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南溟集团，看着这位大小姐进入不停轴的工作状态。太微觉得自己之前想得不太对，老皇帝哪里想要什么“生杀大权”啊，这位经历了太多风雨或许有些厌世的权力大叔简直恨不得明天就致仕，将集团上下的杂务几乎全权交给了女儿打理。太微觉得小姑娘年方十六，放在古代华夏才算成年，在“老皇帝”交接玉玺的时候，还曾委婉地向燕玄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燕大总裁倒不是专断独行的人，闻言一脸托孤的凝重：“那我的眉儿就多多拜托你了。”
太微：喵喵喵？？？
看着小姑娘慢慢长大和倒逼孩子迅速成长是两件的事，前者赏心悦目，后者难免带着揠苗助长的疼痛。太微显然不太乐意，当然后来他发现大概多虑了。燕玄机看似“千钧重担”压给女儿都不带心疼的，实则总在漫不经心地扛着巍巍太山。而他家这位少主，也实在没有什么“啊爸爸你这样对我太过分我要离家出走”的叛逆版继承人或是“天啊爸爸这样倚重我我一定不惜一切做到最好不让你失望”励志版继承人的觉悟，她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比如现在，得到燕玄机高度评价的少年有为的私人秘书京放先生，正在接受他家少主不走寻常路的“摧残”：
“穆王马场首席执行官西王母女士来函，将于9月18日在逐日大草原举办第七届‘八骏节’，特邀南溟集团参加……”
“传说中周穆王和西王母，真假？”燕眉来了兴趣。
“商业上讨个彩头，不是本人。”明知上司只是玩梗，尽职的私人秘书也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哦，那我带莺莺姐去吧，她喜欢赛马。”
“……”
“由南溟集团、凤城公司、羽企、大罗天制造厂联合举办的‘朱雀祭’开典在即，这是节目单和有关流程安排，您敲定一下。”
燕眉不接，懒懒道：“含章哥既是凤城人，也是南溟人，他看了就行，我没意见。”
“……”
“喵呜呜宠物公司开设猫城分店，店长巫夜特邀您去剪彩……”
“巫夜那小子，怎么可能？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天下世家小姐一个样的讨厌吗？是巫伯伯强迫的吧？不去。”
“可是……”这回秘书先生真的不能保持沉默了。
“不对呀，”燕眉适时将京放想要说的话塞回肚里，“为什么到我这儿，都是些活动、剪彩和观礼的工作？就没有有技术含量一点的吗？”
于是尽职尽责的秘书先生低头搜索了一阵，说：“倒是有南溟旗下的南溟乐园，关于浮光城光影梦幻区蒲公英授粉难问题和光明海“千帆竞舞”项目航向不定问题，可您说这是技术部的问题，叫他们处理就好。为此，您还专门联系了西城药业地生部和东岛有限公司千鳞部外援协助…”
“行了行了！”燕眉连忙喊停，我明明是想要……想到这里，心底忽然做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她忽然愣住，我究竟想要……什么？

在他们“互相伤害”的当口儿，保镖南昭敲门而入。南昭与京放并为上届“朱雀祭”选出的“朱雀三杰”之一，与京放疏朗渊渟大为不同，这少年简直是长了张冰块脸，搭上那头桀骜的怒发，零度的冷眸，就像是一块冰封的火岩，凝固万古而不化。燕眉有时实在想不通，南昭比她还小上好几个月，是怎么修炼成这样雷打不碎的冰雕形象的？而且他这样淡漠的性子居然跟南阳那样玩世不恭的坏小子是亲兄弟？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哥不靠谱，小弟只能咬牙挺上。南家大族的那位懒怠的“三流少爷”，真的需要给这位文武全才的五公子捶肩，谢谢他挽回自家面子。
南昭进来，话不肯多说一句：“禹小姐来了。”
“咦，笑笑？她不是说最近忙，生日会再见吗？”燕眉微微迷惑，“再说了，她来了自己进来就好，干嘛通报？”
南昭抿嘴不语，对不确定的事他一向不发表意见。
“好吧，”燕眉无奈地摆摆手，“让她进来。”眼看南昭转身要走，又嘻笑着补了一句，“亲爱的南五大公子，你和笑笑好歹是箕字组的同学，叫这么客气干嘛？还是说你对鱼羡羽才不客气……”
南昭万年冰封脸终于僵了一下，想到鱼羡羽其人，宛如看到了那人站在对面对自己千娇百媚抛眼风……这一噩梦来得太过深刻，他几乎是以窜逃的形象出的办公室。太微和京放不由对视了一眼，南昭没眼色，他们可不是，见识了自家少主杀人不见血的天然黑功底，并不打算成为她无聊射击时的靶子。
太微先下手为强：“既然禹小姐来了，您就好好招待她吧，工作先放一放。京秘书，你觉得呢？”
京放微一颔首：“忙了一下午，您也该休息一下。”等禹笑笑一进门，二人就并肩退了出去，秘书先生行了颔首礼后，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燕眉只好无趣地耸耸肩。
禹笑笑对这一举动也有点回不过神来，疑惑道：“你又对他们做了什么？”
“哪有啊，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燕眉一脸无辜地以手支颐，“倒是你，来这儿都八百回了，怎么头一次要人通传？”
于是禹笑笑再没闲心关注别人，自个儿脸上也不自然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想求你件事！”见对面的姑娘一脸洗耳恭听没有打断的意思，禹笑笑深吸一口气，续道，“你生日派对，我可以带个人吗？”
“就这样？”燕眉挑挑眉，“莺莺姐多少次先斩后奏屡教不改，我有真跟她生气吗？”
禹笑笑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怕你生气，而且……这个人可能有点不太一样。我也不确定，这样做对他是好是坏？”
