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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寻道&虽然以前贴过,我还是从头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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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一代奇才,不仅诗才独步天下,剑术亦举世无伦。其剑如其诗,天马行空,大气狂放,剑势凌厉逼人,且变化精奇,难以预测;与墨商的“神机千变势”和杨忆之的“江山如画”颇有异曲同工之效。只是南宫翎修为难望当年太白项背,难以尽其妙,但饶是如此,也逼得朱麒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朱麒没料到他武功进境至斯,大感震惊。但实际上,自从南宫翎脱离“冥府”一下,二人从未真正交过手,即便当初镇州“迷魂局”中,也是一个局内一个局外,朱麒对他武功的了解,还停留在“黑无常”的时候。
却不知这两年多来南宫翎在岑含身边耳濡目染,受益匪浅,而“迷魂局”一役见到公孙牧云后,更是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要以二哥的成名之技报仇雪恨。他本天资上佳,只是二十年来浑浑噩噩,是以无有寸进,但一朝醒悟,便突飞猛进起来,尤其后来亲眼见证岑含与朱麒、李存勖的两次大战,更是有所顿悟,不知不觉间早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境,虽不如朱麒精深,却也早已不复当初那般悬殊了。
如此斗了一阵,朱麒虽被他先声夺人占了上风,守多攻少,也未露败相。又过二十招,渐渐收摄住心神,“五行绝命手”施展开来,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武功是朱子暮早年成名绝技,也是朱麒成名的资本,只要劲力沾上心肝脾肺肾五经和相应络脉,便能伤及脏腑,凶残霸道之至。当年不知多少人因心存畏惧而束手束脚,结果死在这门武功上。
南宫翎跟了他二十年,自然清清楚楚,措手不及被他扳成均势后,剑法随之一变,陡然变成了两败俱伤的拼命架势。朱麒没料到他如此决绝,心神稍乱,破绽立现;“太白剑”本就张狂,加上南宫翎早已舍生忘死,一时剑气之凌厉,直让人气为之闭,此消彼长,短短十数招之间,又重新占据上风。
朱麒此刻已出全力,却占不到半分上风,不由大感焦躁,这一下破绽更大,南宫翎本是搏命,生死之间哪容得些许大意?只听得“嗤嗤”连响,朱麒手臂、大腿、肋下接连中剑,亏得功力精深,才在千钧一发间都避开了要害。
南宫翎全然占据上风,不由地意气风发,清啸声中,招式越发清奇,到了后来,竟闭眼而斗,像极了当年的公孙牧云。眼见对手渐无还手之力,蓦然间啸声骤停,人剑合一,直奔朱麒心口要害。
这一招朱麒避无可避。
但朱麒根本没有避!
“噗”的一声,长剑透肩而入,与之同时的,是朱麒拍到南宫翎胸前的手掌。南宫翎遽然而惊,本能抬左手格挡,一触及对手手掌面色惨变,不及细想,脚下猛然发劲,带出朱麒身上的剑刃,退开两丈,紧接着一阵剧烈咳嗽,只见地上血迹点点,妖艳之中透着诡异。
朱麒随手点了右肩几处大穴,稍稍缓解伤口血液流出,目光幽冷无比:“你以为只有你会拼命?”


IP属地:浙江254楼2019-03-25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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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拼命了。这么说是觉得我这个曾经的走狗,已经变成了不得不拼死一战的对手了?”南宫翎面无血色,却有股异样的神采,越发狂放不羁。
    朱麒缓缓道:“你确实不一样了,已经做回当年那个‘狂生’,甚至武功远胜当年。但这甚么都改变不了,不论胜败,你都必死无疑。”
    “血手阎罗”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声,靠的并不是运气,一旦冷静下来,无论心智、武功,还是那份狠戾,都远非一般江湖人士能比。当年的南宫翎并不是无谋之辈,却还是中了他的算计,以致兄弟相残。
    南宫翎笑道:“我本就没打算活着,要的不过是你死。”
    “那就来试试!”一言方毕,朱麒双手指节爆起一串渗人的声响,声尚未停,人已如幽灵飘到南宫翎身后,一掌拍到后心。
    南宫翎面无讶色,仿佛早已料到,大袖摆动,一指自袖中而出,疾点他手心“劳宫穴”。
    “袖里乾坤”!
    朱麒冷哼一声,掌变为爪,直直抓下;却不料他这一指只是虚招,双臂劲力一错,指回剑出,直奔肩头。
    这一番交战已不如先前电光火石,但凶险之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朱麒双掌所向,招招不离南宫翎五阴五阳十条正经;而南宫翎则是“太白剑”与“袖里乾坤”交互为用,招呼的无一不是要命的地方,宛如一场博弈,只看谁先得手。但二人伤势都不轻,渐渐地,朱麒只觉浑身的气力一分一分往外泄,眼前金星乱冒,南宫翎则是左肺如被火烧,意识渐渐模糊,只凭一口气强撑。
    转眼五十余招,对二人来说却仿佛是过了几十年,二人越打越慢,最终不得不停下来,各自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眼神却都已涣散。僵持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南宫翎忽然一声大喝,仗剑而上,朱麒忙提气相抗,斗了二十来招,又双双难以为继,不得不再停下来。
    朱麒嘴角漾开一丝残酷的笑容,嘿然道:“真可惜,看来你今天没这能耐杀我。”
    南宫翎低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人也一动不动。
    朱麒心中狐疑,也不敢贸然靠近,只取守势。观望良久,见他仍无动静,不由稍稍松了戒备,冷不防南宫翎雷霆一剑崩到小腹,当时大骇,勉强避开要害,只听“嗤”的一声,长剑刺入大腿,直钉到骨头上。
    朱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左掌疾弹而出,“叭”的一下打中南宫翎右臂“神门穴”,直打得南宫翎心口一缩,差点昏死过去。
    朱麒定了定神,蓦地狂笑道:“天不帮你南宫翎!这一剑本有机会杀我,可惜你没成功!现在你心肺两处重伤,就是天王老子也续不了三天的命!你就带着这份绝望和不甘,好好下去忏悔罢!”
    南宫翎却已听不清他在说甚么,只觉整个人仿佛快要死了一般,光是站着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倾尽所有,也终究只能到此为止么?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如同罩上了一层薄雾,薄雾越来越浓,也渐渐汇聚,最终凝成了一张脸。
    公孙牧云的脸。
    南宫翎双目陡睁,一声暴喝,如闪电般射了出去!
    朱麒中剑后,目光没离开过他本分,几乎同时,身子诡异一弹,抢先袭到,左手按下他持剑手腕,右掌用尽全力打向他胸口。
    南宫翎此时几无意识,本能地往右闪了闪,掌力应声落在左肩,沉闷无比,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狂喷而出,如一阵血雨,尽数打在朱麒脸上,身子一软往他身上倒了下去。
    朱麒冷眼望着南宫翎,眼中既有冷酷,也有乖戾。正要侧身避开,不料对方身子忽然一转,猝不及防间整个人滑入自己怀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长剑自南宫翎前腹而入,朱麒后背而出。
    朱麒面部渐渐扭曲,眼中渐渐变成了绝望,嘶声道:“你这个疯子!”
