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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真实与谎言(沙穆)by泪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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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七分

一楼祭天


1楼2017-07-06 18:39回复
    谎言需要维护,而真实只在不经意间流露。
    ——题记
    先附上小E送我的主题歌,地址:http://yc.5sing.com/199258.html
    夜色浓,掩盖了谁的痛。
    寂寞的尽头,谁在舔着旧伤口。
    街边路灯,昏暗朦胧,
    伴着飞蛾扑火的声音,拉长谁的没落的身影。
    誓言已变得一文不名谁还会去重温那段旧情。
    爱恨在真实谎言中流连怎么会只剩下无言。
    禁爱,无止境地猜,谁给的伤害。
    谁抖开的尘埃,见证了苍白。
    True lie,谁又能看开,谁又能慷慨,
    谎言不能说破,又一次陷没。
    话音落,谁撕开了沉默。
    点燃了星火,抖下一地的萧索。
    谁的明眸,黑暗中闪烁。
    谁的言词触碰了伤口,谁的谎言被说破。
    这一次谁原谅谁的错是悲哀是无助还是无以言说。
    下一次谁还会再次犯错愚昧无畏全都成空。
    禁爱,无止境地猜,谁给的伤害。
    谁抖开的尘埃,见证了苍白。
    True lie,谁又能看开,谁又能慷慨,
    都说爱无关对错,是堕落。
    带着伤口哪里能去躲,谁能看见天堂在哪里,
    谁能明白一切的意义,真实谎言都是一样的甜蜜,只因你。
    禁爱,无止境地猜,谁给的伤害。
    谁抖开的尘埃,见证了苍白。
    True lie,谁又能看开,谁又能慷慨,
    谎言不能说破,又一次陷没。
    True lie,放不开的爱,被诅咒的爱,
    谎言不能说破,就再次沉没,
    不能说破,就再次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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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17-07-06 18:39
    回复

      沙加总做同一个梦。
      盛大婚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正碰上穆盈盈的笑靥。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朝门口走去,丝毫不理会新娘和客人差异的目光。
      灯光雪亮,沙加眯着眼睛,看到史昂正站在床边。
      “父亲……”他干干的叫了一声。
      “你在惩罚我吗?”
      什么……沙加揉着太阳穴,这才想起自己从婚礼上落荒而逃。那简直是梦境的翻版!随时可能出现的穆的笑脸让他无比恐慌,于是他本能的逃走。
      沙加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如果说,穆的灵魂一直包围着他,那到底是思念还是诅咒?
      沉默、对视。
      即便讳莫如深,他们心中却都有他的影子,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债主,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们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他与我们家并没什么关系。”
      是吗?
      沙加侧向窗外。
      夜被房间的灯光映得更黑了。
      穆说过,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如何看待它。

      宏远公司草创,面相社会招聘。二十二岁的待业青年穆笔试成绩优秀,不过上午面试结束他都没出现。
      十一点半,沙加接到秘书电话。
      “您好,我是穆,实在抱歉,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您不会后悔。”
      沙加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说,等下午吧。反正下午总公司的会推掉了,再看一个无所谓。
      “你好,我是穆,很抱歉迟到了。”
      他模样还不错,说话没口音,沙加翻他简历看了一眼,s市人。
      “坐吧。”说着,沙加拉了椅子坐在他对面。
      “谢谢。”
      他汗涔涔的脸庞却比照片上生动许多,相比之下,声音平淡了点。
      “你赶得很急。”
      “是。我们可以开始吗?”穆拿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顺便调整坐姿,使他的目光比沙加稍矮那么一分。“我没想到,公司高层会是您这个年纪,刚才电话中可能有些失礼。”
      这小子可不怎么会说话,虽说技术部门重在内涵,但沙加对他的好感度还是稍有下降。员工跟老头子讲话都唯唯诺诺,沙加下意识觉得,对老板的敬畏就是对公司的忠诚。
      “先说为什么迟到吧。”
      “私人原因。”
      “就这四个字对付我?”
      “事实如此。”
      “说详细的。我得知道,你把工作放在第几位?”
      “第二位,除生命之外。”
      “还是说你的私人原因。”
      “我去派传单了。一上午两千张,净赚20块。很可惜,我一时编不出像样的理由。”
      沙加眉毛一拧,他想这人一定是脑子进水分不出轻重缓急,难怪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真不该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他揶揄道:“您觉着派传单和工程技术员,哪个更好?”
      “当然是后者。很抱歉我来迟了。高层先生,既然您同意给我面试的机会,那么请开始吧。”
      ……
      穆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又抬头道:“好吧。看来我的答案没能让您满意,那么,继续刚才的题目。笔试结束我就开始派传单,一万份。目的是缴纳贵公司面试费。坦白说,我没朋友,而且不情愿开口借钱。也许您不会理解,穷人都有穷志气,我以为自己搞得定,没想到来迟了,很抱歉。”
      沙加看着穆,他面带笑容,是那种略带苦涩的玩世不恭的笑,无从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这让沙加很有挫败感,因此他对穆的好感度又降低一层,但随之上涨的是好奇心和探究的欲望。
      穆穿一件蓝T-shirt,洗得有点旧。说好听点叫朴素,但对面西装革履的沙加,就显得寒酸得可怜。‘如果他缺钱,应该会努力工作。’沙加想,揣摩员工心理是管理者的必修课。
      “开始下一问题。”
      ……
      沙加打开文件夹,和穆谈了一些专业问题。看得出他绝对具有和笔试成绩相应的能力,这一来,穆再次赢得沙加的认同,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这人挺有个性,有个性通常更有毅力。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刚起步的公司?”
      “录用的机会大一点吧。”
      “就这一点?”
      “最直接的理由就是最真实的。”
      沙加点点头,老头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上午不少员工都栽在这问题上,因为他们的回答过于模式化,让人极其反感。
      “我们来敲定待遇问题。”
      “这么说,高层先生,您同意录用我了?”
      “如果您认可我们提供的待遇。”
      “等等,我想有件事我必须先讲清楚。”
      “请说。”
      “也许您没注意,我的腿……有点问题。”
      穆扶着椅背站起来,沙加才看出他的右腿明显比左腿细,膝盖以下似乎还戴着金属支架。
      “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其实这对工作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相反,这大大缩减了我翘班开小差的可能性,我想宏远应该更注重员工的能力,特别是技术人员……高层先生?”
      “唔,哦,不好意思,……你坐,你坐下吧。”沙加赶紧把目光从他腿上撤开,这样盯着太不礼貌。可他彻底被穆搞懵了,从一开始的迟到……会是个奇人吗?他暗想。
      “我并非有意隐瞒高层先生,也不会因此要求额外的补助和假期。”
      “这个伤是因为……”
      “车祸。您还同意给我这份工作?”
      “就像你说的,这和工作没关系,宏远看中能力,决不会因无谓的理由将人才拒之门外。希望您能尽快投入工作。但丑话说前头,我们也没能力给你提供更多的福利待遇。”
      “工资就是最好的福利,谢谢您,高层先生。”
      “叫我沙加,宏远没有高层。”
      签完合同穆就走了,沙加本想找人送他,可又一想,送一次就得天天送,初级职员没那待遇。公司大部分人都探出头目送他踉跄的背影,并猜测他是否被录用。沙加轻咳两声,宣布公司要来一位行动不便的新同事,希望大家多担待,他努力表现平常态,让自己像个领导。说实话,这事出得实在不爽。若一早知道穆的情况,公司肯定考虑甩掉这个包袱。但事到如今,他实在不忍心,说到底沙加还是个嫩葱。不但不忍心甩包袱,还叫人给穆腾出一张靠近休息室的位子,又跟后勤主任打听员工宿舍的事。
      “费心给他安排一单间吧,跑来跑去的影响工作。”
      这话自个听着都有点美其名曰的意思。沙加记着谁说过‘世上最残忍的事儿就是把好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就像穆,挺清秀一小伙子遭了这事儿,真叫可惜了。得,谁叫咱心软呢。回头还得叫会计室把他那一百块面试费退了。


      3楼2017-07-06 20:21
      回复

        接下来两个月,沙加都在外边跑项目,偶尔回公司开个会,看看文件报表,所以说贵人事忙,他几乎把穆这人忘了一干净。
        今天总算把工程的事谈妥,这是宏远创建以来接的第一个大case,做好了可以发展成长期饭票,沙加颇为得意。因此当司机老李问去哪儿时,他大手一挥,豪迈的说:“回公司,请客!”
        情况都跟老头子汇报过了,不忙着回家,回家也睡不着,必须把这过头的兴奋劲儿泄干净了才能消停睡觉。
        “老板,这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吧。就剩几个加班的。”
        “七点,成,有几个算几个,咱好好乐一乐。”
        “c组加班的三个,办公室俩,还有穆,定一十人包够了,在哪吃?”
        “让他们选吧。怎么穆也跟c组的加班,他不在a组吗?”
        “替谁来着,他真说了一嘴,我给忘了。”老李拍拍脑袋。趁红灯拨了个电话,告诉大家老板要请客,‘圣豪’‘都会’任选,听者有份。
        “穆干得还成?没给大伙添什么不自在吧?”
        “您亲自挑的人还有错?干得好着呢。专业扎实,人也热情,午休时候谁要是跑个程序、等个电话都叫他帮忙盯着,从来没二话。您就放心吧。”
        “呵呵,当时我是真不忍心把他down掉,收了又怕给公司添累赘,像你说这样,还成,真不错。那他午饭在哪解决?”
        “休息室啊,自己带饭要不就泡面,每次吃完都给拾掇的特干净。”
        “上下班呢?”
        “开始自己走,可我看天越冷他那腿好像越不行。现在早上我送他,晚上谁顺路就稍他一段,反正都不远。”
        “你也求着他了吧?”沙加了解老李的个性,从来不吃亏。
        “嘿嘿,星期天把我小儿子送去让他辅导辅导,我说给钱的,他死活不要。”
        “你倒会打算盘。”
        沙加一进门,加班的员工都迎上来,米罗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喜道:“行啊,咱宏远总算出头了,这回这case,在谁面前都能显摆显摆。”
        “关键得做好。老话说的,能挣多大的光荣就能丢多大的脸,就这么个道理。”
        “我们这帮虾米努力干,给你挣一个大‘face’。”
        “不过,米罗,你怎么也在这儿?”
        “真巧,我回来拿工具包,正好听你说要请客,听者有份,必须等着吃大餐了。咱哥俩谁跟谁,你有好事我能不来庆祝?”
        大伙都知道米罗跟沙加是校友,关系不一般,也就见怪不怪。
        “好事总是落不下你。大伙想想去哪儿,都什么节目?”沙加边环视四周,发现穆正坐在人群后面的椅子上转圆珠笔玩儿。他心里纳闷,没听见什么动静,他怎么过来的呢。
        “那咱还是老三样,吃饭唱歌打保龄球,噢……”米罗话一出口才想起身后的穆,赶紧改口道:“那忒俗,你们说,咱今天来点新鲜的,穆,要不你找地儿。”
        “我初来乍到哪知道,你们定,我没挑儿,要不听老板的?”
        “咱就去圣豪,球我是打不动,坐了一天飞机,吃饭唱歌,完事早点回去。老李,定位子吧。”
        大伙都回去收拾东西,沙加见穆用手一推身前的桌角,转椅准确无误的滑回他座位。动作相当潇洒,十足动感青年的派头,谁都想不到他是因为腿疾才不得不这样。
        “你没什么不方便吧?一会儿要不要早点送你回来?”沙加见他起身,便过去扶。
        “我没事,干这行的谁还怕熬夜。”
        穆朝他笑笑。感觉他和面试时不太一样了,按沙加的想法,穆应该敏感忧郁,性格内向。现在看来,倒是挺大气一人。用时髦的词说:阳光。
        二人上了车,沙家就问他工作上的事儿,也没顾得叫别人,等套话都问完,两人之间出现了暂短的沉默。虽然在商场打拼的日子不短,但沙加还没历练出操控氛围的本事。
        老李见空插了一句,说穆明天下午要是没事,就把孩子送到宿舍去,眼看要期末考试。
        穆说好。提到宿舍,他才想起跟沙加道谢:“主任说是您特地帮我争取,确实方便很多,谢谢。”
        “谢什么,员工宿舍嘛。”
        “我知道这公寓楼都是给外省市来实习的学生住的,要不是老板替我说话,哪有我的份啊。”
        “那个……你情况特殊,我不说公司也会考虑。”
        穆浅浅一笑。“我记得面试时您说不会为我争取什么方便,当时我还觉得您挺刻薄的,没想到……搬过去我就想谢谢您,一直没机会。”
        老李听得哈哈笑,“穆你还不了解老板的为人,老爷子一家,属大少爷,也就是咱老板心肠最软,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说。”
        “好多人跟我说,这年头能有摊上您这样的老板,算是福气。”
        沙加呵呵笑。他很清楚心软是优点,也是缺点。
        饭桌上,米罗频频给穆夹菜,生怕他吃亏。沙加看在眼里,他了解米罗,对谁好就是真心把谁当哥们。而能入米罗法眼的人还真不多。看来这个穆不简单!沙加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想法,他赶快甩甩头,不可能,这有点荒唐。
        撤了餐台,服务小姐过来送果盘,开卡拉ok。便有人让穆唱歌,这是他第一次跟大伙出来玩,探探底是必须的。
        “我先唱没道理啊,得老板先唱。”
        沙加接过麦克风,让老李点了《我的未来不是梦》和《用心良苦》,又小声对穆说:“你好好准备着,这帮难缠鬼,且不会放过你。”
        沙加其实不太会唱歌,也不爱唱,为了生意场上应酬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学了几首,因此每次握着麦克风他都觉得不自在,他怕穆也不自在,在同事面前唱走调毕竟是丢脸的事。沙加不原意见穆受人奚落,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原因,他归结为,穆的境遇触动了他善良的天性,既而产生同情,似乎是无懈可击的答案,但这其中是否参杂了其他感情,沙加没往深处想。
        下面有人都在打拍子,看来他又唱错了,一走神儿就这样。“不唱了,不唱了。”沙加把话筒放到茶几上,指着老李道:“你给咱来一大歌,民族的,怀旧的。”
        老李便上去点了首高难度《信天游》。
        社交场上有米罗那种多才多艺的,当然也少不了老李这种哗众取宠的。大伙哗哗的鼓倒掌,助老李把高潮嚎上去。沙加看穆在一旁轻咬着嘴唇,想乐又不好意思乐太开。他想,有自己跟老李垫底,穆唱起来肯定有自信。
        老李正等拍的当儿,米罗从外面进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麦克风。“行了行了你,刚才经理跟我说,以后不让你进,容易损坏设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点,让我嚎完。”老李抢回麦克时画面已经黑了,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撕嚎,台下已笑作一团。
        “穆,给他们露一手。”米罗从门外拿进一把吉他。“我特意向大堂乐队借的,来吧。”
        “……干嘛。”穆扶着茶几挪到他跟前。“唱歌就行了,还弹这个?”
        “来啊来啊,快。”
        米罗说着就把吉他挂到他身上,穆也不推辞,转身靠坐在茶几上。“那,我唱《一生不变》,我发音不准你们别笑话我哈。”
        开始大伙还各聊各的,间奏时全场都静下来,谁也没想到穆藏了这本事。包括沙加,他本来就羡慕有文艺细胞的人。
        一曲完毕,有人说情歌不适合他们这帮老爷们,穆又来了一首beyond的《光辉岁月》,就把吉他还给米罗,说他得见好就收,再唱肯定得丢人。
        穆又坐回沙加身边,他朝他投去赞叹的一瞥。“你还有这手,特长栏里可没写。”
        “这算什么特长啊。”
        “拜师学的?”
        “没有,大学时跟同学瞎玩,就能弹出个调来。”
        “那就不容易了。会玩乐器追女朋友时特有用。”
        “我都是留着失恋的时候用。”
        穆下意识在腿上拍了拍,沙加有点尴尬,刚才的话让他不快了吧。如果穆的腿没事他就完美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帝的公平?
        “米罗怎么知道你会吉他?”
        “有次他送我回家,顺便去公司旁边的乐器店配弦,就这么聊起来。”
        “你们都是能人,我就不行。五音不全。”
        “你是太忙了没时间学,学起来肯定比谁都好。”
        “你还挺会恭维人。”
        “我从来不恭维,这东西谁想学都能学会。”
        闹到后半夜两点,沙加让老李送回穆宿舍,自己蹭米罗的车回家。
        “老李确实牛,啥都敢唱。不过今天没听见你唱歌,沙加,听说你又走音了。”米罗边开车,边回味刚才的聚会:“穆的吉他弹得真不错。你觉得呢?”
        “别问我,我走音。”
        “哎,他真可惜啊。”
        “是啊,他那腿,不能再治治吗?”
        “我不是说他的腿,我是可惜他不是女的。真的沙加,我觉得他特符合你找老婆的标准,会文艺,聪明懂事,事业上能相互扶持。”
        “行了啊,少拿老哥我开涮。你说他……”那个荒唐的念头又在沙加脑子里闪过:“他跟c组的人交情怎样?”
        “你怀疑他是史潇安插进来的?”
        沙加笑着默认。
        “我当时也想过。但观察了一阵子,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跟史潇他们有来往。穆这人,表面嘻嘻哈哈,跟谁都处得不错,但毕竟遭过那么大的不幸……哎。”
        “我明白。”沙加点点头,刚才他无意提到‘追女朋友’,穆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心里想必是落寞的吧。
        “我说你不用老防着史潇,他跟你不是一号人。”
        “我是不稀罕搭理他,他非要在宏远插一杠子,摆明探我。”
        “算了,你有自己的事业,他就得靠老头子的钱养,不好好看着你,他后半辈子吃什么啊。”
        “不说他了。你觉得穆的能力怎么样?”
        “基础扎实,是块材料。”
        “他没有继续深造的意思?”
        “急需挣钱养家吧。人间疾苦啊,你这个资本家大少爷无法理解。”
        “面试的时候我就看他不错。”
        “别不错不错的嘴上说,给人涨工资才是真的。”