燕眉歪头看了朋友半晌，她好像确实有些难以决断。她素知禹笑笑抑强扶弱的仗义性子，于是微微一笑：“禹笑笑小姐，你这样说，我才要生气呢。咱们九年的交情，你居然不怕我生气却在担心别人？”
于是禹笑笑也撑不住笑了起来：“那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没关系，我愿意见他。”就当是一场忽如其来的邀约。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有时候，我们总要为自己脑子烧坏时作出的决定支付代价，比如——方非站在眼前的大建筑面前再次腿抽筋了。
禹笑笑不解：“你愣着干嘛？快进去呀！”
抽筋兄展现了一个比苦瓜稍微好看点的笑容：“真的……合适吗？”
禹笑笑眉一扬：“你现在才跟我讨论‘合适’真的‘合适’吗？樊哙都手抄剑盾地冲进去了，你还要他退回来？”
方非小声说：“能换个比喻吗？”
禹笑笑说：“形象虽然差点，效果还是不错的。项羽可是赐肉又赐酒的。”
嗯，他们是来参加燕眉的生日宴，此时站在面积吓人的燕氏庄园前，讨论方非是该临阵脱逃还是不请自来。要是燕眉知道小伙伴拿她跟项羽比，她大概只会悠悠地说一句：“我才不会赐酒呢，我又不喝酒。”
趁着两人还要磨叽一会，我们先将镜头转向内部，看看今日的主角在干什么。
哦，鉴于父女俩的客人总和比较多，她有点忙不过来。此时她正在和钻石级高富帅“东财神”谷缜说话，一旁还有谷少爷的女友施妙妙。这俩人是父女俩共同的客人。
谷少爷长着一张迷倒万千少女的帅脸，现在这张帅脸还奉送了绝杀微笑，嘴上还抹了蜜：“燕大美人是不是修习什么仙家道术啊？怎么每次见都觉比上次更漂亮呢？这让我等凡夫俗子怎么活啊？”
燕眉很习惯他的口角风流……或者说厚颜无耻。所以燕大美人只是眨眼一笑：“你这么说，妙妙姐可不高兴。”
施妙妙耳提面命：“跟眉儿说也就算了，她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你对别的女人试试看？”
谷缜立刻苦着脸求饶。
施妙妙放脱了手，还是瞪着一双妙目。
谷缜的脸皮厚比城墙，摸摸泛红的耳朵，笑容越发灿烂：“哪里哪里，我心中自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她芳名施妙妙，绰号傻鱼儿，别号母老虎，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谁也比不上的。”
施妙妙立刻红着脸不说话了，忽然又反应过来，怒目而视：“坏东西，谁是母老虎？”
谷缜嘿嘿一笑，提起一个精致的礼品盒，转移话题：“燕公主，这是我和妙妙送你的生日礼物。”
燕眉道谢接过，眉心一跳：“双陆？”
谷缜一翘大拇指：“大小姐果然聪明，都会算卦了。”
“拜托，上次姚晴姐生日你就送这个，连盒子都一样。”燕眉说。
谷缜一脸正色：“不一样的。”
燕眉奇道：“什么不一样？”
谷缜微一点头：“我送她的是用牡丹花木做的，我送你的是水晶。”
“你可真因人而异，”燕眉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发展多少棋友啊？”
“多多益善。”谷缜双眼亮如星辰。
施妙妙听不下去，拍了一下谷缜，转而对燕眉笑道：“眉儿你别听他胡扯。这才是我送你的礼物。”说着掏出了一个极小的首饰盒，“砰”地一下轻巧打开。
燕眉笑道：“我就知道妙妙姐不会这么不靠谱……咦，你什么时候信上帝了？”却见首饰盒底画着数个同心圆，正中躺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看仔细点！”施妙妙无奈。

燕眉依言细细地打量。同心圆内外侧均印着古铜色的小篆，而这个“十字架”居然是把小巧的银剑，微雕精致，层层条纹如远山细水，又如流云烈焰。
“这是我用磁针改造的，它也能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我给它取名叫‘指引针’！”施妙妙笑着说。
燕眉笑着抱了抱施妙妙：“谢谢妙妙姐！”
谷缜哎哎叹气说：“物理系自然是高大上，我这个金融系的就成‘不靠谱’了。”
施妙妙白了一眼：“歪理真多！”
燕眉笑道：“我还真需要你这个‘金融东财神’补补课。”
谷缜露齿一笑：“既是美人之请，有美酒有双陆，随便补多少课不收费！”
施妙妙瞪了他一眼：“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眉儿你别跟他客气，有事找就行，什么美酒双陆都不许准备！”
燕眉不及说话，瞥眼见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娇媚少女走了过来，一来便搂住了谷缜的脖子，软语说道：“哥哥，我们去跳舞吧。”
燕眉心中微微一顿，却见施妙妙眼中哀伤一闪即逝。
燕眉正想说话，施妙妙抢着说道：“眉儿，你陪我去看看姚家妹子。”谷缜推开少女，又连忙拉住施妙妙的手：“对，妙妙，我们去跳舞吧。”
施妙妙用力一甩，却没能松开。那少女却在一旁泪花乱滚。谷缜只得转头叫道：“你又哭什么？”
那少女顿足道：“我爱哭就哭。”
谷缜不胜其烦，施妙妙的眼圈也渐红了。尴尬的倒是燕眉，这三人行径莫名其妙，她真不知从何劝起。一晃眼，姚晴面含薄怒地过来：“臭狐狸，你还有脸没脸？”
谷缜觉有机可乘，看着姚晴眉花眼笑：“姚大美人怎么了？”
姚晴还没说话，那少女就先叫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骂哥哥！”姚晴一怔，跟着面罩寒霜：“你又是什么东西！”
“好了……”
“燕丫头不许多话。”姚晴冷冷打断道，“这下作东西当着妙妙搂着臭狐狸，还要不要脸了！”合着她都瞧见了。
燕眉知趣闭嘴，以姚晴憎恶第三者的恶劣程度，她很担心此地会成为灾难现场。
那少女面色铁青，跟着咯咯一笑，笑声甚是娇媚：“你问问妙妙姐，我可不可以搂着哥哥？”姚晴微微一愣，瞅向施妙妙。后者神情委顿，低声说：“她……是谷缜的妹子。”