    南宫翎已经笑不出声音,却还是大笑着,用尽全力道:“有你这条命,我才有脸去见两位兄长,老老实实跟我一起下去罢。”
    朱麒双眼翻白,只喃喃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渐渐没了气息。二人身子一斜,齐齐轰然倒地。
    竹林的风一如既往的冷,冷得好像要把人的灵魂抽离出去。
    南宫翎眼睛慢慢看不见,耳朵也慢慢听不见,只一抹笑容留在嘴角,最后一丝残念也逐渐随风远去。
    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浸透了二人的衣衫,也洗净了所有的罪孽。
    “乐心,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IP属地:浙江255楼2019-03-28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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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溪道:“他是谁?”
      “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侠。”乐心淡然道。
      蔺溪怔了怔,道:“那他为什么要拦住我们?又为什么要和那些恶人一起害岑含?”
      乐心叹道:“那只不过是因为大侠也是人。不论多厉害的人,若是亲眼看到亲如兄弟的部下惨死在自己面前,也必然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大侠,心中所想,只有将仇人碎尸万段。”
      蔺溪心中一寒,道:“是你们杀了他的部下?”
      “虽不是亲手所杀,但也没甚么分别。”
      “那你们……”蔺溪忽然住口,不敢再往下想。
      乐心道:“咱俩认识不到一日,你不了解我再寻常不过。但你总该了解岑含。在你心里,他是那种嗜杀成性的人么?”
      蔺溪摇头。
      乐心缓缓道:“这世上的多数敌对其实都与善恶无关,只是时势使然,不得不站到那个位置。平心而论,我们何尝没有重视的人死在他们手里?”
      蔺溪不说话了,再迟钝的人都该明白,这是死仇,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
      “你打得过他么?”
      乐心笑得意味深长:“也许打不过,但我只能赢。”转头对一旁的曲听风道:“曲兄,蔺姑娘就交给你了。”
      曲听风道:“你我合力,当可一战。”
      乐心摇头:“这一战是我的劫数,你我合力,便无人保护蔺姑娘。”
      墨商轻轻放下木匣,这一次他不用取剑,因为剑一直在手。
      “我墨商半辈子行事光明磊落,只这一次背后伤人,是我人生的污点,但我却不后悔。这一剑没取岑含性命,是他命硬,但你是不是同样命硬,就要你自己证明给我看了。”
      乐心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并非止战止杀的墨商,而是一心复仇的墨商,是不是?”
      墨商一怔,默然不语。
      乐心缓缓抽出长刀,继续道:“今日的你,并非为大义而来。杀人偿命确实天经地义,但我问一句,镇州之战无我二人,你真能守住城池?中都城下无我二人,你“墨宗”就能打退攻城铁骑?”
      镇州之战,到最后城中早已断粮。而中都之战,守军以乌合之众、残垣断壁迎战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军队,强弱之势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一切其实早已注定。
      墨商神色有些激动起来,凛然道:“那又如何?大丈夫心存大义,何惧一死?”
      乐心冷笑道:“好一个‘何惧一死’!既已作好觉悟与时势为敌,又为什么最后把仇恨放到一两个人身上?既然无法承受这些,又何必惺惺作态?”
      墨商面沉如冰:“任你诡辩千万,我墨宗数十条人命都在天上看着,躲得过么?”
      “我本就没打算躲,”乐心亦沉声道,“但你怕是不知道,嗣昭、存进二位将军,也在天上看着!”
      墨商眼眶泛红,惨笑道:“说得好!血仇只有血才能解,何必再多废话?”
      乐心长刀一震,嗡嗡作响,咬牙道:“从前的你,是我们望尘莫及的盖世英雄,即便两次为敌最终都胜出,却让我们觉得自己才是败者。可今时今日,我乐心绝不会败在你的手上,不论是因为执念还是形势。”


      IP属地:浙江256楼2019-03-29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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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商冷冷道:“岑含本就该死!至于其他事,与我何干?”
        “是啊,与你何干?”乐心忽然退开三步,反手将刀插在地上。
        墨商并不追击,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乐心的话还没有说完。
        “今日的你,想的不过是报仇;一如今日的我,想的不过是竭力完成好友的嘱托和营救他。没错,我打不过你,拿着刀,我永远都打不过你。”乐心身子微微一沉,空手摆出了一个攻防架势。
        曲听风一下怔住。
        墨商蓦地沉下脸来;“你要空手和我打?”
        乐心的眼神中没有挑衅,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笃定。
        墨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忽然步子一动,“寸芒”攻到他面前。乐心心有所感,撤步而退,不料“寸芒”路数极诡,刃口莫名一斜,仍在他胸前划开一道口子,但他却似毫不在意,一退一进间,右手一记掌刀当头劈到。
        墨商看在眼里,当即横剑上封,剑刃迎掌刀,左手一抖,顺势将掷出去的“寸芒”拉回。乐心面无表情,纯粹本能反应,左臂同时而动, 贴住他剑身,右手半路变为下插,直奔胸口而去。适逢墨商“寸芒”回到手中,也是想都不想,当胸直刺。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墨商持刃,乐心空手,终究相差几分——“寸芒”到乐心胸前时,掌刀离墨商胸口尚有三寸。但乐心反应快得离谱,似有预感般退步化解,只是“寸芒”无法以常理揣度,虽避开要害,但胸前又添新伤。
        这一轮拼斗论形势与方才并无太大差别。乐心虽厉害,但在“神机千变势”之下仍然全面落了下风,渐渐守多攻少,伤口也越来越多,几次都是千钧一发死里逃生。蔺溪在一旁看得脸色发白,目为之湿,既大受震撼,亦为其执念所感染,曲听风也是双手沁出了冷汗。
        但只有墨商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越打越轻松,却感觉对方越来越锋利,如芒在背。越斗下去,这种怪异感越发强烈,不由心中烦躁,蓦然间一声低喝,劲凝一点,“寸芒”脱手飞出,几乎同时,身剑合一,追影而上。
        这一势“如影随形”是他剑法中杀招,前后两击劲力之奇、身法之快、衔接之妙当世无二,可说天衣无缝。
        但就在这一刹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是这个。”
        乐心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动。
        乐心的人已迎上“寸芒”!
        利刃近在毫厘,往前三寸便没入眉心。
        这一瞬间,所有一切都化为乌有。
        无进。无退。无攻。无守。无生。无死。无我。无物。
        只有刀!