        4楼2017-07-0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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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加准备睡下时,史潇醉醺醺的过来解释说,说班上有个女同学过生日,哥儿几个凑份子去搓了一顿。沙加点点头,心想他多余过来说这些话。
          拿起床头的照片,当时史潇才三岁,粉嫩的像个搪瓷娃娃,整天粘着自己,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现在想起来,倒像是电影中的情节。沙加不记得弟弟从什么开始疏远,甚至防备自己,或许是随着年龄增长,和他母亲对他的教育也不无关系。
          年终岁尾通常是领导层最忙的时候,沙加也不例外,他要核算宏远这一年的开支收益,做成报表上交到老爷子手里,这关系到总公司在下一年的投资。沙加重新看了一遍,虽然总核还没出来,但可以肯定,收益不会超过计划书中的百分之八十。
          家里的事儿也不顺,昨一整天老头子都阴着脸,稍微提起宏远的事儿便被打断,转而问他大年夜的第一褂鞭是否可以让史潇来点。按老规矩,应该由家里最小辈的嫡传长孙点第一褂鞭,年年都是沙加,怎么今儿就提起这茬来。父亲继续说,这是史潇***意思,他今年刚好十八,让他点个‘开门鞭’,全当成人礼。
          老头子问他意见,沙加当然不好多说什么。
          一直以来,他只想借着总公司这股东风把宏远做大做强,然后独立出来,再无其它。这个想法在深夜难眠时变得尤为清晰。沙加偷偷想,如果穆愿意一直陪他到宏远独立,他就送他去国外读个学位,顺便看一看腿上的伤。
          穆终于给他打电话了,不知道是不是米罗帮忙说了什么。
          第一次打电话时,穆说他才明白这是个私密的手机号码。沙加呵呵的笑。穆又说,其实他没什么要报告的事,就想问问老板有没有对他不满意。他的口气很俏皮,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轻佻。沙加笑得更凶了,接着俩人煲了一小时的电话粥。挂了手机,沙加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抽了。
          之后,两人去看过一场老电影,是穆加完班一时兴起就去了,没有特意约,因此省去不少尴尬和做作。
          如果说从前那性经历带给他的只是身体上的满足和刺激,那么穆的出现,刚好添补了他精神世界的空白,那正是沙加久觅不得的感觉,内心的悸动与春风般平和的相处杂糅着。
          有开门的声音,沙加从办公室出来,竟看见穆拎着东西站在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沙加有点心疼,外面冰天雪地,穆从宿舍走过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我知道你还没吃饭,快去洗把手,吃完再干。”
          穆说着就朝休息室走去,等沙加进来,饭菜已经摆好,地上还有两瓶啤酒。
          饭菜的香气刺激着他的胃,沙加确实饿了,刚才还在为吃什么发愁。穆恰到好处的出现让他欣喜不已。
          “来,吃吧。”穆把筷子递过去,沙加迫不及待的挟了一大口菜噎进嘴里,他吃饭急,特别在饿的时候,让一旁的穆看得很有成就感。
          沙加拉开一听啤酒,这说明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而穆还在战斗中,他掮一点菜,配一小口饭,吃得细致而优雅。
          “你应该先打个电话的,白跑一趟怎么办。”
          “米罗告诉我你在这儿。”
          米罗吗?沙加下意识的点点头,不知道米罗这小子跟穆说了什么,反正他说话没几句好听的,看来穆到这儿不只吃顿饭这么简单。
          “他没问你找我干嘛?”
          穆‘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接着问:“一会儿还要工作吗?”
          “先歇会儿。”
          “好,那我也喝一点。”穆给自己倒满酒,轻轻抿了几口脸就红起来。“我沾点就脸红,但不会醉。”
          “那也少喝。”
          “老板是F大的吗?”
          “本科在那里。”
          “经常去‘萝卜坑’吗?”
          所谓‘萝卜坑’,就是大堤边的矮石墩,两个一组,中间形成一个个萝卜似的圆形坑状的空间。傍晚,情侣们会手拉手走到这边,对坐在石墩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聊天。石壁上那些或稚嫩或成熟的字体,记录着一对对恋人的情爱之旅, F大的学子把青葱岁月埋在这坑中,结出的是让他们终身难忘的幸福。‘萝卜坑’因此成了F大的一景。
          穆提到‘萝卜坑’,沙加的心咯噔颤了一下。如果说他有什么刻骨铭心,那就是大学时与他暧昧的男子,从不肯与他一起到堤坝边坐一坐。
          “上学时经常路过,没女朋友的人跑那儿去干嘛。”
          沙加坦诚自己没谈过恋爱,这似乎是穆想知道的。上一次他们谈过关于爱情的话题,沙加问穆如何看待同性爱,穆说,不为世俗接受的事物,总有它不对的地方。意见分歧,转而说了别的话题。
          “我去过,和一位学长。”穆缓缓地说:“是教我弹吉它的学长,他带我到F大的‘萝卜坑’,然后说喜欢我。”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时间凝固了几秒钟,穆忧郁的眼神里渐渐摊开一抹笑意,好像走出阴霾时,如释重负的笑。
          “后来,学长毕业,然后结婚了。”
          “什么,也就是说,他背叛你了,是这么样吗,为什么,因为你的腿……”沙加说着便激动起来,他不是爱动感情的人,除非某件事真的触动他。
          “因为他要结婚……不对的总要为对的让路。”
          穆笑了笑,除了最初一刻的悲伤,他一直都平静的笑着,而沙加这个局外人却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
          “你带我去‘萝卜坑’吧。”
          “现在吗?”
          “等到春天,我不想坐在又冷又湿的堤坝上。”
          沙加尴尬的乐起来,自己急火火的模样真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腊月二十六,沙加送穆去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不用想也知道,在这样鼎沸吵杂的车厢里闷上一宿会是怎么个滋味。说好给穆弄张飞机票了,被他嬉笑着拒绝了。‘小山沟里停不下飞机。’穆这么说。
          本来穆只背一个双肩包,现在又被沙加塞了一塑料袋好吃的,显得有点累赘。
          “你能行吗?”就在穆要混进人群时,又被沙加拉了回来。被人挤倒了,踩伤了怎么办,这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不散。
          “我去买票,送你上车。”
          “算了,站台太挤,你放心走吧,我到家就给你电话。”
          “不行,你上车坐稳了就给我电话,真能行吗?”
          “别把我想那么没用,没有你我不照样在B市混了两年,怎么能回不去家。”
          穆甩开沙加的手,终于混进人群不见了。但他最后的话却像咒语一样缠在沙加耳边。‘不认识我时,他一定受过很多苦。可我也没让他好过多少。’这么一想,沙加又开始责怪自己,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买张飞机票的。
          接下来是繁文缛节的大年。
          ‘开门鞭’是史萧点的,沙加有些落寞,他想他长子的位置大概动摇了。如果小弟接管家业,总公司命运堪忧,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宏远。
          初一到初三,他们四口人,在外人看来夫唱妇随、兄友弟恭的一家,不断地出席着各大社交宴会,高雅的红酒和虚伪的笑容交杂,让沙加有种宿醉未醒的缥缈感,又或者说,别人都如同醉酒般交际行走,乐在其中,只有他一人醒着,冷眼旁观。
          总之很累,比上班还要累!
          终于熬过初五,沙加约了米罗到华西见客户,谈下一年的合约企划。工作一天,他才觉得又回到正常轨道上,米罗因此笑他,很难学会享受上流社会的生活。
          晚上老李送他俩回家,他显然还没从春节长假中醒过来,满脸木讷讷的喜气,安全带也忘了系。
          “回了趟老家,累懵了。”他讪讪的,在沙加的提醒下扣好带子。
          “你别懵啊,后面坐着俩人呢。”米罗笑嘻嘻的刺他。
          “老家人都挺好的吧。”沙加问。
          “好,水土好,人都硬朗着。”
          “那就好,这年头健康比啥都强。”
          “少爷说得对啊。米罗少爷,你知道穆有对象没?”
          “谁知道呢,你看上人家了?”
          米罗边说边给沙加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提到穆,沙加心里又一阵莫名的紧张。他只知道穆安全到家,之后再就没了消息,或许是参加宴会时被迫关掉手机错过了,他想。
          “不是我,嘿嘿,我在老家给他搭了个姑娘,在民俗馆上班,专门画陶的,挣得也多,就是……嗯,有点口吃,但人家有内秀,作品得过奖呢。我觉得跟穆挺合适的,是不是?”
          老李征求意见似的回了回头。米罗看着沙加嗤嗤怪笑,沙加听着有气,便冲老李怒道:“你怎么不干脆给他找一哑巴,你可真会想。”
          “哑巴怎么了。”老李不解主子的心思,继续说:“哑巴不哑巴的,不耽误那事儿就行呗。”
          “行了老李,你别给人瞎答茬了。穆有对象,对方条件没挑儿,长相漂亮,博士毕业,家里还特有钱。”
          “真的假的啊米罗少爷,您颠我吧。”
          “不信你问沙加,是吧沙加?”
          “别小瞧人啊老李。”
          这时,沙加感觉口袋里的手机猛地振了一下。


