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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爱谁谁》 作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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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耳光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6楼2017-07-21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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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弹劾
    “啪”的一声脆响从屋内传来,惊得明兰等人目瞪口呆。银子悄悄躲远了些,那新来的被夫人唤作金子的丫鬟却走到窗边眺望,焦虑道,“明兰姐姐,咱们要不要进去守着?万一侯爷跟夫人打起来……”
    “别进去,免得小姐难堪。咱们抄着家伙站这儿,万一小姐有难也好立马冲进去帮忙。”明兰从墙根下捡了一块儿板砖,紧紧握在手里。金子和银子有样学样,也都捡了趁手的家伙。
    明兰见她们丝毫不惧侯爷,反倒对小姐忠心耿耿,内里十分满意。三人踮着脚尖朝屋里看去,只见侯爷被打懵了,偏着脑袋好半天回不过神,夫人却表情闲适地挽起袖子,慢慢活动手腕,仿佛之前暴怒那个并非她。
    赵陆离从未打过女人,更没料到会被女人打,待他从惊愕中抽离时才发现脸颊又疼又烫,像被烙铁灼过,舌尖微微抵住牙龈便尝到几丝血腥味,竟是受了伤。
    金子、银子见侯爷嘴角流出一行鲜血,越发侧目以待,免不了嘀咕道,“夫人手劲儿好大啊,一巴掌把个大男人都扇出血了!”
    明兰得意洋洋地冷哼,“那是!咱们小姐十一二岁手腕子上就能绑四五斤重的铅块,夏天吃西瓜无需拿刀,徒手就能劈开。侯爷若是想从小姐这里讨到便宜,也不是容易的事!”
    金子默默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然后继续观望。
    赵陆离好歹是个儒将,轻易不会与女人动手,哪怕心里已经腾腾冒着怒火,却还是勉强按捺着。关素衣也不怕他,一面替自己斟茶,一面徐徐开口,“我说赵纯熙和赵望舒怎那般蠢笨,却原来得了你们赵家和叶家的真传。既然你说叶家之事皆因关家而起,那我就与你好好掰扯掰扯。叶家想塞个女儿进来做妾,可是我关家指使的?叶婕妤给那妾室张目可是我关家逼迫的?叶家办鉴宝宴可是我关家安排的?叶家那珊瑚树可是我关家打碎的?皇上对叶家极尽打压可是我关家在背后撺掇?你摸摸自己良心,可敢说一个‘是’字儿?”
    赵陆离哑口无言,未被扇耳光的左脸也跟着涨红起来。
    关素衣冷笑道,“屡屡挑衅的是叶家,侯爷倒好,竟怪到我关家头上,果然是人善被人欺。我真不知你当年缘何能在军中闯出名头,竟也敢插手叶家这些烂事。叶老爷当年资助二王谋反,事败后色贡皇上才逃过一劫,如今虽得了些恩宠却还不懂得收敛,一面排除异己一面结党营私,短短一年半已笼络大批朝臣。廷尉、卫尉、禁卫、太仆、宗正,这些与皇上安危休戚相关的部尉里均有他的‘拜把兄弟’,更有叶氏女为妻为妾,掌控后院。似他那般将皇上的近侍一一拉拢,生活的各个方面尽皆渗透,看着仿佛没结交到什么权臣,亦无丝毫获益,然而天长日久把控加剧,他想在皇上头顶使些小动作自是易如反掌。汉平帝、汉隐帝,前朝末帝,均为近侍所杀,弑君之患由来已久。而叶家前有弥天大罪,后又僭越犯颜,且不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反而暗室欺心,奸同鬼蜮。他家不倒霉,谁家倒霉?”
    赵陆离心下惶惶,冷汗如瀑。
    关素衣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道,“未免沾染结党营私,欲行不轨之罪,所有人都绕着叶家走,偏你要往上凑,还硬拉我关家下水。你说你蠢不蠢?我关素衣上辈子定然没积德,才会嫁给你这样的**,无权、无势、无脑、无心,成日悼念亡妻,反把母亲、兄弟、妯娌、亲子、义子、继室,尽皆抛到脑后。我便是嫁一个死人,结一场冥婚,也比嫁给你强无数倍,至少对方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而不是连番折辱,时时刺心,竟是一星半点儿的温情也体会不到。倘若你今天一声不吭便回了前院,不来这里说那些愚蠢至极的话,我尚且能多忍你几天,现在却一时一刻也忍不了。”
    她“啪”的一声倒扣茶杯,冷道,“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叶家已经出手,我关家还没报答呢!这事儿没完,你们且等着!”
    赵陆离怒气全消,只余恐惧,“你,你想做什么?叶家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冒着被牵连的风险让帝师和太常大人求情,我收回前言给你赔罪还不成吗?”
    “另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伤过的心,流过的泪,碎了的灵魂,破败的人生,都是无法修补的。”关素衣指着大门,淡然道,“我说过会等你,却不会永无止境地等。你该庆幸我俩是圣旨赐婚,不能和离,否则我现在已经收拾东西归家了。你那一双儿女似乎觉得叶家财大势大,更为得脸,已不打算再来,今后你们父子三人便跟着叶姨娘一块儿过吧。”
    赵陆离本就插满尖刀的心又被捅了个对穿,不免骇然起来。关素衣这是要与他决裂的意思,且关家似乎想对叶家使些手段。他这是弄巧成拙了,怎会?然而不等他深想,三个丫头就带着板砖围上来,客客气气地恭送侯爷。
    赵陆离不敢很闹,怕惹得新夫人越发动怒,继而祸害到叶蓁头上,只能站在院门口赔罪,说得嗓子干透才悻悻回转。
    收到消息的赵纯熙自是又气、又急、又怕,却毫无办法。叶家的处境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外祖父闭门思过,娘亲病入膏肓,叶家名声扫地,亲朋好友避如蛇蝎,圣上那里亦添了弥天罪状,仿佛一夕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7楼2017-07-21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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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消息的赵纯熙自是又气、又急、又怕,却毫无办法。叶家的处境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外祖父闭门思过,娘亲病入膏肓,叶家名声扫地,亲朋好友避如蛇蝎,圣上那里亦添了弥天罪状,仿佛一夕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已至绝境。而她和爹爹先后与关氏撕破脸,把最后一点依仗也亲手推开,将来可该怎么办?
      荷香亦吓得不轻,嗫嚅道,“小姐,关氏的手段太利索了,她几乎将正房人手清空,屋里只留三个丫鬟伺候,一个明兰忠心耿耿,一个银子家人远在辽东,是从边关跟过来的,不好挟制;一个金子竟是孤儿,想立女户自己单过,压根没有漏子可钻!关氏似乎每每都能想到咱们前头,咱们刚走一步,抬眼一望,她已经九十九步都走完了,真是追之莫及!”