        两声急促的金铁交鸣声响过,墨商身形暴退,直退出两丈开外才站定,低头望了一眼胸前的血迹,一脸的惊诧。
        乐心手中并没有兵器。
        方才格开“寸芒”与“墨子剑”,差点给了自己致命一击的,是手刀。
        血肉之躯。
        “成了。”乐心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成了?”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自己已够纯粹,欠缺的只是火候。”乐心自言自语一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却不知所谓攻守进退,左右高低,无一不是杂念,念头一起便难有纯粹,更遑论登堂入室。这才是我这些年进境缓慢的根源。”
        墨商眯起了眼:“所以你在与我这一战中抛弃了一切,甚至生死。”
        乐心笑了:“这是一场豪赌。赢了绝处逢生,输了,我便把命交代在这里。”
        “所以你觉得现在已能真正与我一战?”
        “不。”乐心摇头,“如今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IP属地:浙江257楼2019-04-01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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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商大惊,连声呼喝众弟子后退,紧接着一声锐啸,全力使开解数,但见他诸般变化仿佛不似来自人间,时而狂放,时而阴诡,难以用言语形容。
          但无论他怎么攻,始终近不了乐心的身,无论他怎么守,始终化不了乐心的劲;不知不觉中只能凭身法闪避,偶尔寻隙反击,也是收效寥寥,全然落了下风。反倒是对方刀势有增无减,稍有不慎便为他刀劲所伤,劈开肉绽,越打越是心惊肉跳。
          仗剑纵横半生,墨商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蓦然间一声大喝炸开,墨商心头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劲力陡然袭到。墨商只觉这劲力仿佛要将自己切得四分五裂,本能之下也是一声大喝,劲凝一点,“寸芒”直击而上。只听“叮”得一声,利刃竟自中间而断,半条手臂当时失去知觉。
          墨商闭目待死,不料乐心忽然收了掌刀,转身而去,不由心如死灰,叹道:“罢了!”忽然倒转半截“寸芒”,往自己喉前抹来。
          这番变故乍起,一众“墨宗”弟子皆不及作出反应,都呆在原地。眼见一代英雄殒命,忽然“寸芒”停在喉前一寸三分处,再难往前毫厘。
          阻止这一切的,是一只手,乐心的手。
          墨商涩声道:“我已一败涂地,难道连求死都不能?”
          众弟子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哭喊“宗主”。
          乐心面无表情,只道:“不能。”
          墨商冷笑道:“你想羞辱我?”
          乐心忽道:“你知道你为甚么会败?”
          墨商看着他,眼中一片茫然。
          “那是因为你的剑早已没有神髓。一把没有‘神’的剑就像一个失了魂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如何能赢我?”
          墨商低头惨笑,笑着笑着泣不成声:“他们死了,都死了!追随了我十几年,到头来不过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做了孤魂野鬼。而我墨商,却连为他们报仇也做不到。”
          乐心叹道:“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何追随于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是不是也早做好了一死殉道的准备?更何况,他们之中,绝没有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亲自安排下葬的。”
          墨商转头看他,一时怔然无语。
          只听乐心幽幽道:“‘墨宗’的义,是天下大义。这天下之重又岂是你一个人所能背负?我们从未与‘墨宗’为敌,‘墨宗’之敌,是人心。”
          墨商一激灵,道:“人心?”
          “人有贪念,这世上便有攻伐。‘墨宗’以止战为责,走在了天下人前面,但天下人却来不及跟上‘墨宗’,何其可叹,又何其可悲。”
          墨商沉默良久,才摇头道:“我奉行大义二十年,一手创立‘墨宗’,不曾想最终是自己一念之差入了歧途。”
          乐心苦笑道:“这算是哪门子的歧途!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你是英雄,更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爱恨。我们都不曾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好!今日之后,你们二人与我‘墨宗’无冤无仇,两不相欠。”
          “‘墨宗’将何去何从?”
          墨商慨然道:“大义所趋,吾辈所往。”
          乐心道:“那今日呢?”
          “如你所说,我也是人。接下来我不与你们为敌,也不会帮你们。”
          “多谢!告辞!”
          这一战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再耽搁下去形势会如何,乐心不敢想象。
          日头渐西。
          每一天由朝而暮都是一场生死。而近日,死气已经越来越重。
          岑含身在竹林之外,也在三人包围之中。
          身子无比沉重,两条腿也仿佛灌了铅,甚至眼睛也快要睁不开。只要睡下去,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但这样的时刻岑含并不陌生。
          因为自己本就是这么过来的。


          IP属地:浙江258楼2019-04-03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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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顿时斗作一团,只杨忆之仍是在一旁含笑观望。
            萧清摸不准杨忆之用意,忍不住高声道:“杨先生真是有兴致!”
            杨忆之丝毫不以为忤,道:“诚如令师兄所言,这一路斗下来,岑先生虽神勇,但终是伤重之躯拖到现在,怕也已是垂死之争。此时此刻,正是二位报师仇之际,杨某还是识趣一些,在边上做个见证,岂非美事一件?”
            萧清淡淡道:“如此说来我师兄弟二人还要谢谢杨先生?”
            杨忆之大笑道:“不敢!不敢!”
            这一番话俨然吃定了自己,岑含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心中冷笑,也不知道是笑二人,还是笑自己。
            从故意现身引诱来三人到此时此刻,一路从林子里纠缠到林子外。能用的手段都已用尽,该想的法子也都想完,剑已断刃,人已途穷。
            论武功,对面两个大高手,一个一流好手。论心计,如今的耶律潜沉稳冷静得可怕,而萧清本是心思细腻之辈,至于杨忆之,更是老谋深算。
            说不清是第几次像这样在生死之间徘徊了。
            更说不清自己心中这股子豪气究竟是哪来的。
            一阵长啸忽然平地而起,直冲云霄,浑不似将死之人能够发出。
            杨忆之拍手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当年垓下霸王,想来也不过如此。”
            耶律潜面色凝重,沉声道:“师弟,你退下!”一言方出,萧清步子一错斜斜飘出圈外。
            耶律潜继续道:“你我恩怨始于嘉兴城外,又终于这嘉兴城外,实在是再好不过。这最后一程,理当由我送你。”
            岑含手足不停,啸声越来越高,陡然间身法一疾,窜到他身后,看也不看,反手甩出一掌。
            这一击身法是“扶摇穿林身”,劲法却是“九龙劲”,出的极为突兀,锋芒所指,俨然是耶律潜一身劲力最为薄弱处。
            耶律潜对他的武功并不陌生,只是先前岑含身法与劲力要么都是“青龙台”的路数,要么都是“玄武观”的功夫,要么都是“朱雀阁”或“白虎殿”的手段,总是一一对应,浑然一体。忽然交互为用,颇有些措手不及,但耶律潜修为精深,饶是如此,也不过是错过了闪避之机,当下抬臂上封,以劲御劲。
            掌臂相接,九股奇劲四散窜开。耶律潜早有防备,运劲一裹,尽数束住,随即沉气发劲,适逢“九龙劲”转“离火劲”,生生被压住。正自冷笑,九股“离火劲”再变,化成极尽刚硬猛实的撞劲,耶律潜猝不及防,眉头一皱,脸色一阵刷白,却是被震伤了。
            岑含一招得手,身子似有某种呼应,一路攻势如行云流水。
            从一开始让对手产生“一种身法配一种劲力”的误解是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但这只是个取巧的法子,未必真有效,真正连岑含都没想到的,是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竟往前精进了一步。原本“劲中藏劲”的功夫,自己只能一劲生化一劲,一击打出两种劲法,但此刻二变成了三,多出一次生化,却是天差地别。
            萧清见耶律潜受伤,不由心中一紧,但他深知这个师兄的性子,若自己出手相帮,怕是要让他恨一辈子。
            果然耶律潜只是笑了笑,淡然道:“你若不垂死挣扎到这个地步,这段恩怨的结局又岂能圆满?”言语间十六重劲喷薄而出。
            以刚对刚是伤重之人的死穴。
            耶律潜知道,岑含也知道。但知道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几乎同时,岑含双手直奔耶律潜腰间,无上灵觉所至,这一手仍然旨在破劲。
            耶律潜嘴角漾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掌到中途忽然一变,竟硬生生变成了另外一招。
            以快打慢!