          7楼2017-07-06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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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沙加果然蠢蠢欲动起来,他的手不停在穆肩头徘徊,这可以看成下意识或无意识的行为。沙加清楚,贸贸然行事肯定会再次导致尴尬。心里却痒痒。这和小孩子觊觎冰箱顶层的巧克力是一个道理。
            理智还是渐渐占了上风,沙加管住自己的手,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他想。
            “很晚了。”穆说。
            沙加明白这是送客话,好吧,九点多了,他是该走了。
            “沙加。”穆轻轻叫了一声,沙加一转头,穆猛地搂住他脖子,用力吻起来,那是炙热的带着宣泄味道的吻。之后,穆盯着他,柔柔问:“我好吗?”
            沙加点点头,以为穆又要吻过来,却见他低下头,兀自难过起来。
            “我并不一定有多好,那个……可能会失望。”
            沙加听懂了,他想劝他说,那种事只是个调剂,自己并不看重。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又被穆抢了先,穆说:“你先出去,等我卸了装备再进来……别开灯,别掀被子看,顺便拿盒纸巾。”
            听穆的口气,该下了很大决心。沙加沉吟片刻,照做了。
            而那件事,做得出乎意料的愉快,好像关了灯,穆便没什么忌讳了。他手上的功夫很好,先就把沙加伺候得无比舒爽,待他侧过身去,沙加爬到他身上,一瞬像是碰到了受伤的腿,但穆很灵活的挪开了。沙加开始一寸寸吻他的颈子,双手箍紧他的腰,都没感到任何的不妥。穆做爱的风格跟个性极吻合,隐忍,直到崩溃边缘,才闷闷的叫一声,听得沙加意犹未尽。
            “我累了。”穆边说边平躺到一旁。
            沙加跟着长出口气,他也累了。“今晚,我睡这里吧。”
            “……别掀被子。”
            沙加呵呵两声,又搂着穆轻吻起来。‘不许掀被子。’听起来好像童话中精灵的咒语,带着神秘而蛊惑的色彩。
            无论怎样,他们算是彻底拥有了对方。
            一年一度踏青节,宏远组织去玉祝峰度假。
            沙加连哄带劝,穆始终就是摇头。他说他实在不喜欢登山,累得气喘吁吁,只为到山顶上往下看一眼,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呢。
            员工大都携眷,沙加只落得和几位清高的鳏寡孤独同行。山路泥泞,沙加想,穆没来算对了。即使来了他也不会跟他一起走。穆比沙加更紧张他们的关系,在同事面前从来不敢有半点表露,见面时比从前更诚惶诚恐。个中缘由,沙加虽能理解,却还是觉得别扭。
            米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进了‘森林浴’大家就分散开单。米罗的出现让他颇感惊讶,沙加知道米罗喜欢热闹,到那儿都会搭帮儿走。
            米罗也看到沙加,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我到厕所抽了跟烟。”他解释说。
            自从那天两人在穆的宿舍相遇,就再没这么并排走在一起,更别说一块儿去泡吧喝酒。这种友情之于爱情的退让,让米罗颇为不爽,不过他还是说,既然你们走到一起,而且,你们认为找到了爱情,那么作为朋友,我替你们高兴。米罗说话像演戏一样,沙加听得想笑。但等听完米罗最后一句话,他又笑不出来了。米罗问:“沙加,你想过昂叔叔知道你们的事会怎样,你又打算怎么收场?不怪我说话难听,我是给你提个醒儿,怕你到时候难堪。”
            沙加沉默,他偶尔也会幻想,老头子私下接受了穆,或是他把宏远单分出来,断断续续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生活的契机把想象中的碎片连起来,虽说这有些被动。
            “想了也未必有结果,走一步说一步吧,你别跟穆说,也别给他太大压力。”沙加想起前些天A组接项目,穆几乎连轴转,把他心疼得够呛。
            “他怕给你丢脸,凡事都要做好,再说,他本来就是重事业的人。”米罗说。
            “那倒是,我还打算送他到外国研修一段,软件这东西,老祖宗都是人家外国人。这有好处,你觉得呢?”
            “看穆的意思吧,也许他舍不得你呢。我说沙加,你不要当他小兔子似的。穆是狼,狼需要伙伴,但绝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说穆是狼?”沙加觉得这比喻简直搞笑一样,穆是只可爱的小狐狸,怎么会是狼。
            “他当然是狼。受伤的狼,终归还是狼。”米罗朝前面看看,接着说:“哦,有人在那儿等我呢,你也一起来吗?”
            “好。”沙加机械的跟着,心里却想,穆真的是狼一样的男儿吗?
            总公司开季度会时,史昂讲到‘培优计划’,沙加接着发言,米罗想拦没拦住,结果他提名穆时,与会人员不少投反对票,一方面穆的资历太浅,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把穆这样的人派出去,显得宏远人才匮乏。
            会后沙加怪米罗不帮他说话,米罗一脸不以为然,他说他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穆要想出头,就不能是一般优秀,那得是卓尔不群的优秀。几句大实话把沙加噎得喘不过气。接着米罗又告诫沙加,别让老头子看出什么异状来。
            穆呆呆看着日历,再过几天他到宏远就整一年了,当然也是和沙加相识一周年。不知道沙加记不记得,他们有几天没一起睡。这阵子昂老心情不好,沙加下了班在穆那呆一会儿,不敢留得太晚。这就是大家族的坏处,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沙加有没有时间陪他庆祝周年纪念。
            “大白天发什么呆啊?”米罗突然在后面说话,吓穆一跳。
            “我走神儿了。”穆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了,周末去赣南出差。”米罗放下一大堆资料。“好好看看这些,别一问三不知。”
            “我?”穆有点惊讶,最近米罗好奇怪,不光让他在组会上发言,还要见客户。
            “多新鲜啊,不是你我跑这儿逗咳嗽来了。”
            “你不一起去?”
            “不去,技术科就你一人。”米罗拍拍了他肩膀:“努力啊小子。”
            穆在赣南看到沙加,真像见到亲人一样又惊又喜,他凑过去前后走有寻找米罗的身影。“他真没来?”穆问。
            “没有啊,现在流行夫妻档,有他什么事儿啊。”沙加边笑边说:“你也甭太紧张,给他们说说软件功能和远景开发就成,其他的事儿有我。你不锻炼锻炼怎么陪我打事业?”
            事已至此,穆只好深吸口气,大大方方走进去。
            客户一走,沙加迫不及待在穆脸上‘啵’了一口,他的介绍详尽而不失感染力,比想象中好多了。
            “你让我来的?”
            “我从来不会看错人。”沙加自夸道。“这一单我抽你一成利,算是你到宏远一年的奖金。”
            “你记得?!”虽然想到沙加会搞点惊喜,可还是免不了感动。不过这真是有点冒险。若协议没签成,俩人心里都得难受。“你不该叫我来,他们看你带了个瘸子,会觉得你不重视……”
            “我不许你这么说。穆,我就是想在我们认识一周年时,共同去做一件事,无论成败,都是一辈子的记忆。”
            “真会煽情,逼迫职员加班还说得这么好听。”穆把头扭到窗外,偷偷品尝心里的甜。
            刚打了个盹,醒来却见沙加把车开到山路上。
            “这是去哪?”他问。
            “玉祝峰,我带你去。”沙加把车停稳,到后座去换了登山鞋。
            “我说了不喜欢爬山。”穆执拗着。“没意思,不去。”
            “不用你爬,我们骑马。快走,听我的话。”
            “沙加,我不能骑马。”
            “听我的没错,走啊,前面就是马场,下午能到山顶,到上面再吃饭怎么样?”
            穆知道沙加没恶意,可这绝对不行,骑马是自己能力不及的事,他不得不反对下去:“我不去会很扫兴吗?”
            “当然,我都安排好了,马匹,餐厅,酒店,不去的话你付违约金。”沙加拉着他朝马场走,果真很近,没走几步就闻到动物的腥臊。
            穆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牵马的是沙加,没错,正是沙加!刚才工作人员把穆扶上马,在腿和腰部上了安全措施。沙加不知在哪弄了副白手套,做个手势,马儿就颠颠的走了起来。
            “我是有专业资格的骑师,你别怕,这马都是我亲自挑的,通人性,绝不会把你摔下来。”沙加便走边说:“你瞧见没,我都不用牵缰绳,不过为了让你放心,我还是牵着吧。”
            起初穆还有点怕,但怕归怕,他相信沙加的分寸。进了山林道,穆便完全沉溺在自然中,话都懒得讲。亲近自然是人的天性,穆跟这芬芳的气息分离得太久,如今,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在他看来都是入眼的景致,忍不住要停下来拍照。
            这一天,沙加很high,什么能比看到心上人的笑容更兴奋呢。
            穆说,他从没上过山,因为从没有人肯花一天时间陪他玩。他像喝醉了一样,拉着沙加的手不停唱歌,歌声在空荡荡的山顶飘散开,变成很多零碎地声音传向四面。
            他们决定第二天开日出,但沙加醒来时,天已大亮。穆还在睡,他睡相不错,被子盖得工工整整。沙加本想在他白嫩嫩的脸上掐一下,但忍住了,不能扰人清梦啊。
            床头放着穆的手杖,沙加的眼睛被那银亮的金属光泽狠狠刺了一下。在家时它都被藏在不显眼的地方,而且,每当沙加醒来时,穆早以穿戴整齐。看来昨天累坏了。
            沙加轻轻碰了被子,穆没反应,看来睡得很实。沙加又碰了碰,他想他已经准备好去打破那个禁忌,无论掀开会看到怎样的情形,他都能接受。
            被角慢慢移开,太大动作会吵醒穆。沙加想,他只悄悄的看一下就好,等穆醒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沙加的第一反应是——绝望!深刻的绝望!
            那条残腿细瘦惨白。由于长期带着支架,大腿和膝上的皮肤都磨成了黑红的茧子,膝骨外突,脚踝却不自然的内弯曲。再没常识的人也看得出,这条腿再没有复原的可能,它就像一个婴儿标本,扭曲的蜷缩着,毫无生气。
            沙加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残忍,残忍的好奇心,而就在他想阂上被子的时候,却发现有一束悲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穆醒了。
            沙加没有道歉,此时语言已经失去了作用,他走过去,将穆搂在怀里,无言的,紧紧地拥抱,直到他闷闷哭出声音。


            9楼2017-07-06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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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2017-07-06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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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祝峰之旅因一个汹汹而来的电话告终。沙加没开手机,电话通过宾馆总机接进来,开始穆只当是煞风景的推销或订餐,但随着沙加的脸色越发凝重,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咱得回去,穆,起床收拾收拾。”沙加脸上挂着一百个不乐意,看来是令人生厌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穆没问,他边哼歌边收拾东西,好像一点没失望。
                “把你折腾来也没玩好。”沙加抱歉道。
                “昨天不是玩得挺好嘛。”穆说着便向沙加投去感激的一瞥。
                沙加知道穆说‘玩得好’是指上山的事,但他却想着昨晚,穆比从前疯狂得多。
                “是挺好。”他坏笑着回答。
                沙加进门就挨老头子一顿训。说他谈桩生意要两天,办事儿没效率;会朋友又不开手机,不知哪里搞得狐朋狗友。沙加诺诺点头,这时候跟老头子顶可没什么好处。
                “今晚我请了严清明律师,陪他吃饭打麻将,你先定台子,一会儿咱再说。”史昂含了两颗救心丸,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沙加这才注意到,老头子嘴唇乌青,满脸灰突突的不见一点血色。
                “爸,要不您进屋歇歇。”
                史昂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沙加寻思这回的事肯定不小!要不老头子犯不着生那么大气,还往他头上撒。刚听到‘严清明’仨字,他心里就犯恶心。特不待见这人,讼棍一个,靠着没理辩三分过日子。但生意场就这样,只要用得着,甭管烦不烦,你都得跟人家套磁。
                “沙加,你弟弟出了点事儿。”史昂稍缓过气,但说话速度仍比平时慢,“他把他们一位女同学给……那个了。上午让公安局叫去,现在还没回来。”
                “确定是潇潇干的,他不会吧。”沙加嘴上这么劝,心里一万个肯定,跑了他就没别人。
                “我下午托人进去一趟,他跟我认了,跟警察还扛着。关键那女孩肚里怀了孩子,憋着要告咱。严律师有个朋友,专打这类官司。等人家来了再说吧,你好好陪着。”
                翌日,沙加先到律师楼再去办保释手续,忙得一天没上班。他给穆说,家里有点事。穆倒不黏糊,说让沙加多在家陪陪老人,用不着惦记他。
                其实沙加心里顶讨厌这事儿。他觉得,做人可以变通,但应该有底线,有原则。但这话他轻易不敢说出口,甚至不能对史潇的事有半点倦怠,毕竟他与史家的关系微妙。
                借着这事儿,老头子把宏远的帐查了。沙加能理解,父亲年纪越大,越怕儿子不长进。关于穆的那套房子,他早做好准备,说是朋友给他抵账,现在租给员工,史昂没多问,却三番两次跟他说最近要‘规规矩矩’。搞得沙加浑身不自在,更不敢猖狂的夜夜不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宏远花大力气准备的投标项目遭逢惨败。流年不利啊!沙加心想,‘开门鞭’点不顺,一年都别别扭扭。大年的炮仗两次才点响,看来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天一早,沙加觉得手心麻酥酥的。他每次有这种感觉,就会有些特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和周围人身上。当然,他并不能感知将会发生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沙加认为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史昂下午要过来宏远参加研讨会。说是‘研讨’,跟检查大会没什么区别。老头子最近心情差,火气大,沙加怕他压不住,骂走公司高薪聘来的技术大腕。其实他的担心完全多余,老头子深知商业社会的规矩,酒可以多喝,话绝对不能说错一句。
                史昂正是在这次‘检讨会’上见到穆。
                会议进行到尾声,三组负责人都做了报告。史昂没接他们的茬,专业技术他不懂,他只表态,说总公司不会因此减少对宏远的投资一类鼓舞人心的套话。然后又问,各位员工对这次竞标失利有何看法。
                短时间冷场,大老板首次亲临,没人愿意贸然发言。
                “有一位穆同志吧,请谈谈你的看法。” 史昂点名道。
                开会前,他突然想起沙加提过这么个名字——穆,开城人。最近他经常失眠,无可扼制的掉进回忆,想他在开城的经历的岁月。
                穆和往常一样,坐在后排的角落里,似听非听。他怎么也想不到大老板会叫他,按道理,史昂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沙加提过?穆抬头,不自觉地朝沙加望去。
                沙加也吓了一跳,谁想到老头子这时候想起穆,真够要命。他赶紧插话道:“每位员工只负责软件的一部分,所以,看法不一定全面。”先打个埋伏,穆真是言之无物也不怕。
                “说说这段工作的感受也可以。”史昂接着说,他突然迫切的想看一看穆,仿佛看到他,就能回到自己在开城的那段岁月。
                穆站起来。“我竭尽全力了。”他说。
                这一句引得不少人侧目,沙加也捏了一把汗,他想穆又犯面试时的毛病,搞语出惊人,不知老头子吃不吃这一套。
                “我这一组负责应用和调试。所以,我从一个使用者的角度,学习应用整整花掉两个星期。在调试过程中,首次接触的,需要进一步学习的语言就更多。另外,这个软件对配置的要求极高。……”
                米罗记得,当时不少人向他抱怨,说需要学的东西太多,能不能就简不就繁。但公司一心要求精度,为此牺牲运行速度和操作简便性,看来得不偿失。
                “……说到感受,能够在工作中学到新东西当然不错,而我个人愿意为一个完美图像牺牲几天时间。但多数非专业人士并不会这么想,更多时候,他们只需要插入简单图示。”
                说到这,会场气氛已然活跃,不少人在下面附和,说他们当时也考虑过这些云云。
                “我说完了。”穆说。
                史昂带头拍了两下巴掌,这是他今天唯一听懂的发言,或许跟前几位说的是一回事儿,但在他听来清晰易懂。而且会场有共鸣,说明发言有点质量。老头子还注意到,不少人脸上带着惊讶,看来穆这人不常说话,冷不丁被叫起来却不怯场。心里有数又不张扬的人,正对老头子胃口。沙加看父亲脸上露出一丝晴,才算松口气。
                “穆的表现不错。”米罗对沙加说。其实这一点没出乎他的意料,他向来认为穆是块材料,只不过还需雕琢。
                “当然。老头子叫他真把我吓了一跳。他说他是因为那盒蛋卷才想到穆的,亏他还记得,我都忘了。”沙加面露喜色,继续说:“老头子说穆这孩子值得培养培养,我看送他出国研修的事,有戏!”
                “你就不怕他跑了。”米罗觉得沙加整颗心好像都扑在穆身上了。
                “哪能呢,你找我干嘛?”
                “没什么,上来转转,怕你太难过想不开。”米罗扔下句玩笑,转身下楼。他本想约沙加出去喝酒解闷,看来不需要了。他看沙加接到穆的信息,问今晚吃什么。米罗很想知道,穆这种平时话不多,说出一句吓死人的人,怎么安慰闷葫芦似的沙加。
                沙加有日子没去穆那儿,今晚是借着出差的理由跑出来。这两天家里气氛特压抑,沙加个性敏感,心事又重,他要不出去躲两天,就得活活郁闷疯了。
                此刻,两人并排坐在石阶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依旧闪亮,他们只能眯着眼,看远处镀金的海面。有船缓缓驶来,由小变大,最后混迹在渡口无数条船只中。
                这场面很美,很安静。
                接着开始涨潮,海风吹得长发在空中乱舞。即将来临的黑夜和烟波浩渺的大海让沙加倍感惆怅。他心里隐隐有些怕,却又不知在怕什么。——若把时光比作海,那他的生命大概只是一滴水,就那么一点点,很容易碌碌而过。也许是这种空洞的慨叹,让沙加感到惆怅。
                穆只是静静的坐着,开始沙加以为他想说什么,或者在等自己说什么,但穆始终面对着海面,渐渐风、浪、夜色融成一体。
                沙加只好陪他坐。
                海有节律的变化,仿佛一曲悲婉的歌。他随着浪涛叹息,之后,便有咸冷的海风,冲入体内,和身体里的热气体胶合,激荡,酝酿出鼻子酸涩的感觉。
                沙加不想哭,他很久都不哭了。于是,他将这混杂的感觉一并吐出去,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平静。
                最初的惆怅终于淡了。沙加不知道这是海风的功劳,还是穆的功劳。他侧目,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穆的右腿上抚摸着,裤子掩盖了它的畸形与苍白,却不能填补它形销骨立的感觉。
                “我曾在这里坐过三天三夜,一个人。”穆突然开口,“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能爬过防护堤,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海浪掩盖了他的声音,等浪头弱了,他继续说:“第三天夜里,我成功了。夜里的海很狰狞,水冰凉,浪大得像要吃人。于是我费了很大力气,又爬回这里。”
                “你过去干嘛,你要……”沙加没吐出‘自杀’两个字,海浪又打过来,潮仍在涨,浪声震耳欲聋。
                穆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害怕死。真可怕。然后我回家睡了两天,终于想通一个道理。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沙加想,一定是自己表现得太落寞,才会让穆说这一番话。
                虽然事后穆坚持说,那是为了劝他编的故事,沙加却深信不疑。他暗自揣度穆自杀的缘由,为爱情?无论如何,穆为帮他走出阴霾,不惜剥开心伤,这让沙加感动不已。