      “闭嘴!别扫自己威风涨他人气势。关氏是人不是神,总有算漏的时候。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赵纯熙色厉内荏地道。
      “什么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哦哦哦,奴婢这就去。”荷香踉跄跑走,仓惶的背影像足了惊弓之鸟。
      赵纯熙望着她,慢慢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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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铸法典乃关系国祚之大事,不可轻忽,故得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众位大臣也是第一次参与,均不敢擅专,每一条陈都需讨论几个日夜方能确定。然即便如此,进度也是相当缓慢,更仿佛缺了什么,有种无处使力的感觉。
      好在督察院以最快的速度成立,关老爷子得任都御史,总领监察事务,上可规谏皇帝,下可弹劾百官,甚至还能左右官员升迁与任免,连带巡查地方、考核政绩,虽品级不高,权力之大却属罕见。另有两位同僚分任副都御史、监察御史,以查漏补缺,广开言路。
      文武百官怀着艳羡而又敬畏的表情看着关老爷子接过皇上亲手递来的官袍、冠冕、官印、绶带、玉笏等物,猜测他定会拿回家慢慢欣赏,哪料他竟当堂穿上官袍,戴好冠冕,用绶带绑紧官印,手持玉笏,中气十足地道,“皇上,臣欲弹劾太史令叶大人三十二条罪状。其罪一,于辽东行商之时来往于各方诸侯势力,里通外敌,泄露军情,致盖州一战我军惨败,死伤愈十万;其罪二,暗中资助成王、晋王谋反,后又改投皇上,居然以拥戴为功获封太史令;其罪三,在其位不谋其政,除上朝点卯,未曾一日起草文书,策命卿大夫,记载史事,兼管祭祀,堪称尸禄素餐、上谄下渎;其罪四,上上年正月,先帝重病将薨,其每见进出,未曾忧戚同哀,肃容以待,反谈笑如常、宴饮不断;其罪五,上年九月先帝驾崩,其守制不过半月便行敦伦,致妾室有孕,后假称暴病将之灭口;其罪六,买通内侍近臣,色贡朝上朝下,借姻亲之便行营私舞弊之实,危及圣命、冒犯圣颜;其罪七,家内所藏珍宝,南珠愈万,东珠愈千,较内库多至数倍,另有犀角杯、龙饰密瓷等违制之物不知凡几;其罪八,去岁夏涝冬寒……”
      关老爷子洋洋洒洒一路唱念,朝上已是落针可闻,人人自危,就连圣元帝也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叶家所犯诸事,他不是不知,却因叶婕妤救驾之功而刻意忽略,甚至纵容,待到叶府悄无声息地铺开一张联姻大网才有所警觉。其实这也多亏了关素衣,若非担心她婚后受辱,他便不会去查叶家的众多族女,真可谓歪打正着。
      圣元帝原以为敲山震虎已经足够,目下听老爷子逐条逐句弹劾,终于骇然发现——叶家竟已罪孽滔天,不可饶恕。
      座下群臣亦汗出如浆,腿软如泥。三十二条罪状数下来,关老爷子这是摆明了要逼死叶家,其雷霆手段比之叶婕妤强了何止万倍?偏偏人家并不耍弄阴谋诡计,便是走阳关大道也能让你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而今的关家……真真是不好惹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17-07-21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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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正气
        三十二条罪状数完,关老爷子声如洪钟地道,“叶全勇犯谋逆、结党、徇私、舞弊、渎职、贪墨、欺君、犯颜、大不敬、草菅人命等罪,微臣斯闻诸事,莫不痛心疾首,恨如头醋,于是敬陈管见,恭请圣裁。”
        圣元帝抬手抹掉额角的冷汗,正欲说话,下面却站出来一位文臣,诘问道,“世人都知叶家与关家近来不合,帝师大人甫一上任就弹劾叶大人,是不是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关老爷子淡淡瞥他一眼,“倘若本官弹劾之事经由皇上查证有半字是假,你们再来状告本官公报私仇不迟。届时本官自当褪服免冠,乞骸回乡。”话落举起玉笏,继续道,“微臣还有一人想要弹劾。”
        圣元帝无奈摆手,“帝师请慢慢道来。”
        文武百官均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只因之前关老爷子弹劾叶大人那事竟牵连到上百官员,若皇上一一查实,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关老爷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愿自己往日里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唯关父最是镇定,只握紧手中玉笏,为自家老爹捏了一把汗。
        关老爷子清清嗓子,正色道,“微臣还欲弹劾皇上发纵指示、任人唯亲、不修内闱,轻重失宜,以致边关阵地失守,将士平添伤亡,朝堂秩序紊乱,外戚横行霸道,诸般祸端皆为皇上有意放纵为害,恳请皇上自查自失,改过言行,重修内闱,还朝堂浩然清正之风。”
        嘶,竟连皇上都敢弹劾,帝师不要命了!方才还斥责他公报私仇那人悄悄退了回去,脸颊臊得通红。倘若真的为了私欲,帝师大可以整治了叶家,再好好捧捧皇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且这点火的柴薪还是皇上供的,自不会拿他怎样。但他点了叶府再点皇上,措辞激烈,毫不讳言,真正将督察院之宗旨贯彻始终,将“舍生取义”四字挥洒淋漓,不留余地。
        关家的刚直、忠烈、正气凛然,果非浪得虚名!而今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文武百官目光灼灼地盯着皇上,其中又属关老爷子那双眼睛最为明亮,其中似乎燃烧着两团火焰,照亮人心之丑恶。圣元帝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关素衣那双秋瞳剪水又澄澈幽远的眸子。
        他莫名产生一种无所遁形之感,扶了扶额头,低低笑开了。好,好一个帝师!先弹劾叶家,为防自己徇私枉法,紧接着又弹劾君上,这是逼迫自己做出决断。只因这督察院是自己力主建设,亦是自己赋予职权,倘若连自己也不把都御史的话当一回事,督察院甫一成立便形同虚设,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说关老爷子在抛砖引玉,杀鸡儆猴,而自己则是那块玉,那只猴,真是砥行立名、不畏权势,且又智珠在握,已定乾坤。自己便是再如何想保叶家,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谁说关老爷子迂腐、顽固、不通世故?这人分明老谋深算、举无遗策!难怪关家文名涛涛、正气凛凛,却是因为一家子皆为俊杰之缘故。怎么老天爷对他家那般厚待,男子以天地正气浇灌,女子以山水灵韵藴养,叫人感佩敬服,不甚喜爱。
        圣元帝摇摇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深埋于内心的遗憾终于尽数涌了上来,令口中全是苦涩难言的滋味儿。
        朝臣见他只是摇头苦笑,并不开腔,纷纷为帝师大人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大人那张嘴有些可怖,但他舍生取义、痛下针砭的行为却是绝大多数人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仅凭这点就堪称当世文坛之领袖,文武百官之楷模。
        关父见皇上久久不言便主动站出来,欲与父亲共同进退。虽早前说好要各行其道,然此次弹劾叶家、君上,便是他们力行之道,成了便叩谢英主圣恩,败了亦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圣元帝终于将满嘴涩意咽下,喟叹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帝师大人便是朕心中的明镜高悬,以照朕之对错矫枉。”边说边走下御台,冲关老爷子深深鞠躬,“当日菩提苑内择关翁为师,今昔之感,朕幸而又幸。有此百世之师,何愁朝堂风气不清,黎民百姓言路不广。朕当耳听心受,平治天下,愿帝师与百官勠力同心,匡翼大魏,与朕共勉。”
        话落又是三拜,诚挚道,“谢帝师教诲之恩,朕铭感五内。叶全勇一案即刻交由廷尉府严查彻办,不可推诿轻忽,徇私枉法!而朕自书罪己状,以省己过。”
        此事还不到颁布罪己诏的地步,但皇上愿意承认错误并写下反省文书,已是最大的妥协和退让,也对帝师表达了足够的尊重。督察院第一把火就这样轰轰烈烈地烧起来,令文武百官反躬自省,敬畏非常。
        关老爷子和关父原以为皇上多多少少会憋着气,待要细看却发现他是真的自责,目中非但没有怨尤,反而全是真诚赞赏。有明君若此,何愁魏国不兴?二人连忙跪下叩谢圣恩,眼眶已是潮红一片。
        圣元帝立即把人扶起来,温言劝慰几句,紧张的氛围顿时被君臣和乐取代。又议了几桩政务,这便宣布退朝,帝王留下关氏父子用膳,其余人等各去部尉当差不提。
        走出承德殿时,莫说文臣武将纷纷上前与老爷子见礼,便是眼高于顶的皇室宗亲亦流露出敬畏之态。在一阵阵“帝师大人走好”声中,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9楼2017-07-21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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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承德殿时,莫说文臣武将纷纷上前与老爷子见礼,便是眼高于顶的皇室宗亲亦流露出敬畏之态。在一阵阵“帝师大人走好”声中,父子二人到了未央宫,并未等候多久便被引入内殿。圣元帝已换了常服,正襟危坐,手边三个食几已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肴,另有内侍端着水盆、帕子等物,欲为二人梳洗,一应准备极为周全。
          “帝师请坐,太常请坐。”圣元帝伸手相邀,平易近人,“咱们君臣得宜,不需谨守诸般礼节,权当在自个儿家里,随意便是。”
          关老爷子和关父连说不敢,毕恭毕敬行了礼,这才落座。圣元帝率先动了筷子,二人方优雅进食,行为举止不卑不亢,表情神态从容自若。种种风貌越发令圣元帝欢喜。
          “朕刚接触中原文化不久,学识有限,每见帝师与太常所呈奏折,皆被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所摄,私下想练却又不得要领,还请二位日后多加提点。”他斟酌良久才开始慢慢引导话题。
          关老爷子果然耿直,当即便道,“皇上谬赞,微臣这手书法算不得绝佳,与我那孙女儿比起来还差了一线。微臣手腕带伤,旧疾难愈,虽笔法圆融却失了力道。我那孙女儿三岁开始负重练字,又加之颖悟绝伦,才气天赐,小小年纪已至臻境。不是微臣自夸,便是把当世鸿儒挨个儿指一遍,我那孙女儿也丝毫不逊。”
          “哦?三岁开始负重练字?怎么个练法?”圣元帝眸光微亮,嗓音亦添了几丝黯哑。
          关老爷子以为他对练字感兴趣,详细将自己如何锻炼孙女的事说了出来,什么手腕上绑沙袋,慢慢换成铁块、铅块,逐渐增加重量;每日晨起读书百遍,默写千遍;带她周游列国,探风物民情,强健体魄,凝练精神等等。
          说着说着,圣元帝脑海中已浮现一帧帧栩栩如生的画卷:一位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如何哭着鼻子负重默写,如何摇头晃脑吟诵文赋,如何在风沙里摸爬滚打,如何在灿阳中茁壮成长。那扎着小羊角辫的稚嫩五官慢慢变为一张惊心动魄的华美容颜,令他心脏重重一跳,紧接着又是狠狠一痛。
          待他回神时,思绪竟然再难平复,嘴角的笑容不由敛了下去。但眼前二位毕竟是关素衣的家人,亦是他的股肱心腹,不可怠慢,只得打叠精神应对。等帝师说完,他强笑道,“难道夫人的字迹比太常还好?”