            但他这一变,岑含也变了,不是避实击虚,而是“顺”,顺势一变,轻轻巧巧避开。
            耶律潜微感讶异,但攻守一刹之间无暇细想,本能再度变招,冷不防周遭气氛一变,岑含如影随形“顺势”而上。这一“顺”之间,天地万物都“动”了起来,难以言喻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
            “纯阳神剑”。
            一旁的杨忆之忍不住叹道:“虽还谈不上相融为一,但两种绝学交互为用到如斯地步,岑先生真是甚么时候都能叫人吃惊!”
            他这一番话之间,二人强行拼了一招。耶律潜反应不及勉强吐劲,十六重劲来不及出到一半便撞上了对手的劲力,硬生生被震开四步。岑含本意将他逼开,跳出包围再度寻找摆脱的机会,熟料对方即便劲力打了极大的折扣,这一击之下自己仍是几乎昏死过去,浑身气血为之一僵,竟然半步挪动不得。


            IP属地:浙江259楼2019-04-08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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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潜缓缓放下双手,神情复杂。转头望向萧清,见他只是微笑望着自己,双目却已湿润。
              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但永远想象不到它最后会是这么一个样子。当年北国残雪之中,恩师巍然屹立的身影和那双眼睛尚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眼前这一切才是虚幻。
              这世上有一种人,只会死,不会败。
              耶律玄就是这种人。
              而今天,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岑含也是这种人。
              耶律潜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岑含跟前,抬起手掌停在他胸前,缓缓道:“这一战是你赢了,但诚如你当年,我要的,一样只是报仇。”话音落处,掌心轻轻一含,正要吐劲,猛然间耳畔一声虎啸炸开,声未落地,罡风已至。
              这一击声势之雄,速度之快,生平罕见。耶律潜心神都在岑含身上,全然不及防备,危急关头本能一声暴喝,强行运劲相抗,只听一声闷响,耶律潜喉头泛甜,不由自主双脚离地,腾空倒飞出去,撞到两丈外的一棵树上,眼前金星乱冒。来人一击得手,身子不停,错步间缩地成寸,只一个眨眼,手指点到三丈外杨忆之喉前。
              杨忆之一直旁观在侧,反应远比耶律潜快,也不知甚么时候已然持剑在手,腕子转处,剑刃已经快削上对方手指。熟料对方竟如未卜先知,手指凭空往后缩了一寸,就在同一个瞬间,自己腕子一麻,长剑险些落地。
              杨忆之暗叫不妙,撤步疾退。劲力入体无比熟悉,正是岑含的“玄武针”,方才二人大战他一直旁观,固不知岑含“周天四象功”又有进益,但毕竟先前拼了一场,又一路缠斗下来,自是了然这劲力之中尚有变化,当时内劲一裹,在“玄武针”转“九龙劲”之前已然束住。正要将之震散,不料九股劲力再生变化,腾起九股炽热,杨忆之猝不及防,脸上一阵苍白,尚未缓过劲来,“离火劲”又转“神虎杀”,猛劲肆虐,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再看那人,早已将岑含扛在肩上,一气奔出六丈远,一个纵身,跃到了不远处一头白鹿背上。中途萧清出手阻拦,却连衣襟都未沾上,转眼绝尘而去。
              耶律潜与杨忆之相顾骇然,良久,耶律潜道:“这人是谁?”
              杨忆之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耶律潜不由冷笑道:“这世上竟还有杨先生不知道的事么?”
              杨忆之倒也不着恼,淡然道:“天下奇人异士无数,杨某纵然手段通天,要说尽知,也是妄言。”
              耶律潜没多纠缠这个话题,又呆了一阵,才道:“这人武功武功路数与岑含一般无二,甚至更厉害,只是似乎并不会纯阳剑。不过即便如此,双方无伤的情况下,单打独斗你我也未必能赢。”
              杨忆之点头道:“是啊。世间竟还有如此高手,我等却浑然不知。此人若非大隐,便是枭雄。”
              “可惜了,就差最后一击。”
              “无妨,你我心知肚明。伤重至此,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IP属地:浙江260楼2019-04-12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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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更暗了。
                夕阳打在脸上,映出一副不算俊美的面容。白鹿奋力向西飞驰,迟守看了一眼鹿背上毫无动静的岑含,面色凝重至极。
                若非他那一声气势惊人的长啸,自己此刻带回来的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念及此,迟守额角冷汗直冒。
                随着蹄声渐缓,远处的四个小黑点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四张神色焦急的脸。
                迟守翻身而下,继而横抱起岑含,靠到一棵树下。
                四人相顾愕然,王墨道:“师叔,岑师弟这是……”
                迟守不答,转过头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人大惊,何青、郭龙赶忙上前扶住,段奇迅速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粒药丸递了过去。
                迟守随手接过塞进嘴里,继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等药丸咽下便来察看岑含伤势,一伸指竟没探出鼻息,心头剧震,忙再探脉搏,凝神良久才觉出颈侧尚有一丝微弱脉搏,赶紧嚼了几口把嘴里的药吞下,自怀中取出针包。
                银针在手,迟守命郭何二人将岑含衣襟解开,正要下针,却不料双手颤抖不止,怎么都对不准穴位。他平素为人静如止水,如此慌乱闻所未闻,直看得四个后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当时眉头一皱,“啪”得一掌拍在自己右肩上,剧痛入骨,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右手,却已稳了,忙渐次下针,约莫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不由自主腿一软,瘫在一旁。
                何青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道:“师叔,岑含他怎么样了?”