谷缜连忙道：“对对，就是妹子，只是妹子！”
那少女白了一眼，笑容却甚是天真：“哥哥你不老实，我们虽是兄妹，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而且你还……哎呦……萍儿说不出口。”施妙妙脸色刷白，身子如风中残荷飘摇无依。
姚晴神色迟疑地看向谷缜，后者破天荒地神色沉寂。燕眉心中咯噔一下：“谷……”话还没说完，谷缜抬头笑道：“姚大美人，你找我就为这事儿？我可不信。”一经提起，姚晴更是气恼：“死狐狸，你偏跟我作对是不是？我报奥数，你凑什么热闹啊！”
谷缜笑着说：“陪太子读书啊！”姚晴呸了一声：“对，你就是陪太子读书的太——监，满肚子坏水！”
谷缜点头笑道：“啊，抬举了抬举了，太监就是太子监国的简称，谷某才疏学浅，万万不敢跟大美人抢‘太子’的身份。”
那少女见自己被撂在一边，撅嘴不乐：“哥哥，我们去跳舞吧，跟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说的？”姚晴怒火更甚：“看你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的样子，爹妈怎么教的？”
谷缜一翘大拇指：“大美人好见识，白湘瑶就是天下第一不要脸的狐媚子，言传身教，谷萍儿……”瞥眼见那少女咬唇淌泪，心中一软，把一堆恶毒的话憋了回去。

“大小姐，禹小姐来了，在和鸣堂。”管家烁华走过来，对燕眉恭声说道。
燕眉如蒙大赦，向吵得正欢的众人告了罪，飞也似地溜了。一路奔到和鸣堂，一把搂住了紫衣少女：“笑笑，你真是我的救星！你不知道刚……”忽然顿住，她这才发现禹笑笑身边还站着一个拘谨少年。
燕眉歪头一笑：“这就是你要带的那位‘神秘先生’？”
禹笑笑却难掩尴尬：“哦……这是方非，我带来的舞伴、舞伴……”这是他们的最终讨论结果。
“舞伴？”燕眉细眉一扬，“你穿成这样想技压群雄？”
禹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浅紫T恤，牛仔热裤，不禁语塞。见闺蜜一脸狐疑，禹笑笑忙说：“一时疏忽忘穿正装了，既然这样，我就不跳了。不过方非是正装哦，要不然你替我……？”
燕眉白了一眼：“你可真随便。”话是如此，还是正眼打量了一下少年，嗯，五官平常，神情呆滞，品味很差……好吧，大概有什么叫做内秀的东西吸引了笑笑吧？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礼貌伸手：“四方非常？谢谢你陪笑笑赴这场约，希望玩的愉快！”客套寒暄结束，然这才眼巴巴地看向禹笑笑。
禹笑笑知道燕眉的意思，她这样做已经给足了她面子。毕竟她对柳莺莺以前拉来的那群狐朋狗友，可是正眼都没带瞧，好话没半句的。可是……禹笑笑看了眼方非，心中长长叹了口气，一时心软带他来根本是个错误！为了那件事，这小妞儿在那方面压根就不想开窍。
燕眉却全然不受低气压影响，笑嘻嘻地向禹笑笑伸手：“你要送我什么呀？”
禹笑笑没好气地拍落了她的手：“有自己讨礼物的么？”说着却递过一个细长的火红礼品盒。燕眉也不道谢，正要打开瞧，又见管家阴魂不散地跟上来。
“又什么事？”燕眉说。
烁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老爷请小姐到‘秋叶宫’见见贵客。”
“好吧。“燕眉叹道，将礼品盒递给一旁的女仆，叫她送到自己房间。
“另外，”烁华适时地接下去，“姚小姐说要玩什么‘五行蹬’，人数不够……”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禹笑笑。
“咦，吵完了？”燕眉一脸惊奇。
禹笑笑却呻吟一声：“饶了我吧。”
“你就可怜可怜姚晴姐吧，她快被奥赛弄疯了。‘五行蹬’还是有助于培养反应力的。”燕眉说。
禹笑笑噎了一下：“别告诉我说，今晚的主打活动就是这个……”话没说完，就被燕眉轻推了一把：“我的好笑笑，快去吧……咦，她们在哪儿？”说着看向管家。
烁华其人，年过四旬，完全没有什么所谓“中年危机”惊扰，仍是腰板笔直，肌肤紧致，举手投足间，有着剑一样的锐利。毕竟，人年轻的时候，确实是练过家子，扛过大浪的，所以她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完了以下话：“在您房间，柳小姐还叫了红酒和甜品，云小姐正在搬书，目测房间形势不太乐观，但愿您的‘强迫症’还好。当然，这是您说要满足她们任何要求的。”
可燕眉就没有这样的定力了，她脑中已经浮现出柳莺莺这厢豪痛饮狂歌、那边云灵苏捧卷长读古书堆了一地、姚晴苦苦研究术数五行蹬满地爬的若干场景。她的强迫症真的还好吗？
“算了。”燕眉一摆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还怕第二次吗？
烁华步步紧逼：“好的。那么大小姐，老爷那边？”
“哦。”燕眉说，又看了看禹笑笑。禹笑笑无奈地一点头，瞥了眼方非动唇欲语，终究觉得不方便，迈步去了。

巫袅袅是在跟老爹大声宣布与之不共戴天的，巫史只得一边暗骂一边打圆场，他可不愿意在生意场上放弃燕玄机这条大鱼。
皇秦显然技高一筹，他总有各种借口避开跟燕眉的见面。后者生日还不忘让皇师利转送礼物，以表达自己的“有心无力”，皇师利纵觉古怪也找不到一丝破绽。
其实，只有燕眉知道，这小心眼的小子送的永远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里面没别的，就是若干填重量的雨花石和一封写着激扬文字的挑战书。
燕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会读着挑战书哈哈大笑，时不时还会跟禹笑笑她们分享一二。她真心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比起那些情意绵绵的信，皇秦的横刀揭斧更有意思。所以，她才不会拆穿皇秦的小把戏，权当无聊时的一点调剂咯。