          “他心不静气不平,字里沾了俗尘,连我都不如,焉能与依依相比。”关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心下却不免嘀咕一句:皇上怎么夫人、夫人地唤依依,仿佛很熟稔似的?
          关父哂笑作揖,不敢随意开腔,免得被亲爹炮轰。
          圣元帝哈哈笑了一场,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关素衣身上扯,于是又听闻许多趣事、糗事,方才那阵隐痛渐渐也就淡了,变成满足与欣悦。一顿饭吃完,君臣都有些意犹未尽之感,眼见时辰不早又各有政务,这才辞别。
          临走时关父忽然说道,“敢问皇上殿内燃什么香?味道很独特。”
          圣元帝谈笑如常,“不知燃了什么,朕出身行伍,对这些不甚了解。白福……”
          白福忙道,“启禀皇上,启禀关大人,燃的是云州上贡的桂香膏,大人若是喜欢,奴才这便使人装一盒。”
          关父也不推辞,接了礼盒随老爷子退走。圣元帝这才大松口气,从暗格里取出一刀夹宣,凑近鼻端嗅闻,叹息道,“这香雪海的气味虽清淡,却又绵长,即便用器物层层阻隔也是徒劳。”正如那人一般,越是不敢想,越往你脑海里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17-07-21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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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选择
            甘泉宫内,叶蓁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地躺在床上,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竟似一具尸体。两名宫女时时刻刻跪在床边守护,生怕一错眼,婕妤娘娘就殡天了。
            少顷,咏荷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轻声唤道,“娘娘,您醒醒,该喝药了。”
            叶蓁悠悠转醒,灵光散尽的眼眸无意识地盯着床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何时,又是何地。在宫女地搀扶下,她勉力半坐起身,咳嗽道,“皇上今日可曾探视过本宫?”她一天有八个时辰都在昏睡,生怕错过那人的到来。
            咏荷脸色微微一暗,小心道,“启禀娘娘,皇上政务繁忙,未曾抽·出空闲。不过奴婢已经把您病情稍缓的消息送过去了,想必忙过这阵,皇上就该来了。”
            “是吗?”叶蓁苦笑,“本宫病入膏肓他都不来,稍微好转便更不会来了。咏荷,你不必哄本宫。”说到此处,她摆手遣退闲杂人等,继续道,“本宫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现在总算明白了。七年时光,哪怕捂一块石头,不说捂化,多多少少也能沾染一丝余温,但他倒好,说翻脸就翻脸,果真是帝王无情。本宫豁出性命与他相守,竟不知是对是错。”
            “娘娘您别胡思乱想,赶紧养好身体要紧!”咏荷见左右无人,立即从袖口里掏出一粒淡红色药丸,塞进主子掌心。叶蓁略微一握,借垂头咳嗽的间隙将它咽下,然后端起汤药小口小口啜饮。
            待主子服下解药,咏荷低声道,“娘娘您还远不到翻身无望的地步。皇上现在并无子嗣,您若是抢先诞下皇长子,叶家必能起复。所以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怀孕做准备,待体内余毒排尽,奴婢就再调制几服藴养胞宫的汤剂,日日让您喝着,不出两月便可行·房行精。”
            叶蓁喝完最后一口汤药,无奈道,“皇上从不碰本宫,本宫如何怀孕?”
            “娘娘您竟从未侍寝?”咏荷惊得差点摔碎药碗。她只知皇上从不在甘泉宫留宿,却也从不在别宫留宿,白天倒是常来,偶尔屏退左右与娘娘在内殿说话,短则两三刻钟,长则大半天,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在心腹宫女疑惑的目光下,叶蓁终于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亦是最难堪的秘密尽数倾吐,“本宫与皇上从未有肌肤之亲。还记得侯爷赐婚那日·他轻拍本宫手臂吗?七年来,那是他头一回碰本宫。”
            咏荷不敢再问,担心自己兜不住如此巨大的隐秘。她原以为娘娘能顺利进入后宫,获得这等高位,该是将皇上拿捏在掌心了才对,却原来那人连碰她一碰都不曾,而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照顾,竟真是因为那点救命之恩。
            皇上果如传言一般重情重义,某些方面却又格外冷酷。倘若你不能走入他的心扉,便是为他豁出性命不要,他能付出的也只是感激与照拂,而非深情厚爱。说他仁义君子可以,说他铁石心肠亦不错,这样的人该怎么讨好?
            咏荷越想越觉前路渺茫,脸色不由颓败下来。闭月羞花、倾城绝色如娘娘这般,竟也花了七年时光还摆不平,这世上又有谁能凿开皇上冷硬的心?难道她们真就这样永远闭门思过下去?