                迟守面色疲惫,缓缓道:“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没想到围攻他的人竟如此厉害,三人中有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剩下一人大致与你柳师伯在伯仲之间,纵然是我,也是靠着奇袭,再拼上全力,才勉强把他救下来。当真是生死一线。”
                段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守摇头:“我也不知,这几个月来的信件中也没说有甚么厉害的仇家,只提到过身上的暗伤,需要时日调理。若不是有意隐瞒,此事怕是也不在他意料之内。”
                郭龙咬牙道:“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总叫好人受难!”
                王墨摇头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请谷主师叔明示,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迟守稍一沉思,道:“此地过于凶险,不宜久留。这样,郭龙与我留于此处,王墨、段奇、何青,你们三人带上钱币,去周围村庄置办一辆牛车或驴车来。记住只要车不要牲口,咱们用自己的马来拉,先找个客栈再给他稳一稳伤势,而后火速西归,集谷中医道高手之力,加上药材齐全,才能想办法医治。”三人领命往西,适才来路上经过几个村庄,正好就近寻车。
                迟守精神稍复,命郭龙留意四周,又开始为岑含取针施针,不多时何青赶回,禀明车辆已置备完毕,又过一阵,王墨段奇推车赶到。于是将岑含身上银针取下,把人抱到车上放平,王墨牵马套绳,谁料接连靠近都被一旁的白鹿顶开,迟守当即会意,命他将绳索套在白鹿身上,果然白鹿不再有异动,四人骑马在前,白鹿拉着车上的岑含与迟守在后,齐齐往西而去。
                段奇小心翼翼问道:“师叔,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迟守叹道:“未必能醒。”
                四人遽然而惊,同时回头。
                “他身上大小伤数十处,其中三处分别伤及心、肺与督脉,几乎要了性命,能撑到我救援已是匪夷所思。加之本身还有极深的暗伤,身子早已千疮百孔,我固然全力以赴,但能否救回,只能看天意。”迟守话虽说得平静,言语间却有种难言的苦涩。


                IP属地:浙江261楼2019-04-13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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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光隐隐泛起,蔺溪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隐隐然即将崩塌。但最后眼泪还是没有落下,她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道:“等我见到他再说。”
                  蔺和面色颓然,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终于不再多说。
                  乐心慢慢站起了身,大声道:“你在这里等他,我替你出去找他!我认识的岑含,绝不是这么容易会死的人!你说的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之前谁也没有资格下定论!不管用多久!不管是甚么样子!我乐心一定把他带到你面前来!”
                  蔺溪眼中有泛起了泪光,眼泪也依旧没有滴下,但眼里却有了笑意,用任何词句也道不清的笑意。
                  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彼此重重地点了点头。
                  曲听风原本颇有感慨,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才忽道:“我帮你们。”
                  “为何?”乐心、蔺溪都看向他。
                  “因为我高兴!”
                  乐心道:“你若有难我也会帮你!”
                  “你不愿欠人情?”
                  “因为我高兴!”
                  曲听风一怔,忽地笑了,乐心也笑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本就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乐心看了看南宫翎,叹道:“南宫大叔亲手报了大仇,死得其所。只是这医馆,终究还是开不下去了。”
                  蔺溪道:“医馆会开着。没有大夫便请一个大夫,若没人愿意,我便自己学医当大夫,我不能让他没有地方可回。”
                  乐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我能给你请个好大夫坐镇,不是外人。只是你要等我三个月,让我准备准备。”
                  蔺溪道:“要这么久么?”
                  “这个人有些特别。而且这三个月我还要了一些其他的事。”说到这里,乐心目光锋利无比。
                  蔺溪不由心头一跳,皱眉道:“你要做甚么?”
                  乐心道:“做些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乐心这辈子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不回个礼怎么好意思?”
                  曲听风冷笑道:“我也去。”
                  乐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曲兄,恕我直言。我是去开杀戒的,未必有空照顾你,你若没把握,便留在这里。”
                  曲听风意外地没有动气,只道:“我曲听风今时今日远远不如你们,没甚么不服气的。但今日不如未必来日也不如,何况我也没有沦落到一无是处,你尽管按自己想的来,我来给他们在添点儿堵。”
                  乐心失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人挺有意思。”
                  曲听风平静道:“得君一赞,荣幸之至。”
                  “好,那这几日你也正好养养精神,待好生葬了南宫大叔,你我便动身。”
                  “好!”
                  “天山,杨家,一个都跑不了。”
                  风声穿过竹林,呜咽如泣,黑夜也终于到来,在如死的静默中缓缓舔舐着血迹。尽管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抱怨上天不公,但老天爷从未让现实有过半分的改变,而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蔺溪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每日练拳看书的习惯,练的是当日岑含为自己所创的“千回百转灵雀势”,看的是一本本艰深难懂的医书。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每一天都在盼望,每一天又都在失望,盼望和失望过后,第二天又开始重复相同的事情。
                  看不见希望,亦不曾绝望,偶尔父母兄弟温言相劝,换来的也只是她的淡然一笑。
                  等待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跋涉,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忘了当初是基于如何浓烈的情感作出这个决定,也忘了最终究竟能否等到一个结果,只记得要等下去。
                  江南的烟雨一年年下,祁连山的桃花也一年年在开。不知不觉,黄梅细雨来了五次,桃源谷中的桃花也谢了五回。
                  “念山小师叔!”“念山小师叔!”
                  桃林里起起落落响起一阵叫声,却一人应答。只见四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行其间,似在找甚么人。
                  林子不大,四人不多时便寻了个遍,出得林来,是通往谷外的石门,石门边上是座坟头,周围一尘不染,显是经常有人来打扫。只见墓碑上刻着“爱徒谢青山、洛飞烟合葬墓”几个大字,碑前放着两小坛酒,对面席地而坐一男子,手里也是一个小坛,正仰着头喝酒。
                  四个少年一见这人,当即恭恭敬敬道:“师叔!”
                  男子也不回头,只道:“念山又出来捣蛋了?”
                  四人表情颇为无奈,一人躬身上前道:“师叔可曾见到?”
                  男子叹了一声,道:“也真是为难你们了,他不曾来我这儿,你们去湖边找找罢。”
                  四人应声齐齐躬身一礼,转身往忘忧湖的方向去了。
                  待得四人走远,男子才又缓缓道:“出来罢!”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男子莞尔一笑,随手从地上抠了一小块泥巴,腕子一抖,只听得“哎哟”一声,东南角大桃树后边跳出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边走边揉着屁股,嘴里嘟囔道:“岑师哥,你就不能轻点么?”