好吧，她的笑点总是这么奇怪。
趁着长辈们相谈甚欢，燕眉挑好机会准备开溜。还没走开几步，一个华服青年面带羞涩上前，委婉地表达了仰慕之意和邀舞之愿。
燕眉真的不想知道这位又是哪个世家巨擘的贵公子，出于对老爹的面子考量，找好借口礼貌拒绝。大约表现得太得体了，又或者这位大少爷脑子进水了，总之，被拒绝的贵公子居然是一脸受用着美滋滋跑开。
但愿这小子内心戏不要太足。燕眉忽然惊恐。
看着在秋叶宫里翩翩起舞或高谈阔论的男男女女——这其间大概有一半是她不认识的，认识的一半中还有一半是她压根不想打交道的，燕眉无奈地拍拍额头。
噢，鸿蒙，让这秋叶宫舞会见鬼去吧！
因为南溟集团总裁之女身份在，她永远不可能在生日会上只邀请自己想请的客人——燕玄机的合作伙伴或想要巴结燕玄机的人们都不会错过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机会。当然，还有无数世家公子就是冲着“名酒”来的，纵不能一亲芳泽，能一睹芳容也是妙事。毕竟，南溟燕眉实在太有名了，撇开耀眼的家世，她本身就明亮得让人难以移眼。
可惜，嘉客盈门，高朋满座，所有这些投向她的热切目光中，从没有她想要的那双眼睛。
还真是得陇望蜀。燕眉暗暗自嘲，在一片热闹祥和里，心中生出一丝苦涩。远远见助理太微走了过来，想来他是得了燕玄机的授意，陪她见过各路“贵客”，好吧，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毕竟……那个人不在，她没有任性的权利。
*** ***
云灵苏在人群中分花拂柳，吸引了满屏的目光，拒绝了一路的搭讪，所以找着燕眉时，她的心情不能算太好，她向自己起誓，众目睽睽找人这种事她绝不干第二次！而那个因为手机静音而“失联”的家伙却一脸轻松自在，呷着火芝茶，跟一个陌生女孩说话。那女孩穿着淡黄衫子，很宁静很悠远的样子，举手投足间，却又是一副天生的贵族风度。
云灵苏心中微微一动，漫步过去。
“结束了吗？”云灵苏干脆直奔主题，“施妙妙被谷缜拉走后，人数不够。”
燕眉瞪眼：“你可以说得委婉点么？”
“是说修辞学吗？真相面前，越修饰越虚伪。我不浪费时间在没用的事情上。”云灵苏说。
燕眉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云灵苏，我的好友兼你的校友。”她对那女孩说，跟着又看向云灵苏：“这是朱微，‘朱明王朝’的小公主。”
“你是朱微？”云灵苏的语气有些古怪。
“你长得真美。”朱微怔怔地说。
燕眉迟疑了一下：“你们神交已久？”

云灵苏没说话。朱微却微笑道：“虽然我不怎么去学校，但北校的风云人物总是知道的。曾代表北校参加各大演讲屡斩桂冠，一呼百应的‘北校指挥使’，北校史上第一位女性学生会主席。真正的‘力压须眉’。说着伸出右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云灵苏伸手握了握，还是没有说话。燕眉觉出了好友的冷淡，不由转目看了一眼朱微。后者微偏下头，一时默然。
燕眉笑道：“那么十三……”“宝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迈步过来，微笑道，“下曲是《高山流水》，难得的我国古代宫廷舞，你一定会喜欢。”
朱微还没说话，云灵苏冷不丁道：“这位是？”
年轻人微微欠身，笑容标准地如流水线的产物：“你好，我叫耿璇。”说着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朱微，补充道，“朱微的未婚夫。”
云灵苏轻“哦”了一声，却不自我介绍。耿璇心中微觉不悦，转目又看向朱微：“宝辉？”朱微轻轻“嗯”了一声，觉不出喜怒。
“好啦，那么下次再聊咯。”燕眉微笑，又看向耿璇，“抱歉占用小公主时间了。”耿璇微微欠礼：“是我的荣幸。”说着又斜了一眼朱微，见她还是无喜无怒的，不禁暗暗着恼。他冲燕眉微微点头，轻挽着朱微去了。
燕眉注视着二人的背影，不禁觉得朱微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二人商业联姻，耿璇似乎挺满意，朱微却成了牺牲品。不过，对于世家大族而言，这从来不算什么。
“喂，人家的未婚夫，你生什么气？”燕眉看向云灵苏。
“那几个家伙要等急了。”云灵苏答非所问，转身便走。
“好吧，云帮主。”燕眉知道云灵苏性格倔强，不愿说的事打死也挖不出来。她没有对自己撒谎说“不生气”，确实是当自己朋友了。燕眉是天生的好奇派，对于学术问题很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对于亲友，能神奇地一降再降好奇值——她实在不喜欢他们窘迫难过的样子。
云灵苏不是不愿意对燕眉坦白，而是她自己都未理清情绪。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实在不适合对别人诉说。
她是知道朱微的，从另一个人的口中。从这位尊贵的公主对自己的了解，恐怕她也通过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这种“神交”真有点可笑。
走到燕眉房间的时候，云灵苏已整理好心情，转头看向燕眉，平和开口：“你开门。”
燕眉打趣：“你们在我房里里面装了核弹，想让我亲自引爆吗？”说着还是上前一步转门而入，只听得“咯吱”一声轻响，紧接着“哄啦”一连串的急响，跟着平静下来。
燕眉一呆：“真的装了核弹？”
云灵苏说：“不，是‘多米诺骨牌’。”一把拉着燕眉进去。
“生日快乐！”众人簇拥上来。
燕眉低头一瞧，从门口处一直延伸到房间内部，书本堆叠散落了一地，连成了行书体的“燕眉”二字。作为简易版的“多米诺骨牌”，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嘛。燕眉暗暗点头……等等，她好像又找错重点了。