                11楼2017-07-06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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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潇的事最好私了,以免闹得满城风雨。因此,被告方矢志不渝的朝这一方向努力。
                  律师助手又打来电话:“那个,沙加先生,还是要请您过来一趟,我们在滨河小区三栋二门看到原告,……。”
                  最近公司的事已经把沙加磨的焦头烂额,这时接到助手电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他把声音提高一倍,不耐烦地应付道:“你弄准了,别又白跑。”
                  “她父亲,还有另外两个人。”助手回答,他许是听出了沙加的厌烦,继续解释说:“这种事就是碰运气,我看对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告,您看情况吧,不来也成,但最好还是努力一下,咱两人都好交待。”
                  再怎么不乐意也得硬着头皮去!沙加和助手约定地点,放下电话就出了门。
                  那天周末,大概还是个好日子。途中碰到好几桩喜事,有一家就在滨河小区,车龙摆得特别长,慢悠悠的招摇过市,沙加拍了拍喇叭,车队无动于衷,那些司机车技了得,说不让你超你还就超不过去。沙加火急,又不好下车理论,算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吧。
                  在助手的车里窝了俩小时,这是沙加早料到的结果。他们两次拜访事主,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次吃了闭门羹。之后这个月,助手仍然坚持跟踪,确定原告一家的活动范围,只等人家一出来,就跟上去套话。
                  这种行为与街头泼皮无赖无异。沙加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再为官司奔走。
                  摇下车窗,看后楼结婚那人家在楼顶挂了彩球,沙加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步朝楼门口走去。
                  “又不知道具体哪个门。咱再等等。”助手上前拦住沙加。他不说话,直奔电梯,按了顶层的按钮。
                  电梯停在十一楼,两人又爬上小半截楼梯,沙加指了指阁楼边的防火通道,两人猫腰走到尽头,助手用了推了推前面的门儿,能开!敢情这一栋四个门是通着的,从二门进,指不定从哪出来。
                  助手立马傻眼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沙加看他那蔫巴样儿也不打算再骂他,拿钱办事,甭管效率咋样,人家算尽心尽力了。
                  楼顶上很风凉。助手看沙加没有下去的意思,又凑过来说:“他们好像也不知道我跟着。这种事等几个小时不算长,要不咱在这等会儿,比车里窝着舒坦。”
                  沙加眯着眼睛,他对私了不抱什么信心,原告明说,钱人家不缺,就是要让他家弟弟吃几年牢饭。上法庭势在必行,说老实话,沙加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歹毒的想法,他想让史潇吃个教训,锉平他的嚣张气焰,也省得他老跟宏远这胡搅和。可老头子怎么忍心史潇蹲大狱呢!不管怎么说,人家是血浓于水。
                  官司肯定不会输吧。助手满脸都写着信心俩字,他很神秘的跟沙加说,按周岁,史潇未满十八,而那女子都二十一了,到时候就来个装傻充愣,准灵。
                  沙加苦笑,他想起穆说过,穷人都有穷志气,何必呢,他有点为那家人担心,得点钱多实际,打官司输了,脸上不是更挂不住。这时有人从楼里出来,他们赶紧往下瞅,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沙加目送他们,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目光却被钉死了,想收都收不回来。
                  从小区门口的出租车下来的不正是穆!紫色长发,白背心,牛仔裤,绝不会错!说句不好听的,他特征太明显——那柄银色手杖在夏日的阳光中格外扎眼。穆朝这一栋走来,沙加不免惊喜,嘴角稍稍挂了笑,可转念一想,不对,穆不可能知道他在这儿。看样子也不是参加婚礼,这大热天,他跑出来帮人补习赚外块?虽然脑子里打着问号,但穆一跛一跛的身影还是让沙加心疼不已,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啊。
                  “看到什么了?”助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跛脚男人走进阴影不见了。
                  “没什么,咱还是下去等吧,这也看不清。”
                  穆的手机没开,看来确实是在做家教。沙加盘算,穆大概两个小时能完事,一会儿想办法把助手支走,他就在这里等着接穆回家。沙加心里偷笑,他甚至能想象穆看到他时惊喜万分的表情。
                  但是,穆再一次出人意表!
                  沙加正仰歪在车座子里听广播时,三栋一门的大门开了。助手赶紧看过去,沙加跟着扫了一眼,是个青年,一手拎着双肩包,一手把着门,似乎再等什么人。少顷,里面的人出来了,助手颓丧的靠回座位里,沙加却腾的挺直腰板。
                  是穆!他的装束有变化,圆领背心外面罩了一件白底蓝格子衬衫,裤子也换成白色休闲裤,比刚才那一身清爽多了。
                  虽然没开车窗,但沙加清楚,绝对是穆没错!怎么不到一小时就出来了?还换了衣服?
                  穆说了点什么,旁边的青年诺诺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穆,接着二人就上了事先叫好的出租车。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沙加刚想去追,却发现这不是他的车!不由得猛砸挡风玻璃,吓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助手。
                  “别着急,再等等。”助手说。
                  “不了,公司还有事儿,今天就到着吧。”沙加边说边朝不远处自己的车子走去,他现在一心就想回家,问问穆他到滨河小区干什么。
                  史潇端了杯咖啡,他见父亲在看报,便悄悄放在桌子上,掩门出去了。儿子这几天表现不错,老实呆在家,偶尔还读一点书。史昂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太了解自己儿子,只有在闯祸之后才会表现出适当的乖巧。往往,祸闯得越大,乖巧的时间越长。他是个聪明孩子,很能抓父亲的心理,这负荆请罪似的乖巧,每次都恰到好处的燃起史昂的希望,他以为吃了教训,儿子总算懂事了!当然,结果只是再一次失望,然后再一次燃起希望,周而复始,大概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比起史潇的官司,他更在乎那女子腹中的骨肉,史家第三代的血脉!有个算命的说史昂命里无子送终,他就发誓,绝不会再让史家的任何骨血流落在外。待那女子生产后,史昂打算要来孩子送到美国去抚养。至于孩子的母亲,他还没想好。
                  当然,这件事情还可以放放,下周官司结束,他决定去驿县。独行,不需要任何陪同。最近很多事儿,特别是史潇都可以让一个女人怀上孩子,让他觉得自己毋庸置疑的加入老年人的行列,即便他看起来还不算老。
                  很早史昂就下决心要回去看一看,可每次都有点突发事件动摇了他的决心,行程就一直耽搁下来。这次一定要回去,他怕再老一点,就真的没能力,也没勇气再去回首过往。
                  驿县,埋葬着史昂人生最快乐和最悲哀的两段时光。快乐的,以至于他错觉那只是一场美梦;悲哀的,以至于让他错觉那只是文艺小说中设定的情节。
                  于是,他讳莫如深。
                  穆去滨河小区干什么,他还换过衣服,换衣服是否意味着他洗了澡,做什么事才需要洗澡呢?他身边的青年是谁,他给穆的信封里装着什么?沙加带着满脑子问号冲进家门,穆果然不在!一路上沙加还不切实际的巴望自己认错人了,现在看来,穆的确去过滨河小区!他去干什么?问题转回原地,沙加继续毫无头绪的思索。外面下雨了,沙加并没注意,因为他觉得家里将会有一场更大的‘雨’。
                  穆带着一身泥土的芬芳走进家门,他果然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过分负重使他行走更加艰难。但沙加却忘记接过他的背囊,他困惑着,想如何发问才不会显得太突兀,还有,他将听到怎样的答案?
                  “你这一天跑哪去了,手机也不开!这一大包是什么?”沙加最终选择了开门见山的问,语气中带着愤愤和委屈。
                  刚开门时穆就嗅出一点异样的气息,再听这么一问,心里难免讶异。‘难道他看见我了?’穆想。穆并不需要用同样的埋怨甚至发火来回避问题,更不会反问‘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汇报吗?’这样吃了枪药似的傻话,否则他就不是穆了。他只做平常态,无所谓的回答:“家里来人给我捎了点东西,然后我又把他们送走了,手机在充电,根本没带。”穆边说边进厕所脱掉湿衣服。
                  穆的这一举动在沙加看来是逃避,于是他跟到厕所门外,继续纠缠道:“我怎么没见你有这么一身衣服。”
                  “我弟弟的,还说呢,他非让我多穿一件,还换了厚裤子,说下雨天凉,结果全浇透了粘在身上更难受。”穆抱怨着。
                  “那你怎么还给他?”沙加继续问,可这句话已经失去目的性,就是唠嗑一样。
                  “干嘛还,我们的衣服从来都是换着穿。”
                  沙加又回了句‘你们兄弟感情不错啊’,但他的话被哗哗的水声淹没了。淋浴房上很快挂满氤氲的水珠,两人的对话不得不告于段落。沙加转回屋里盯着地上的黑包,虽然他无法定义私自翻男朋友(女朋友?)的包是什么行为,但很多时候,行动都走在思考之前,沙加几乎想都没想就把包打开了,果然,里面只是一些吃的,衣服和一个杂物盒。
                  事情就这么简单!沙加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在地上。他好奇心重,但并没什么深层次的怀疑精神,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容易给于信任,特别是对爱人。
                  沙加心安理得的吃起零食,本以为穆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结果喜剧收场。看来,穆与家人相处也融洽呢,想到这些,沙加暗自为他高兴起来。
                  水声停了,穆伸出一只手叫沙加把睡衣递给他,沙加空着手走过去,刷了拉开拉门。穆几乎全裸,只用一条短毛巾遮住私处。他羞得低下头,并侧身挡住畸形的右腿。但沙加的注意力不在那里,他盯着穆红晕的脸颊,还有他细瘦却不失性感的倒三角身材。此刻,湿润的空气中充满诱惑的味道,让人说不出的神魂颠倒。
                  穆看出沙加眼里温柔的渴望,几乎同一时刻,他的身体也燥热起来。说不清是谁先有了动作,反正下一秒,两人已然搂做一团。
                  “你暂时不需要睡衣了。”沙加附在穆耳边,柔柔的说。
                  第二天上班,穆看公司外面停的车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到班上,听同事们议论,今一大早上就有人来找老板,急冲冲的,谈到现在还没出来,不会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吧。
                  穆想,八成是为史潇的事,这律师也够冒失的,跑到公司来,闹得人心惶惶。有人过来问穆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别人都不知道史潇的事儿,穆当然不能说,他笑着应付道,能说给小职员听的肯定都是好消息。
                  昨晚沙加给老头子汇报了去找原告的事,还将律师助手的话转述一番,让父亲不必太过担心。史昂说,官司的事他倒不担心,最好还是能私了。还嘱咐沙加费心跟进。沙加本来想说公司事多,他也分身乏术,可又一想,这事儿史潇不能出面,他若甩手不管,就得老头子跟着跑,那显得他忒不孝。所以沙加只好把话头咽了回去。
                  穆准备先吃点东西,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饭。他刚泡好一杯茶,就收到沙加的信息:十分钟以后去天台!!后面两个感叹号,十万火急。穆一抬头,沙加正好送律师助手出门,两人的目光没有交集,不过穆猜想,也许史潇的事情不顺。