                  IP属地:浙江262楼2019-04-1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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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打小武学天分极高,是个天生的武痴,两三岁时便在青龙台看亲爹教徒弟,跟着比划。年纪稍长,又天天往“有无堂”跑,和新入谷的弟子一起练“道一势”,李、马、娄三人看得有趣,也就由着他,不想练到六岁时,竟已能与比他大两三岁的弟子不分胜负。只是武学上虽惊艳,却极不喜文,每次读书,不是睡着了,便是溜掉了。
                    岑含叹道:“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
                    柳念山被他说得一愣,道:“甚么?”
                    岑含摆手道:“没甚么,练你的拳。”
                    柳念山“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到一边练去了。
                    岑含又喝了口酒,对着坟头喃喃道:“五年啦,转眼五年啦。药酒终于见了底,师兄师姐,我也要出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桃源的黄昏来得浑然不觉,岑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远处的柳念山还在练。这么小的年纪,一练拳就跟着了魔似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真别说,小半日下来确确实实进步不少,不服还真不行。
                    “走了!”
                    柳念山闻声停了下来,道“去哪儿?”
                    “去你家吃饭,难不成今天烟儿生辰也是你随口诌出来蒙我的?”
                    “那倒没有,”柳念山答得很干脆,笑得却不太自然,“就是……”
                    岑含扶额道:“行了,你娘我给你挡着,谁让你是出来找我。”
                    柳念山立马笑逐颜开,道:“我就知道师哥最疼我。”
                    岑含无奈地摇了摇头,负手在背,慢慢往青龙台走去,柳念山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在后面跟着。
                    不多时走到湖边,踱步桥上,岑含不由想起当年初入师门时的光景,那时这湖面上白影翻飞,宛若仙子,令多少少年自惭形秽。如今斯人已去,只剩下这一湖的空荡荡,却是说不出的寂寥与沧桑。
                    青龙台前早有人恭候多时。
                    柳念山一见这人,立马笑嘻嘻上前道:“段师哥。”
                    段奇横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今天怎么躲得掉你娘这顿板子!”
                    柳念山不以为然道:“有你和岑师哥求情,我娘一定拉不下脸揍我。”
                    段奇呛声道:“谁要替你求情。”
                    柳念山顿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巴巴道:“段师哥……”
                    段奇被他叫得浑身不自在,连连摆手道:“滚滚滚,算我怕了你了。替你说太多话,我都要挨师***,你就不能消停点?”
                    柳念山笑得像花儿一样:“谢谢师哥。”
                    岑含叹道:“真是人小鬼大,这些鬼点子都哪儿学的?”
                    段奇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说这个了,师父师娘和各位师叔伯同门都在里面等着呢,就差你了。”
                    岑含歉然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我一不留神忘了时间。”
                    段奇打趣道:“不打紧,你面子大。”
                    千金做周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吟风把同辈里熟络的请了个遍,以及几个还愿意来赶热闹的长辈,加上年轻一代的翘楚,倒也正好凑了几桌。是时王墨、燕然已分别接手“白虎殿”和“朱雀阁”,段奇也已是“青龙台”众弟子魁首,岑含更不必多提。
                    桃源谷一切自给自足,若说这谷中最出名的东西,当属柳吟风自酿的“醉春风”。一开泥封酒香能飘十里,入口温润,回味清甜,喝到微醺处,鼻间幽香,齿间醇香,端的妙不可言。
                    众人一番觥筹交错,说些祝福言语,一时其乐融融。柳念山则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吃饭,有了岑含段奇求情,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但显然亲娘的火还没消,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转眼轮到岑含敬酒,只见他站起身来,轻轻端着酒杯,道:“今日到我这儿,略有些不同。”
                    柳吟风饶有兴味道:“有何不同?”
                    岑含笑道:“别人只敬一杯,我却要敬三杯?”
                    “哦?这又是甚么讲究?”
                    “这第一杯,自然是祝小烟儿一身安康,心想事成。”说完一饮而尽。
                    “那第二杯呢?”
                    岑含道:“这第二杯,我敬恩师、辛师伯、李师伯、娄师伯、马师叔五位长辈。当年多亏辛师伯引我入门,李、马、娄三位长辈启蒙武学,恩师倾囊相授,才有岑含今日。恩同再造,铭感五内。”言毕又仰头喝下第二杯。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柳、辛、白、迟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只见岑含看向迟守,继续道:“最后一杯,是敬五年前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所有同门,尤其恩师。大恩大德,便如给了弟子第二条性命,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敢或忘。”说完郑重举杯,缓缓饮下。


                    IP属地:浙江264楼2019-04-18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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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念山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才道:“娘,我想送送师哥……”
                      辛月影白了他一眼道:“等送完了赶紧给我回青龙台读书,这个月背不下《道德经》,我打***股。”
                      柳念山苦着脸道:“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后,信步出了湖心岛,岑含纵声清啸,不多时啸声中西南角冲出一只白鹿,驻足到他跟前。岑含笑道:“鹿兄啊鹿兄,五年了,是不是闷得慌?咱们又要出去闹一场了。”
                      白鹿昂首叫了一声,似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
                      柳念山望着这一人一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有些陌生,又似有些憧憬。自打出生以来,这位师兄一直以平静如水的面目示人,仿佛什么事也激不起他心中波澜,但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种带着锋利感的冲天豪气,让人为之心折。
                      谷口的路并不远,一会儿便到。桃林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白虎殿”宗主王墨、高手郭龙,“朱雀阁”阁主燕然、高手何青,“青龙台”二代魁首段奇,以及当年参加“桃林演道”的弟子。
                      岑含拱手道:“多谢诸位师兄弟相送,岑含感激不尽。”
                      王墨笑道:“跟咱们还客套甚么?假惺惺的。”
                      燕然感叹道:“想当年在这桃林之中,王、谢二位师兄一场大战,真是惊了我们这一众师兄弟。还有岑师弟,当年便是甘拜下风,本以为苦练多年能稍稍追上你一些,不想多年过去,竟是望尘莫及了,当真惭愧。”
                      岑含微笑道:“燕师兄过谦了,你如今已是‘朱雀阁’阁主,我可比不过你。”
                      燕然苦笑道:“你可别消遣我了。在场谁不知道,以你之能,莫说区区宗主,便是将来谷主之位,也是当仁不让。武功德行,谁人不服?”
                      众人皆称是。
                      何青忽道:“岑含,你真想清楚了么?真的非出去不可?这一去又是恩怨缠身,值得么?”
                      岑含动情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太明白,但当年我对师姐的情意想必你们都知道些,时至今日,我早已破除心魔,不再执着于对师姐的情愫,有了真正的归属。而这个人如今就在江南故地等着我。”
                      何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五年了。一个姑娘,真的能这么等你五年么?”
