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姓沈,名小花。
她还有娘,她弟弟叫沈小岩。
她家偏居天地一隅,不贵不名,茫茫一息生灵矣。
沈家倚山而生,傍河而居。山是花明山,河是花明河,她家所在的村庄,亦为花明村。
柳暗当花明,花明当闻故。
可从那天起,她问遍村人,皆说,花明未存沈姓人。
又有老者依稀回忆,最后一代沈姓人家,已是百年事。百年之前,一次山洪,人皆迁移,多少人流亡,便有多少事风起云灭。
她不信。疯狂找了数日,走遍了花明山山脚每个角落,翻遍了附近每处沿河住所,苦苦呼唤到声嘶力竭,精疲力竭。
这里的人依然只告诉她,花明没有沈姓人家。后来,他们把她当癫狂的小孩看待,同情而无奈。
第五日,她昏倒在山间。
茫茫间,似看到五岁的阿弟正在她床边,吸着鼻涕盯着她,软软地唤着:“姐,陪我玩。”
她说,小岩,阿姐采了蘑菇,你喜欢吗?
阿弟睁着亮亮的眼睛,吧嗒一下嘴,道:“喜欢。”尔后一顿,又向她伸出两只小手,希冀的望着她,“阿姐,抱抱。”
她咧嘴一笑。
她的阿弟啊,是个贪玩的小孩,天天就知道黏着她玩,天天…….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去抱阿弟。
一抱,却是截然不同的物什。
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搂着的是一个人的脖子。
不,是仙。
仙人的一局棋,将自己困住了百年。而他说这是自己误入仙境的后果。
她愤愤的盯着他,尔后又泪流祈求。
“求求你,把娘亲和小岩找回来好不好?求求你……”
稚嫩的嗓音已然嘶哑破碎。
仙人将她放在青石上,神色依旧漠然无波,只是看着她道:“岁岁流水,岂再有回头的道理?此为天命。”
她陷入无措,只是紧紧抓住那一袭白袍,哭泣道:“那我该怎么办?我……我没有了娘亲,没有了小岩,没有了家,我…….我…….”
仙人的白袍染上了泥渍,他任由她抓着,静静听着她哭诉。尔后,一起身,被抓的衣缕倏然
轻易脱离。
她怔愣,抬头。
仙人依旧淡漠清华,道:“往昔不可追,尚有来日。你因本仙失去百年,下一个百年,本仙可在天命之内,护你一世安虞。”
百年须臾,于山川万物,大道仙路,本何足道哉?唯此凡人,徒消工夫,对此斤斤而计。
沈小花不知仙者所言“天命”是何意,但也明白了一点,他不会就此弃自己而去。
此时她尚小,她虽恼这一切,恨这一切,可最后,无依无靠的恐惧仍旧使她紧紧依他而去。
也许是因为,他是仙;也许是因为,他是失去亲人后唯一有微弱联系的存在。
尽管这存在,与她所看到的人世格格不入。
最终,她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