                  12楼2017-07-06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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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栋大厦的天台是开放的,以前大伙都上来抽烟,禁止吸烟后就很少有人来。沙加叫穆上来聊天,通常都是心情不顺的时候,上次竞标失败,沙加就把穆叫上来吹了半个小时的风。
                    “史潇的事儿不顺吗?”穆问,他第一次见沙加的脸阴成这样,他平素还算处变不惊。
                    “死缠烂打加强词夺理,将就着也能赢。”沙加回道。
                    “那就好,现在的女孩子……也都不好说。”穆劝了一句,沙加的脸却不见晴,笑容都冷冷的,看得穆心神不安。
                    “你怎么了。”穆纳闷,难道他没摸准沙加的心思?
                    “我问你,你在滨河小区有一套房子?”
                    沙加的话让穆感觉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电了一下,扑通的使劲一跳,然后便处于偷停状态。他想起早上门口那辆车,不正是昨天停在三栋楼下的那一辆!难道沙加就在那辆车里?就算这样,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在那儿有套房子。有套房子又怎么样呢?穆还是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喃喃道:“是,三栋307,是我的房子。”
                    “你……倒供认不讳。”听口气,沙加正压着火。
                    穆啊了一声,他恍然大悟,突然明白沙加愤怒的症结之所在,跟自己的担心完全两码事。“那又怎么样。我的房子也不是偷来抢来的,还要在你这里登记不成。”穆嘟囔着,声音里故意带点无知的可爱。偶尔装装傻,也是相处之道。
                    “哪来的,谁给你房子?”沙加低吼着,脸憋得通红,金色的眉毛几乎燃烧起来。
                    “我外祖父的遗产,老板觉得有什么不妥?”穆也有点气,本来早饭就没吃,又灌了一肚子的凉风,搞得浑身发冷。
                    “我是老板吗?我是你男朋友!”虽然很气,但‘男朋友’三个字还带着点羞涩与柔情,而且让沙加的火气稍降了些,他继续用半怒不怒的口气说:“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可是穆,……那时候,你说你为筹一百块的面试费还要去发传单,你还说你母亲卧病在床,你弟弟在念书,你为了养家放弃读研究生,……你怎么突然有这样一份遗产,你一直都在骗我?到底哪句话是假的。”要知道B市一套商品房可不是小数目。
                    “以前的话……我编的。”穆低下头,‘男朋友’仨字让他严重的底气不足。他知道自己不争气的脸一定涨得通红,肚子里的凉气怎么不跑到脸上去!“以前你只是我的老板,我那么说无非是想你同情我,给我一份工作,你知道博人同情的滋味不好受。……后来……时间一长我以为你忘了……不然,我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解释?”
                    “那你也不能骗我。”沙加故意不看穆,他转过身,让夹杂着晨露的风直接打在脸上。
                    “也不算骗吧。”穆低声说。沙加的反应也太过了,比起商场上恶意隐瞒,这算得了什么。但是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是商场,而是两个人的爱恋,
                    沙加又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冲着空气自问自答:“这不是欺骗?这不是欺骗是什么?”手机凑热闹似的猛烈震动起来,秘书电话,问他一会儿的例会要不要取消。
                    “照常。”沙加边答边朝电梯走去,半路又折回来对穆说:“你先下去,过会儿我再下。”
                    例会结束已近中午,穆对着这桌上凉透的茶水发呆,早饭没吃,午饭也不想吃,胃堵得难受。沙加也会吃不下饭吧?看来他真动了气,对于感情,沙加是保守专一而且中规中矩的。这些都是让穆喜欢的品质,他庆幸着自己找到了心仪的爱人,却偏偏忘了自己说过的‘谎言’,那真算不上谎言,穆固执己见的想。
                    穆不想立刻道歉。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沙加,相反,正是因为爱,如果说吉他学长曾是悬在他夜空中的明星,那沙加的存在就像阳光,渗透穆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因为爱,他不愿仓皇道歉,道歉就等于请求原谅,道歉就代表自己错了,道歉的次数太多,一定会引起爱人的反感,可是,不道歉沙加会消气吗?穆叹了口气,左右为难,这正是爱情让人头疼的地方。
                    工作吧,现在工作时间,穆打开电脑,从下午一直加班到九点,把米罗给留给他几万行的程序都检了一遍,头昏脑胀的回到家,倒头就睡,反正沙加不会来,他说等史潇的案子结了再说。要冷战吗?
                    说来都怪那个多事的律师助手,他执意要找出原告去滨河小区的出租房的具体门牌号,便通过关系调出了整个三栋的居民资料,穆的名字赫然在列。
                    苦撑了一天,沙加还是把米罗叫到华西宾馆来听他倒苦水。虽然这之前,他曾言之凿凿的叫米罗不要管他俩的事,可除了米罗,他还能跟谁说呢,好在米罗不计前嫌,仔仔细细的听他说完,然后拿出跟烟叼在嘴里。
                    “穆比我们都……”米罗皱了皱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他比我们经历的多。也许在他看来,这算不上欺骗。”
                    “我的经历也不少。”沙加嘟囔着,他不喜欢米罗把穆说成老油条,他想象中,穆应该清凌凌的泉水一样单纯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也不是。”沙加反驳道。
                    “可你是第一次用心疼爱一个人,这我没说错吧。”
                    沙加被米罗顶的没话儿,正因为如此,他把这事儿看得太重,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是他外祖父的遗产,这倒没什么,可是沙加,你说等你们处了几年,你会不会送他一套房子?”米罗突然把问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沙加想了想,接着说:“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穆的情人送他的?”
                    “也许是旧情人;也许和你一样,现任情人;也许是他外祖父的遗产。不妨去调查一下。”
                    沙加沉默。
                    米罗接着说:“别说我危言耸听,只是不想你受骗。”
                    “穆不会骗我。”沙加喃喃道:“他从来不撒谎。”
                    米罗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可他在用眼睛说:穆不是已经骗了你吗。
                    直到史潇开庭的前一天,穆给沙加发短讯。
                    “你是个自私的人。”穆这样写。
                    当时沙加刚好翻开手机,他好像预感到穆会有信息来。‘你是个自私的人。’极其的穆氏风格!第一句话就像棒槌,把人打得蒙头转向,之后再说什么都要跟着他的思路跑。
                    沙加笑了,他不回穆的话,看他说什么。
                    “你真的很自私。”穆继续写道:“你从心里希望我穷,穷得可怜兮兮,这样可以满足你对弱者的同情欲。我在书里看到,很多有钱人都有同情欲,所以我故意迟到,再自己说得惨一点,让你同情我的境遇,果然成功了。我也是受挫败的次数太多才出此下策。而且,沙加,我没有骗你,我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努力为你工作。”
                    ‘这些我当然懂!’沙加愤愤地想,他忍不住回了一条:“别拿工作说事儿,后来干嘛不跟我说清楚。”
                    “现在跟你说了……睡觉吧沙加,明天还要陪弟弟去打官司。”
                    穆的短讯戛然而止。沙加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把穆的讯息读了又读,他对穆的爱情源于同情,因此才有受骗的感觉?可他爱上穆并不是因为他的弱势,又何必纠结于此!
                    但穆始终说谎了,不是吗?
                    如期开庭。沙加见到那个女孩。脸色苍白,目光如炬。
                    意料之中,强j罪被驳回。女孩的母亲当场昏倒,她父亲一言不发,背起妻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女孩强撑着走了几步,然后靠着门口的柱子颓坐下去。
                    雨中,这一家三口的情形看来格外凄凉。
                    史昂吩咐说,他不回家,找个地方坐坐,静静心思。沙加想,老头子看到那女生,怕是也受了触动。他把车开到海边,父子俩到萝卜坑对面的休闲吧,要了一壶茶。
                    “那女子,我叫律师继续跟着她。我想,孩子若确定是史家的,最好我们养,对大家都有好处。”史昂缓缓地说。
                    沙加彻底愣了,父亲这一高瞻远瞩的论调实在理智到冷血,他怎么就不会从情感的角度看问题呢。
                    “她若是不同意呢,毕竟……她是母亲,可能想自己养呢。”
                    “再说吧。你还要费心。呵呵,这地方不错,几时发现的。”史昂问,窗外一望无际的海,让他产生心旷神怡,宠辱协忘的清爽感。
                    “穆带我来过一次。”
                    “穆……哦,对了,我打算去他家坐坐,你看现在方便吗?”
                    “您要?……有什么话我替您转达,这样比较好吧。”
                    “我看你很器重这个青年,去替你把把关,看你相中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栽培。”史昂哈哈笑着说。
                    “公事,到公司再谈就好。”
                    “我还想跟他问问开城近些年的变化,怎么,不方便?”
                    “没有,我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
                    “喂。”穆声音慵懒,刚睡醒的光景。可一听是沙加,马上来了精神,沙加猜,他肯定是一下挺直身子坐起来。穆接着问:“你不跟我冷战了。”
                    “没时间说这个,老头子要上你家去,赶紧收拾收拾。”沙加急火火地说。
                    “昂老?你跟他说咱俩的事了?”穆惊讶道。
                    “我疯了我,我要说也不能赶这时候,老头子估计想回老家,跟你问问开城变化。总之你赶紧把我的东西都藏起来,厕所最重要还有……”沙加边说边挠头,生怕落下什么。
                    “还有床上的东西,门口的鞋柜,你放心我都知道。主要是你,到时候别跟我动手动脚的,有点老板的样子。”穆补充道。
                    “我明白,史潇刚出事,这时候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穆你要明白我,我真是一千个谢你,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咱们再和父亲说。”
                    “放心,我撒谎可有一手呢。”说完穆就要挂。
                    沙加听他这话半气半真,好不放心。幸好穆又补充一句:“别跟我唠叨了,省得昂老怀疑,轻重缓急我还懂。”
                    挂了电话,沙加手心又麻酥酥的,生怕一会儿闹出篓子。不过这攻守同盟的秘密一下把俩人拉到同一战壕,沙加想,生活确实需要白色谎言,不是恶意的就好。


                    13楼2017-07-06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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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栋大厦的天台是开放的,以前大伙都上来抽烟,禁止吸烟后就很少有人来。沙加叫穆上来聊天,通常都是心情不顺的时候,上次竞标失败,沙加就把穆叫上来吹了半个小时的风。
                      “史潇的事儿不顺吗?”穆问,他第一次见沙加的脸阴成这样,他平素还算处变不惊。
                      “死缠烂打加强词夺理,将就着也能赢。”沙加回道。
                      “那就好,现在的女孩子……也都不好说。”穆劝了一句,沙加的脸却不见晴,笑容都冷冷的,看得穆心神不安。
                      “你怎么了。”穆纳闷,难道他没摸准沙加的心思?
                      “我问你,你在滨河小区有一套房子?”
                      沙加的话让穆感觉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电了一下,扑通的使劲一跳,然后便处于偷停状态。他想起早上门口那辆车,不正是昨天停在三栋楼下的那一辆!难道沙加就在那辆车里?就算这样,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在那儿有套房子。有套房子又怎么样呢?穆还是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喃喃道:“是,三栋307,是我的房子。”
                      “你……倒供认不讳。”听口气,沙加正压着火。
                      穆啊了一声,他恍然大悟,突然明白沙加愤怒的症结之所在,跟自己的担心完全两码事。“那又怎么样。我的房子也不是偷来抢来的,还要在你这里登记不成。”穆嘟囔着,声音里故意带点无知的可爱。偶尔装装傻,也是相处之道。
                      “哪来的,谁给你房子?”沙加低吼着,脸憋得通红,金色的眉毛几乎燃烧起来。
                      “我外祖父的遗产,老板觉得有什么不妥?”穆也有点气,本来早饭就没吃,又灌了一肚子的凉风,搞得浑身发冷。
                      “我是老板吗?我是你男朋友!”虽然很气,但‘男朋友’三个字还带着点羞涩与柔情,而且让沙加的火气稍降了些,他继续用半怒不怒的口气说:“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可是穆,……那时候,你说你为筹一百块的面试费还要去发传单,你还说你母亲卧病在床,你弟弟在念书,你为了养家放弃读研究生,……你怎么突然有这样一份遗产,你一直都在骗我?到底哪句话是假的。”要知道B市一套商品房可不是小数目。
                      “以前的话……我编的。”穆低下头,‘男朋友’仨字让他严重的底气不足。他知道自己不争气的脸一定涨得通红,肚子里的凉气怎么不跑到脸上去!“以前你只是我的老板,我那么说无非是想你同情我,给我一份工作,你知道博人同情的滋味不好受。……后来……时间一长我以为你忘了……不然,我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解释?”
                      “那你也不能骗我。”沙加故意不看穆,他转过身,让夹杂着晨露的风直接打在脸上。
                      “也不算骗吧。”穆低声说。沙加的反应也太过了,比起商场上恶意隐瞒,这算得了什么。但是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是商场,而是两个人的爱恋,
                      沙加又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冲着空气自问自答:“这不是欺骗?这不是欺骗是什么?”手机凑热闹似的猛烈震动起来,秘书电话,问他一会儿的例会要不要取消。
                      “照常。”沙加边答边朝电梯走去,半路又折回来对穆说:“你先下去,过会儿我再下。”
                      例会结束已近中午,穆对着这桌上凉透的茶水发呆,早饭没吃,午饭也不想吃,胃堵得难受。沙加也会吃不下饭吧?看来他真动了气,对于感情,沙加是保守专一而且中规中矩的。这些都是让穆喜欢的品质,他庆幸着自己找到了心仪的爱人,却偏偏忘了自己说过的‘谎言’,那真算不上谎言,穆固执己见的想。
                      穆不想立刻道歉。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沙加,相反,正是因为爱,如果说吉他学长曾是悬在他夜空中的明星,那沙加的存在就像阳光,渗透穆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因为爱,他不愿仓皇道歉,道歉就等于请求原谅,道歉就代表自己错了,道歉的次数太多,一定会引起爱人的反感,可是,不道歉沙加会消气吗?穆叹了口气,左右为难,这正是爱情让人头疼的地方。
                      工作吧,现在工作时间,穆打开电脑,从下午一直加班到九点,把米罗给留给他几万行的程序都检了一遍,头昏脑胀的回到家,倒头就睡,反正沙加不会来,他说等史潇的案子结了再说。要冷战吗?
                      说来都怪那个多事的律师助手,他执意要找出原告去滨河小区的出租房的具体门牌号,便通过关系调出了整个三栋的居民资料,穆的名字赫然在列。
                      苦撑了一天,沙加还是把米罗叫到华西宾馆来听他倒苦水。虽然这之前,他曾言之凿凿的叫米罗不要管他俩的事,可除了米罗,他还能跟谁说呢,好在米罗不计前嫌,仔仔细细的听他说完,然后拿出跟烟叼在嘴里。
                      “穆比我们都……”米罗皱了皱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他比我们经历的多。也许在他看来,这算不上欺骗。”
                      “我的经历也不少。”沙加嘟囔着,他不喜欢米罗把穆说成老油条,他想象中,穆应该清凌凌的泉水一样单纯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也不是。”沙加反驳道。
                      “可你是第一次用心疼爱一个人,这我没说错吧。”
                      沙加被米罗顶的没话儿,正因为如此,他把这事儿看得太重,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是他外祖父的遗产,这倒没什么,可是沙加,你说等你们处了几年,你会不会送他一套房子?”米罗突然把问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沙加想了想,接着说:“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穆的情人送他的?”
                      “也许是旧情人;也许和你一样,现任情人;也许是他外祖父的遗产。不妨去调查一下。”
                      沙加沉默。
                      米罗接着说:“别说我危言耸听,只是不想你受骗。”
                      “穆不会骗我。”沙加喃喃道:“他从来不撒谎。”
                      米罗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可他在用眼睛说:穆不是已经骗了你吗。
                      直到史潇开庭的前一天,穆给沙加发短讯。
                      “你是个自私的人。”穆这样写。
                      当时沙加刚好翻开手机,他好像预感到穆会有信息来。‘你是个自私的人。’极其的穆氏风格!第一句话就像棒槌,把人打得蒙头转向,之后再说什么都要跟着他的思路跑。
                      沙加笑了,他不回穆的话,看他说什么。
                      “你真的很自私。”穆继续写道:“你从心里希望我穷,穷得可怜兮兮,这样可以满足你对弱者的同情欲。我在书里看到,很多有钱人都有同情欲,所以我故意迟到,再自己说得惨一点,让你同情我的境遇,果然成功了。我也是受挫败的次数太多才出此下策。而且,沙加,我没有骗你,我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努力为你工作。”
                      ‘这些我当然懂!’沙加愤愤地想,他忍不住回了一条:“别拿工作说事儿,后来干嘛不跟我说清楚。”
                      “现在跟你说了……睡觉吧沙加,明天还要陪弟弟去打官司。”
                      穆的短讯戛然而止。沙加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把穆的讯息读了又读,他对穆的爱情源于同情,因此才有受骗的感觉?可他爱上穆并不是因为他的弱势,又何必纠结于此!
                      但穆始终说谎了,不是吗?
                      如期开庭。沙加见到那个女孩。脸色苍白,目光如炬。
                      意料之中,强j罪被驳回。女孩的母亲当场昏倒,她父亲一言不发,背起妻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女孩强撑着走了几步,然后靠着门口的柱子颓坐下去。
                      雨中,这一家三口的情形看来格外凄凉。
                      史昂吩咐说,他不回家,找个地方坐坐,静静心思。沙加想,老头子看到那女生,怕是也受了触动。他把车开到海边,父子俩到萝卜坑对面的休闲吧,要了一壶茶。
                      “那女子,我叫律师继续跟着她。我想,孩子若确定是史家的,最好我们养,对大家都有好处。”史昂缓缓地说。
                      沙加彻底愣了,父亲这一高瞻远瞩的论调实在理智到冷血,他怎么就不会从情感的角度看问题呢。
                      “她若是不同意呢,毕竟……她是母亲,可能想自己养呢。”
                      “再说吧。你还要费心。呵呵,这地方不错,几时发现的。”史昂问,窗外一望无际的海,让他产生心旷神怡,宠辱协忘的清爽感。
                      “穆带我来过一次。”
                      “穆……哦,对了,我打算去他家坐坐,你看现在方便吗?”
                      “您要?……有什么话我替您转达,这样比较好吧。”
                      “我看你很器重这个青年,去替你把把关,看你相中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栽培。”史昂哈哈笑着说。
                      “公事,到公司再谈就好。”
                      “我还想跟他问问开城近些年的变化,怎么,不方便?”
                      “没有,我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
                      “喂。”穆声音慵懒,刚睡醒的光景。可一听是沙加,马上来了精神,沙加猜,他肯定是一下挺直身子坐起来。穆接着问:“你不跟我冷战了。”
                      “没时间说这个,老头子要上你家去,赶紧收拾收拾。”沙加急火火地说。
                      “昂老?你跟他说咱俩的事了?”穆惊讶道。
                      “我疯了我,我要说也不能赶这时候,老头子估计想回老家,跟你问问开城变化。总之你赶紧把我的东西都藏起来,厕所最重要还有……”沙加边说边挠头,生怕落下什么。
                      “还有床上的东西,门口的鞋柜,你放心我都知道。主要是你,到时候别跟我动手动脚的,有点老板的样子。”穆补充道。
                      “我明白,史潇刚出事,这时候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穆你要明白我,我真是一千个谢你,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咱们再和父亲说。”
                      “放心,我撒谎可有一手呢。”说完穆就要挂。
                      沙加听他这话半气半真,好不放心。幸好穆又补充一句:“别跟我唠叨了,省得昂老怀疑,轻重缓急我还懂。”
                      挂了电话,沙加手心又麻酥酥的,生怕一会儿闹出篓子。不过这攻守同盟的秘密一下把俩人拉到同一战壕,沙加想,生活确实需要白色谎言,不是恶意的就好。