                      岑含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毫无根据,但心中就是莫名笃定。更何况,躲在这桃源之中就是斩断了恩怨么?五年前我便一心想躲,结果落得个几乎丧命,也许在这桃源中我真能安然无恙过一辈子,但那又如何?能心安么?这五年的身心煎熬宛如一次重生,过去的岑含已经死了,如今,该当是直面之时。”
                      何青愣住,过了半晌,也苦笑道:“罢了,你那些经历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了,何况身在其中,看来不是我能理解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岑含道:“多谢!”
                      王墨微笑道:“岑含,如今又要一别,临走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让大伙开开眼?”
                      “甚么?”
                      “也没甚么,”王墨看了一眼段奇、燕然众人,各人脸上笑容十分默契,“早先就听师长们说你武功造诣已然极为了得,甚至连迟师叔都说,倘若一对一,他也没有把握赢你。机会难得,我们哥几个今天想见识见识。”
                      岑含道:“几位师长拿我开玩笑呢,可当不得真。”
                      王墨无语道:“行了啊,再谦虚下去可就假了。别这么小气嘛,哥几个都不是外人,露一手罢。”
                      岑含扫了一圈,见众人眼中均是难掩期待之色,不由莞尔,转头对柳念山道:“念山,帮我折几根桃枝来。”
                      柳念山依言折来,岑含随手一扬,四根桃枝飞向四方,落在距离相同的四个地方,各自入地半尺。
                      这一手拿捏极为巧妙,桃林地面可不是甚么烂泥地,手指粗的树枝竟能入地半尺,这份浑厚劲力,在场的便无人能及。
                      只见他又捡了块石头,将四根桃枝所在之处连接成线,顿时形成一个长宽各约一丈半的四方形。岑含缓缓走进圈子,笑道:“咱们做个游戏——我不出这四方形,你们无论进来几人,只需沾到我衣襟,便算我输,如何?”


                      IP属地:浙江266楼2019-04-22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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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官么?”少年莞尔道,“我可做不来,再说也没那个本事啊。”
                        “过谦了。在下虽有些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小兄弟武艺不俗,当出自名家之手,可作栋梁之才。”
                        少年哈哈大笑,拱手道:“承蒙先生看得起,当浮一大白!只是换了旁人就未必这么高看喽!您瞧我这么点年纪若去从军,保不准人家还当我是个孩子!”
                        文士捋须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以年岁取人者,多半是庸才!只看五六年前,便有过举世闻名的少年英雄,虽不如小兄弟这般年轻,也差不了多少!‘绝仙手’和‘神刀将军’这两个名号,小兄弟可曾听过?”
                        少年与同桌几人对了一眼,道:“那是如雷贯耳了。”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这二人固然了得,但在在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君乃璞玉,若假以时日悉心雕琢,超越这二人也未必不能。”
                        少年听他一番言语吃惊不小,双手乱摆:“这是万万不能!”
                        “有何不能?自古功成方言身退,这二人大业未成便心生退意,是为半途而废,可见心志不坚,难成大事——虽说庄宗皇帝宠幸伶人,也算不得甚么明君,但大丈夫正当挺身而出,匡扶朝纲之际,岂可畏惧奸佞?再者今时不同往日,当今天子文治武功皆为一代明主,朝政清明,治军严谨,正是好男儿大展拳脚之时,借此大势投效国家,扫荡南北,青史留名指日可待!”说到后来神采飞扬,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岑含初时听他提及自己,只是暗暗自嘲,待听到“庄宗皇帝”四个字,不由大吃一惊。这文士说的是李存勖无疑,但“庄宗”乃庙号,难道李存勖竟已谢世?
                        只听少年笑道:“原来先生志在庙堂。不过怕是要扫先生的雅兴,家师也曾混迹行伍,向我述及军中种种。军法如山,颇多绳束,我是个自由懒散惯的人,怕是吃不得那份苦。”
                        文士微笑道:“不吃苦中苦,哪来的不世功业?”
                        少年忽道:“我有件事很好奇。瞧先生气度当是道门高手,道门以修行为上,但先生似乎十分热衷庙堂之事?”
                        “然也。道学我之好,功业我之志。”
                        “你这人倒也有趣。”
                        文士还待再说,屋外人声忽起,接着齐齐整整进来八个劲装大汉,齐齐整整站成一排,清一色的蓝袍子,清一色的大胡子,也不坐下,只静静看着。
                        目光所指,正是少年一桌四人。
                        少年笑容不改,道:“别瞪我。瞪我这獐腿肉也不是你的。”
                        为首的汉子面皮颤了颤,咬牙道:“兔崽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话得问你们了,鼻血止住没半天,又来找不痛快,忘性有点儿大啊。”


                        IP属地:浙江268楼2019-04-24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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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含袖子一拂,温言道:“你师父可好?”
                          云游受他这一拂之力,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心下大感惊奇,挠头道:“师父他吃得好,睡得香,跑得快,骂人也响,好着呢。就是师伯您,可找得我们好苦!”
                          岑含目中泛泪,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云游咧嘴笑道:“是啊!师父若是知道,保准得乐得跟个疯子似的!蔺姑姑怕是也要高兴得哭出来。”
                          “蔺……姑姑?”
                          “就是蔺家庄的蔺溪姑姑啊!师父让我这么叫的。蔺姑姑自打您失踪后,就一直守在‘致柔堂’等您,而我师父就出去打听您的下落,年年二人出门,到十月才回江南,跑遍了大江南北,可就是没半点您的消息。这下好了,终于……终于叫我给找到您了。”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岑含心神激荡,喃喃道:“她果然在等我……她果然在等我!还有乐心那个傻子……”
                          “那南宫老爷子呢?”
                          云游一怔,道:“哪个南宫老爷子?”
                          岑含一颗心往下沉,转头去看扬崇义。
                          扬崇义如芒在背,额头冷汗直冒,道:“南宫翎五年前就死了,和朱麒同归于尽。”
                          岑含脑中“嗡”得一声,忍不住颤声道:“为甚么?”
                          扬崇义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五年的叱咤风云,曾几何时,扬崇义一度以为自己即便面对岑含也最多力战不敌,绝不会弱了气势。却不想今时今日,自己竟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岑含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渐渐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走罢。”
                          扬崇义一脸茫然:“你要我走?”
                          岑含冷冷道:“难道还要我留你下来吃饭?”
                          “你不怕纵虎归山?”
                          “凭你?”岑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得扬崇义浑身不自在,只得转身离去。
                          “等等。”
                          扬崇义只得停步。
                          岑含缓缓道:“替我带个话给令叔、墨宗主和耶律潜,两个月后,扬州城外长江之畔,了断恩怨。”
                          扬崇义吃惊道:“你要公然挑战杨家、墨宗和天山?”