            最终还是叶蓁发话了,“你先帮本宫调理身体,尽快把余毒排清,待本宫准备妥当,自然有办法让皇上就范。以前本宫为了给他留一个贞烈贤淑的好印象,难免保守拘谨了些,日后却是不能了。倘若再不上非常手段,说不准咱们甘泉宫从此就会变成冷宫。皇上只让本宫闭门思过,却没说何时解禁,连宫务也慢慢挪给那些新晋嫔妃,这是在架空本宫呢。他到底与往昔不同了,竟心硬至此。”
            瞥了唯唯应诺的咏荷一眼,她尽量压低嗓音,“把本宫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日后该用的都用上。”
            “是,奴婢抽空查验查验,有些许久不用,怕是效力大减。上上回大小姐入宫时曾拿走一箱,奴婢都记在账上了。”咏荷边说边去探床底,忽听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予通传就擅自闯入内殿,你不要命了吗?”咏荷连忙走出去阻拦,却见来者是一名内侍,已跑得满头大汗,面色涨红。
            “启禀婕妤娘娘,大事不好了!”内侍噗通一声跪下,急促道,“皇上今日成立一官署,名为督察院,专司言路,监察百官,职权极大,连皇上的一言一行亦在弹劾之内,且不以言获罪。而帝师兼任督察院都御史,刚披上官袍就参了叶大人一本,直陈叶大人三十二条罪状,涉及谋逆、欺君、犯颜、大不敬等等……”
            “好一个一心为公的帝师,好一个作风清正的关家!他这是明摆地公报私仇啊!皇上难道真听了他的诬告?”叶蓁暴跳如雷,拍案而起,却因体弱,瞬间跌回去。
            内侍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娘娘,奴才还未说完。他参完叶大人,紧接着又弹劾皇上任人唯亲、不修内闱,以致外戚祸乱朝堂,勾结内臣近侍,危及圣命圣颜。而今皇上已发了罪己状,在御书房里誊抄祖训百遍以示警醒……”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蓁已瘫软如泥,满心绝望。帝师先弹劾叶家,让人以为他心怀私欲,随即又弹劾皇上,立时就来了个大反转,给人留下不畏强权,大公无私的印象。倘若皇上不想第一天就废了那所谓的督察院,必会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1楼2017-07-21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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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蓁已瘫软如泥,满心绝望。帝师先弹劾叶家,让人以为他心怀私欲,随即又弹劾皇上,立时就来了个大反转,给人留下不畏强权,大公无私的印象。倘若皇上不想第一天就废了那所谓的督察院,必会严查叶家,严办父亲。
              什么仁善之家,心狠起来竟比蛇蝎还毒!本宫只是稍微压一压关素衣脸面,他们却一出手便是杀招,丁点儿后路也不给人留!叶蓁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只觉喉头堵了堵,随即就喷出一口红中带黑的鲜血。
              咏荷等人已是魂飞魄散,愣了好一会儿才扑上去大叫娘娘。
              连连喘了好几口粗气,叶蓁才勉强说道,“既然皇上都已认罪反省,那我叶家必定逃不过此劫咯?三十二条罪状,分别对应哪些刑罚?”
              内侍哽咽道,“单谋逆一条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更何况数罪并罚。如今叶大人和诸位涉案人员均已收押天牢待审,叶府上下全乱了套,奴仆跑的跑,散的散,不过须臾就分崩离析了。奴才来时叶夫人还跪在宫门口呢,也不知有没有人搭理。”
              “抄家灭族,抄家灭族……”叶蓁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拼命喊道,“去找皇上!立刻去找皇上!就说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让他饶了叶家最后一次!叶家再也不敢了,本宫再也不敢了,这定是最后一次!”
              内侍不敢耽误,连忙飞奔出去。圣元帝收到消息后略迟疑片刻,还是入了甘泉宫。二人一个气息奄奄躺在帐内,一个冷面肃容坐在帐外,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听说这是最后一次?”圣元帝先让太医替叶蓁诊脉,开了一剂强心静气的汤药,待她喝完,药效上来,才徐徐道,“一次又一次,朕已不记得有多少次了。”
              “陛下,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用救命之恩换你宽恕叶家,从此以后咱们两清了还不行吗?”叶蓁泪眼迷蒙,语气哀恸。她万没料到送一树珊瑚竟会让自己沦落至这等凄惨境地。关家好骇人的手段!
              “当年他资助二王谋反,欲博从龙之功,此次谋逆可抵恩情十之七八。近年来他不知收敛,反花费重金买通朕身边近侍,色贡部尉要员,欲行不轨。此结党营私之罪,可抵恩情十之一二,剩下那薄而又薄的一分恩情,尚且不够你窥视帝踪相抵,又如何能救叶氏全族?”
              窥视帝踪?听到此处,叶蓁已是肝胆欲碎、栗栗危惧。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戳破而已。若没有叶繁那事,她就不会去打压关素衣,不打压关素衣,叶家便不会招惹关家,不招惹关家,今天的一切均不会发生,而她与皇上还能保持伉俪情深的假象。
              哪怕让她伪装一辈子,哪怕真·相既残酷又不堪,也比现在的境况好上千倍万倍!倘若叶家满门抄斩,她叶蓁又哪里会有存活的机会?不说恨她入骨的太后、大长公主、长公主,便是那些低位嫔妃联合起来也能置她于死地。
              如果当初不挥霍那些恩情,她兴许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时以皇后之礼入葬,享举国哀祭,何等尊贵,何等风光?但现在,她的生死,叶氏全族的生死,却全在帝师张口之间,更在皇上一念之间。
              叶蓁从来没这么后悔过,亦从来没这么绝望过,这才终于明白,并非所有人都能听凭她摆布,亦非所有人能任由她践踏。她的权势,还远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如今,她除了用哀戚而又希冀的目光死死盯住皇上,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吐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圣元帝斟酌片刻,一字一顿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救叶全勇,你现有的一切都会失去;保全自己,叶全勇必死无疑;你怎么选?”他想看看,真正的叶蓁究竟是何面目。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2楼2017-07-21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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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真容
                圣元帝一句话便让叶蓁如坠深渊,而她的答案决定着自己能否平安落地,或者粉身碎骨。然,选了父亲和选了自己,又有什么两样?到最后照样是个“死”字儿。
                不不不,怎么会死呢?倘若选择保全自己,那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独揽宫权的叶婕妤,还能庇护叶家剩下那些族人,亦能瞅准时机重获帝宠。而选了父亲,便什么都没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叶家偌大家业必然保不住,而自己又没了权利和地位,只能跟着族人一块儿惨淡度日,以往得罪的那些人还不落井下石,群起攻之?
                其下场还不如死了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叶蓁,唯有选自己才是顾全大局,才能领着族人从困境中逃离,才能在将来的某一天让叶家重获荣光!你的选择是对的,你的选择是对的……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叶蓁脸上已隐隐浮现癫狂之态。
                她头脑一片纷乱,无数个念头在狂风中打转,似要爆开。然而在那么多杂念之中,她竟丝毫也不敢去想自己失去现有的一切会怎样,没了帝王恩宠又会怎样,甚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或一次试探。
                体内毒素作祟,时时痛如刀剐,更有连番打击接踵而来,摧毁她的精神与意志。不过短短几日,叶蓁整个人都快魔障了。
                圣元帝也不催促,一边曲指敲击桌面,一边静静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细细在脑海中搜刮一番,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只见过她哀伤、忧愁、微笑、楚楚可怜等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姿态,除此之外竟空白一片。
                反观夫人,虽只几面之缘,她的拈花一笑、爽朗大笑,宛然微笑……种种笑容且灿且暖;少顷又隐忍怒气,忍无可忍便戟指怒目,拍案而起,神态举止侠气纵横,英姿勃发;对着碎纸残片时分明那般痛心疾首,哀思难抑,目中却只蒙了一层水雾,未曾掉下一滴泪珠,却是铮铮铁骨,傲意凛然。
                把二者放在一起,虽同样妍姿艳质,倾城绝世,然一个似存在于满是阴森潮气的黑暗中,令人沾之则晦;一个却盛开于碧天晴空之下,沐浴在璀璨艳阳之中,叫人只能感觉到春意盎然与澎湃生机。
                越是回味那人的一颦一笑,越觉心中苦痛尖锐,圣元帝终于不敢再想下去,眼睑微微一抬,去看几欲癫狂的叶蓁。
                “臣妾知罪,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叶蓁没脸直接说保全自己,唯哀哀低泣。
                侍立在旁的咏荷已急出满头冷汗,很想出声提醒却又不敢妄动。这些年娘娘在皇上跟前是个什么形象,她作为旁观者最是清楚不过,纯善、温婉、痴情、念旧,然有窥视帝踪一案,又加之方才的荒唐选择,她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已完全崩塌。便是皇上饶她这一回,在看清她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后,又岂能给她复宠的机会?反之若选择保全父亲和族人,没准儿皇上能看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法外开恩。
                娘娘不能啊!
