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文】Ceceri Forest

又要审核

　　气味异常点方向确认。气味成分确认。气味来源：Homo sapiens，来源数量：2。
　　错误。自身感性程度超过安全阈值，建议停止感性思考。
　　计算完毕，在此速度下可将该智慧体撞开。
　　“Icarus，快躲开！”他此刻似乎忘记了理性思考，竟不顾一切地拼命跑向正前方的Icarus，如同在三千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战役中砸向东亚帝国王畿城门的攻城锤，重重地撞在了他身上。
　　“哥哥，你这是在……”第一声清脆的枪响，铬钢合金质的子弹在洛伦兹力的作用下离膛而出，并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啾鸣——那是以四倍音速飞行的子弹在出膛瞬间突破音障而发出的爆响。
　　计算错误，应以自身安全为优先级，其余所有智慧体安全皆可排除在外。
　　不！

　　子弹擦过了惊魂未定的Icarus高竖着的左耳，接着飞行了一段距离，打中了他，Douglas的前肢。
　　一只赤狐的身体是那么的脆弱，以至于这颗子弹在打断他的前肢后基本没有减速，并紧接着打中了他身旁的一棵白桦树。由于子弹在打中他后就几乎失去了稳定的径向速度，因此它接下来在白桦树那由脆弱的含水纤维构成的木质部中剧烈翻转，产生了恐怖的空腔效应。随着“噗吱”一声闷响，那颗接近碗口粗的白桦树终于无法承受其自重，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绝望地倾倒下来，砸下来，压下来。
　　“Raaww——哥哥！”Icarus绝望地尖叫了一声，赶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见他哥哥的右前肢不见了，鲜血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动脉中流失。他哀叫着，徒劳地想要帮他止血。
　　右前肢缺失。正在确认失血速度。
　　“快跑吧，Icarus。呵呵，我也真是没用，竟然只能这样帮你……总之快跑，因为你所恐惧的东西，那些‘两条腿的家伙’快来了……”
　　失血速度超过安全阈值，预计本智慧体将于十五分钟后死亡。
　　“Raaww——”Icarus看了他最后一眼，再次哀叫了一声，向家的方向跑去——他要去提醒他的父母，以及他那个尚不足一岁的年幼的弟弟。
　　“不，孩子，不要往家跑，否则它们会跟上来的……”他强忍着剧痛，用尚健全的左前肢撑着Ceceri森林的大地，试图抵抗现实强大的引力。
　　但他失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类个体，自阳光永远照不到的森林深处向他走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自己跟前。两者中一个年轻的雌性人类个体伸出被纳米材料手套包裹着的右手，像对付一条大洋洲的内陆太攀蛇一样，紧紧地捏住了他本无意再张开的上下颚，并用胶布将其裹住。接着，她又像提起一只灰老鼠一样，拽着他蓬松柔软的火红尾巴，将他提了起来。
　　他用此刻已不再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个雌性个体，忽然笑了起来。由于被堵住了嘴，这笑声此刻显得痛苦且怪异。
　　他看见了戴在雌性个体头上的人类科技的结晶之一——红外线追踪仪。
　　“真正值得恐惧的地方是它们强大的学习能力。它们会从每一次捕猎中获取经验，更会从每一次失败中吸取教训……”
　　不用躲了，也没有再躲下去的意义了。此刻，在这个身着全套纳米材料防刺服的雌性个体眼中，整个森林都是透明的。没有任何活着的动物能够逃过一劫，即使是冷血动物也不能。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手中高斯步枪里的子弹足够——
　　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座森林中所有活着的存在——除了他们自身，全部杀光，一个也不留。
　　但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女儿，让我来拿着它吧。”两者中的雄性个体开口了。
　　接着，随着一阵晃动，他被一双布满皱纹与老茧的手给接住了。
　　令他无比惊讶的是，这双手竟从衣袋中掏出了一卷被壳聚糖处理过的无菌纱布，为他包扎被雌性个体打断的右前肢。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带着永不磨灭的愚昧与智慧，扩张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我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为什么？
　　雄性个体撕下了固定他上下颚的胶布，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
　　毫无意义，同情毫无意义。
　　“爸，快点儿，我快跟着那只蠢狐狸找到它的老巢了！”雌性个体猫着腰，在林中踽踽前行。
　　我不明白。
　　“在过去的数千年中，他们曾无数次用对付我们的武器来自相残杀。但到了最后，一些东西改变了它们，遏制住了它们的残暴本性……”
　　“那是什么东西，爸爸？”
　　“那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也是我们从未曾拥有过的东西，更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不是被它们从我们尸体上抢去的东西……”
　　呵呵，原来如此。

　　“砰——”他听见了第一声清脆的枪响。雌性个体像三万年前的祖先用石矛刺穿同类的身体一样。扳机扣动，子弹离膛而出，打中了刚从巢穴中跑出不远的Icarus。雌性个体瞄准的地方要稍稍偏前，因此一发冰冷的子弹直接穿过了他的头颅。毫无意外地，赤狐脆弱的头颅就像空心的花生壳一样铿然破碎，在同样的空腔效应下炸裂开来。鲜红色的血柱呈伞状，从Icarus的颈动脉参差不齐的裂口处涌洒而出，恰似年久失修的排水管被暴风雨所蹂躏。
　　“砰——”他听见了第二声同样清脆的枪响。雌性个体像两千多年前的祖先用激光步枪射穿平民的身体一样。扳机扣动，子弹离膛而出，打中了他那正在掩护妻子逃离的父亲。由于雌性个体瞄准得稍稍晚了一些，子弹命中了他的腹部。随着“噗”的一声尚不及子弹离膛时的啾鸣大的闷响，他父亲的身体断成了两截。在满天绽放的妖艳血花中的，还有赤狐飞旋着的碎烂心脏、沾满血泡的撕裂肺叶、沾着金黄色胆汁的大肠、一条不知是本来就是如此，还是沾上了鲜血的暗红尾巴。
　　“砰——”他听见了第三声熟悉的枪响。雌性个体像两百多年前的祖先用M15式机关枪对着伦敦市民扫射一样。扳机扣动，子弹再次离膛，打中了他那仍在做毫无意义挣扎的母亲。这次雌性个体瞄得很准，一发子弹直接打碎了她的头颅。
　　“所以到底是什么，爸爸？”
　　“文明。”
　　他凄惨地笑了。