                          岑含淡然道:“不止是他们,凡自认为与我岑含有仇的,都可以来。尽管放心,任你们来多少,我都只一人,这个消息很快会传遍江湖,望他们各自珍重。”


                          IP属地:浙江271楼2019-05-07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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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尚仁就着地面直接坐了下来,缓缓道:“我从小被父亲寄以厚望,以光复大隋为终身大任,习文练武,悉心栽培。论才学,经史子集无不涉猎,论武艺,更是精纯的童子功夫,兼学谋略心术,在同辈中算是一骑绝尘。十五岁那年出师,单枪匹马剿灭了当时臭名昭著的‘合欢宗’,一战成名,但那时父亲从不让我以真面目示人,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有意设计。两年后,在他的安排下,我在朱麒面前演了一出差点被追杀至死的好戏,从此以钟离叹这个身份顺利潜入‘冥府’,之后花了五年时间得到朱麒信任,成为‘钟馗’。其间也曾给杨家传过不少消息,以助我父亲对抗朱夕,但朱夕为人谨慎,非亲手训练的死士不能信任,故而我也终不能再进一步,只得静待时机。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不知不觉中人也浑浑噩噩起来,夜来梦中惊醒,时常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
                            岑含叹了口气:“无怪当年幽州交手,总觉你眼中一片浑浊,不似常人。”
                            杨尚仁继续道:“再后来你杀了朱夕,灭了‘冥府’,我也没有再潜伏下去的意义。本以为能重回杨家,却不料我父亲一心招揽你,又顺势将我安插到你身边,可惜他这回白费了力气,明暗多方试探,你终究不为所动,最后只好设下计谋,以蔺姑娘为饵赚你入局,用你的命与”天山、‘墨宗’做一笔交易。
                            岑含心中“咯噔”一下,道:“交易。”
                            杨尚仁点头道:“天山、墨宗都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父亲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与耶律潜与宗主定下盟约。天山这边,卖耶律潜一个人情,换来日起事要向契丹借兵时,让他帮忙说话;而墨宗这边则是以部分神机之术为交换。”
                            岑含未料五年前那一战中尚有如此算计,不禁愕然,良久才开口道:“好深的算计。”
                            “再深又如何?”杨尚仁摇了摇头,一抹笑中说不出的苦涩,“他经营半生,除却沙陀李氏,其余各国皆有势力,尤其在朱梁,更是排挤了敬翔、王彦章一众老臣,扶着段凝拿到了兵权,指望着靠这枚棋子把持大局。结果呢?朱梁、西蜀先后为李存勖父子所灭,多年苦心还不是化为泡影?”
                            “你方才称墨大侠为宗主?”
                            “对,我已入了墨宗。”
                            岑含望着他,有些吃惊。
                            杨尚仁幽幽道:“换作五年前,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信我会来这里。三十多年的时光,我承载着父亲的期望,追逐着他的复国美梦,甚至一度作为另一个人活着,宛如行尸走肉,却唯独没有成为过自己。直到遇到你们,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一定要为复国而活着,你们为李唐打下江山,尚且能义无反顾地舍弃一身功名,我为甚么不能放下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任?你岑含不是李存勖,我杨尚仁也不是杨忆之,你可以为自己活着,我为甚么不能?”
                            岑含喟然道:“没想到这五年你竟变了这么多。”


                            IP属地:浙江272楼2019-05-13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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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江上传来长笑之声,气势雄奇、直冲云霄,众人一怔之间,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听见一人喝道:“是哪个***乱嚼舌根?毁我兄弟清誉?”喝声振聋发聩,直震得众人心神激荡,惊骇莫名。
                              杨忆之淡然望着东南方向,只见江面上隐隐六七艘乌篷船缓缓往岸边驶来,最前面两艘船头各有一人,一个是白衣文士,背后一柄长剑,负手而立好不潇洒,一个却是懒散坐在船头,身着劲装,一脸笑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锋利。这人身后还立着个器宇不凡的俊朗少年,正是云游。
                              扬崇义快步上前,拱手抱拳道:“乐兄别来无恙?”
                              乐心眯眼道:“杨兄这是替令叔来打招呼来了?”
                              扬崇义淡然道:“你我二人小辈说话,何须劳驾长辈?”
                              乐心目光闪烁:“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话说回来,我还没好好谢谢杨兄指点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呢。”他身后云游听得这话,不由挠了挠头,满脸尴尬。
                              扬崇义看了一眼云游,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令徒恃强逞能,乐兄不在当场,我只好勉为其难管教一二。”
                              “瞪鼻子上脸,”乐心不由失笑,“要不我也帮你松松腕子?”
                              扬崇义怔了怔,登时沉下了脸,但又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出手,一时僵在原地。
                              杨忆之见侄儿落了下风,当下朗声道:“乐先生莫非想当着杨某的面欺我杨氏门人?”
                              乐心笑容渐敛,目中光华却越发逼人:“姓杨的,我可没你那么多心眼,我乐心为人如何,是何等样人,在场想知道的尽管来看便是。但你我之间的帐,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呔!”一言未毕,忽听得喝声乍起,只见一人抢出人群道,“好个狂妄之徒!忆之先生武林前辈,你不敬称一声先生也就罢了,开口闭口姓杨的,是何道理!今天下英雄毕集,岂能容你如此无礼!”
                              乐心歪着脑袋瞅了他半天,道:“你是哪位?”
                              没等单悦开口,身旁曲听风忽道:“这人姓单,单名一个悦字,号称‘梅花书生’,是山东那边这几年的后起之秀。据说擅使一把钢骨扇,打穴功夫不错,还有一手叫‘梅花镖’的暗器。”
                              单悦听对方知晓自己名号,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傲然道:“正是单某。”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曲听风自命风雅,见他一身书生打扮,本有些好感,但见他替杨家出头,顿感厌恶,言语间便再没有半分客气。
                              单悦气得满脸煞白,忽然一声厉喝,钢骨扇已在手,纵身掠上船头,直取对方“天突”、“气户”、“膻中”三处大穴。
                              曲听风不招不架,以身受了他三招,冷笑道:“就这点儿能耐?”
                              单悦怒道:“找死!”双手连动,几点白光闪动,已然罩上曲听风三盘,眼见中的,忽然对方右手连动,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继而摊开手掌,里面赫然六枚梅花形的飞镖,五瓣开刃,隐隐泛着寒光。
                              “小孩子的玩意,”曲听风手一扬,飞镖落入江中,倏忽间身子已欺到对方面前,道:“这才叫打穴。”单悦尚未来得及反应,“中脘”穴便如挨了一鞭子,当时疼得直不起腰,跟着对方大袖拂动,人已飞了出去,“嘭”得一声摔回岸上。杨崇义快步上前替他解了穴,着人将他扶到旁边歇息,兀自一脸委顿。
                              众人看在眼里,均各心寒。“梅花书生”名扬齐鲁,败过不少成名人物,是出了名的硬茬儿。没想到今日在曲听风面前竟如孩童一般不堪一击,同为近五年来的后起之秀,这二人简直一天一地。


                              IP属地:浙江273楼2019-05-23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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