                可惜咏荷的呐喊叶蓁听不见,她身心备受摧残,脑子也陷入混沌,唯凭本能行事。
                好一个本能行事!圣元帝停止敲击桌面,沉吟道,“日后你还是叶婕妤,叶全勇那里朕会命廷尉府依法办事,当判死罪绝无宽赦。”
                叶蓁顷刻间萎顿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难以承受更多噩耗。圣元帝看也不看她,转身欲走,却听她勉力唤道,“皇上且慢,臣妾还有一物想送给您。咏荷,快快去拿。”
                咏荷噙着泪将放置在博古架上的锦盒拿下来,打开一看竟是一扇半尺见方的小桌屏,中间用承轴固定在架子上,可以来回旋转,简单的白底黑纹,一张绸布,却又细细密密地绣了两面,怎么看也无法找出破绽。另有两幅已帧裱妥当的画作,一为罗刹,二为佛陀。
                “启禀皇上,这是您日前托娘娘绣的桌屏,她不敢耽误,便是在病中也捻针穿线,通宵达旦,差点把眼睛熬坏。这是娘娘自个儿琢磨出的新绣法,叫双面绣,说是要传给织造司的绣娘,替您多挣些实惠。皇上,娘娘待您痴心一片,您也可怜可怜她吧!”咏荷实在无法,只能拿感情说事。
                叶蓁启唇苦笑,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衬着惨白的面色,哀戚的双目,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悲。
                主仆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把白福这等久经世态炎凉的老人精都快看哭了,更何况殿内其他人。没过多久,一阵又一阵低泣便从四周角落里传来,硬是将金碧辉煌的甘泉宫渲染成了箪瓢陋巷,凄惨无比。
                圣元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屏查看,心里懊悔难言。若是早知道这两幅画会被人当成博取怜悯,演绎情深的工具,他说什么也不会送至甘泉宫。高洁玷于卑劣,着实令人心痛。
                他将画作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桌屏扔给内侍,吩咐道,“送去织造司,让那里的绣娘琢磨琢磨,倘若工艺并不复杂便可推广出去造福百姓,倘若太过繁琐就培养一些人专门经营此项,为国库开源。”
                内侍答应一声,捧着桌屏去了。他这才盯着叶蓁,直言道,“前些日子你还为赵陆离续弦而重病一场,叹旧情难忘;今日又扯着朕说什么痴情一片。叶蓁,你究竟有几颗心?”
                叶蓁与咏荷齐齐一僵,半晌无言。
                圣元帝并不需要对方作答,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17-07-21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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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元帝并不需要对方作答,继续道,“朕看你根本就没有心。连自己亲爹的性命也能弃之不顾,当初又如何愿意舍命救朕?叶家世代行商,避害就利的本事无人能及,断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冒全家殉难的危险。当年你果真不知朕真实身份?果真只是路遇伤者大发善心?而今看来,这却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
                  完了,全戳破了!咏荷魂飞天外,几欲晕厥。叶蓁却还硬撑着,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而后极力反思——当年那些线索全被抹除,皇上不会查到什么,便是审问父亲,他也应该知道轻重。认了他自己死,不认虽也是死,却无需再加一个弑君欺君之罪,亦可保全九族,因此绝不能认。
                  正如皇上所言,叶家人避害就利的本事无人能及,父亲定会知道该怎么选。这样想着,叶蓁打算替自己辩解几句,却听皇上沉声道,“真·相如何,朕会派人去查。叶蓁,你只但愿叶家手脚足够干净吧。”却是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她的嫌疑。
                  叶蓁再难承受这些重压,“噗”的一声,竟将心头老血喷了出来。
                  白福连忙招手让太医去救治,然后转身去追已走出老远的皇上。万没料到看上去温婉柔顺的叶婕妤,手段竟如此厉害,连那救命之恩都是造出来的,若查不到线索也就罢了,查到岂不表明皇上当年遇难之时,叶家亦狠狠推了一把?
                  嘶,那可是弑君啊!这样一想,白福都替叶婕妤心慌,更觉脖根处凉飕飕的。
                  ----
                  赵陆离昨日惹恼了新夫人,还差点恩断义绝,今日却不思安抚告罪,反而一大早跑去叶府,替叶老爷和刘氏收拾残局。叶家鉴宝宴那日不仅拘了许多权贵,又因擅自调遣禁卫军害得诸位统领丢了官帽,捱了杖刑,堪称一夕之间得罪了大半个燕京城,若无人撑着门面,怕是会被落井下石,墙倒众推。
                  他这镇北侯虽无实权,在军中却攒了些旧情,多少能说得上话,又因赵望舒和赵纯熙两个已无嫡母管教,便也一块儿带来,还可宽慰宽慰二老。
                  叶老爷没像往日那般怠慢这位前女婿,热情无比地将他迎进门,请入正堂说话。两个小的跟随表姐妹和表兄弟们去后院探望外祖母。虽说刚被皇上狠狠打了脸面,但叶婕妤还在,叶老爷官职还在,待皇上怒气消减,婕妤重获圣宠,将来照样能翻身,没准儿比现在还光耀。
                  故此,叶府只是略显消沉,并无颓势难返的败象。然辰时刚过,眼见宫里快散朝了,却有几列侍卫拿着剑戟将叶府团团围住,廷尉大人亲自带队闯入大门,二话不说先把名单上的罪人全给绑了拉到院外,一字一句念着檄文。
                  赵陆离护着两个孩子跪在叶家众人身后,仔细一听不免骇然,也终于弄明白关素衣昨日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什么意思。关老爷子非但没给叶家求情,反而状告岳父三十二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条条都能诛灭九族,随即又弹劾皇上纵容外戚为祸朝堂,不修内闱。
                  而今连皇上亦在檄文中坦承罪状,又岂会轻饶叶府,宽宥叶蓁?叶家最后一条生路都被关老爷子的二次弹劾给断绝了,这复仇的手段何其毒也!赵陆离心如刀绞,悔之莫及,反观两个孩子,竟已被吓得痴傻。
                  檄文尚未念完,叶家上下已没口子地喊起冤枉,却没法打动官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拆了亭台楼阁,砸了桌椅摆设,将藏于地窖和库房的钱财一箱接一箱地抬走,而后哐当一声戳下叶府的镶金匾额,踩得粉碎。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17-07-21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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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纯熙连一丁点与关氏斗法的念头都没了,只希望离她越远越好,不由煽风点火道,“爹爹,关氏先前不是威胁咱们,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这话竟应在此劫,可见关家弹劾外祖父必是受她指使。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关起门来商量商量,协调协调也就罢了,各自退让一步便能海阔天空、阖家欢乐,她竟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爹爹,她也太心胸狭窄了,这样的人做我和望舒的母亲,我们日后哪敢惹她?倘若无意中刺了她的心,还不死在她手里?”
                    “爹爹我怕!”赵望舒已被叶家的倾覆与官兵的凶狠吓破了胆,这会儿一听全是继母捣得鬼,不禁骇得发抖。
                    赵陆离看看凄风苦雨的叶家人,又看看宛如惊弓之鸟的儿女,一时间怒发冲冠,丢下一句“我去找她算账”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刘氏咬牙切齿地咒骂片刻,这才森冷一笑:我叶家的确倒霉,你关素衣就能得了好?身为女人,居于后宅,夫君就是你的天,儿女就是你的地,没了夫君宠爱,又与儿女离心,我看你下半辈子既靠不着天又落不了地,可该怎么过!关齐光那老东西害了自个儿孙女还不知道呢,当真读书读傻了!我呸!
                    狠狠啐了一口,刘氏发话道,“都去宫门口跪着,不得婕妤娘娘传召绝不起来!”
                    赵纯熙和赵望舒虽满心不愿,却也不敢反对,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
                    关素衣今日得闲,正在新开的书肆里转悠,忽听楼上有人唤道,“夫人,镇北侯夫人?”