她抬起头，果见阁楼上的藏书被洗劫一空……好吧，感动什么果然是需要代价的！
“好啦，处女座的小朋友，到时候我们会帮你原封不动地摆回去的。”柳莺莺笑嘻嘻地捏了捏燕眉有些僵硬掉的脸。
“8月18日，狮子座。”燕眉纠正。
“上升处女。”柳莺莺强调。
燕眉就不说话了，默默地扫过地面上的书籍、酒瓶、甜点、五行蹬……嗯，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呀，是吧？

燕眉看着林林种种堆了一地，有些无力地指指堆成山的礼物：“要先看谁的？”
“还用说吗？皇太子的‘挑战书’！”姚晴兴致很高。燕眉怀疑，只要有输赢竞赛，就能使姚晴的精神状态保持最高点。
“好吧……”燕眉看着足有半米长的清单，“皇秦，Z字开头……嗯，111号。”回头盯着那个“礼物山”，好巧不巧，那个标着11号的火红色礼物盒，就堆在正中位置。
“请吧，飞车党实际操作时间。”禹笑笑放下手中的杂志，笑着打趣。
扭头再看姚晴在草稿上就笔计算，柳莺莺熟门熟路地起开木塞就瓶痛饮，云灵苏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那只“叫花鸡”，跟柳莺莺的气吞山河不同，她的吃相简直比公主娘娘还文雅端庄。显然，没有一个人打算来帮一把手——明明是她们要看她的生日礼物。损友，都是一群损友！
燕眉扶额：“我为什么总是要做莫名其妙的事……”说着凝望着那红盒片刻，眼疾手快地将它抽出，礼物堆纹丝不动。
“果然是飞车练出来的。”姚晴头也不抬地吐槽，居然还轻轻鼓掌。
柳莺莺丢开空瓶，双颊艳如桃花，眼神却清亮如水：“因为你和你的小伙伴都不是正常人嘛。”云灵苏放下刀具，用手巾擦了擦嘴角，才瞪向柳莺莺：“是喝醉了，才会把槽吐到自己身上吗？”
“好吧，正常或不正常的朋友们，你们不是要看皇秦的‘挑战书’吗？”燕眉打断道。
姚晴嘻嘻一笑：“给云丫头，她读起来会比较有气势！”
云灵苏接过红盒，掏出雨花石数了数，微微一笑：“是17颗。” 说着展卷读道，“南溟燕眉……”
“开头都不会变。”姚晴不满道。
柳莺莺嘻嘻一笑：“你想他用什么称呼？”
“反正太没创意。”姚晴摇头，说着又看向云灵苏，“你继续啊。”
“……五九前盟，戊戌一会。”云灵苏念道，然后折纸放回，看了眼燕眉：“没了。”
“就这样？今年这么敷衍？”柳莺莺瞪眼。
“他难道要跟你‘华山论剑’？”姚晴打着江湖切口。
燕眉尚未答话，云灵苏已将礼盒交还给她：“跟姚晴说的一样，没新意没看点，换件礼物！”心中却想，能够年复一年认真措辞撰写挑不出毛病的檄文，还记得每年放入与年龄数一致的火红雨花石，这种敷衍也是不容易。至于今年的“敷衍”，只怕另有深意，又何必深究，让人为难？
同云灵苏做朋友就有这样的好处，她聪明而敏锐，总能漫不经心地避开你的尴尬。
燕眉接过礼盒，展信看了看，不解反问：“有什么问题吗？”硬生生地扯回了话题。
同燕眉做朋友真的不用太敏感，因为她思维跳跃常年脱线，压根不在乎别人别扭的小心思。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云灵苏忽然心疼起演了三年独角戏的皇太子。
【第三章完】

第四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柳莺莺懒得加入“你猜我猜不猜得出你的心思”的智力游戏，她又制造了一个空瓶。
当此际，明月高悬，暖室融融，不是最适合痛饮狂歌的吗？柳莺莺遥遥举瓶，不知祝谁，狼吞鲸饮。
“莺莺姐，别喝了。”燕眉无奈打量着地上的一堆空瓶。
柳莺莺“呸”了一声，皱眉道：“败坏酒兴！难道这些不都是我的吗？”姚晴抢过一瓶，逐一给众人满杯：“难道我们不是人？”
鉴于柳莺莺糟糕的酒品，众人纷纷觉得“舍命陪君子”比较靠谱。柳莺莺见众人分酒，咕囔了一下，立刻眉开眼笑：“来来，都要喝干哦！否则就是不给大姐我面子！”
云灵苏摇头：“好大一顶帽子。”说着举杯慢慢饮尽酒红色液体，姿态始终端庄优雅。若是有异性围观，一定觉得她不像是喝酒，而是在品鉴艺术。
姚晴不甘示弱，海饮而尽，桃红涌上双颊，兀自晃了晃光亮的杯底，然后再给自己和云灵苏满上。
禹笑笑望了望酒杯，微微苦笑。她终于意识到了柳莺莺说的是真话，这种聚会正常人不该参加！
“快快，她们都一杯了哦！”柳莺莺催促道。
禹笑笑吐出一口气，狠下心端杯就饮，喝了一半，双颊登如火烧，她摆了摆手：“饶了我吧。”
柳莺莺敲着空瓶叫道：“不行不行，姐姐我只值半个面子？”她数瓶红酒下肚，此时酒意上来，只有比平时更张扬无忌。
燕眉拿过禹笑笑的酒杯，慢悠悠地将红色液体一饮而尽，放落空杯后，还不忘皱眉吐槽：“真难喝！”禹笑笑扑哧一笑，递过火芝茶。
“你会喝酒啊？”姚晴讶然。
燕眉呷了一口火芝茶，才蹙眉说道：“唔，我不喜欢！”
“你可真会找重点。“云灵苏悠悠地说。
柳莺莺笑骂：“晦气，我的酒兴都被你败光了！”又看向禹笑笑，“好歹算一杯，饶你了禹丫头！”自己却将剩下的酒就瓶喝了。
姚晴见总算解决掉酒的问题，催促说：“看看其他的吧！”燕眉随手拿过一个礼盒，从中掏出一个蒲公英形状的八音盒，拨弄了一下。悠远的琴声响起，穆穆如高山耸峙，浩浩如长风吹林，曲奏了片刻，笛声清亮，破空而入，浩如飞瀑流泉，转如小溪流淌，渐到后来，琴笛相和，韵律天然。
“什么鬼东西？”柳莺莺秀眉一扬，叫道。
“琴笛合奏，《高山》《流水》。”燕眉说。
“倒似个高雅的，”姚晴似笑非笑，“谁送的？”
燕眉看了看里边请帖的名字，不由地望了云灵苏一眼：“朱微！”云灵苏面色淡淡，心中却起波澜：“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朱微又是哪个？”禹笑笑怪道。
“‘朱明地产’老总的幼女，族内排行十三，人称‘宝辉公主’。北校音乐系12级，雅好音乐，善弹古琴……没了，初次见面，就这么多。”燕眉说。
禹笑笑抚额：“你是查户口吗？”