　　接下来，又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巢穴中窜出。
　　雌性个体举起了枪。
　　“适可而止吧，女儿。那一只和这一只都是它们的孩子。”雄性个体开口了。他的语气充满了怜悯。
　　毫无意义。
　　“那么，爸爸，如果没有这种叫做‘文明’的东西来遏制它们，它们会怎样呢？”
　　“呵呵。孩子，当你理解了它们之后，你就会发现，在那恐怖的力量之前，你的一切反抗，都毫无意义。”
　　他无力地转过头来，看向藏身于一棵白桦树后的弟弟。他想象Agnus的琥珀色瞳仁中正反射出两道的仇恨的光芒，并聚焦于那两者身上。

　　他接着吃力地抬起头，透过树冠层的狭窄缝隙，长久地凝视那一片小小的天空。此时正值晚春时节，天很蓝，白云很白，那轮从不知休息的金色天体也正源源不断地吞噬着海量的氢与氦，同时将数以吨计的能量以光的形式倾泻于祂下方的亿兆生命身上。
　　可他感到很冷，很冷。

第二章第零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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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森林深处
　　执行成功。
　　执行成功。
　　执行成功。
　　他醒了。
　　碳基非线性智慧体的睡眠结束了。
　　体感温度为295.15°K，低于正常工作温度。
　　“Douglas，快醒醒！”他尚未睁开眼睛，就清楚地听见了Agnus的催促。
　　“孩子，先把你即将踏进洞口的右前肢收回去吧。你在外面闲逛了一晚上，四肢上一定都沾满了森林东南部的弱酸性灰化土吧？”他没有睁眼，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头部的姿势，以便更好地靠在蓬松的尾巴上。同时，他还对周围的气味信息进行了一次简单取样，以确保Agnus不会因他不合时宜的粗心而污染了洞内一尘不染的陶瓷地板。
　　“好吧，Douglas，我服了。我承认你的嗅觉比我好，这下总行了吧？”眼看自己的突然出现没有给Douglas造成任何宏观上的影响，Agnus便失望地低下了头。接着，他同往常一样，用显得十分不满且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了Douglas。

　　“那么，孩子，”他终于回过头来。只是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Agnus，并平行于光滑的陶瓷地面，向前方无限延伸，直到被森林深处的某棵白桦树毫不留情地挡住为止，“在这长达8小时42分的调查中，你发现了什么？”
　　“呵呵，还能发现些什么？”Agnus似乎终于在门口清理完了脚掌，此时正缓缓地踱进洞内。他的目光中显露出了同昨天一样的疲惫，但他还是开口了，“我昨晚又在森林东南部兜了一大圈，然而一切都同往常一样。比如……”
　　“孩子，我建议你在继续这次谈话之前，最好先摄入350毫升温度为313.15°K的水——我检测到你的声音有些嘶哑，音色与最近两个月的均值有较大出入；同时，由于你走进洞口时的平均步幅、移动线性动量与角速度较正常情况略低，我推算出你的剩余体力低于安全阈值。因此你也应该摄入30克无水葡萄糖，0.7毫克维生素A，0.4毫克维生素B2，1.3毫克维生素B6，0.75微克维生素B12；维生素C50毫克；维生素D40毫克；维生素E10毫克……”Douglas一动不动地靠在尾巴上，用冷漠的眼神看着Agnus。这眼神与他刚刚说出的那一长段话的情感基调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够了，够了，Douglas，给我闭嘴！另外，我健不健康不需要你这个铁脑壳儿来操心！”Agnus在他那并不算漫长的一生中见过很多兽，阳奉阴违的，愚钝不堪的，冷酷无情的，阴险狡诈的。可他从未在其他兽上见过Douglas这样的眼神——直白点儿说，Douglas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个死狐狸的，但是他偏偏却又不是个死狐狸。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的灵魂深处会升起一种浓浓的恐惧，就像是形单影只的自己见到不怀好意的狼群，那群两条腿的家伙见到蜘蛛或者黄蜂时的那种本能的恐惧，而这恐惧最终使Agnus选择了屈服，“还……还有，你要我吃的那些什么……维生素之类的东西在哪里？”
　　“就在我身旁的矮桌上，我的孩子。”要是Agnus没记错的话，Douglas变脸简直快得像东亚国京剧演员一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Douglas就又露出了那令他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的微笑。
　　Agnus尝试着躲过Douglas的眼神，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只是看上一眼，Agnus就觉得Douglas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并于黑暗中无时不刻地盯着自己。他小心翼翼地经过Douglas身旁，找到了那杯水。接着，他就像寓言故事中的那个也说不清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的乌鸦一样，将自己狭长的吻部伸进那个透明的陶瓷杯中，用十分滑稽的方式大口喝了起来。不得不说，这里面确实溶解了许多像是葡萄糖之类的东西。这些不知名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把这杯水弄得又甜又酸，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苦味。