                    “忽纳尔,你怎么来了?”关素衣抬头望去,却是那九黎族大汉,几近九尺的身高委委屈屈地缩在逼仄转角,一双看似纯黑,实则偶尔泛出蓝光的眼眸正灼灼盯着自己。
                    “这书肆是侯爷开的,属下陪他来看看。”圣元帝勉强按捺住满心喜悦,朝楼上指了指。
                    站在关素衣身后名唤金子的丫鬟飞快瞥了帝王一眼,而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要把聪明绝顶的夫人引来此处,又不能让她看出破绽,当真耗费了她全部心神。
                    关素衣抬头望去,果见秦凌云正趴在栏杆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还有心思逛街?”他取出一粒佛珠,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发生何事?”关素衣心里一动,揣度道,“我祖父今日新官上任,莫非在金銮殿上弹劾了叶全勇?”
                    “不止。”圣元帝缓缓走下来,红着耳根搭话。
                    关素衣略一思忖,又道,“还弹劾了皇上?”
                    秦凌云讶然询问,“你怎知道?”若非皇上派了探子时时刻刻跟着镇北侯夫人,确定她出了府门便乘车来到书肆,途中并未遇见熟人,也没多做停留,秦凌云真要怀疑她有千里眼与顺风耳。
                    “很简单,弹劾叶家便能顺带弹劾皇上,如此,督察院的第一把火才算是真正点着了。”关素衣取出一本游记,边翻阅边轻笑摇头。
                    圣元帝心绪微微浮动,了悟道,“所以说帝师大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叶家,而是皇上?”
                    “欲迅速树立督察院之威信,还有比皇上更合适的目标吗?”关素衣放下书,冲皇城的方向三作揖,喟叹道,“所幸皇上是真正的明君,以身作者、克己奉公,我祖父才能求仁得仁。依我看,不出三五年,我大魏必然中兴,十年之内当一统河山。”
                    当着皇帝鹰犬的面儿,她顺手拍个马屁。然,大魏国的吏治,的确比上一世清明得多。上辈子开国初期,朝堂很是混乱,一是徐广志以文乱法,二是九黎贵族压迫汉人,三是外戚、世家与宗亲明争暗斗。及至后来爆发民乱,大魏国差点四分五裂,圣元帝才痛定思痛,下狠手整顿吏治,却也花了三五年时间才渐渐稳住局面。
                    反观此世,却风平浪静,顺顺利利。莫非这就是自己救下祖父的结果?一个微小的改变,却能左右国家的命运,天意果然难测。
                    当关素衣唏嘘感叹时,圣元帝却被她夸赞得热血澎湃。左肩扛着江山社稷,右肩扛着黎民百姓,他一直在努力探索前行,唯恐踏错一步便令乾坤颠倒,百姓流离。然旁人只看得见他的位高权重与不可一世,又岂能体会到他的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他们唱颂他一万遍明君圣主,也比不上夫人平实而又笃定的一句预言。
                    “借夫人吉言,定让夫人尽早看见我大魏海晏河清那一天。”圣元帝嗓音黯哑,还欲说些什么,就见赵陆离气急败坏地跑进来,看也不看旁人便把她拽出去,怒道,“叶家遭此大难,你竟还在闲逛?你今日若是不让帝师撤了弹劾奏折,入宫替叶家求情,我便休了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6楼2017-07-21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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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鼓槌塞进赵陆离手中,她蔑笑道,“而你赵陆离可敢用性命为叶家担保?你敢说他叶全勇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敢说他赤胆忠心,鞠躬尽瘁?你敢说他爱民如子,廉洁奉公?你若是敢说一个‘是’字儿,这鼓我帮你敲,这百杖重棍我帮你捱,便是拼着与祖父撕破脸,我也定然会帮你伸张正义!你敢吗?你敢是不敢?”
                      她每说一个“敢”字,便缓慢逼近一步,灼灼目光亮如明镜,映照出人心的懦弱与丑恶。
                      方才还怒发冲冠的赵陆离,此时已冷汗如瀑,狼狈不已。他极想举起鼓槌敲击,极想理直气壮地说一个“是”字,然而张开嘴却半晌无言。叶家某些阴私,他亦有插手,甚至帮着善后,若皇上一一查实,说不定连侯府都会受牵连,又何尝有脸替叶家喊冤?他只是想让关素衣请动帝师和太常,说几句好话,博一个法外容情罢了,怎么到头来反被她逼到这等境地?
                      “他敢个屁!叶全勇做的孽,镇北侯府没少插手!年前叶家打死一个丫鬟,便是镇北侯府的侍卫帮着把尸体拉出去埋的,我表舅全看见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怕被发现,连忙缩着脑袋急退。
                      圣元帝略一抬眼,便有死士暗暗将这人带去审问。
                      关素衣盯着脸色煞白的赵陆离,一字一顿道,“我祖父吊民伐罪,除暴安良,此乃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我今日与你对簿人前,此乃捍卫家声,尽孝守节。你若欲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便该去廷尉府具自陈道;你若欲为长辈周全节义,便该击鼓鸣冤,澄清事实;你若欲顾全妻儿,为母尽孝,便该安安生生待在家里,不随意干涉刑律。”
                      她微抬广袖,五指并拢,上下一比,轻慢道,“然你看看自己,既不愿尽忠,亦不敢守义,更不尽心尽孝。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若非圣旨赐婚在前,安敢与我谈什么出妻?你配吗?”
                      “好,说得太好了!”一名英气勃勃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手中握着一柄宝剑,身上穿着一套亲王朝服,堪称面如冠玉,富贵骄人。她抚掌道,“夫人公忠体国,孝义两全,实乃女中尧舜,配这等龌龊之辈着实可惜!赵陆离,许久不见,你还记得辽东韩城那些惨死的将士吗?你和叶蓁那个***……”
                      “长公主殿下,您奉召回京了?”为防这位女爷们儿叫破当年丑事,秦凌云不得不在皇上冷冽目光地瞪视下前去打断。
                      瞥见隐在人群中的皇帝,长公主扯了扯唇角,不再说话。但她的出现却似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把不堪重负的赵陆离压垮。他陡然扔掉鼓槌,抱头痛哭起来,既痛恨自己懦弱无能,又懊悔这些年助纣为孽,更有无数羞愧难以言表。
                      关素衣定定看他一眼,这才捡起鼓槌摆放在台架上,末了冲长公主一拜,冲镇西侯与九黎族大汉一拜,冲围观群众一拜,平淡道,“让诸位见笑了。”最后面向皇城方向,庄严肃穆地拜了三拜,这才步步挪移,缓缓离开。
                      人群自动为她划分一条道路,但见她脊背挺直,广袖翻飞,一会儿功夫便去到老远,竟仿佛乘了风驾了雾,飘渺灵秀不似凡人,顿时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嚯,这便是镇北侯夫人吗?好个人才品貌!”
                      “天下灵韵汇聚一身,浩然正气灌溉而成,能娶到这样的女子,镇北侯还不知足,又是纳妾又是欺辱,活该沦落到今日!”
                      “都到了这个地步镇北侯夫人还不愿妥协退让,宁可与夫君撕破脸也要维护忠义孝悌,这性子也太过刚烈了!然她侃侃而谈,挥斥八极,当真是光风霁月,令人拜服!”
                      “这便是文豪之家教,鸿儒之风骨,尔等凡人哪能领略其万一?若是我辈能娶到这样襟怀洒落的女子,必舍不得她受丝毫折辱。你们且等着,将来镇北侯定然悔之莫及!”
                      “可他现在还执迷不悟呢,真是瞎了眼!”众人指指戳戳,摇头惋叹。
                      长公主边听边冷笑,指了指赵陆离,说道,“一个心盲,”又指了指圣元帝,“一个眼瞎,”末了头也不回地离去,“你俩才最是相配,何必祸害人家好女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8楼2017-07-21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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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妻纲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9楼2017-07-21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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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伏诛
                          仲氏见公爹和夫君都没把叶府被抄一事放在心上,竟还杜撰一个“妻纲”出来,俨然把女儿当成儿子在养,不由急道,“依依,别听你爹爹胡诌,什么妻纲不妻纲的,没得让人笑话。女儿家倘若失了夫君宠爱,日子便极为难过,他不给你子嗣,又不愿维护你,且还由着一双儿女仇视、疏远、乃至于践踏你,等日后年老体衰,你既靠不住夫君又靠不住儿女,该如何过活?况且那赵望舒可是要袭爵的,等他成了侯府主事,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付你,所以说万万不能闹到那一步,还是想想办法缓和关系吧!”