“你还漏说了未婚夫。”云灵苏冷不丁地道。
燕眉看着她微微蹙眉，半晌才道：“这种联姻也没什么好拿来说的……”云灵苏点了点头：“也是。”

姚晴觉出气氛的古怪，转而问道：“八音盒就八音盒，干嘛要蒲公英的造型？”燕眉不及回答，云灵苏淡淡说：“蒲公英的属性是风，花语‘停不了的爱，无法停留的爱，永不止息的爱。’”
燕眉微微一怔：“是吗？”柳莺莺笑嘻嘻地揽过她的肩膀：“小妞儿，快说，你用什么法子让人家抛开性别局限、无视时间长短地投怀送抱的？”
燕眉推出柳莺莺，叫道：“你才投……”
“姐姐教你怎么骂人，”柳莺莺笑嘻嘻地截住她的话茬，“那种‘你才……你全家都……’的格式弱爆了！这种跟风式骂人不仅没营养，而且没创意。我们应该骂得畅快淋漓狗血淋头，随时准备问候人家的十八代祖宗。那种骂人不带脏字都是流氓文人，所以我们要……”
禹笑笑听不下去了，急忙打住：“你怎么尽教她这些？”
姚晴悠悠道：“这位有两个模式，女神和女流氓。”柳莺莺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脸自豪状：“姐姐当年横刀立马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姚晴毫不客气：“你的‘当年’格式也弱爆了，女侠你只有‘当年’吗？”
燕眉懒得听她们打口仗——好吧，其实她真的不擅长‘骂人’这门艺术，转而看向沉静如水的云灵苏：“灵苏……”
云灵苏点点头：“你想的不错，这份礼物，恐怕原本不是给你的。”燕眉证实猜想，还欲再问，却见云灵苏撇开了脸，只好咽下话头。
云灵苏想起了某个月夜，少年的笛声悠长，浸没了悲伤和不甘。
在她知道云虚是自己亲生父亲那晚，心情从所未有的混乱。那种感觉，就像是将你认定的全部事实打碎了回炉重造，用自己的心当燃料，在火上烘烤不休。
她看着沉痛含愧的父亲，癫狂而逃的哥哥，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茫然间出了家门。
夜深霜重，街上空空荡荡的，她便如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何处，瞧见一个少年对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跳脚大骂，愤怒悲伤地宛若是世界的遗弃之子。
云灵苏却无声地笑了，她在这少年脸上，看到了最糟糕的自己。糟糕也会传染，分不清局中的是你还是我。
管家冷嘲热讽了几句，狠狠地关门进去了。只留下少年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他再愤怒也改变不了现状。
云灵苏鬼使神差地走上去，笑着说：“刚才骂得真痛快！”
意识归位，记忆强制叫停，她扭头看向窗外，却只瞧到缺月破云，星子稀疏。
*** ***
头顶月明星稀，中夜开始起凉，自觉是“遗弃之子”的方非对自己叹了口气。
自打被燕眉随手丢给管家，方非就一直努力保持了低气压。虽说烁华周到之极，可“遗弃之子”的哀怨内心戏快要满出来了。事实证明，他连樊哙都不够格，那厮在项羽面前发飙，后者还要称声“壮士”，又赐酒又赐肉。人家正经的主子刘邦，杀伐功臣，也难得留他老死。
而自己么？好吧……果然是平凡世界的蚱蜢。
她今日白衣素裙，似乎懒于妆扮，却偏偏让人觉得恰到好处的修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一切又是那么遥远。就算她对着你微笑，也不如初见时，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让自己误以为那个瞬间近得出奇。
是故，有了漫长的遐想。
方非再度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发冷。他再次到了两难的境地，是该走呢还是该走呢？就地徘徊了一会，方要下定决心，“呼啦”一声，大门开了。

方非适时地惊叫起来。
“叫什么叫？”来者被他的惊叫也唬了一跳，横眉瞪目道。
方非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口不择言：“谁要你、你鬼鬼祟祟的……”
“呸，你才……鬼鬼祟祟！……这是我家！”来者正是燕眉，她心里一虚还是动用了“你才……”的格式，顺便强调了一下主人身份。
“哦……”方非小声说，目光却扫了扫她手中的盒子。
燕眉“啪”地一声盖上指引针，背手收好，正了正容色：“这么晚了，你待在门口干嘛？”方非脱口道：“那你出来干嘛？”
“我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燕眉觉得局面有些难掌控，提声道。
“我……”方非低头道，“我等笑笑啊。她还不出来吗？”
燕眉“咦”了一声，看向少年，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说道：“笑笑没跟你说么？今晚她住我家的……你这人也真奇怪，就算等人干嘛要在外面，还有不会问吗？”
方非心里乱糟糟的，一句也答不上来。
禹笑笑倒是没有忘记这个衰朋友，只是再去和鸣堂找他的时候，方非早就自觉悲壮地出去了。禹笑笑以为他心情不好先行回家了，自然没有多想。
“算了。”燕眉见他不说话，也懒得搭话，径步走向门外信箱，按下手中的电子钥匙。信箱“滴”地一声洞开，只听得“哗啦哗啦”数声响，信件雪花似的砸了一地。
燕眉石化了半晌，拍下落在身上的信件，低头看着满地堆积的“雪片们”，一时不知是什么心情。
方非看着少女大惑不解，不由道：“你干嘛？”
燕眉没好气道：“你有眼睛没看到么？”
方非心想被信砸了一身还真没看见过，小心翼翼地说：“你没开过信箱？”
“你才没……”燕眉硬生生地忍住，好吧，她真的没有开过信箱，真的不知道“信件猛于虎”，真的不知道会出现堆了一地的情况。
