了。”
                              “我跟你……”他反手将拐杖横甩而出,趁机把刀子捡了回来,“无话可谈!”
                              “肾上腺素是不是分泌太多了?你这样拼命这条腿可就好不了了。”
                              从腿上传来的痛感渐渐变得迟钝,他得以将攻势提升到更猛烈的地步,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逼你啊,你大可不必跟我打,随便打个911或者按个急救铃,事态都要比现在轻松很多。”
                              “怎么?你怕了?刚才的威风都哪儿去了?”他冷笑两声,又把埋头躲避的孩子扑了个空,“连招都不敢出,是谁啊刚才那么大言不惭教育别人的!”
                              “我不怕,你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孩子漫不经心地摇摇头,钻过他扑来的臂膀绕到他身旁,轻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可能还是我太小了吧,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胆小的成年人呢。”
                              “每个人都是胆小的,你这怪胎!”他脱下拖鞋掷向他,扶着桌子爬起来,恨不得用眼神把这个可恶的存在生吞活剥,“你这个——怪胎、魔物!只知道把那些恶心的怪物刻在心里,却没有一颗像样的人心!”
                              孩子蓦地怔住了,被他的拖鞋正中脸庞。得到喘息之机,他快马加鞭把拐杖收回腋下,藏在桌子后面戒备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你……还是有把我当人看,是吗?”孩子拂去脸上的障碍物,隔着桌子与他相望,“尽管我们是如此的水火不容,你也……依旧把我列入同类当中了吗?”
                              “那不是……废话!骂归骂,你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他一头雾水地回着嘴,见对面垂下眉眼,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可和你不是一类人啊!我们绝对不是同类!”
                              “是吗……是这样啊……”孩子对他的后续发言不置一词,只是一门心思低头抚摸着胸前的挂坠盒,用蚊子般的声音低喃,“所以他才……就算彼此已经不能相容,他却还是……”
                              “少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他烦透了这些天那些故弄玄虚的低语,暴躁地拿刀尖在桌子上插来捅去,“你到底有多少话不能敞开门面说?!”
                              “对不起!我又犯错了!”孩子收紧捂着挂坠盒的手,抬眼冲他大声叫道,“是我太傻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把我看作异类,才想要以怪物的身份和你清算,让你知难而退……但果然……果然你也是其中的一环啊,未遂先生!”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舍弃掉自己的身份好吗!”
                              “是的,我不正常……可是……”孩子突然垂下刀尖,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转过身正对他,“到底什么才是正常、什么才是正确的呢?连你唾弃的怪物都不会自相残杀,而如果你真正把我看作人的话……为什么要仇恨我呢?为什么我们同类之间还要刀刃相向呢?”
                              “你先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子吧!是谁先挑起事端的?!”他被这莫名其妙的逻辑绕得乱了头脑,心里又生出另外一团火来,“如果不是你,怪物怎么会到地上来!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生活现在全完蛋了……都是你害的!”
                              孩子抬起眉头,维持着坦荡荡的身姿静静听他泄火,等他全部说完后,才慢慢闭上眼睛,露出一个他未曾见过的、软绵绵的微笑:“你从来没有恨过怪物,是吗?”
                              “我——”
                              “我想起来啦……Papyrus第一次在病房里见到你、向你道歉时,你说了自作自受……我没记错吧?”孩子见他怔住,索性把刀子别在腰间,如数家珍似的列举起来,“他想照顾你时,你虽然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但后来还是在卫生间里哭了……面对来探望我的怪物们那种避犹不及的样子,还有被Amalgamates吓到、甚至向Woshua捅刀的举动……我虽然完全没法儿认同你的方式,但那些都算不上是痛恨,就像你之前说的正当防卫一样,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对不对?”
                              他的喉头堵得厉害。那小孩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既在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着他,视线穿过他的双眼去到了更远的地方:“你没有恨过任何一只怪物……你只是一直在害怕他们、抵触他们。而你真正痛恨的……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人。我理解得对吗?”
                              “你恨我把怪物带到地表来,把你的生活搅成一团浆糊。”
                              “你恨我改变了大家的想法,将你置身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你不惜故意撞上Woshua的弹幕,刻意在媒体面前夸大说辞,间接推动新闻流向,给身为大使的我施加舆论压力。”
                              “所以你狂热地参加各种反怪协会想要结识同盟,获得关注,平时却毫无动作,只在我和怪物共同相处的时机发动袭击。”
                              “怪物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其实你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是吗?你只是想让我难过,借伤害怪物来摧毁我的意志,是吗?”
                              “你说我迷于跟怪物过家家而没有人心……是了,你真正想要反对的怪物,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而是我……是吗?你想要拼上一切去针对的,从来只有我一个……这才是你心中对这个词的真正定义吗?只要毁了我,正在改变的世界就会逐渐回归原本的模样,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你,对吗?”
                              “你怕我,但是你更恨我,痛恨着……痛恨着……恨到已经无法生存、恨到濒临丧失理智……啊啊,一切都明白了……因为以前的我,也对自己、也对他这样想过啊……我们果真、是最最相似的同类啊!”孩子越说越大声,越说笑得越厉害,末了高高抬起双臂,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匕首掉在地上,张开一个大大的怀抱向他缓步走来,“你不是我路上的拦路虎!现在的我可以理解你……可以拯救你!我可以——把你从糟糕的现状中拯救出来——就像我从前做的那样,我可以、我可以饶恕你——放下刀子跟我聊聊天吧!同样生而为人的未遂先生!”


                              IP属地:山西25楼2017-07-19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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