                      14楼2017-07-06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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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雨天,史昂第二次见到穆。
                        沙加兜了一圈子才把车开到穆家楼下,其实这条路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进门,握手,寒暄,落座。沙加从公文袋里拿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茶叶,说是来得匆忙,没什么礼物。穆惶惶然的起身道谢,他们的对话、表情、动作,都表现出夸张的生疏,唯有在刹那胶着的目光中,有那么点秘而不宣的笑意。
                        仅这点点的笑意,仍未能逃过老头子法眼。知子莫若父,沙加的性向,史昂早就心知肚明,但他不说,现在不用说,儿子还不到三十,有的是游戏人生的本钱。穆这孩子倒不讨厌。非但不讨厌,因为同乡情节,还觉得他惹人喜欢。他聪明,懂事,肚子里有墨水,比起那些顶着一张漂亮脸蛋,不知深浅到处张扬的小男生,不知好上多少倍。沙加这小子看人还不走眼,这让史昂颇感欣慰。
                        “过年回开城,有没有去驿县逛一逛?”史昂问。他先和穆聊了聊他的家庭,接着就把话转过来,自然而然。
                        “驿县,城南的驿县吗?”
                        沙加冲他使眼色,示意穆不知道不要乱说。因为他无法确定穆是否真是开城人,他说话没口音,房子又在B市,或许他当时说着玩的,也未可知。而老头子虽然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但越是深藏心底的东西,越历久弥新。沙加怕穆顺嘴乱说,惹得父亲不高兴。
                        “嗯,到开城哪有不去驿县的道理。”史昂说着竟感到自豪,仿佛那儿还是他的家乡。
                        驿县是开城最活跃的县级市。古时候,那曾是官道上的小驿站,逐渐有些商人驻扎下来,发现成今天颇具规模的商品集散地。
                        “当然要去了,我就在那儿长大。”穆答道。
                        “从小吗?多大?”听他这么说,沙加赶紧追问,他想,搞不好自己和穆儿时就见过,这真是天赐良缘。
                        “记事儿就在那儿了,怎么,难道老板也是驿县人?”
                        沙加看看史昂,父子俩笑着点头。
                        他们聊起驿县,二十年前,不要说高楼大厦,像样的柏油马路也只有人民大街一段,他们继续回忆着,街东头是火车站,街道两边分立着百货大楼、人民电影院、胜利公园、中心广场,然后分开两路,右边比较僻静的是县政府,左边是政府家属院;再往前,街道划分得零乱且毫无逻辑,比如,县医院对着黄河客运站,红星高中背靠着慈航大庙,当时大庙被当作学校的礼堂;最后是南通河,河上有桥,桥头的石狮无比威猛。河水腥臭,上面漂着滑腻的浮游植物,那是城市的尽头,大人吓唬孩子,经常会说,不听话就把你丢进南通河。
                        纠结在史昂脑中的记忆,经过他们三言两语点拨,缓慢复苏,构成鲜活的画面,他甚至闻到南通河特有的腥臊味,听到光复街店小二热火朝天的叫卖,以及火车进站时尖利的汽笛声。
                        史昂微咳两声,穆和沙加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失态,过于兴奋得谈话使他们忘记了正在伪装的老板与雇员的生疏。
                        “现在变化大吗?”他问穆。
                        穆开始讲述驿县的变化,楼高路宽,商业街雨后春笋般涌现,南通河不再是城市的尽头。
                        这番话最终促成史昂的故乡之旅,二十年,他正是在等待改变,比起被生生拉进和记忆一模一样的背景,重新接受昔日欢笑与悲哀,憧憬与悔过;在城市的新颜中寻找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继而重温回忆中点滴,会让史昂觉得安心得多。
                        送走父亲,沙家径直回到穆的住处。他知道史潇在开派对庆祝并答谢一些人,但沙加不想回去,老头子一走,他就没必要违心应酬那些破事儿。
                        穆态度冷淡,他低着头,只顾把卫生间的东西回归原位。
                        “不理人呢,小骗子。”沙加斜靠着拉门。他在骗子前面加个‘小’字,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是你刚才也骗人了,不是吗?”穆问,他剑眉轻挑(表问我穆是否能做出这个表情),整张脸比平时犀利得多。
                        “那不算骗,暂时隐瞒而已。我保证,我一定找机会跟老头子说,你不必为这个担心。”沙加拍着胸脯,今天的事肯定让穆心里不痛快了,他想。
                        穆却摇头,他说他看得开,这种事情想公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着急生气也没用。而他真正想问沙加的是另一个问题。刚开口却被打断。
                        “没必要瞒着。”沙加说:“不是为你,就算为我自己,这种事也不可能总瞒着父亲,我早晚要和他说清楚。”
                        “那么……”穆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用极认真的口吻问沙加;“你从来不说谎吗?就连小时候逃课,把不及格的试卷藏起来,都没有过吗?”
                        “我不喜欢骗或被被骗。”沙加正八经的回答。他和穆两个人,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坐而论道。
                        “我不认为有什么事不能沟通。”他继续说:“你不觉得,用欺骗换来的东西和偷没什么区别吗?再说,谎言到最后都是自欺欺人。”
                        “就是自欺欺人。”穆说。
                        “那有意义吗?”沙加问。
                        “没有意义吗?”穆问。
                        两人突然没兴趣回答对方,反问本身就代表了各自的观点。他们望向不同方向,好一阵子不再讲话。有那么一闪念,他们都在想,完了,对方与自己的意见完全相反。那一段沉默中,他们都在想办法表述自己杂糅的不成型的观点,但最终没有说,因为,谁都不确定自己是对的。
                        “还是想想你欺骗老板的账要怎么算吧?”沙加突然想到,引起冷战的‘导火线’还没剪断。
                        “你丫真难缠。”穆用不太地道的 B城话回了他一句。
                        “要不然,你手抱头蹲到墙角,把从你认识我到现在说过的谎话一五一十的背一遍。”沙加说。
                        这孤儿院阿姨用来惩罚小朋友的办法,实际上他只是说笑。穆却照做了。他走过去,把手举过头顶,身体靠着墙往下滑,由于右腿无法用力,整个重心都偏在左腿上。
                        “你疯了。”沙加赶紧扑过去,用力将他托住。
                        也许这是穆的‘苦肉计’。此刻两个人的唇只相距半厘米,睫毛几乎刮到。穆吻过去,他喜欢用激吻来扭转局面。沙加自然没理由拒绝穆难得的主动,反正坐而论道不会有任何结果。
                        “你是个幸福的人。”穆喃喃道。
                        沙加敷衍一句,此刻他的心思完全在穆身上。
                        “你真那么讨厌我撒谎吗?”做爱完毕,穆仍执着于这个问题。
                        “亲爱的,你没理解我的话。两人相处久了,慢慢就没有秘密了,有什么话,你自然会告诉我。”沙加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这几夜他都没睡踏实,正想借着刚才激战的疲劳劲儿好好睡上一觉。
                        “可如果还有不能说的秘密呢?”
                        “好吧,只要你想好了,慢慢说给我听,我就不讨厌你。”这话听起来像言情剧里哄人的把戏。
                        “好吧,以前的不算,以后我要骗你就不得好死,可如果你撒谎,那该怎么办呢。”
                        穆幽幽的问话没换回任何声音,沙加已经睡了。穆当然知道扰人清梦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他还是不自觉的在沙加脖子上亲了一口。‘你是一个幸福的人。’穆想,幸福的人都不会说谎,因为他们的生活不需要谎言来粉饰。等到他能够对沙加敞开心扉时,他还是不是他的情人呢?
                        史昂从驿县回来,带了礼物去穆家里。电话先到,穆慌里慌张的把沙加的衣服被子全藏到床下,卫生间还还没来得及收拾,人就到了。好在史昂只在客厅稍坐,喝杯茶便告辞。关上门,穆无力的缩回卧室,丝毫没心思收拾床地下塞得乱糟糟的东西。看来沙加说得有道理,撒谎骗人的滋味是不好受。
                        还有一次刚洗完澡,沙加正把穆抱在怀里,偏巧有人敲门,两人立刻就愣在那里,敲门声又响了三下,沙加猛的起身,差点撞到穆的鼻子。穆打手势让他不要动。沙加仿佛受到感染,悄声躺倒,让穆趴在自己胸口,并扯过被子把他们的身体严严实实的遮起来。
                        穆呼出来的热气激起他下面难以忍受的冲动,但也只好忍着。敲门声停下来,两人仍不敢动,直到脚步走远,再有车子启动的声音,穆才掀开被子探出头,大口的喘气。他回头,看沙加憋得通红的脸颊,同时沙加也看到穆汗涔涔的模样,两人不觉笑作一团。
                        这样的经历不消多,只一次就可以让人变成惊弓之鸟。沙加觉得他们有必要重筑爱巢了。他想过到宾馆包房,但好点的地方都和公司有生意来往,太差的既不卫生也不安全。最后,沙加想到宏远的总经理休息室,没错,就是那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
                        两人玩起游击战,或者沙加出去应酬,穆假装加班;或者a组加班,沙加到外面转到人走光了再回来。一二来去,搞得穆好像整天都在加班。有好心的同事跟说他,你来也快两年了,用不着这么拼命。穆只能呵呵笑着应付了事。但被问得多了还是不爽。有段时间,两人索性配了钥匙,下班后各走各的,约好时间再返回公司。
                        沙加总在做爱后感到惆怅。爱情真的会让人堕落吗?从前他极鄙视偷偷摸摸的行为方式,如今却心向往之,为偷来的快乐而莫名兴奋。
                        “你在想什么?”穆问。他给沙加递了支烟,但被拒绝了。
                        “你也别抽了。”沙加顺便掐了穆手里的半根烟。“今晚这是第三根而了吧,真成小烟鬼了。”
                        最近穆在赶程序,经常熬夜,烟抽得凶,沙加经常说,跟他接吻十秒钟,就等于抽掉一颗烟。
                        “别扔了,浪费。你倒是不抽烟,可总唉声叹气,照样有碍健康。要为那事儿你就甭愁了,过完年我把滨河小区的房子收回来,倒时咱搬那儿去。“穆说。他知道过了年史潇要到公司实习,到时候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那敢情好,你租给我,不让你损失。”
                        “得了,我没那么小气。”穆嗔怪着。
                        沙加算是松了口气,可烦心的事儿哪只一件,史潇到底还是在宏远插了一杠子,虽说暂时的,但也是让人别扭。而且沙加发现他跟老头子‘谈判’很难占上风。就拿史潇这件事,老头子先说一系列的好话,再说史潇因为官司的事儿不得不休学,只能到哥哥公司学习一年,也不算浪费时间。话说得严丝合缝,叫人无从拒绝。这么一来,沙加更没把握跟老头子提自己的性向问题,要知道,在错误的时间说了错误的话,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过完年,穆就要收房子,还备了不少新家具,蛮花心思。穆说,家是他最后的避风港,无论如何都得弄到称心舒服。沙加笑着说,有他就足够!穆朝他屁股拍一下,骂他臭美。