方非见她气忿忿的，心说也对这种开信箱整理信件的活根本用不到你做……正觉得闷闷的，忽然想道：“那她大半夜地跑出来开信箱干嘛？”
却见少女低下身子，一封一封地拾起信件，往往扫了一眼信封便放入怀里，接着去捡其他的信，片刻功夫便抱了满怀。
方非心下恍然：“她是在找谁的信啊？那个人……”这么想着，心中又觉别扭。见少女抱的辛苦，忍不住道：“那个……燕眉，你看过的那些信给我吧。”
燕眉回头看向方非，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将怀中的信散落在他面前：“你要做什么？”方非不答，将信件拾掇叠好，再横过一封捆了起来。
燕眉细眉微扬，笑道：“我知道银行叠钞票也是这样的！”方非一噎，心说真是贴近生活的好比喻……见她面露欢容，心中一热，忙低下头继续“捆钞票”。
燕眉自去捡剩余的信件，抱满了再丢到方非的面前。捡了一阵子，信件都看完了一圈。燕眉看着空荡的地面，忽然有些茫然。
方非一边整理信件，一边暗中关注着燕眉，见少女怔怔地站着，不知为何觉察出了她的难过。他心中也觉涩然，那个人怎么不给她写信呢？
燕眉出神了一会，转眼见方非已将数匝信件整整齐齐地排好，远远瞧着倒还真的像数捆钞票，不禁笑出声来。
方非不知道她的笑点在哪儿，只好应景地陪笑了一下。燕眉却收起了笑容，看了看天色：“很晚啦，你不回去吗？”
方非不知该怎么答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支吾道：“要回去的，那个、那个……”

燕眉皱眉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问你，你怎么回去啊？”
方非这才会过意来，小声道：“打车吧。”
“这里打不到车的。”燕眉说。
“哦……”
燕眉打断道：“行了，我送你回去吧。”
“什么？”方非失声惊叫。
燕眉瞪眼道：“干嘛，我车技很好的！”
方非慌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眉见他一脸惶急，松了神情，笑了笑：“就算是谢你帮忙咯。”方非轻轻地“哦”了一声，低头看着地面。
“那你愣着干嘛？”燕眉叫道。
方非慌得抬头，又指指信堆：“那这些怎么办？”燕眉漫不经心道：“放这就行了。”方非心中一沉，心说果然除了你想要的那个人的信，其他的都是废纸堆。
“要帮你丢了它们吗？”方非问。
“我干嘛要丢啊？”燕眉一脸惊奇。
“这个……”方非支吾了半晌，“你真的会去看这1006封信？”
燕眉一怔：“你还数了？”不待方非回答，又说，“没事就当消遣咯。”
“消、消遣……”方非舌头打结了。
“啰嗦！你到底要不要回家啊？”燕眉有些不耐烦了。
“回！”方非脱口道。燕眉微微点头：“在这等着！”说着漫步走向车库。
方非晕晕乎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置在云端，分不清真实和梦幻。一恍然，一辆铁灰色车身、青铜色车轮的跑车停在他面前，燕眉坐在驾驶座上，叫道：“上来。”
方非微微一呆，脑子清醒了一些：“不是红色的？”
燕眉“咦”了一声：“你知道的真多。笑笑说的？”方非只得违心点头。燕眉微微一笑：“那她没说我的‘丹离’没法载人吗？”
方非窘迫极了，转而问道：“那这辆是？”
“雷克萨斯！”
“雷、雷克？”
“行了，你叫‘雷车’就好了。”燕眉一挥手，“动作快点！”
方非猛然醒悟，慌忙上车，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燕眉却没有立刻开动，拿着手机发了条短信，这才转头看向少年：“系好安全带。”
方非“哦”了一声，放下随手携带的礼品袋，忙拉过安全带，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安全带太重，拉了三次也没成功。正自手忙脚乱，燕眉偏过身子，伸手帮他系好。
方非只觉全身的血涌到脑上，一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只能呆呆地望着少女专注的侧颜。
“去哪儿？”燕眉问。
方非迟疑了一下：“你知道红尘中学吗？就那里好了，我家在附近。”
燕眉一点头，引擎一响，“雷车”如子弹般激射而去。
方非一下子清醒了，竭力忍住随时“呼之欲出”的惊叫，双拳不觉握得青筋暴露。迎面的疾风刮得他睁不开眼睛，片刻功夫便出了一身热汗，旋即被冷风吹了个干净，暗暗地打了一连串的冷战。
他终于意识到……燕眉叫他系好安全带的提醒是多么贴心！
“到了！”燕眉一个漂亮的急刹车。方非惊魂未定，半天缓不过神来。
燕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算是少有的没有大呼小叫的！”
方非心说你那是开车么简直是玩命，但见她笑容明媚，呐呐地说不上话来。

“下车吧！”燕眉又说。
方非轻轻“哦”了一声，依言下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礼品袋，鬼使神差地叫道：“燕眉！”
“什么事？”燕眉有些漫不经心。
方非迟疑了一下：“我……你回去开得慢一点！”少女微微一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方非心慌意乱，想要解释，忽然听得一连串的铃响，进了几条短信。
燕眉却没看手机，而是抬头望天，见缺月中悬，轻声道：“零点了呢。”
方非脱口道：“生日快乐！”话一出口，立觉不对，不由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那个……说晚了……”
燕眉抿嘴一笑，略一点头：“再见！”
“再见……”方非方要挥手，“雷车”轰鸣一起，闪电般疾射出去，片刻便没了踪迹。方非垂下手，低头看着礼品袋，露出一丝苦笑。
这样的风驰电掣，太像飘忽不定的梦境，让他找不出存在的证据。又或许，她只是风中的少女，每次相逢只能短如一瞬，眨眼便即无踪。