                          关老爷子眉头紧皱,显然对儿媳妇的说法很不满意。关父饭不吃了,酒不喝了,拍桌怒道,“妇人愚见,莫要教坏我儿!”
                          什么是妇人愚见?什么又是教坏你儿?你和公爹还真忘了依依的性别?她是女儿,不是儿子!仲氏心里腹诽,却也不好当着女儿的面与夫君争执。
                          关素衣正准备安抚娘亲几句,却听爹爹冷笑开口,“女人在后院立足,一靠宠爱,二靠母家,换言之便是权势与地位。天下间的男人,除了真正修身养性,品格高洁者,哪一个不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之辈?今日得的这几分宠爱,焉知能维续到几时?与其将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立自强。照你说的,我儿为了日后老有所依便该处处顺着侯府与叶家,他们要纳妾,咱们不能反对;他们要以妾为妻,咱们唯有隐忍;倘若日后那妾室生了庶子心也渐大,想做名正言顺的镇北侯夫人,依你所言,我儿便该主动退让,只为了那一双继子女能奉养她终老?”
                          关父越说越来气,诘问道,“你是愿意让我儿仰赖他人鼻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过一辈子,还是愿意看她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
                          自是抬头挺胸、堂堂正正。仲氏被逼问得哑口无言,不由满脸羞愧地朝女儿看去。关素衣微笑摇头,表示无碍。
                          关老爷子放下酒杯,徐徐开口,“我这人不善言辞,不通人情世故,因此常常被人误解,道途总会受阻。然我从来不绕弯路,前面有巨石,我就把巨石搬开,前面有南墙,我就把南墙撞破,便是死在途中亦得其所哉。这便是我关家的行事作风,取直、取忠、取仁、取义,以恩德还报恩德,以爪牙还以爪牙。对仁德之人,咱们便与他谈仁德,对奸佞弄权之人,咱们便与他谈权势。叶家不仁不义,僭越擅权,对他们施恩还望图报,那是妄想,不若当成一块石头一脚踢开,当成一堵墙壁全力破开,叫他再也挡不了你的路。届时你再看他,不过几只胡乱叫嚣的蝼蚁罢了,碍不着什么。”
                          仲氏嗫嚅道,“但依依好歹还要在侯府过日子……”
                          关老爷子语气淡淡,“已经没有侯府了。我虽没弹劾镇北侯,但只要皇上严查彻办,他定逃不脱责罚,几百条人命并非小事,夺爵都算是轻的。然看在我和云旗的面子上,依依的一品诰命尚能保住,日后赵家能否起复,全看依依如何行事。”说到此处,老爷子摸摸孙女儿发顶,慎重嘱咐,“倘若赵家能警醒过来善待于你,你便全心全意待他们。倘若不能,有品级在身,又有我和你爹在背后撑着,你何须怕谁?叶、赵两家垮了,你还没垮,原该那些人仰赖你鼻息过活才是。”
                          仲氏彻底没话说了,只好埋头给女儿夹菜。
                          想起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上一世,再看看幸福无比的这一世,关素衣泪盈于睫,感慨万千。上辈子她全心维护家人,这辈子却是他们苦心孤诣地保护自己,果然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吗?
                          “祖父,爹娘,你们都已经把路铺到我脚下了,这辈子我若是还过不好,当真愧对十多年来你们对我的教诲。我取道取直,他们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们,决不让自己吃亏,更不会给关家抹黑。有没有宠爱无所谓,有没有爵位也无所谓,只我自个儿觉得顺心就成。”
                          “我儿能这样想便好。吃菜,别让那些糟心人、糟心事坏了咱们一家团圆的气氛。”关父哈哈一笑,举杯畅饮,末了状似不经意地道,“对了我儿,你那香雪海还有吗?你也知道你祖父口拙,每日若有政务呈禀,必将奏折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再一字不错地誊抄数遍,纸张消耗得尤其快。你若是还有多余的便给他送几刀。”
                          关素衣笑道,“前些日子送给镇西侯府的李夫人一刀,我那里还余两刀,待会儿就让明兰取来。”
                          “李氏?镇西侯府大房夫人?”关父沉吟道,“她是个性情中人,值得一交。你与燕京这些贵妇均不相熟,与她多走动走动也好。你既只剩两刀,便给自己留一刀吧,日后抽空做出多的再给咱们送来。”
                          关素衣连说不碍,劝着父亲和祖父喝酒不提。
                          -------
                          帝师府里一片和乐,北门外的叶家人却是风雨凄凄,苦不堪言。他们刚跪下没多久天就下雨了,起初还飘飘忽忽几小滴,很快便连绵成丝,淅淅沥沥,钻入衣服后无比沁凉,令人骨髓寒透。
                          “娘,咱们还跪吗?”长媳凑到刘氏耳边询问。
                          “跪,怎么不跪?下雨天还长跪不起才能显得咱们心诚。”刘氏抬手喊道,“这位大人,能否请您给甘泉宫传个话,就说叶刘氏在外求见。”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17-07-21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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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早已听闻叶府变故,且还连累皇上也下了檄文认罪,可见没有转圜的余地,此时卖他们脸面非但得不着好,没准儿还会触怒上头,于是全当自己耳聋眼瞎,并不理会。
                            刘氏喊了又喊,跪了又跪,终是徒劳,不由趴伏在地痛哭失声。她这一哭,其余家眷也跟着哭,另有几个孩童尚不知事,左右看了看,嘴巴瘪了瘪,忽然扯开嗓子嚎啕起来,刺耳的声音冲破雨幕,直达天际。
                            侍卫被吵得心烦气躁,拿着剑戟冲过来怒骂,“嚎什么嚎?若是搅扰了过往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连皇上都受了你们连累,写下檄文反省,你们还想求上边容情?做梦呢!你们的脸比皇上还大不成?”
                            “这位大人,求您给婕妤娘娘传句话吧!这个给您,您拿着!”因家产被扣,刘氏身无分文,只好取下头上的金钗意图贿·赂。
                            侍卫眸光微闪,心道传个话而已,大可不必亲去,随便拎一个刚回宫的小黄门,让他跑一趟也就罢了,上头问罪还有小黄门顶着,不碍事,于是袖子一拢,五指一握,便准备收受。偏在此时,不远处有一辆华贵非凡的马车驶过来,少顷就到了宫门口。
                            侍卫连忙推开金钗,上前盘查,却见掀起的车帘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捏着一块令牌,五爪金龙翔于云雾,四周嵌着血玉,威严之盛令人胆寒。
                            “属下见过镇西侯大人。”侍卫连忙半跪行礼,匆匆扫视间又是一番心惊肉跳。只见镇西侯身边坐着的不是旁人,却是陛下无疑。他正用一块洁白帕子擦拭脸庞,衣襟,手腕等处,斑斑血迹溅了全身,更有一股浓郁的腥味在车厢内蔓延。
                            这是,这是刚从刑房里出来?侍卫头皮发麻,想不出谁还有那个“福分”能劳动陛下亲自用刑。
                            然而很快他就获悉答案,只听陛下沉声道,“那是叶家人?告诉他们叶全勇已经死了,别跪在宫门前哭哭啼啼,有碍观瞻。”
                            侍卫颤声应诺,送走马车时闻听镇西侯轻蔑地笑了笑,隐隐约约道,“叶全勇老匹夫,齿间藏·毒,死士手段,不但与二王暗部脱不了关系,恐连前朝欲孽也多有牵扯,原以为只是个商贾,却没料藏得这样深……”
                            再多的话已消失在雨中,令那侍卫全身寒透,暗暗庆幸自己没接金钗,转头一看,发现刘氏还盯着自己,不由怨极怒生,一脚踹了过去,骂骂咧咧道,“滚,都给老子滚!上头已经发话了,不准你们跪在此处。你们去天牢里打听打听,罪臣叶全勇已经伏诛,便是跪死在宫门口也是白搭!”