                        15楼2017-07-06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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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潇到公司的第二个月,便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之前一个月就风波不断。职位问题,组队问题,职务问题,办公室OA或程序员可满足不了他二世祖的虚荣心,但沙加不像老头子那么由着他,你爱干不干。接着,史潇搬出书本上那些CEO理论,要求分他一个组搞锐意创新,弄得人心不安,沙加依然理都不理,到最后,反弄得史潇遗人笑柄。
                          前两周,史潇不知从哪得知沙加和穆的事儿,大概是捕风捉影,总讲些似是而非的话。有几个好事爱巴结的,起哄似的传。好在公司大部分人还厚道,听过就一笑了之。
                          沙加不止一次警告史潇,并破例同意他研究公司三年的运营记录,再做一份改革企划给他看。沙加想拖着他,等到时候一脚把他踢回学校,就算功德圆满。
                          说实话,史潇很用心做这个case,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什么事产生如此兴趣。父亲为儿子的转变而欣喜时,沙加却不以为然,他明白史潇想靠这份企划案脱颖而出,太异想天开了,他还不够火候。
                          史潇在调取资料时破坏了数据网,挂靠宏远的远程终端全部瘫痪,一天就是几万块的损失。
                          出事第二天沙加找到史潇,他并不承认。就像每次犯错一样,史潇采取死赖到底的政策。其实他认就认了,谁也不能说什么。但史潇不,他自私,固执,不肯在大哥面前认错。沙加咬牙忍了,抓紧恢复数据库才是关键。
                          出了这档子事儿,总得对股东有交待。大厦管理说,七点多他上来看是关了门,可九点多灯又亮了。老头子叫来沙加、史潇和三位组长了解情况。
                          “有钥匙的就这几位。没谁回来过?”史昂问,他食指下意识的在桌子上敲,这是强压火气的表现。半天无人回应,在座的各揣心思。
                          僵持半晌,米罗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个表率,以便打破僵局。“我最后一个走,跟沙加去参加同学会,晚到半夜才回家。”
                          “我也回家了。”b组长说。
                          “要这么说,嫌疑也不只我们几个。 不少人有钥匙吧,我看穆就用过,可不知道哪位把钥匙给他的。”说话的是c组长。
                          米罗见状,赶紧解围道:“我。有时他加班晚,我懒得等就把钥匙给他,但那天是我锁得门,保安都看着了。”
                          史昂敲击桌角的节律乱了一下,他看到史潇给c组长使眼色,而沙加听到穆,眼神立马乱了。当晚两个儿子都没回家,八成,沙加跟穆在一起,而史潇……没准真闯祸了!
                          “好吧,各位都回去想一想,有什么人能拿到钥匙,或者,有什么人能潜入公司。毕竟宏远出了事,在座管理层都有义务向股东做交代,我把大家召集来没别的意思,群策群力嘛。”史昂环视一周,见没人要接茬,便说:“今儿就到这,一周时间,各位有什么发现,或是想法,在下周五董事会前告诉我。”
                          史潇肿着眼睛下楼时,父母和大哥已经在餐桌旁就座,看得出他昨晚没睡好,精神不佳。沙加临走前,问弟弟是否要加班,史潇说等下去图书馆。他想大哥一定看到自己留的条子:九点,图书馆后上岛咖啡见。
                          沙加刚坐下没多久,史潇就镖车过来,赛车服兜进了不少冷风。
                          “去跟老头子自首,他又不会怪你。”沙加开门见山。
                          “我不,那样他还能在信任我吗?哥,你帮我。”
                          沙加搅着咖啡,不理他。
                          “不帮我就把你那点儿破事都告诉老头子。到时候别怪兄弟没义气。”
                          沙加轻蔑的朝他笑了一下。“你说吧,我正愁没法开口呢。”
                          史潇被他噎得没话,正巧手机响了。他嗯了几声,合上盖对沙加说:“老头子,叫我过去,你跟我一起去。”
                          “爸没叫我。”沙加摇摇头。
                          “哥!”史潇这一声叫得极亲。沙加一脸诚挚的‘哎’了一声,好久没听这么脆嫩的呼唤了。
                          “你真不帮我?”
                          加坚决摇头,他说老头子心里肯定明白咋回事了,咱再玩猫腻也是多余,你乖乖认了,说不定从轻发落。史潇‘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随他吧,沙加想,他应该给穆打个电话。
                          史潇胆突突的走进经理室。父亲指着桌上的屏幕,说从这儿,完全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史潇登时吓得面如土灰,父亲接着说,可惜那天,你哥的电脑没开。史潇吐了口气。这一张一弛,史昂全看在眼里。他心说,儿子果真是冤家!当爹的就得给他添后帐!
                          这时,公司门外出现一个人,是穆!他接到昂老电话时就觉得奇怪,干嘛约他到公司见面,到这儿一看更奇怪,说好十点到,怎么没人?穆习惯性的掏钥匙开门。那一刻,史潇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木板一般兴奋,边跳边叫,他有钥匙,快看,他有钥匙!是大哥给他的,他们在一起!爸你知道吗?他们关系不正常!
                          与此同时,史昂的心几乎碎掉!他恨自己多余,设这么个套让穆拿出钥匙,证明一切猜测,真多余,多余!证明了有什么好?大儿子是同性lian,小儿子呢,没骨头的懦夫,一幅小人相,史昂可以容忍他任性,霸道,甚至可以放任他在外面胡来,但他不能原谅儿子没骨气,敢做不敢当,还乱咬大哥的隐私。瞬间,史昂几乎窒息,他想这么死掉算了,否则也得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气死。
                          “老板,您在?”穆推开经理室的门,他听到史潇的惊呼,再加上这些天公司上下关于数据库莫名瘫痪的议论,马上明白自己在嫌疑人之列。穆脑筋猛转,怎么能把自己摘清?沙加怎么说的?和沙加的事儿,昂老知道多少?
                          史昂猜得一点不错,当晚,穆和沙加在一起。但穆不敢贸然说出实情。
                          “你先回家,回家再说。”史昂把儿子打发了,便和穆面对面坐下来。
                          “您怀疑我,那我很吃亏,我一个人住。但是,我没有动机。”穆说,此句一出,又有点先发制人的意思。
                          史昂不知不觉笑了一下。他欣赏穆的小机灵。“没动机,怎么说?”
                          “我找份工作不容易,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干嘛自找麻烦。”
                          “那也难说,呵呵,但我能请你来,正是因为我不怀疑你。”史昂肯定的点点头,顺便挤出一个微笑。他也不是一般的语出惊人。
                          穆说了声谢谢,但他有点懵。‘不怀疑我,那是要跟我说沙加的事儿。’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怎么看。”史昂突然换了语重心长地口吻,继续说:“就像这件事,该损失的也损失了,找到肇事人赔偿不过九牛一毛。所以我并不关心谁做的,我只关心儿子的清白。孩子,你明白吗?”
                          史昂跟穆一样,谈话时喜欢牵着别人思路走,这一次,穆被史昂老头子牵住了。
                          “我能明白您的心情。”他说:“可我能做什么?”
                          “从哪说呢。穆,如果董事会让你提出不在场证据,你会怎么说。”
                          “……回家了。”穆苦笑着,他有证人,可有点见不得光。
                          “好吧,就从你和沙加的关系说起。”史昂脸上仍挂着笑,语气却严肃起来。“你们不可能互相作证,这太荒唐!说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您的意思……我们……”
                          史昂点头,心照不宣。
                          穆吃了一惊,史昂不愧是商场老狐狸,一般父母若是知道儿子性向特别,不火冒三丈哭天嚎地,也得捶胸顿足。哪能像他,平静里带着狡猾,好像在预谋什么。
                          “本来我不想管。不过一想,你们在公司搞风搞雨,不太好。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个错误犯得太低级了。”
                          穆预感不妙,但他坚持很大声地说:“爱情没有对错之分。”这可没用,跟商人谈爱情,就等于对牛弹琴。
                          果真不出穆所料,史昂一脸无所谓。“那是你的想法,每个人的是非观不同,甚至有人不相信爱情,比如我。”
                          “您希望……我怎么做。”穆注定无法在这场谈话中占上风,他只感觉一阵阵的凉气从四面八方袭过来,透过衣服,慢慢沁入他的身体。
                          “我不好说要求,你自己想吧。宏远是沙加的心血,将来他要继承,如果公司流言蜚语太多,对你对他都不好。”
                          “要我辞职吗?”穆声音颤抖,没办法,他想把手缩到袖子里暖和暖和,可胳膊也冰凉,凉气钻进心里,现在是从里往外的凉。幸好表情还正常,不公正的待遇他受多了,还不至于在雇主面前失声痛哭,何况这次他有点自作自受。
                          穆咬着牙,故作镇定地等着史昂的最后判决。他不明白,上次见还是和蔼可亲的叔叔,怎么突然就变成要抢走自己幸福生活的恶魔。
                          史昂却有些不忍心了。他看到穆的泪,眼里的,心里的,当然也看得到他的愤怒。史昂擅搞阴谋,但心是软的,见不得喜欢的人流泪,当然,能让他喜欢的人并不多。穆算一个,他从心里喜欢这孩子,第一眼见就有莫名的好感。
                          “我辞职,不再见沙加,是吗?”穆颤抖着试探着。他的伤心了渐渐变成愤怒,他想站起来大声质问史昂,‘我们相爱管你屁事,要你老头子在这边多嘴。’不过算了,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无法像一个痞子一样对老人家大声呼喝。
                          爱情,二十岁的爱情大过天,史昂走过二十岁,他懂。史昂想让穆哭出来,哭出来会舒服,当然也会自乱阵脚。他再次把自己扮作邻家大叔,随意而温和,他说:“我从来不管孩子的私事,这绝对管不了。公司是事我得管,但必须以公正为前提,你一直很用心,所有人的看得到,逼你辞职太不公平,所以我决定送你出国。两年时间够你拿个硕士学位,两年后你再回来,到时候什么流言蜚语都淡了,或是你和沙加到外国定居,环境相对宽松,我都不反对。”
                          昂老不怪我,还要送我去留学?这简直是始料未及的温暖。穆甚至有点嫉妒沙加,他真好福气,摊上这么善解人意的父亲。自己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父亲。。
                          “你只消帮我一小忙,下个月初,最多月末,我保证送你出去。”史昂终于说道重点!
                          穆差点就要流泪了,但他没糊涂,特别听到‘帮个小忙’,他陡然惊醒,刚才心里的暖流立马又变成凉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永远没错!穆早该想到,为啥这时候派他出去。再说要跟沙加分开两年,哼哼,两年有太多变故了!自己还有几个两年都说不定呢!
                          “帮什么忙,您只管说,能做到我一定做。”穆仍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看这只老狐狸藏了什么主意。
                          “不难,就说那晚你和史潇在你家里商量留学事宜。”史昂说。
                          “我和史潇?”穆惊呼。“您是说我和史潇?”
                          “对,反正你们一起出国,走之前多商量商量,这很正常。”
                          这个所谓‘小忙’彻底让穆心寒,史昂就是只老狐狸!无论他摆什么嘴脸,都是不折手段的达到目的而以!谁都知道沙加憋着劲儿要把史潇赶出宏远,这时候让穆去拆他的台,明显还是要把他俩分开!
                          “我不同意。深造这种事对我没什么诱惑力。昂老,我只想老老实实留在宏远陪沙加,我相信这也是他的想法。我当晚留在家里,一个人,这不算证据,但也没什么不对。您无故把我赶出公司,沙加不会同意的。”
                          史昂既然提出条件,就绝对有把握让穆答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冷笑道:“我从不无故开除员工,特别是像你这样比较优秀的孩子。但是穆,我想问你,J大和J大的软件开发学院,有什么区别?”
                          穆偷瞄一眼桌上的文件。‘是我的档案吗?’他撑着桌子,感觉自己虚得无法站住。“是,本科和技术学院的区别。”他回答。
                          “好。那你进入公司的最后学历是什么?我记得,宏远招人有重本学历要求,我想,你钻了沙加的空子吧,对学历的事儿,他拿不准。”
                          穆跌坐,讷讷的点头。
                          史昂问,我开除欺骗公司的人,不算无故吧。穆点头。史昂又问,沙加并不清楚你在学历上玩的把戏吧。而且我找人查过,你因反校纪被F大被勒令退学,确有其事吧。穆又点头。史昂接着问,你应该知道,沙加最讨厌被人骗,对吧。穆继续点头。
                          史昂还想问,但他不得不住口。穆毫无表情的模样太可怕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空洞的盯着远处,无助的泪水一行行爬出来,可他整个人却像傻掉似的,擦都不擦一下。
                          他这模样,太像一个人!史昂轻轻叫他的名字,端来热茶放在他手里,穆抖得厉害,他想握住茶杯暖暖手,可怎么也握不住。此刻,穆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不对,衣服还没光,应该还能遮住私处吧。然而只是冷,空气中仿佛充满厌弃的目光。他想躲,但躲不掉,因为自己甚至也厌弃自己,他必须用谎言包装才能见人,悲哀的家伙!
                          “好了孩子,别这样。”史昂握住穆颤抖的手。他并没想到今天的谈话会是这种结果。虽然做了准备,但他并没打算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吓穆。无论他过去怎样,史昂相信自己的眼光,穆是个很不错的青年。
                          “你现在还年轻,认为爱情是一切,但这不对,生活还有很多方面,你今天为爱情忽略了其它,以后都得后悔。我不骗你,我也年轻过,当时不理解,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出国深造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双赢的办法……”史昂不停的劝,直到穆回过神儿来,才让司机送他回家。