*** ***
跳下车，“砰”地一声，礼花飞溅，燕眉立刻“挂了彩”。
“生日快乐，大寿星！”
“大寿星”一点儿也没有该道谢的觉悟，弄掉身上的彩带，才对来人哼哼唧唧：“南三，你专业戏弄我是吧？”
少年眉眼明亮，意态飞扬，分明是个帅气多金的主儿，偏偏扮了个死皮白赖的鬼脸：“真比窦娥冤，我踩着点坐直升机跨了大洲大洋，专程来给你过生日，这份诚心居然没有感动鸿蒙？”这语气虽然欠扁，但是实情。这小子目前在北欧留学，前两天朋友圈显示坐标还是奥斯陆，内容大概是参加一个什么才艺比赛，这小子打铁树玩火不亦乐乎，这转眼跑到跟前，确实是赶时间来的，何况她确实看到了那小子的家用直升机停在她家的大广场上……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朋友，燕眉大概都能真心实意地感动一回，但这小子后续损招一箩筐，过往经历多次受挫，让燕眉充满免疫，所以她只是淡淡一抬眉：“So what？”
于是羽企的南三少爷南阳耸了耸肩，露出“我真的很受伤”的表情。
燕眉拍开那小子不安分的爪子：“让道。”
三少爷脸皮厚如城墙，笑嘻嘻地不肯挪步：“你刚才送谁去了？居然没同笑笑庆‘零点’。”
“笑笑的朋友！”
南阳不信：“她的朋友，能比笑笑重要？还让你打破十几年零点庆生的传统？”
“不信就算了。”燕眉懒得多说，撇下他往里走。
南三少爷丝毫没有被正主嫌弃且夜深人静不该再打扰的觉悟，插手跟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我送你的礼物放在琅嬛阁，记得早点看噢。”
燕眉想起这些年收到的来自南阳的礼物，足可以写一部《论我的多金竹马为什么总是奇葩》的吐槽小传，眉毛抽搐了一下，实在不敢再拜谢他的好意。
“那个人……是不是没有跟你……”
南阳见燕眉脚步一顿，虽然没回头，却也感觉到那个似乎永远散发着光和热的姑娘忽然冷了下来。知道触及她的逆鳞，他无声自嘲一笑，没有再说下去，然后看着那姑娘忽然加快了脚步，快速地逃离了现场。
真是个笨蛋。他想。
谁不是呢？他又想。

神思混乱间，揣着一种近乎是上战场的惨烈情绪走到卧室。一灯如豆，对上禹笑笑温和的眉眼，脸上的坚硬才垮了下来。
燕眉忽然有些委屈，闷头扑到挚友怀里，半晌不肯说话。
好在禹笑笑一向善解人意，又同她相交多年，只是安抚着轻拍她的背，并没有开口询问半句。
许久，燕眉才抬头笑道：“对啦，我还没看笑笑送的礼物呢！”一溜烟跑去找礼盒。
明知她在强行转移话题，禹笑笑也不揭穿，只看着那姑娘意似欢快地取出礼盒，打开里面的卷轴，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展开是一幅锦绣山河的刺绣图，山川起伏，道路纵横，如泼墨大画，极尽写意之态。画卷右上角绣着几个玉箸篆，燕眉认出是“天地宫府图”几个字。这样精致的手工，只怕不绣上个半年，是决计完不成的。
“小妞儿，好好玩遍祖国大好山河吧。”禹笑笑微笑道。
“谢谢我最有心的笑笑！”燕眉揽过好友响亮地啵了一口，又看了看山水图画，不知被什么触动了情肠，握着卷轴怔怔出起神来。
禹笑笑有心逗她，霎了霎眼：“别，要说‘有心’，我可排不上号。就光光说那位南三少爷……”
“禹笑笑！”燕眉立刻横眉瞪目。
“好好，我不说，”禹笑笑抿嘴憋笑，做了个暂停手势，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又问，“那方非呢？你怎么看？”
燕眉白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怎么看’？”
禹笑笑一噎：“什么叫我希望？我是问你怎么想的，大半夜送人家回家……”
“那是两码事！还个人情而已。大晚上在外面吹冷风，也怪可怜的。”燕眉说着，睥了禹笑笑一眼，“我还不是在帮你善后！你这个‘十佳好友’怎么突然失职了？”
禹笑笑摸摸额头，有些冤枉：“我以为他心情不好早回去了……”
燕眉更是古怪：“为什么要‘以为’？你们之间不‘通气’吗？你这位朋友可真奇怪。”
禹笑笑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权当交个朋友。”
“我干啥要放在心上？”燕眉没心没肺回道，见好友被堵得一噎，又笑嘻嘻揽住她胳膊，哄道，“好吧好吧，既是笑笑的朋友，我爱屋及乌，不会给他难堪的！”
禹笑笑拿她没办法，叹道：“好吧，谢谢你为我收下他的贺礼。”
“咦，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燕眉一脸惊奇。
这回禹笑笑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 ***
“所以……那么长时间，你居然没把礼物送掉？”禹笑笑辛苦忍了一晚上，逮到当事人时，几乎是没站稳就丢出了疑问。
而当事人方非完全不解好朋友的“太监急”，只是小声嘀咕道：“送了又怎么样？”
禹笑笑一愣：“你真是……”
“榆木脑子？”方非接口。
禹笑笑又是一噎。这两位朋友能不能有后续发展姑且不论，但让她无言以对的功力显然是一样深厚。禹笑笑消化了好一阵，才摇头说：“你的事我不想管了。我就给最后一个友情提示：今天才是她的生日。”
“啊？”方非一时回不过神。
禹笑笑微一点头：“小妞儿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生日宴会往往早办一天，说是这样就可以由喜欢的人们陪她度过新岁啦。”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少年一眼，“说起来，认识多年来，倒是头一回我没陪她过零点呢。”
方非心子一阵狂跳，跟着明白昨晚燕眉说的“零点了呢”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