                            “你说什么?老爷已经死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皇上还未开始审呢,谁敢动老爷一根毫毛?”刘氏疯疯癫癫地叫起来。
                            侍卫踹得越发凶狠,其余几名同僚亦跑过来帮忙驱逐。倘若先前发话那人不是皇上,他们也不敢这般对待叶府家眷。然叶老爷的确死了,且还是皇上亲自用刑死的,即便叶婕妤往昔荣宠顶破了天,日后也没她翻身的余地。所以得罪起叶府来,这些人可说是毫无压力。
                            混乱中赵纯熙和赵望舒也被踹了好几脚,身上冰冷,骨头疼痛,内心更充满羞窘、难堪与恐惧,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低贱过,从未这般无地自容过,若是能随着雨丝化到泥里就好了。此时此刻,他们半点也不愿与叶家人为伍,他们是堂堂镇北侯府的嫡子、嫡女,凭什么要受这种欺辱?
                            “别打了,我们是镇北侯府的嫡小姐与嫡少爷,我们不是叶家人!求你们别打了!”赵纯熙一面护着弟弟急退,一面高声大喊。
                            侍卫果然愣了愣,恰在此时,赵陆离匆匆赶来,把一双儿女护在怀中,又去拉扯狼狈不堪的刘氏等人。他官威一摆,正欲训斥,就听侍卫头领喝道,“镇北侯又怎样?方才是皇上亲口发话让撵你们走,免得有碍观瞻。你们不想走也成,待会儿皇上责问下来,咱们就如实上报,治你们一个‘堵塞宫门,欲行不轨’之罪,把人全抓了关进天牢里去。”
                            “是啊,对这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便该这么着。”又有一名侍卫蔑笑附和。
                            赵陆离哑了,脸上怒容变为惊惧,忙拉了鹌鹑一般的刘氏等人,雇了几辆宽敞的马车,将他们带回侯府安置。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1楼2017-07-2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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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鸠占
                              关素衣在家待了一整天,陪娘亲绣绣花,陪爹爹和祖父练练字,吃罢晚膳,在院子里略松散松散,消了食,这才不紧不慢地往侯府赶。马车刚驶入后巷,就见一名管事婆子撑伞站在路旁引颈眺望,脸上全是焦急之态。
                              “王妈妈,下着雨呢,你跑这儿来干嘛?”明兰掀开车帘询问。
                              “哎呀,夫人,您可回来了。”管事婆子急忙迎上前,连珠炮似地说道,“侯爷把叶家女眷全带来了,如今正聚在老夫人房里哭闹。那刘氏早先还跑到咱们正房寻您,说是要与您拼命,好歹被咱们几个老婆子拉住。她们闹了一会儿,见您总不回来,这才去了正院。老夫人想撵她们走,她们便跑到侯府正门跪地磕头,没口子地喊冤告饶,惹得路人纷纷来看,说咱们侯府不仁义,逼得老夫人没法儿,直叫侯爷自个儿解决。侯爷那人您也知道,素来对叶府予取予求,哪里会撵人,恨不得把叶家全族都收留了,还反过来跪着求老夫人开恩,差点把老夫人气晕过去。”
                              管事婆子抹掉脸上的雨水,继续道,“老夫人实在拿他无法,正盼着您回来呢!快快快,您快去正院救个急。”
                              关素衣眉头微微一皱,吩咐道,“你先去老夫人那里传个话,说我换了衣裳很快便来。”
                              “哎哎哎!奴婢这就去。”管事婆子大松口气,歪打着油纸伞飞快跑远。
                              关素衣从马车上下来,明兰和金子慌忙给她遮雨,主仆三人一脚泥泞地回了正房,梳洗过后换了干净衣裙,拿上账册、算盘、钥匙、对牌等物,这才慢条斯理地踏入雨幕,朝正院走去。
                              “只要一回侯府就有数不清的龌龊事。小姐,下回您回娘家别带奴婢了,省得落差太大,奴婢适应不了。”明兰唉声叹气道。
                              金子“噗嗤”一声笑了,觉得这小丫头说话真有意思。
                              关素衣也唇角微弯,应道,“好,下回你别跟着去,我直接把你送到赵陆离那儿,过几个时辰再把你接回来,你就能体会从地狱攀升至西方极乐的感觉,见着我定然喜极而泣。”
                              “别别别,奴婢宁愿伺候一头猪也不愿伺候侯爷。”似觉得这话有些太毒,明兰偷偷瞟了小姐一眼,见她仿若未闻,这才冲金子挤眼睛。
                              原来镇北侯在这主仆二人心中连一头猪都不如,金子暗暗把这一点记在心里。
                              三人绕过圈圈涟漪的荷塘,走过雨丝点点的游廊,直达蔷薇盛开香气满溢的垂花门,刚跨过门槛,就见正院的屋檐下站了好些人,绝大多数是女眷,还有十几个少年男女与幼童,容貌皆很不俗。
                              其中一名中年女子似乎认识关素衣,尖声喊起来,“娘,关氏那贱妇来了!”
                              刘氏闻声从屋内冲出,举起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怒道,“***,你总算回来了!你害我叶家至此,我跟你拼了!看我今天不撕了你!”
                              “打啊,打死她!”不知哪个少年趁机煽动众人情绪,便有好几名妇人紧跟而来,表情狰狞。他们动作太快,守在院子周围的侯府家丁尚来不及反应,且也没料叶家人死到临头还那般嚣张,在别人地盘都敢作乱,待要来救已经迟了。
                              金子正准备护主,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刘氏竟被夫人一巴掌扇飞老远,半晌爬不起来,后面还跟着一名手拿棍棒的少女,正兀自愣神,顷刻就被她夺了兵器,“咔擦”掰成两截,随意扔在地上。
                              成人腕子粗的棍棒,竟就这么掰断了,叶家众人顿时有些发憷。关素衣这才掏出一张名帖,沉声道,“明兰,叶家犯妇欲谋害本夫人,而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立刻去廷尉府送信,让他们赶紧过来抓人。”
                              “是!”明兰接过帖子看了看,却原来小姐在娘家的时候便写好了,可见早有预料。
                              叶家人齐齐一愣,继而惊惧难言,想要告饶却舍不下脸面,不由朝刘氏看去。刘氏好不容易爬起来,听见这番话顿时什么气焰都没了,颤声道,“谁要谋害你?我们压根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反被你打得七零八落!你这是诬告!我,我脸上的巴掌印就是证据!”
                              关素衣越过虎视眈眈却敢怒不敢言的叶家众人,一字一顿道,“我打你,不管有理没理,你都得受着,因为你如今是犯妇,而我是一品诰命。莫说你意图袭击我,便是眼神稍带不敬,我立时赏你一顿板子你也无处申诉。还有你们,”她指尖往四周一点,轻蔑道,“倘若我一个不高兴,即刻便能送你们去天牢与叶全勇团聚。”说到此处略一拊掌,故作恍然道,“瞧本夫人这记性,犯官叶全勇似乎已畏罪伏诛了?”
                              她一字字一句句都戳到叶家人的痛处,让他们难堪绝望的同时又感到恐惧无比。方才还气焰熏天的众人像霜打的茄子,一个二个全往角落里缩,生怕镇北侯夫人看她们不顺眼,让官差抓去。
                              明兰在转角站了一会儿,见院子里安静了才道,“小姐,还要报官吗?”
                              “你在这里守着,谁若是口出不敬或意图不轨,再报官不迟。”关素衣跨入正堂,头也不回地道,“把人都给我看好了,谁不老实就送谁去吃牢饭。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别总以为天下人都得围着你叶府转。”
                              众家丁扬声应诺,还十分应景地杵了杵手中的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17-07-21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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