                          16楼2017-07-06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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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加进门,就看见穆的手机在客厅桌子上。翻开一看,上面连着九个未接电话,全是自己刚才打的。丢三落四!邋遢鬼!他心里骂。现在人有几个离得了手机,只有穆能把它落下,不然就是忘充电,没交钱。真拿他没辙!沙加往上翻,通话记录中竟有从公司打来的,难道穆去了公司?他刚要挂过去,就听见开门声。
                            “回来了。”沙加迎上去,穆故意扭过头,不让沙加看他通红的眼睛。“怎么回事,去公司了?老头子叫你去的?怎么哭了,快坐,快坐下来。”
                            穆扑到沙加怀里,用嘴唇挡住他一连串的问题。
                            “没事的,被叫去问了一通,感觉好委屈。”穆轻描淡写的说,他和史昂约好,不把今天的谈话说出去。即便说了,吃亏的也是他吧。
                            “就这些?”
                            穆也觉得少了点,就问一两句他至于哭吗?“没,老板说公司里有人传咱俩的事,我没认。但他还是挺生气的,让我以后躲你远点,不然就开除我。”这个理由应该够哭一场了。
                            “没事的宝贝,过了这段我就去跟老头子说,委屈你了。”沙加刮了刮穆的鼻子。他突然不放心,明天要出差谈赔偿的事情,该不会有人趁机欺负穆吧。“要不你休息一周吧,你还有年假没用呢。”
                            “为什么?”穆佯装无知。
                            “没什么,歇一段,我觉得你最近太累了,再说,最近公司乱事太多,我下周又出差,你听我的,歇一段。”
                            “好吧。沙加,我想问你,如果爸爸让你选择,是和我分手,还是带我离开宏远,你怎么办?”
                            “老头子不会那样的,你放心,别想那么多。”
                            “万一呢?我只想听你的答案。”
                            “带走你,我带你走,咱俩又不至于饿死。真是的,怕他干嘛。”
                            穆笑了,这个并不爽快的回答仍旧让他无比欣慰。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自动离开吧。穆盯着沙加的脸,他的脸好美,清澈的眼睛,温和的笑容,穆忍不住吻上去。
                            “我们做爱吧。”穆说。
                            他破例同意沙加给自己脱衣服,然后抱着他并不完美的胴体走进浴室。他们在浴室里嬉闹,互吻,少有的,丰富的前戏。沙加想,穆一定是在公司受了委屈。于是他尽力满足他,更温柔的安慰他。穆享受着,贪婪的享受,沙加快累得不行时穆还意犹未尽。
                            穆给沙加包饺子,用心捏出一叠一叠得花边。沙加觉得他今天特别温柔,但也不过分,他们要分开一周。沙加说,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等他回来就吃面条。其实他现在就想吃穆擀的面条。
                            “哪那么多说道,明儿早我就给你擀面条,你别去公司了,中午从我这里走,好吗?”
                            “行,你陪我到机场。”
                            第二天,穆果真早起给沙加擀面条,擀出来面条细滑而有弹性。‘我应该给他擀一根的长寿面。可能没机会陪沙加过生日了。’穆并不难过,他很会自我调节。今天他们不是在一起嘛,昨天昂老跟他说过什么,不记得了!
                            面条快煮好时,穆想给弄一个饭店那样的花型鸡蛋,他用刀子削了半天,终于有点形状时,却发现半边鸡蛋都红了。沙加刚好进厨房,看着穆满手血还握着刀,吓得以为他要干傻事。
                            “削什么鸡蛋,你要能削好你还成改刀了呢。”沙加边说边把他拉到水池边,伤口挺深,里面夹杂着鸡蛋黄的屑儿,得一点点的都冲出来。沙加让穆忍着疼,可穆并不觉得疼,沙加给他上药,药水沁入伤口里,他也不觉得疼。
                            结果面条煮干了。沙加下了方便面,一口一口的喂给穆,他的手不能动,一动就出血。可是真奇怪,怎么就不疼呢。
                            沙加突然不想出差了,他又有手心麻酥酥的感觉。但不去怎么办,对方等着赔偿呢。
                            “你去吧。”穆说:“我没事。腿瘸了我都能挺过来,割个小口子算什么。”
                            沙加抱着他,穆用力回抱,手又出血了,可还是不疼。
                            直到飞机冲破云霄,穆才感觉疼,撕心裂肺的疼!手不停的颤,摘掉纱布,深深地伤口不再流血,血已然流光了,惨白惨白的。
                            沙加上了飞机,他听不到机场广播说:有人晕倒,速叫救护车。
                            如果他听到,恐怕要从飞机上跳下来。
                            沙加一下飞机就给穆打电话,当时穆正在医院观察室。沙加问他伤口怎么样,穆说有点发炎,但不碍事。沙加听得心急,接着问他吃药没,烧不烧。穆说没事,就是困,想睡了。
                            撂下电话,沙加仍不放心,他打给米罗,求他务必每天去看穆一趟,他说穆手坏了,也许不能做饭。当时米罗就在穆身边。穆在机场晕倒,救护人员打沙加的电话没打通,只好打了排在第二位的米罗的电话。米罗一边答应沙加,一边朝穆意味深长的笑。
                            “你们还真恩爱,当时没分手算对了。”
                            穆低下头,米罗的话让他觉得惭愧。他说:“我们前阵子还吵架了,因为房子的事儿,你知道吧。”
                            “那算什么,谁还不吵架,那多假啊。”
                            穆让米罗快回去,十点多了,明天还上班。又说以后不用过来看他,都挺忙的。米罗不依,他说他都答应沙加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啊,结果连着三天都提着汤汤水水来看穆。
                            赔偿的事谈得不顺。沙加心里有火,他按着老头子定的要求压价,对方不同意,他就没好气地跟人吵。沙加想先回去,反正也是人在心不在。可老头子不依,说他不说话可以,但必须出席,这是态度问题。
                            沙加听穆的声音一天天健康起来,才稍稍放心,可到了周五,穆的情绪又低下来,讲电话就是冷淡的敷衍。沙加问一句他答一句,也不主动开口。
                            沙加只好又找米罗,问他今天去没去看穆,他怎么好像不舒服。
                            米罗说他没去。
                            沙加就不太高兴,怪米罗不够朋友,没说几句却被打断了。
                            米罗说:“今天开董事会了,你知道吗?”
                            沙加一愣。“董事会?今天?不是说等我回去吗?到底什么结果?”
                            “你哪天回来?”
                            “后天上午,董事会的结果怎么样,你快说啊。”
                            “回来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也许明天昂叔叔会把结果告诉你。”
                            “米罗!快说!……难道是穆,老头子冤枉穆了?是不是米罗,是不是啊。他们没把他怎么样吧,啊?说话啊米罗?”
                            “不是穆,回来再说吧沙加,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米罗回答,他也有气无力的,看来结果不太好。
                            “确定没有穆的事儿,是吧。”沙加又追问一句。
                            “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没他什么事儿,回来再说,行了,我挂了。”
                            米罗急忙收线。他怕沙加再追问下去,他听到结果一定会气得跑回来。
                            沙加心心念念全是穆的安危,可穆背着他做了什么?气愤过后,米罗只觉得庆幸,他庆幸沙加没看到股东会上穆的嘴脸,谁想到他竟会帮忙史潇,当着百十人的面,坦荡荡的说,当晚他跟史潇商量选择学校的问题,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种人太可怕!
                            “你为什么?就为一个出国的机会?”米罗这样问穆。
                            穆沉吟片刻,反问他说:“你觉得不值得吗?”
                            要不是公司人多,米罗真想抬手给他一耳光。
                            米罗讲述董事会的经过时,特意略去所有形容词,简单的事就论事。但沙加还是被怒火烧得满脸通红。米罗点了只烟,抽吧,他说。沙加没拒绝,接过去大口大口吸,烟火味呛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来,沙加也不停,继续抽,抽到稍微能控制情绪时,就起身去找穆。
                            米罗在一旁陪着,不说话,沙加要去哪儿,他就只管开车。
                            开门进屋,又是当头棒喝,穆的东西都不见了,衣服,鞋子,墙上的吉他,坐上的电脑,统统不在。沙加几乎产生幻觉,他下意识的朝厨房看,穆正扎着小熊围裙擀面条,一眨眼,却是锅清灶冷,面板立在墙边,一尘不染。
                            “米罗,送我去滨河小区。”
                            沙加有气无力地靠在座位上。米罗为朋友心疼,他知道沙加就想好好谈场恋爱,结果却碰上穆,怎么就碰上穆这种人?!快到时,沙加拨通穆的电话,幸好穆还开着手机,不然沙加会疯掉!米罗听他对着话筒喊:“我就要上去找你,就今天,我在你家楼下。”说着,他就冲出去。米罗锁好车,赶紧跟着。
                            沙加觉得穆家里藏了人。果真,有双鞋子不是穆的。厕所里面有水声,沙加径直冲过去,刷的把门拉开。
                            “哥你干嘛啊,有点礼貌成吗。”里面那人打了一头洗发香波,闭着眼睛对门外说。
                            “洗完澡你最好出去一趟,家里来人啦。”穆说着便把门关上。
                            米罗这时也跟上来,三人在客厅落座。
                            “那是谁?”沙加劈头就问。
                            “我弟弟,路尼。”穆说。


                            17楼2017-07-06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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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视,冷场。沙加目光凌厉如剑,穆只是漠然的望着着他,空洞眼波中时而漾出一丝深邃的温柔,那温柔稍纵即逝,却又在沙加心头点开层层涟漪。
                              浴室里的男孩端出两个果盘,并冲沙加和米罗点头问好,然后告辞。米罗知道他也多余,一同下楼去了。沙加看那男孩有点像那日和穆在一起的青年,却不肯定。
                              穆收回他‘深邃的温柔’,真想就一直这么望着沙加,但是不可以,既然不可以,不如早早收回来。
                              “你急火火的上来,没话对我说吗?”穆问。
                              “为什么?”沙加问,言简意赅。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吗?”穆明知故问。
                              “我问你,为什么又撒谎,你当晚不是和我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帮史潇那个**撒谎。他不受点教育是不会长大的,你是在害他你知道吗?”
                              穆听着沙加的责骂,他觉得悦耳。沙加从不说谎,直来直去,语气温和又喜欢讲道理,他讲道理时好可爱,专注得像个小学生。穆偷偷笑了一下,他这一笑更激起沙加的怒意,他认为穆在嘲笑他。
                              “我希望你出国,但不是用这种手段!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谁来找过你,跟你说了什么?说啊,穆。”
                              沙加坐过来,他看到穆手上的伤口愈合了,新长出来皮肤很粉嫩。
                              “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穆。”
                              沙加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穆几乎要哭出来,但他忍住了;穆想跟沙加说,昂老让他这么做的,但他也忍住了。说出来有什么用?他撒了那么多谎,就算沙加能原谅他,两人心里也不会好过。算了,就这么算了吗?
                              “沙加……”穆抬头看着爱人,他金色的头发,就像阳光,而他是用见不得光的谎言包裹起来的人,他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被抛弃,注定要一个人生活在冰冷的没有爱的角落里,对,只有孤寂无人的角落才适合他。
                              “穆,我知道你有苦衷,这一定不是你本意,告诉我好吗?”
                              “我觉得,出去两年也很好。”
                              “如果是我送你出去,久一点没关系,但是你这样离开两年,我们……”
                              穆咬紧牙,他告诫自己必须离开沙加,别无选择!如果说他帮忙史潇是错,那他现在对沙加和盘托出,只能是错上加错。穆必须缩回属于自己的角落,角落里偶尔也会有阳光,但冷寂才是生活的主调。
                              “你想过吗,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爱情怎么办?”
                              穆想,他应该笑,笑着说两句狠话。他想笑就能笑出来,而且笑得很不屑。他说:“我想过了,走之前我应该跟你做个了结。”
                              “了结?”沙加彻底被这句话打傻了。他以为穆会认错,说他只是太想要这个研修的机会,一时糊涂,并请求沙加的原谅。就在前一刻,沙加还在斗争是否要原谅穆,他本性善良,很容易给予原谅。但现在……穆剥夺了他原谅的机会,是的,做错事的人竟公然提出分手!
                              “你是说……分手!穆,你,你就这么说出分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我有什么错,你背着我去帮我的敌人,回头还要和我分手,有道理吗?”
                              “对,就是分手,分手!”终于说出这两个字!穆如释重负,以后,他不必再背负谎言了吗?是的!穆感到快乐,就像有人喜欢用刀子割伤自己,享受鲜血流出时的痛感。穆在心口插了把刀,无法言说的痛苦喷薄而出,他感到快乐,残忍的快乐!
                              “沙加,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道理,跟着感觉走,要什么道理呢!”
                              穆继续说,这是吉他学长和他吵架时说过的话,穆一字不差的重复给沙加,沙加把脸埋在手掌里,好像要哭了,他一定很痛苦。被最爱最信任的人骗,是这样的感觉吧!穆想,他终于把别人抛弃了一次,终于!
                              沙加抬起头,两眼通红,但是没有流泪。他把眼泪憋回去了,哭出来太丢人。他抬头是为了看穆的眼睛,想从他不屑的笑容中找出一丝破绽,证明他此刻的无所谓只是伪装,其实内心和自己一样正承受煎熬。但是,没有!穆是有些落寞,但那落寞是被感染的,是对被抛弃者必不可少的馈赠。
                              沙加只看到这些,不知是穆的演技太精湛,还是他难过得晕了头,总之,沙加读不到穆的心伤。他失望,既而漠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穆叫他。
                              沙加急忙回头,眼里腾满希望之火。那火光燎得穆疼痛难忍!他还是要狠心,狠心!
                              “沙加,一起这么久,你都没送我什么。这个碧玺珠手链就给我吧。”穆摘下手链放在桌上。“那天早上你走得急,落在床边,我就戴上了。你不同意没关系,不送礼物也没关系,我就这么一说。。”
                              沙加平素不戴饰物,不过最近运气不佳,想戴串珠子也许能转运,况且这手链是他亲生父母留下的,意义非常。
                              穆看着沙加走回来,把珠子抓在手里。他很怕,他在心里说:‘沙加,你一定要留下点什么,什么都好。’穆想,等到他可怜得只能靠回忆过活时,起码还有一件实物,来佐证他的回忆。否则,他会以为和沙加这段美好时光,只是自己虚无缥渺的梦。
                              而此刻,沙加本想刺儿穆几句难听的话,但他忍住了,他很绅士的把手链送给穆,觉得自己扳回了一点面子,不错,很潇洒,有风度。
                              门砰的关上。不需费力气去描述穆崩溃的泪水,或许他只哭了一小会儿,便坐在地上睡着了。睡梦中,他觉得心里不踏实,火急火燎的,突然想起,天啊!今天沙加回来,说好给他擀面条,怎么睡着了。
                              穆努力撑开眼皮,外面风雨潇潇,虽是下午却天色却像傍晚。他看着茶几上的手链,愣了良久。然后慢慢拿起,小心的戴在手上。


                              18楼2017-07-06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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